作者:鬼谷孒
冼耀文走在前面,他今天特意穿了一件亚麻长衫,灰蓝色,干净素雅,嘴里叼一根如香烟粗细的雪茄,嘴里吐出的白雾擦着脸颊飘向后方,无时无刻不在挥洒浪漫与傲骨。
戚龙雀走在侧面,眼珠子非常忙,时刻转动,观察岔路口以及可能会出现人的地方。
费宝树落在后面两三级石阶,目光平视之处恰巧是冼耀文的臀,风不定向,时而往前吹,时而往后,长衫的衣摆时而随风飘舞,时而被拉进小腿之间,圆翘的臀部曲线一览无余。
男人喜欢看女人的臀,反之亦然。
费宝树的目光紧紧盯着,一刻未曾离开。
冼耀文那天在办公室的大胆行为,将费宝树的心如止水撕开了一道口子,那晚她许久无法入眠,那晚她做了一个美梦,翌日一早醒来,衣服、床单满满泡了一盆,她冲了个凉水澡。
这两天,她将压在箱底的一个笔记本拿了出来,笔记本是她无意中获得的,上面抄写着一个叫冈本加乃子的女人撰写的故事《老妓抄》,讲述老妓园子包养年轻男人柚木的故事,年迈的园子无条件为柚木提供物质,在他身上获得了激情,并重新焕发了渴望已久的青春与活力。
她沉迷于故事里,将自己代入园子,幻想自己与一名年轻男子发生一段诡恋。
欲望之水是不能堵的,只能靠疏导,这一点大禹在几千年前已经明白,费宝树几年来都在克制自己的原始欲望,用水泥堵住钥匙孔,也远离钥匙聚集的场合,原本一切安好,谁知,一把万能钥匙出现在她眼前,之前的克制都成了徒劳。
来到一块停脚歇息的大石阶,冼耀文止住脚步,拿掉嘴里的雪茄,扔在地上用鞋尖碾了碾,确认一眼,见不到火星子,他才将头抬起,看向山顶处的继园。
七八年前,陈济棠的兄长陈维周在山上买了一大块地皮,兴建了私人大宅继园。建筑非常别致,外形四四方方,仿如一座中古欧洲的城堡,可是四角的绿瓦飞檐,以及镶有汉白玉、栏杆的回廊,红砖砌成的围墙,则又是纯粹的国风。
建筑占地面积很大,据说陈家上上下下百余口人都住在里面。
看着宅子,冼耀文脑子里想象着内里的布局,下意识构思起攻入计划,二层的回廊,凸出的窗檐和窗台,还有栏杆下的雕花都是败笔,无需借助工具便可以轻松爬上去,四个人上楼分成两队,四个人在楼下把控四角……
呃,冼耀文意识到自己在煞风景,赶紧停住遐想。
继园台已经隐隐在望,冼耀文不准备多浪费时间,继续迈着步子往上。
一声叹息,费宝树跟上。
须臾之间,冼耀文已来到继园台,走上宽阔的楼梯,来到一扇房门前,按响了门铃。
嘎吱,木门打开一条缝,一个矮小的老太仰头看向冼耀文的脸,问道:“侬寻啥宁?”
“我找李女士,之前打过电话。”冼耀文淡笑道。
“冼先生?”
“对,是我。”
老太转脸朝屋里的方向喊了一句,得到回应后,将大门打开,让冼耀文进入。
冼耀文让戚龙雀在外面等,他带着费宝树走进屋里,入眼一排三个竹制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阳光透过缝隙洒在地板上,向前,越过书架,来到一片宽阔的区域,靠墙又是一排书架,中间摆着茶几、沙发还有坐在上面的女子。
窗户大开,窗外一阵微风吹来,窗帘摆动,几缕阳光洒进室内,聚焦在女子手里捧着的袖珍书上,很厚,有一根无过滤嘴香烟的高度,很小,长度不及一根过滤香烟。
瞄一眼,看书页上的小字内容,应该是一本辞典,冼耀文刚好见过,认出来是一本《五用小辞典》。
咔嚓,他的遐想碎裂,他刚刚以为又遇到了刘荣驹之外的意外,见到辞典,显然不是,书架上的书籍大约是客厅装饰的元素之一。
冼耀文想要打量女子的脸庞时,女子合上了辞典,抬起头将面庞送入冼耀文的视线。
一张小巧的瓜子脸,因为胶原蛋白的流失,下巴显得有点尖,趋向锥子脸,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都很小巧,置入一张小巧的脸,非常之合适,时光倒退二十年,是一个标准的江南美女,现在,看眼睛就够了。
一双写着长篇宅斗故事,宠辱不惊的眼睛,正适合聆听冼耀文现编的故事。
“冼先生?”
“是我,李女士你好。”
“请坐。”李志清邀着冼耀文和费宝树坐下,随即问道:“冼先生想喝哪种茶?”
“都可以。”
“我习惯喝红茶。”李志清在她的大腿下一摸,一个烟盒带着一个打火机出现在手里,另一只手拿走打火机,拿着烟盒的手打开盖子,将里面的烟亮给冼耀文,“冼先生,抽烟吗?”
冼耀文摆了摆手,“我只抽雪茄。”
“不抽烟好,我抽了好多年,想戒也戒不掉。”李志清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点上,缓缓吸了一口,看向费宝树,冷淡地说道:“这位女士怎么称呼?”
“费宝树,友谊置业的助理总经理。”冼耀文回答道。
这场会面,费宝树只需坐着当背景板,冼耀文要接过朝她去的话头。
“助理总经理,很新鲜的职位,我之前没听过。”李志清的面容依旧冷淡,大概本身不喜欢笑。
“李女士可以理解为总经理的预备队,费总离总经理还欠缺一点经验,公司让她在目前的职位暂时过渡一下。”
“费总真结棍,给我们女人争了一口气。”
对李志清的夸奖,费宝树点头微笑着体面回应,但心里却有点发虚。
李志清轻吸一口烟,也不往外吐,直接启齿说道:“冼先生,你的好运来整个香港都有名气,衬衣卖得好好的,怎么又做起地产?”
冼耀文轻笑一声,从长衫左侧的兜里掏出雪茄点上,缓缓说道:“本来我是没想过做地产,只打算把服装生意做大一点,为了这个目的,我前不久去国外待了两三个月联系业务。
谁知道等我一回香港,我一个英国朋友就找到我,非拉着我一起做地产生意,不但给我88,888的年薪,还给了我股份,条件给得不错,但我没有立即答应,直到她给我说了她的计划,我不但答应下来,又投资了几十万,多占一点股份。”
“冼先生很看好有……”
“友谊置业。”
“不好意思,年纪大了,记性变差了。”李志清毫无诚意地道了句歉,“冼先生对友谊置业的生意很看好?”
“是的,我非常看好那位朋友的计划,所以我才敢找李女士,向伱推销计划。”
只是出点子,就要分红前先拿走10%的利润是不够的,一个项目创意重要,执行更重要。喜马拉雅山炸开一道口子建立塞北江南,就是个不错的点子,红口白牙说一说,拿不出可行性报告,也不知道怎么去运作这个项目,等于白搭。
提出创意,又在执行时搞定最关键的环节,冼耀文才能心安理得地拿先行利润,也不会让米歇尔心生不满。
“冼先生请说说‘你的’计划。”李志清故意在“你的”二字咬了重音。
第257章 一个人走茶凉的故事
“计划很简单,我们友谊置业打算在北角盖一个友谊商场……”冼耀文把“泡半天”的理念输出了一遍,随后说道:“为了尽快回笼资金,友谊商场会提前招租,一些铺位按10年或20年打包租给租赁商,就是北角的上海人,但铺位的管理权依然在友谊置业手里,我们以高价租给最适合的租户,租赁商赚到差价,我们拿少许管理费。
等商场火爆起来,我们友谊置业就会考虑把商场卖掉,只保留戏院部分的产权。”
“卖给谁?你说的租赁商?”
“租赁商能买下是最好的,可以省掉处理租赁合同的麻烦,不然打包的租赁合同还要和新东家进行协商。”冼耀文冲李志清淡淡一笑,“李女士,这是我们友谊置业计划的前半部分。”
李志清灭掉手里的烟,换了一个坐姿,依旧冷淡地说道:“冼先生想说服我当租赁商?”
“是的,我打算将最好的两个铺位给李女士和杜先生。”
“白给吗?”
“李女士说笑了,这里是小上海,不是上海,我们在谈生意。况且,黄先生老当益壮,八十几岁高龄还能积极响应爱国卫生运动,我在报纸上见到他的飒爽英姿,不由击节赞叹。”
闻言,李志清脸上的云淡风轻再也坚持不住,她冲冼耀文怒目而视,“冼先生,你应该明白一个道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冼耀文弯腰弹了弹烟灰,收腰,拂了拂身上并不存在的飞灰,把雪茄放回嘴上,吸上一口,不疾不徐道:“李女士,我一点不关心骆驼啊,马啊,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们在谈生意,公平的生意。
一桩生意,伱参与进来,我们获得双赢,等生意完结,我们各自拿着利润,想合作下一桩生意,可以,想分道扬镳,也没人拦着。
我不是流氓,也不是骗子,做的是正经生意,只不过我那朋友想到了借鸡下蛋,可以让我们投入少量资金就能产生大收益。
一元钱放在我手里,过上一两年,我可以把它变成两元,我拿走四角,投资人拿走一元六角,就是这么简单。我想,李女士见过大场面,万万不会觉得投资人拿走两元再踹我一脚,给我扔块骨头,拍拍脑袋,说一声旺财真棒才合理。”
李志清恢复冷淡,轻声说道:“冼先生说话很风趣,我在上海接触过投资,晓得它是怎么回事,拎得清。只是一个铺位的投资,我没多大兴趣,我们不如聊聊入股。”
“入股不用聊,我那个朋友家里是开银行的,汇丰银行,我运气好,生意从香港一路做到华盛顿。友谊置业账上资金不多,只有一百多万,不够用了随时可以再注资,或者我也可以去伦敦融资,李女士,英镑可比大洋、金圆券香多了。”
李志清思索片刻,说道:“我想听听后半部分。”
“实在抱歉,后半部分还不到说的时机。”冼耀文摆了摆手,说道:“今天我过来拜访李女士,仅仅是为了告知有这么一桩生意,假使李女士有兴趣,我会正式发出邀请函,邀请李女士参加我们友谊置业举办的友谊商场招商会。”
“这样。邀请函就送到这里。”李志清略作停顿,说道:“冼先生不妨往辉浓台也送一张邀请函,澹涵在那里住。”
澹涵,只说名不说姓,李志清不无考校之意,用上海人的钱做上海人的生意,你冼耀文对北角的上海人总应该是熟悉的。
冼耀文自然能领会李志清的意图,他在脑子里一番搜索,很容易就找出“虞”字——虞澹涵,虞洽卿的长女,今年应该有六十了,年轻时是一个新闻人物,与江一平的感情纠葛闹得沸沸扬扬。
冼耀文点了点头,“能邀请到虞女士那就再好不过,还请李女士帮忙先打声招呼,我直接送邀请函太冒昧。”
“我会的。”李志清指了指佣人刚端过来的茶,“冼先生,请喝茶。”
“谢谢。”
喝了半杯茶,小聊几句,冼耀文提出告辞。
沿着青石阶下山时,冼耀文往辉浓台的方向眺望,责怪自己居然不知道虞澹涵也在北角,李志清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当年虞洽卿病故,他三个儿子为了争家产打官司,报纸可没少报道,虞洽卿留下的遗产不少,再是泼出去的水,虞澹涵这个长女总能分润到一点,该去拜访一下。
凝视一会,冼耀文收回目光,转脸看向费宝树,“宝树,你知道二三关库券吗?”
正愣神的费宝树被惊了一下,慌乱地收敛心神,回道:“我知道的,当年上海有不少人倾家荡产。”
“当年宋霭龄和虞洽卿是二三关库券的幕后黑手,通过炒作赚了大笔钱,听说孔宋两家低价收购了上海不少已破产和快破产的银行,南京方面大规模收购民间实业资本,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老蒋和江浙财团的位子互换了一下,江浙财团开始仰老蒋的鼻息。
也许,宋霭龄没有传闻的那么不堪,曾几何时,老蒋可能试图玩国有化,就是吃相难看了一点。”
不等费宝树有所回应,冼耀文接着问道:“宝树,会打牌吗?”
“打过几次,打不好,每次都输。”
冼耀文淡笑道:“新手一开始学打牌总有几次运气很好,有人说是新手保护期,你没有吗?”
费宝树摇头,“没有,从第一次就是输。”
“下班时间总要找点乐子消磨时间,你一个单身女子去夜总会、舞厅都不合适,打牌是不错的消遣,没事的时候可以多来北角打牌。”
费宝树听懂了冼耀文的潜台词,她又摇了摇头,“我打不好,会输钱。”
“没关系,我会从公司账上支几万元给你输。”冼耀文招了招手,“走了,我们去坚尼地台,改天我给你说一个上海号游轮的故事。”
坚尼地台位于金钟半山,原来一块属于沙逊家族的地皮,几经波折落到了东亚银行李冠春家族的手里,兴建了供李家成员居住的私宅,香港保卫战时期,吃了几个炸弹,后李家人陆续搬出,将房产转手。
其中坚尼地台十八号经过几次转手,到了陆根泉的手里。
陆根泉是个路子很野的建筑商,国民政府不少重要建筑都由他承包兴建,其中最知名的就属南京国民大会堂。
陆根泉与杜月笙有旧,杜月笙来到香港,住处就由陆根泉提供,即坚尼地台十八号,一栋欧式风格的四层建筑,面积不小,但杜家只是占了这栋建筑的一角。
花园道和坚尼地道交汇的坡下,有一片房屋开着不少杂货铺,基本每家都有冷柜,冼耀文的车停在这里,几人下车买了几支汽水,喝点冰的消减一下暑气,顺便消磨一下时间。
来早了,现在往坡上走会提前抵达,早到也会失礼。
冼耀文拿着汽水往山下眺望太平山缆车道车站旁的圣若瑟教堂,目光注视一会,又仰头看向坚尼地台里的犹太教堂,心里想着明年下半年也该找一下“冼耀文”的便宜老子,有没有家产另说,起码弄个身份。
也不知道便宜老子有没有开枝散叶,只希望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不要太精明,墓地的价格可是涨了,能少买一个就能省一笔。
“伯母,放心,我不会让负心人好过。他若是有家产,我会留给冼为传。”
冼耀文已经想好了过继给“冼耀文”的儿子的名字,冼为传,为是文昌围冼氏下一辈的字辈,传是传承,将“冼耀文”的香火传承下去。
寻思间,一辆别克Super Estate停在萨博跟前,车门打开,从车厢后座陆续下来几个少年,副驾驶下来一个少女,模样还挺俊俏。
“少年少女。”冼耀文嘴里咀嚼几下,忽然心底自嘲,“这么说好像不合适,女的稍小一点,几个男的年纪不会比我的皮囊小。”
遍地都是少年老成之人,省了他装少年的手脚,他已经很少在考虑问题时把十九岁的年纪考虑在内。
“大好佬,我要喝蝌蚪啃蜡。”其中一英俊少年冲另一个长着小招风耳的少年说道。
“女士优先晓不晓得,问程月如同学。”小招风耳回了英俊少年一句,又追着前面的少女问道:“月如,你要喝什么?”
“喝可乐。”少女回道。
“好,可口可乐,我请。”小招风耳豪气地说道。
大好佬的称呼,小招风耳如此的做派,无一不在彰显他在几人中的领导地位,可细一分析就能发现他的领导地位是靠钱堆起来的,别克车估计是他家的,平时的吃喝也是他在花销。
冼耀文在观察少年们,可乐上手的少年们也开始好奇冼耀文三人,通过站位,少年们很容易分析出三人以冼耀文为主,戚龙雀是司机,费宝树是女跟班。
英俊少年拍了拍小招风耳的手臂,冲冼耀文努了努嘴,“大好佬,这人好像要去你家,认识吗?”
小招风耳朝冼耀文看了一眼,“没见过。”
“长衫穿在他身上老有派头了。”英俊少年羡慕地说道。
一听这话,小招风耳不爽了,“尚厚,你什么眼光,这也叫有派头?月如,你说这男的有派头吗?”
少女听到呼唤,目光从冼耀文的身上离开,转脸看向小招风耳,“派头什么意思?”
“就是有风度,有气质。”
少女轻轻点头,“有派头。”
“哼。”小招风耳一听,心里有点气,背过身看向另一个方向。
冼耀文喝完汽水,估摸着时间还够,又抽了一支雪茄,差不多时上了车子,朝山上去。
从山下到山上就是一脚油门的事,戚龙雀只踩了一脚,立马松开,让车子渐渐戢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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