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启者说 第216章

作者:江南南丶

秦轲人尚且在半空,一道锐利的银光直冲他面门而来。

但他也顺着这接二连三的银光,捕捉到了射出这些箭矢的方位。

此刻,秦轲终于看清了那名身穿盔甲,面容刚毅的将领,随后目光落到了他手中乌黑的铁胎弓上。

这样的长弓,换成普通的壮年男性估计连拉开都十分困难,即使是气血修行者,没有强健的体魄轻易也使用不了。

就在秦轲短暂的观察间隙,唐军将领手中长弓连续三次崩响,三只羽箭分别从三个角度锁死了秦轲的位置,从那尖锐的啸鸣声中,秦轲已经感觉到了三支箭所蕴含的强大力量。

一个迅捷的闪身,他先是避开了最快的那支羽箭,可另外两支羽箭角度刁钻,迫使他不得不蜷缩成一团,看起来显得极为狼狈和笨拙。

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这个人吗?

下坠的时候,秦轲这样想着。

只是当他蜷缩的身体重新张开,快要落地之前,手中菩萨剑也随着他身形旋转,恰到好处地挑中一名唐国骑兵的腰腹,仿佛顺手一般把他的盔甲切开,他的眼前又是一片猩红……

但他的心神没有因此动摇,更没有在这种时候生出什么怜悯的情绪,只狠狠一脚将那腹部还在喷涌着鲜血的唐国骑兵踹下了马,抬手牵拉缰绳稳住了那匹嘶鸣着的畜生,义无反顾地向前冲锋而去!

墨家骑兵眼见秦轲在乱军之中这样勇猛,心中一边敬佩不已,一边胸中热血沸腾。

一名百将刚刚用马刀劈杀了几个唐国骑兵,一声大喝道:“给小秦将军扫清前路,放箭!”

黑骑的手弩一瞬间齐射,一波箭雨腾空而起,威势之大,几乎压得唐军抬不起头来,不少人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那些箭矢的模样,只感身上一疼,眼前一黑,跟着便气息全无了。

“好!”秦轲或许是在这场箭雨中最欢快的那个人,黑色的弩箭掠过他的头上,覆盖在唐军的阵形之中,无疑是在为他开辟了一条通往唐国将领的坦途。

他一马当先,一路逼近,几个呼吸之间,和那名将领之间的距离已经缩短到了五十步。

“让开!”唐国将领用力地掀开保护他的盾阵,一肘直接击打在护卫身上,护卫踉跄着后退。

唐国将领向前踏出一步,眼见秦轲的身影,箭囊中的羽箭,用三指控弦的手法牢牢地扣在了弓弦上,随着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从双臂到腰腹再到双腿同时发力,铁胎弓一下子被拉到了极致,犹如满月!

秦轲坐在马上一路向前,才刚刚看见那支箭消失在弓弦上,瞳孔猛缩。

太快!

明明刚捕捉到那支箭,箭尖就已经到了面前,即使他想躲避,也来不及了。

他来不及多想,随着一双手猛地抬起菩萨剑,一股巨大的力量轰然撞击在菩萨剑的剑脊上。

秦轲虎口一麻,但这样的力量,还不足以让他承受不住。

手中菩萨剑向前猛然一顶,被箭矢逼退的两寸距离顿时被他推了回去,铁胎弓射出的箭矢力量再大,离弦之后也只能发力一次,没有命中目标的情况下,自然还是要颓然落地的。

三十步!秦轲望着眼中不断放大的唐国将领身形,铁胎弓的弓弦却是再度发出一声崩响——羽箭又来了!

然而这次秦轲早已有了准备,丹田之中气血翻涌,顺着心脏脉络,蔓延灌注到四肢百骸。

他高高扬起菩萨剑,用力地劈刺下去,“嗤嗤”声中,那支羽箭竟从箭头处裂开,犹如被柴刀劈开的柴火一般,成了两个半支箭,掠过秦轲的两侧!

或许羽箭上附着的力量太强,分裂成两个半支箭竟还有余力,只是方向已不再精确,随着秦轲身后两声闷哼,两名想要围截秦轲的军士骤然中箭,一人捂着胸口,一人捂着腹部,无力地翻倒下马。

“将军!快退吧!将军!”眼见秦轲这样威猛,唐国将领身边的护卫一时也胆寒起来,他们很清楚自家将军的箭术有多强,而这个年轻人连续接了这么多支箭,攻势依然不减,如同嗜血的虎狼一般,岂非说明他的实力要高过自家将军?

现在的战局之中,这支唐军的中军已被墨家骑兵冲撞得七零八落,似乎败局已是注定,如此死撑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混账!让开!”唐军将领原本还想继续拉弓引箭,但在下属的阻拦之下,他这一箭竟然是迟迟都没有机会射出去,大怒之下,他抬起一脚,轰然地踹在那名护卫的胸口。

尽管那名护卫同样也有修为傍身,但实力并不强大,在这一脚之中,被踹得倒飞出去。

而等到唐国将领再度引箭扣弦的时候,却惊愕地发现,眼前的秦轲突然不见了身影。

战马仍然还在奔跑,但没了骑手的驾驭,自然很快失了方向。

唐国将领眼皮猛跳,随后他终于意识到了些什么,将铁胎弓冲着天空扬起……

秦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菩萨剑锋芒一吐,即便是刚硬的铁胎弓竟也无从阻拦,迅速地断成两截,那只停在弓弦上羽箭虽在最后一刻射出,却失去了准头,掠过秦轲的身侧,歪歪扭扭地飞了出去。

唐国将领身子往后一倒,拔刀。

秦轲落地,出剑。

七进剑第一进,和风!

尽管只是七进剑的第一进,其威力在如今的秦轲看来,并不十分巨大,但一直以来这恰恰是他用得最顺手的一剑,电光石火的情况下,选择用出这一剑无疑是最合适的!

长剑掠空,和风般轻柔,速度却疾如雷电,唐国将领的长刀才拔到一半,手腕却瞬间失去了力气。

因为在他的喉间,一柄冰冷的锋芒已贯穿了他的血肉。

唐国将领瞪大了眼睛,似乎是不敢相信世上会有这么快的一剑,又或许是没预料到自己竟会死得这样简单明了。

秦轲收回长剑,喘着粗气,其实他赢得没有那么轻松,这名唐国将领的修为远比他想象得要高,之所以会死得这样轻易,终究只是有些猝不及防罢了。

七进剑,这世上少有人见识过,或者说,见识过的人,少有活下来的。谁又能知道它的锋锐和迅猛,谁又能看穿它那些风雅的招式名称之下,深藏着怎样森冷的杀意。

这似乎本就是为战场而生的剑术。

“将军死了!”

“将军被人杀死了!快退!”

第五百零四章 出晓山

唐国将领一倒下,附近的唐军顿时混乱起来,几名红着眼睛的护卫咆哮着用长刀斩向秦轲,然而还没等秦轲出剑,一柄长戟却是突兀出现,携带着巨大的力量,席卷四方。

几名护卫在一个照面之中就死了一名,剩下的几名护卫眼见已经无法报仇,红着眼在阿布的可怕长戟下抢出了那名唐国将领的尸首,向着侯军退去。

“阿轲,你怎样!”等到阿布长戟斩断了将旗,他转过头来,看着微微弯着腰,把手撑在膝盖的秦轲问道:“受伤了吗?”

“没有。”秦轲看着阿布那急切的表情,身后墨家骑兵杀声震天,知道胜负已定,咧嘴笑了起来,“我就是……有点累。”

随后他低头看向地上,虽然说唐军将领的尸首已经被抢走,但他用过的铁胎弓却留了下来,断裂成两截,孤零零地在地上,显得有几分颓丧。

“有些可惜了,本来是挺好的弓,比我那猎弓都要好得多。”秦轲有些惋惜地道。

这样的铁胎弓,显然在工匠手里花了不少功夫才捶打成型,一旦断裂,纵然接回去,只怕也折损了大半,不能再如原先那般强大了。

只是他也是没法子,如果他不出剑削断这件铁胎弓,只怕在空中的自己非得被射出个透明窟窿不可。

“还笑呢。”阿布瞪了他一眼,“一把弓有什么可惜的,你要是出事了才不好。好好的,你一个人冲这么前做什么。”

秦轲看了一眼把两人护了起来的墨家骑兵,也是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是歪着头无奈地道:“我也是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冲得太快了。”

两人说话之间,这支唐军已经全线溃败。

墨家骑兵几乎是摧枯拉朽般地胜了这场仗,这其中虽然有秦轲斩将的功劳,但实际上,这里的唐军只有一万,还大多是步军,要阻拦这如狼似虎的一万多身披黑骑装备的墨家骑兵根本是痴心妄想。

而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情况,自然跟王玄微脱不开关系。

王玄微则站在队列的后方,身旁的张九新面色发红,眼中带着几分兴奋,却不敢过分响亮地呐喊,低声道:“上将军之智,真天人也。竟然能在这样的乱局之中,准确地抓到唐军的破绽。”

要是换成是他,在唐军的合围之中,早就失去了方寸,别说判断出唐军的弱点,只怕他最有可能选择的办法就是找一处直接强行突围。

虽然这么做未必是错,可一旦唐军留有后手,这一万墨家骑兵只怕会全部陷进去。

只是王玄微脸颊上并没有胜利的喜悦,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张九新仿佛从他的眼睛里看出几分寂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他的一生之中,这样的一场战斗太过平平无奇,甚至让他多回味一刻的价值都没有。

只是张九新看着王玄微那冷峻的神情,心里却莫名地生出了几分不安,那股胜利的喜悦,也被冲淡了不少。

而就在他微微惆怅的这一刻,场上的局势已经是完全一边倾倒,从对峙,变成了一场追逐。

唐军败了,败得干脆利落,逃跑的时候姿态自然也十分仓皇,甚至连飘扬的旌旗都扔了满地,在那名将领死去之后,他们唯一的想法就是逃走,逃出晓山,逃到一个没有血腥杀戮和死亡的地方。

并不是他们不够顽强,而是他们已经用尽了他们最大的力量。

一万步军与一万骑军这样令人绝望的实力对比,根本就不是意志可以弥补的,何况在山中穿插行进了数天的墨家骑兵的战意也未必会比他们弱,甚至为了发泄那股憋闷,他们化作了嗜血的野兽,每一次挥动马刀的气势都像是要把整座晓山生生劈开。

恐怕也只有唐军最精锐的重甲步兵神武天军才有可能阻挡住这样汹涌的骑兵正面冲击而不败,可遗憾的是,项楚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打算动用这一股力量。

“追上去!追上去!别让这帮孙子跑了!”汪南兴奋的声音在血雨腥风之中飘荡,“就他们这小胳膊小腿,能跑得过四条腿的马?”

说话之间,他手中的马刀再度掠出,斜斜地撇过一名唐军的肩膀。

伴随着骨骼和血肉支离破碎的声音,那名唐军的整个人扑倒在了尘土上,半个身子已经被斩落下来,从他鲜红色胸腔里弹跳出滚烫的内脏,在尘土之中滚了两下,就被随后的铁蹄踩了个粉碎。

秦轲和阿布相互扶持着站在乱军之中,远远地看着这样的场景,一时沉默。

仗打到现在,已经不再谈论什么谁胜谁负了,从唐军落败开始,晓山的山脚下已经变成了一场血腥的屠杀,马刀和马蹄下的,是不知道多少人残缺的尸骨,有些人还没有死透,仍旧在奋力地向前爬去,仿佛只要他不停的向前,就会逃离这里,去到一个安宁,喜乐的地方。

“我们这是……在做些什么呀。”终于忍不住的秦轲突然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

“上将军,穷寇莫追,把老汪他们撤回来吧。这家伙已经杀红了眼睛,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要是让他这么追下去,非得出事不可。”张九新远远地望着身先士卒,一路斩杀过去的汪南。

其实汪南这一路杀过去,身上也挂了不少彩,只是作为修行者,他的反应速度和力量远比常人高了不少,加上多年阵前厮杀的经验,这些伤竟然没有一处在他的要害,甚至没有影响到他挥动马刀的速度。

王玄微一直在高坡上注视着,他当然不会看不见这样的情形,但他仍然没有下令,只是沉默着,似乎在考量什么。

“上将军。下令吧。”张九新加重了一些语气,眼见王玄微仍然没有反应,他不由得急切起来,也顾不得冒犯,咬牙喊了一声:“上将军!”

或许是因为张九新的声音终于让王玄微有所知觉,就在此刻,他听见了王玄微显得平淡的声音:“其实都不重要了。”

张九新微微一愣,有些犹豫地道:“上将军……你说什么?”

王玄微侧头看着他,长袍在山风之中突然飘动了起来,似乎有飞虫飞舞嗡嗡声一闪而逝。

王玄微露出一丝笑容,道:“既然如此,千人将军张九新听令。”

“是。”张九新心中一跳,猛然地拱手低头,恭敬道:“上将军吩咐!”

“全军前进,冲出晓山。”

“是……呃……啊?”低着头的张九新才应了一声,才发现有些一样,睁大了眼睛的他抬起头看向王玄微,“冲……冲出晓山?”

“是。”王玄微难得和颜悦色:“怎么了?张将军觉得我这道军令有什么问题?”

“末将不敢……”张九新低声道:“末将只是……有些疑惑……我们就这么追出去,也不派斥候探一探?万一唐军在后面有埋伏……”

虽说王玄微打仗,一直以奇诡著称,然而这么多天与王玄微相处下来,他却很清楚,虽然说王玄微用兵如鬼,总是能出其不意,但却并不粗糙。

相反,他心细如发,在探查方面精细得像是女子穿针引线,一丝丝一缕缕之间,对唐军的动向便了若指掌,若非如此,他们早就在唐军的包围之中败了。

但这一次,王玄微为何突然这样“莽撞”?

然而这不是他该问的问题,他也相信,王玄微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有些东西不是轻易可以解释的。

不管如何,他只是想活着,能有一条命回到行州,脱去军职也好,至少能跟家人团聚……

在王玄微刻意的放纵之下,墨家骑兵也是情绪高涨,这样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足以激励在场所有人那颗压抑多日的心。

最重要的是,出了晓山地界,就不再如现在这般闭塞,再往前就是墨家干河,前朝之时,这干河还不“干”,而是一条宽阔的河流,从东往西,延绵近千里,一度是前朝漕运要道之一。

只是就在百余年前,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大地震席卷此处,大河改道,此处河流的水全部渗入了地下,露出干涸的河床,因此得了一个“干河”的名号。

在当时的百姓看来,这场地震自然是因为君王失道,上苍震怒而下达的惩罚,当年前朝某位君王昏庸无道,且性情贪色,为广集天下美女收入宫中,竟然派出三条高数十丈的大船,一路前行。

所经郡县,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家的女子因此而遭殃,多少家庭因此而破碎。

即使到如今,那首“山川悠远水迢迢,明月垂垂女子泣”的民谣还在墨家偶有传唱。

不过对于现如今的墨家骑兵来说,这干河没有了水,反倒是方便了骑兵行动,且此处四通八达,稷城、锦州、行州方向均可去得,即使是唐军想要围困,若没有十万大军,根本无法阻拦这一万墨家轻骑。

而唐军之前为了堵截他们已经花去了十数万人布局,又哪里去找这十万大军来拦截他们?

这么看来,唐军的合围已经是功败垂成,虽不说是损兵折将,却也是多日辛苦化作一池秋水,也算是让他们赢了一阵,不是么?

“这么容易?那王玄微跟我们交代的……”秦轲低声说话,但看见阿布正在冲着他使眼色,一时又噤声没有再说下去,他的脸色因为刚刚呕吐而显得发白,这场仗打得太久,又太过惨烈,他早已经想要离开这军中,但有些事情,并非他所能决定。

“这件事情只有王将军他自己心里清楚。”阿布牵扯了一下马缰,与秦轲的距离拉得更近了一些,低声道:“我们只能做好我们自己的事情。”

他抬起了头,望向那逐渐宽阔起来的道路,微微叹息:“何况他交代的,也不一定会成真,先生说过,战场上决胜千里,第一靠的是算,但第二靠的却是运。没有一个统帅能掌握一切的变化,如果有……非神即圣了。”

然而秦轲在一旁弱弱地一句,却把阿布的话生生地打垮:“王玄微不就是被称作‘谋圣’吗……”

而就在这时,他的话戛然而止。

第五百零五章 天兵

因为他说不下去了,或者说,他说什么都已经没有用了。

远方的微风吹动枯黄的野草,一朵在冬季奋力钻出其中的小黄花在风中摇曳,如此坚强,如此不屈,却最终被铁蹄踩成了碎屑。

秦轲看见了无数的战马。

战马身上笼罩着的黑色马铠,与他们的骑手一样,都是以精铁铸造,从马头、马脖、马背,一直到马臀,精悍的身躯使得他们足以承受这样的重量,更让他们自然而然就带上了一股肃杀的气息。

这或许是秦轲第一次见识唐国的玄甲重骑,尽管隔着近千步的距离,在他的眼睛里都显得很小,可一旦一万重骑连接起来,就犹如一团黑云,压在他的心头,仿佛有万钧之重。

而在玄甲重骑的右侧,传闻之中的神武天军也在高坡上逐渐露出了他们的身影。

同样是一身精铁铸造的甲胄,手中还有一面巨大得近一人高的盾牌,每一步踏在地上,都仿佛让地面微微一震,仿佛他们不是步兵,而是与玄甲重骑同样的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