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仙傾 第44章

作者:錯哪兒了

  但就在此時的,季憂的畫風忽然一轉。

  “直到某一日,一個平靜傍晚,西方湧來無數黑雲。”

  “下一秒,面目猙獰魔族便掠空而來,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僅僅一日,大地便一片生靈塗炭,死屍千里。”

  “?”

  班陽舒忍不住開口:“季師弟,什麼是魔族。”

  季憂想了想:“就是一種比人族體魄更強,殺性更重的另外一個種族。”

  “那不就是北原的巫蠻?這群醜陋的生物,整日覬覦我族領地!”

  “搞文藝創作不可代入現實!”

  季憂收回目光道:“此時的七大仙宗關閉了山門,開啟了護教大陣,各自為營,那位仙門公子本也在清修衝境,不問世事,但某一日,他忽然下山迎向了魔族。”

  “沒人知道是為什麼,也沒有人可以理解。”

  “只不過後來有人說,他那日其實收到了季博長的一封信,信中說羊娃被砍掉了腦袋,阿婆被挖走了心臟,秀秀被釘死在了牆頭。”

  “他進小鎮那日,是羊娃給他帶的路。”

  “阿婆住在他的隔壁,說他長得俊俏,要給他介紹個好姑娘。”

  “而那個姑娘,就是秀秀,一農戶家的女子,長得只是一般,土裡土氣,並無仙姿。”

  “他此生見過無數仙子,自然看不上這般農女,又覺得仙凡有別,便百般推辭。”

  “秀秀並不難過,只是見他整日蹲在田間思索修仙之事而憂心忡忡,以為他吃不上飯,曾偷偷給他塞過好幾次餅子。”

  “而公子下山時,秀秀已經被釘在了城牆上,如同枯草,迎風搖擺。”

  “跑……”

  “秀秀還未死透,見著他,彌留人間的最後一句話便是,跑……”

  季憂說到此處,停頓了一下,便見到人群之中的白如龍正咬著下嘴唇,眼含著熱淚,差點把周圍的草都薅禿了。

  他代入了,非常的感同身受,但許久後他才意識到,自己根本不認識這樣的姑娘。

  元辰也聽到愣住,心口彷彿缺了巨大的一塊,手中的丹光都慢慢散去。

  被他醫治的弟子面色蒼白,我是沒救了嗎?

第六十三章 十日談(下)

  “公子下山之後,七大仙宗的人都在猜測紛紛,那天驕一般的公子為何下山?”

  “難道,是那魔族帶來了龐大的仙緣?!”

  “但唯有身臨其境的小鎮百姓看到,他將秀秀抱下,並在城牆上刻下一行字,隨後便從季博長的屍體上撿起了長劍。”

  “自那刻開始,就再未有任何一位魔族能夠踏過邊境線。”

  “那一場戰鬥打得天崩地裂,無數魔族折戟於城頭,而仙門公子那飄然的白衣也被鮮血染透,但仍未退半步。”

  “就在此時,天地忽然轟鳴,漫天的仙道開始不斷交織,映的十方明亮。”

  “在遠方仙山上以大法力觀望的眾仙家振奮不已,因為他們知道,這是飛昇之前的景色。”

  “果然,那魔族帶來了無量仙機!足夠令人成仙的仙機!”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這其實只是個巧合,那漫天的仙光,只不過是因為仙門公子剛好到了要飛昇的時機。”

  “一夜之後,黎明漸起。”

  “百姓在日光下抬頭,發現魔族已經退去,但城牆上仍有一道佇立的身影。”

  “不知為何,那仙門公子沒有飛昇而去,反而渾身是傷地戰死在城頭,屍體仍舊倔強地挺立著。”

  “滿城百姓看著這一幕,沉默許久,最後如潮水般跪下,對著那死戰不倒的身影不斷叩首。”

  “七大仙宗派人前來檢視,將此事記錄在冊,稱其為未解之謎,因為他們想不通,那日仙機明明已經四方湧動,為何那仙門公子未曾飛昇,卻死在了此處。”

  話音落下,密林的夜色之中,無數仙宗弟子滿臉恍惚。

  這個故事完全不符合青雲天下的邏輯,極大地挑戰著他們的神經。

  天下修仙者無數,求得便是無上仙道和長生不死,怎會有人如此驚才絕豔,卻捨棄了飛昇成仙,為凡人戰死。

  但不得不說,當季憂描述那仙門公子一人當關,萬夫莫開,怒喝前方人族之地,魔族禁行之時,他們確實覺得有什麼被點燃了。

  溫正心此時蜷縮起雙腿,看向季憂:“他最後揮劍而去的時候,在牆上刻了什麼?”

  季憂眯起看狗都深情的眼神:“牆上刻了他尋到的道。”

  “什麼道?”

  “仙之大者,為生為民。”

  聽到這句話,滿場弟子微愣,莫名感覺到一股氣息竄上了脊骨,像是悟道了似的,也不知方才感受到了什麼,於是下意識抬頭看天,心中難明。

  溫正心咬了下薄唇:“這是你自己編的?”

  季憂知道被發現了,隨手把書丟開:“故事嘛,自然是跌宕起伏一些更精彩,一直贏什麼的,就如我的人生一般,太無聊了。”

  “可是這世界上不會有這樣的仙人。”

  “我明白,所以它只是個故事,不是現實,聽聽便好,不作數的。”

  季憂也沒想著要透過一個故事將眾人對人族的歸屬感喚醒,只是單純不喜歡書中原本的故事,隨後胡謅了一頓,覺心情舒暢。

  沒想到自己還有這般天賦,出去寫書也能活啊。

  “這是個好故事……”

  溫正心想著“仙之大者,為生為民”八個字,默默地叨唸一聲。

  他們來此其實是被當做了棄子的,要為仙宗赴死。

  但此時想來,同樣是死,卻不如故事裡那般轟轟烈烈地死去,顯得有所意義。

  而其他仙宗弟子聽過之後也是面露沉思之色,最後長舒一口氣,沒有作聲。

  他們覺得心裡似乎有什麼在滋長著,卻又說不清是什麼。

  溫正心此時忽然抬頭:“你剛才,好像在對映現在的事?”

  “什麼事?”

  “七大仙宗所尋的仙緣在你的故事之中,其實只是自以為是的愚昧無知。”

  季憂聽後壓低了聲音:“師姐,明日帶他們出山吧,山裡根本不是什麼仙緣。”

  溫正心微微一怔,望向遺蹟深處的那座中央聖山,先說那裡仙光如此洶湧,怎會沒有仙緣。

  季憂知道她不信,便盤腿而坐下:“我來證明給你看。”

  “怎麼證明?”

  季憂並未開口,而是緩緩閉眼。

  見此一幕,周圍的弟子不禁也圍上前來,不知道他要做些什麼。

  然而下一刻,無數面帶茫然的弟子忽然開始驚呼,便連溫正心也臉色一變,忍不住退後三步。

  此時的季憂,周身開始迴盪著一股玄妙的氣息,先開始只是一縷,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開始磅礴洶湧,氣浪翻滾。

  “師姐,這是……上五境的氣息?”

  “他要破境入通玄!”

  班陽舒此時邁步而來,沉聲道了一句,眼神之中也滿是驚駭。

  遺蹟之中煞氣瀰漫,阻隔了天人感應,無法悟道,更無法破境,這是所有修仙者都驗證過的事情。

  他們想不通,為何季憂此時已有了通玄境的氣息。

  不過就在眾聲嘈雜之際,那股玄妙的氣息戛然而止,氣浪瞬間潰散。

  季憂緩緩睜開眼睛,眼中的金色一閃而逝,轉變成了一股戾氣十足的猩紅。

  “你吃過朱果?”

  “沒有。”

  溫正心難以置信:“那你剛剛……?”

  季憂深吸一口氣:“我為了御劍,一路都在鍛鍊神念,境界雖沒有提升,但一戰過後剛好突破了煞氣的限制。”

  溫正心與班陽舒對視一眼,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們知道遺蹟之中的煞氣會限制靈元、神念和天人感應,但卻沒想過竟然有人會用此等方式硬練神念強度,硬是達到了擺脫煞氣的地步。

  外院之中一直在說楚河如何如何天賦異稟,連感應了天書的季憂都可超過。

  可此時此刻,他們從心裡覺得,這位外院的下三境圓滿從未被超越過。

  季憂深吸一口氣,眼中猩紅退散:“其實你們都誤會了一件事。”

  “誤會?”

  “煞氣可以限制靈元和神念不假,但不會限制天人感應。”

  班陽舒聞聲皺眉:“不可能,這裡的所有人都無法進行天人感應,不是限制是何?”

  季憂抬頭看著他:“前幾日有傳言,說有一山海閣弟子服了朱果,一日破了兩境,那他為何不受限制?難道就因為吃了個果子?”

  “這……”

  “你們無法天人感應,不是因為煞氣可以限制神念,而是這裡本就沒有天道。”

  從進入北沙鎮到如今已有九日,季憂每日都像如此這般,突破著神念極限。

  雖然詭秘無比的煞氣連天道都能遮蔽,但每日突破一些,總能越飛越高。

  而隨他不斷的突破,今夜的他忽然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令他大吃一驚。

  於是他放棄了不斷洗練神唸的方式,高飛而去。

  到最虛無之處,他發現虛空的最深處是一片暴亂的虛霩,整片蒼穹都是邪意凜然,彷彿一道扭曲的身影在其中不斷晃動。

  天人感應一詞指的便是人以自身理解,去洞察道的執行。

  所以在這一刻,修仙者的神念與天道的氣息是互通的。

  季憂在天書院感應天書時,曾近距離見到天道。

  雖然那時的天道寂靜、充滿死氣,但其中不斷演化的大道法則卻中正平和,與這扭曲而掙扎的黑氣絲毫不同。

  那些吃了朱果而破境的人,感應到的根本就不是天道,而是別的,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

第六十四章 舊皇族

  中州西北方向,寧城縣。

  傍晚的天色逐漸昏沉,沿長街做生意的小販正在捅著棚屋下的爐,想讓它生的旺些。

  隨後便見一女子沿街而來,在攤位之前停下。

  這女子生的國色天香,穿一件滾雪長裙,凝眸如秋水般柔美深邃,肌膚盛雪,但面色冷冷,有些生人勿進的高傲。

  她每日傍晚都會來此買一塊地瓜,看似喜愛,卻又總要叨唸一聲不如他烤的好吃云云。

  一開始小販敢怒不敢言,但隨著聽得次數多了,也難免會因此而抱怨幾句。

  “姑娘總說我不如別人烤的好吃,為何還要來買?”

  “因為他不在啊。”

  女子將紅薯剝了皮,眯著眼道:“你知道麼,其實我和他只見過一次。”

  小販聽完之後癟癟嘴,心說這我上哪兒知道去,不過我倒是知道,姑娘口中的“他”若是個男子,大抵是思春了。

  買了紅薯之後,女子沿著長街離開,向一座荒院走去。

  靈劍山弟子曾在青州遭遇襲擊,百般跟蹤調查後,線索被導向了岐嶺遺蹟。

  但有一件事,被很多人都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