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仙傾 第43章

作者:錯哪兒了

  裴如意閉著眼輕輕開口:“當初入院時,你整日嘲笑我太過努力。”

  “我再也不笑你了。”

  裴如意睜開眼,摸了摸她的臉:“每個時代的人都會遇到一騎絕塵者,我的前面一直都是你。”

  溫正心眼中噙淚:“其實外院那年,我雖然笑你,但心裡卻一直都害怕被你追上。”

  “可你終究是我追不上的人,又怎麼會到這種鬼地方呢?”

  “我爭自在殿親傳,輸了,那人把我寫入了名單。”

  裴如意看著她:“你沒打過她?”

  溫正心搖了搖頭:“她的世家,比我溫家大太多了。”

  “真糟糕啊,這個世界,季師弟也是這樣的……”

  “別說了,你先休息,我明日便派人送你出去。”

  班陽舒也聞聲開口:“丹宗有丹師可以修補靈元,這並不是什麼大事。”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沉默。

  丹師數量極少,都是終日隱於丹宗從不現世,沒背景的人便連見都見不到,更何談請來療傷。

  想到這裡,這句“丹師可以修補”便連安慰都算不上了。

  不過就在此時,一陣腳步聲忽然響起。

  一直站在季憂身邊守著的元辰邁步而來,看了他們許久後輕輕張口:“要不,我來試試吧。”

  溫正心與班陽舒對視一眼,有些迷惑:“你?”

  “我是個丹師。”

  溫正心聞言睜大了眼睛。

  她之前便注意過此人,發現他一路上都在攙扶季憂,到了此處之後又是端水又是捶背,還以為是個小廝。

  可他此時卻告訴他們,他不是小廝,是個丹師。

  要知道,青雲天下的正統丹師數量極少,就算是再尊貴的仙門弟子見到他們都要禮遇有加,怎會去伺候別人。

  “我真的是個丹師。”

  “可是修補靈元,需要上五品的丹師。”

  元辰沒有多言,取出一枚棕色的丹藥喂入裴如意口中,然後席地而坐,屏住一口氣,周身忽然有彩光不斷迸濺。

  隨後,便見有無數細小的氣息竄入裴如意的丹田之內。

  而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一陣湧動的生機正在不斷地掠過裴如意的靈元,極速地癒合著上面的裂痕。

  見此一幕,溫正心與班陽舒駭然一驚。

  因為面前這個人太年輕了,而如此的上五境丹師,只有丹宗親傳。

  “你是……丹辰子?”

  元辰點了點頭。

  班陽舒看了一眼遠處的季憂:“你怎麼會和季師弟在一起?”

  “他答應幫我進山救姐姐,我就把姐姐許配給他。”

  溫正心微愣,看向班陽舒。

  班陽舒抿了下嘴:“我不知道,但季師弟來此之後已經救了不少人了,我把他留在北沙鎮說是接應,其實是因為他想去洪山礦救被困的礦工。”

  溫正心聽後茫然,似乎從未見過這樣的仙宗子弟。

  也就在她茫然之際,一陣紛雜的腳步聲忽然從密林深處響起,引起了天書院弟子的警覺。

  於是眾人拔劍而出,看向那發出聲響的方向。

  不多時便有數十人湊了上來,全都是一臉驚慌的樣子,看著眼前利劍未敢再次上前,而是找了個離他們不遠不近的地方坐了下來。

  他們的穿著並不一致,有的是仙袍,有的是常服,但大多都境界低微。

  “不用緊張,那些都是姐夫路上隨手救的,還有一些是他們的同伴,跟了我們很久了。”

  “季師弟為什麼要救他們?”

  “他整天教訓我,讓我進來之後不要多管閒事,不要節外生枝,但自己卻忍不住,還說這些人明顯是被迫進來的,不該死在別人的仙緣裡。”

  元辰為裴如意療愈著道:“他其實也很糾結,整天說自己不喜歡仙宗,也不喜歡仙宗弟子,於是救了他們再劫些銀子。”

  “?”

第六十二章 十日談 (上)

  靜謐的樹林之中,季憂在靜息回神。

  這個過程,持續了將近一個時辰。

  便在此時,他感覺到一股別樣的氣息正在慢慢擴散,似乎是在不斷地溶於天地,狂躁而暴亂。

  此時的他緩緩睜開雙眼,沉默地坐在原地,似乎神魂還未迴歸。

  直到嗅覺、視覺、嗅覺、味覺、聽覺、觸覺、直覺不斷被釋放,他的雙目才逐漸有了神采。

  此時的裴如意的療愈已經完成,陷入了昏睡之中。

  終於放下心來溫正心與的班陽舒也已經入定,正在不斷地向體內汲取靈氣。

  遺蹟深處一片死寂,唯有元辰在走動著,為一些重傷的天書院學子進行治療,臉色漸白。

  “姐夫你醒了?”

  “裴師姐怎麼樣了?”

  元辰抬起頭:“已無大礙,不過我可能要忙到半夜了。”

  季憂鬆解了一下肌肉:“辛苦你了,等他們出去之後給了我越穑曳帜銉沙伞!�

  正接受治療的弟子聞聲抬頭,心說怎麼個事,還要錢?能不能不治……

  元辰嘴角抽搐了一下:“算了,你把錢看的比命還重,我不信你能給我兩成,你要不給我念念那本書吧,剛看的精彩呢。”

  “?”

  季憂轉頭看向斷牆的右側,見到了元辰一路上都手不釋卷的《飛仙》。

  故事講述的是一名仙門公子,從小天賦異稟,受到了萬千矚目的故事,和那位楚河的前半生似乎十分相似。

  他十歲就入了上五境,修行速度一日千里,走到哪裡都萬眾矚目。

  什麼遊仙會、問劍會,但凡是有他參加的所有論道大會,全都是他贏。

  季憂緩緩地讀著,不多時,便有無數的仙門弟子豎起耳朵默默傾聽,就連溫正心和班陽舒也睜開了眼睛。

  這書的爽點套路極其簡單,都是主角一個人贏贏贏,但確實滿足了場間所有仙門弟子的幻想。

  一個身份背景高大的角色,還天賦卓絕,受宗門重視,試問誰的夢想不是這樣。

  正當眾人上頭之際,季憂聲音在夜色下戛然而止:“差點讓你們爽到了,試聽結束,建議開通vip。”

  “什麼?”

  “給錢。”

  “姐夫,你真是死要錢……”

  季憂呵呵一笑,心說若不是為了錢,我山寨的成立儀式都搞完了,誰會進這鬼地方來。

  他笑完後又默讀了幾行,忍不住搖了搖頭。

  此書能在世面流通,應該是得到了仙宗的首肯。

  畢竟在如此仙凡有別的青雲天下,以修仙為題材的話本小說是很難私自發行的。

  七大仙宗之所以允許這本小說流行,可能也是為了向外界宣揚仙人的超凡脫俗。

  故事的內容是沒問題的,但令季憂有所不適的是寫書人的口吻。

  這本書的主角通篇都在以仙人自居,張口便是本仙如何如何。

  而到了偶遇凡人的橋段,在描述則會以凡人、螻蟻,更甚者用人奴指代他們。

  毫無疑問,這是一本主觀色彩強烈的毒教材。

  故事將仙人地位高高捧起,將凡人極盡醜化,比作牛馬牲畜。

  他不知道這是約定成俗的習慣,還是規範的撰寫用語。

  但毫無疑問,這些話本小說在仙門子弟間流行的過程當中,會潛移默化地將修仙者與凡人分裂為兩個不同的種族。

  醜化凡人,將修仙者比喻的高高在上,這就會讓修仙者對於“人”的身份失去歸屬感,只覺得自己是仙。

  一代兩代,代代相傳之後,仙門家族的子弟不會再覺得自己是人。

  這便能解釋為何玉陽縣的百姓為何不管見到什麼境界的修仙者,都要尊稱為仙人。

  也能解釋為何奉仙山莊拿人煉藥,卻沒有任何良知上的不忍。

  因為這種意識形態的流傳,早已把人與修仙者割裂,那些山上仙人望見凡人,便如望見牛馬無疑,毫無同胞感。

  季憂握著這本《飛仙》,決定改一改,於是輕輕開口道。

  “仙門公子鬥戰四方,打敗了所有仙宗親傳,贏得了全天下的喝彩,終於躋身於臨仙境,登臨仙道之巔。”

  “世人提起他的名諱,都會伴以最好的讚美。”

  “於是他開始朝著飛昇成仙的目標繼續修行,一修便是百年時間。”

  “後來他忽然開始思索,我修行究竟是為了什麼。”

  “是為了成仙證道?為了長生不死?”

  “他總覺得距離飛昇僅有一步之遙的自己,忽然像是找不到方向一般,尤其是回首一生時,深感空洞而乏味。”

  “他幾乎一生都在修道,日復一日,看的是同樣的山,聽的是同樣的讚美,百年修行之日,如同只活了一天。”

  “他身邊沒有心愛的姑娘,沒有至交的好友,不知該往何處而去……”

  聽到最後一句,周圍的仙門弟子微微一愣,眉心開始微皺。

  他們似乎有個朋友,想求他別說了。

  而元辰則擰過頭來,有些詫異地看著季憂。

  這一段劇情他其實已經看過了,知道後來仙門公子成功飛昇而去,證道一代仙聖,並沒有這樣的轉折。

  而此時,季憂的聲音仍在黑夜中悠悠響起。

  “既然暫不知去處,仙門公子便想著尋尋來處,於是尋來尋去,他發現自己的祖上竟在一偏遠小鎮,家中曾是一偶得仙緣的鐵匠。”

  “原來我也曾是凡人的血脈。”

  “仙門公子決定下山,去往了祖輩過活的小鎮,在此認識了一位名叫季博長的道友。”

  “這位季道友風流倜儻,仙姿飄飄,已有無上境界,卻在此做了個小小縣官。”

  周圍弟子:“?”

  有人好像夾帶了什麼私貨,搔了搔了的,一閃而過。

  季憂氣定神閒地繼續道:“仙門公子見他便問,季兄,你可知吾輩修仙究竟為何?”

  “季博長便也問他,別人是怎麼告訴你的?仙門公子便道,家父曾說,修仙便是為了成仙。”

  “可……成仙之後呢?仙到底是什麼?人人都想要成仙,可誰又見過仙界究竟是何樣子。”

  “季博長便輕聲一笑,指了指腳下。”

  “仙門公子似懂非懂,於是決定長住於此參悟。”

  “別人都以為他是落魄家族的子弟,與他相處融洽,還有人說要給他介紹姑娘。”

  “但仙門公子的家族並不理解他,派人將其請了回來,告誡他,他的目標是飛昇成仙,於是他便回了山中,繼續修道。”

  聽到這裡,一眾弟子開始撓了撓頭,神情懨懨。

  不知為何,這故事沒了之前鬥戰四方那般精彩,平淡的叫人覺得乏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