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大宋 第66章

作者:安化军

  夏竦一说,杜中宵才想起来,下年又是大比之年,现在正是州试的时候。对于地方来说,州试是一件大事,要做很多准备工作。在这个时候接待自己,必须选好时间,才能确保所有官员在场。签判是州里最核心的官员之一,可不是刚中进士时任的小推官可比,按理说应该所有官员都在的。

  问过了杜中宵路上的情况,夏竦道:“并州是大州,河东路之首,非其他地方可比。趁着这几天无事,你在州城里多看一看,将来如何做事,心中有数。等到莅职,我这里的打算,你主管的,一是州境保伍乡兵,二是措置营田,三是境内两监。州里南面永利监产盐,每年收钱不少,不可小视。只是自从与党项罢兵之后,多与不法之徒运那里的青盐入境,以致永利监的盐卖不出去。盐场里的盐大量积压,州里收不到钱,总要想办法。大通监产铁,兼有石炭,铁课极多。不过近些年来那里的铁卖不出去,又有不法之徒私铸铁钱,乱子不少。把这两监理得顺了,州里的事情就好做。”

  杜中宵拱手称是。河东路是铁钱、铜钱并行的地区,偏偏这里产铁,私自盗铸的根本管不过来。钱法一变再变,混乱异常。更有契丹在北边偷偷铸铁钱,换大宋境内的铜钱出去。以至并州坐拥河东路最大的冶铁之地,得不到好处,反而乱子不少。

  讲过了并州的大致情形,夏竦又道:“并州比不得中原,这里地近胡地,驻军众多,第一要务就是养兵。并州有汾河流过,土地肥沃,而且旷地不少,若是措置得力,营田得利甚广。你在亳州时提举营田务甚是得法,如果能在并州做成几处,方是大功。有营田务的粮养兵,并州的政务便少大半。”

  杜中宵拱手:“谨遵相公吩咐。卑职来时,一路看过来,汾河两岸闲田不少,又有水浇灌,确实是营田的好地方。只是河东比不得中原,人口稀少,只担心难以招募人力。”

  夏竦笑了笑:“签判想得错了,这一带招募人力最是容易。自晚唐以来,河东路多被战火,地方残破,百姓多避难山中。虽然本朝平灭北汉已经数十年,山中百姓还是不少。只要你措置得力,可以从山中招募人手,又有何难?只是切记,不得招募胡人。”

  杜中宵拱手称是。这个时代人口就是最重要的资源,不管是跟契丹还是党项,宋朝都跟他们订有契约,不收留对方百姓。现在战事刚刚完全平定,这种事情容不得半点马虎。

第5章 中招

  八月十二,是杜中宵就任并州签判之后的第一次集议。

  长官厅里,夏竦靠着一盆炭火坐在中间,旁边是通判商瑶,另一边是杜中宵,其余一边坐着录事参军、司理参军等一众州院官员,另一边坐着推官、掌书记等使院官员。

  并州是大州,有两员通判。另一位通判王克臣在外面处理州试事宜,今日没有前来。

  介绍了一些日常事务,夏竦道:“现今最要紧的事情,无过于秋税。其他一切好说,惟有永利监积压的盐卖不出去,积压众多。如果没有办法把这些盐销出去,今年的秋税堪忧。”

  一边的知录事参军事沈士龙道:“永利监所产盐,泥沙多,有异味,百姓不喜。近些年自党项来的青白盐行销各地,欲加难卖。要销永利监盐,当严查私盐。”

  较远处的本城都监张太利听了,瓮声瓮气地道:“本州官兵严备北贼,驻防各寨,不得歇息,却没有多余兵马巡查。再者周边山地众多,又有榆塞,树林茂密,却从何查起?”

  沈士龙不服,与张太利争辨起来。说最近与党项罢兵,正是州里军兵最多,人力充足的时候。州县私盐横行,还是官员与兵将不尽力。

  听见两人争吵不休,夏竦不耐烦,道:“州里军兵众多,岂有无人可用之理。不过前些年全力应付西贼,州政不理,才致盗贼横行。现如今与党项言和,都监当督率部属,全力拿贼才是。”

  张太利叉手称是,不过有些勉强,显然还是不服气。

  一边的通判商瑶道:“现在已是八月中旬,等到清了盗贼,再去卖盐,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了。依我看来,当别想他法,把永利监的盐尽快销出去才是。西北罢兵,朝廷拨下来的钱物一下少了许多,若是不能把盐销出去,州里许多事都办不成。”

  夏竦不动声色,随口问道:“通判有什么法子,能够把盐快速销出去?”

  商瑶摸了摸颔下黑髯,沉声道:“时间紧急,只有抑配了。”

  听了这话,夏竦闭上眼睛,并不说话。过了一会,才淡淡地道:“签判如何看?”

  杜中宵一直在努力认官厅里坐的人,被夏竦点名,心中一凛,拱手道:“盐堆在那里,总是有办法卖出去的。依我所闻,永利监的盐不好卖,无非是一是价高,再者质次。之所以价高,是因河东路这些年要养军,转运司多图盐利,定价过高。不过在并州境内,还是要远低于党项青白盐。至于质次,则是永利监之盐乃扫碱熬制,含泥沙,又味苦。再者土盐斥卤之地皆可熬制,那些偏僻的地方官府管之不及,多有民户私熬土盐。诸般凑在一起,盐便就难卖了。”

  杜中宵说完,夏竦只淡淡地问了一句:“永利监之盐难卖,非止一日。适才商通判说,要向民户抑配,签判以为如何?”

  杜中宵拱手:“卑职以为,盐难卖,只能别想办法,抑配是万万不成的。并州产盐之地极多,许多地方有熬盐的传统,民间并不缺盐。向他们抑配,百姓买了无用,不过多收钱而已。”

  听了这话,商瑶冷笑道:“签判倒是体恤百姓,只是库里的盐怎么办?”

  “当然是想办法。盐在那里,到底是为何卖不出去,搞得明白,再一一除弊。只要盐好,价钱又不太高,何愁民户不买?不问青红皂白一律抑配,岂不是刻剥百姓?”

  商瑶听了,只是摇了摇头:“签判说的好有道理,且想个好办法把盐卖出去吧。”

  杜中宵看了看其他官员,没一个人讲话,心中觉得有些不好。来并州之前,杜中宵大致了解了一下附近地理,知道并州的盐与其他地方不同,不是池盐,也不是井盐,而是土盐。土盐其实就是这一带盐碱化过于严重,取盐土浸淋,熬制出来的。以杜中宵前世的印象,这种盐的质量哪里可能好?特别是里面含有各种杂质,对身体是有害的。不过并州食用土盐一两千年,历史非常悠久,不能那样简单地看。

  土盐产地分散,管理不易,官方定价又高,不好卖是必然的。以并州为例,官方收民间熬的盐是每斤六文,卖价是三十六文,但凡有办法,谁会买这种盐?刚才大家拿党项青白盐说事,不过托辞而已,只是在城市里才有青白盐的问题,广大乡村主要还是自产自销的土盐。

  从在并州设永利监开始,抑配便是通常的做法,不然卖给谁去。现在并州一带,是硬性规定每户依人口必须买多少盐,你吃与不吃,钱是必须交上来的。商瑶所说的抑配,不过是在原来已有的配额上再加额而已,把积压的盐强行卖给百姓,解决库存积压的问题。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商瑶提出来的办法,是解决土盐积压惟一的办法,所以没有人反驳。不过这终究是刻剥百姓,有被转运使司弹劾的风险,是以谁都不吭声。夏竦问杜中宵,想听到的是他对抑配的具体意见,怎么把事情做了,又能把危害减到最小,却没想到杜中宵直接说不行。

  见众人不说话,夏竦睁开眼睛,对杜中宵道:“签判体恤百姓,总是好的。我们在地方为官,当知百姓生活不易,不可刻剥过甚。不过永利监食盐山积,总要想办法销出去。这样吧,签判这一个月便就到盐监去,想想办法,把那里的盐卖掉。如果卖掉,记你一大功!”

  到了这个地步,杜中宵只好拱手称是。夏竦只说做成了记功,没说做不到怎么办,是给杜中宵留了退路。这毕竟是自己看中的人才,不能因为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便就受到处罚。

  接下来,夏竦与众官员商量秋税,哪些地方要多交,哪些地方可暂缓,一一分析。河东路的赋税要养军,并不解往京城。依据各地驻军多少,可以内部调配,与原来在亳州时不同。

  杜中宵已经无心听这些,自己也确实不了解具体情况,心里只是想着怎么把盐卖出去。土盐顾名思义,是从土里熬制出来,想来杂质格外多,味道不好,不知道能不能用自己前世的知识,对食盐重新进行过滤,改善品质。不过最大的难题,还是市场饱和。

  现在杜中宵已经慢慢明白过味来,并州的食盐本就是强行抑配民户,家家都不缺盐,多出来的盐到底卖给谁去?盐制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想到这里,杜中宵不由苦笑。自己只是头脑发热了一下,为百姓着想,就跳进了别人的坑里。

第6章 偶遇

  永利监在并州城南,汾河岸边不远。杜中宵到这里的时候,正是中午时分。知监傅瑞带着官吏迎在门外,见到杜中宵一行到来,上前见礼,迎入监内。

  一进永利监,杜中宵便就见到空地上堆着的一大垛一大垛土盐,上面只用草帘盖着,布满尘土。由于雨水浸润,脚下也白花花一片,好似走在雪地上一样。

  到了官厅分宾主落座,傅瑞吩咐上了茶来,讨好地道:“签判,此地井水多碱,不能饮用。点茶的水是小的特命人从山上取来,是为甜水。”

  杜中宵饮了一口茶,面上没有表情,随口问道:“知监,怎么这几年积压了如此多的土盐?”

  傅瑞道:“前些年与党项战事紧,缺少钱粮,从民间收买的盐便就多了,以充军费。自去年与党项议和,这盐便就没了去处,积压下来。”

  杜中宵点了点头,又问:“那前几年收上来的盐,卖往哪里?”

  “还能卖往哪里?无非是近便州军。战事一起,又要买马,又要粮草,处处要钱。朝廷哪里有许多钱?收了盐上来,一一作价,当作钱发给商户百姓呗。”

  杜中宵听了,一时无语。说白了,就是应付前几年的战争经费,收了盐上来,当作钱使。至于这些盐强配下去,百姓有没有用,那就不是官吏们考虑的事情了。现在战事结束,用钱少了,这些盐便就积存在这里,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若是不进行处置,就以外面的堆放条件,年深日久,没几年也就剩不下多少了。不过盐场里没有了盐,官府的账上有,到时还是要想办法销账。

  看知监傅瑞和几个人吏,都无精打采,衣服破旧,有的快沦落成乞丐样子了,杜中宵心中的很多话也说不出来。土盐积压,上面也没什么钱拨下来,这些人的日子也不好过。

  喝了一会茶,杜中宵试着问道:“知监,你在这里多年,可有办法把积压的盐销出去?外面露天堆着,日晒雨淋,总不是办法。盐销出去,日子才会好起来。”

  傅瑞连连摇头:“这盐泥沙不少,味道又苦涩,卖给谁去?若不是官府强行抑配,就连新收的盐课都卖不出去,更何况积压的这些。签判,不瞒您说,这盐跟泥土也相差不多。我们这些管盐监的,因为积的盐多,州里用盐抵我们的俸禄,但凡有办法,还会如此?”

  说完,指了指自己身上破旧的官服,只是摇头。

  看看傅瑞,再看看站在一边的几位人吏,杜中宵也只能摇头。因为积压的盐太多,永利监的官吏都被用盐充抵俸禄,幸亏还发一点禄米,不然吃饭都成问题。盐发给他们有什么用?外面堆得山一样,若是能卖掉,随便刮一点都发财,还用得着州里来发。

  沉默了一会,杜中宵站起身来,对傅瑞道:“我们且出去看一看,收上来的盐到底如何,存放得怎样。知州相公派我来,是要把这盐卖出去,不可马虎。”

  傅瑞等人根本不相信这盐能卖掉,人人懒散,引着杜中宵到了外面堆盐的地方。

  随手掀开草帘看了,杜中宵见这土盐颜色发黄,疙疙瘩瘩一坨一坨,卖相极其难看。用手在一坨盐上摸了一下,放入口中,只觉又苦又涩,咸味并不显著。显然这盐劣质得很,难怪卖不出去。并州这里北有党项的青白盐,南有解州池盐,都是天下有数的好盐,这样的土盐卖给谁去?

  走了一会,看着身边堆着一座一座盐山,杜中宵也只能叹气。都怪自己一时不察,说得口快,上了这一个当。现在骑虎难下,着实难办。这不能怪州里官员坑自己,是自己不了解情况。

  这一座一座盐山的一边,便是汾河的码头。往常盐卖得好的时候,便是直接在码头发盐,沿着汾河运往其他州县。码头那里曾经也很繁华,现在依然有许多旧房子。

  一路走到汾河边,只见河水迅猛,不见一艘船,甚是荒凉。并州正当汾河从山里冲出来的出口,到了夏秋季节,河水暴涨,是不适宜通航的。现在雨季刚刚过去,只是偶有船行。

  在河边站了一会,杜中宵心中烦躁,对陶十七道:“你与盐场里的人到镇上买只羊,宰了煮肉,我们饮几杯酒。此事看来要慢慢想办法,一两日间是回不了州城了。”

  陶十七叉手应诺,招呼两个吏人,一起到镇上去。那些吏人本来没精打采,一听说买羊吃肉,顿时精神起来,自告奋勇跟着陶十七去镇上。

  杜中宵指着旁边的一处空房道:“走得烦了,我们到那里歇一歇。”

  到了空房前,见这本来是一处店铺,卖些吃食的,棚子下摆了几副桌凳。几人在棚子坐下,十三郎和几个人吏到里面转了一圈,出来道:“真是好彩,里面竟然有锅盆,正好拿来煮肉。”

  杜中宵也懒得问为何不到官吏的住处去,任由几个人从汾河里打了水来,刷洗锅盆。

  看了一会风景,杜中宵问身边的傅瑞:“我看收上来的盐极是劣质,泥沙又多,颜色又黄,难怪卖不出去。知监,我们若是重新煮过,成雪花细盐,不知好不好卖?”

  傅瑞连连摇头:“签判,没有用的。附近多有民户煮盐,本来不缺,前些为了战事收买粮草,抑配得又多。家家不知堆了多少土盐,再是好盐也难卖。”

  杜中宵听了,颇为无奈。本来盐的质量就不好,还没有市场,此事难办了。

  永利监本就是县级,出了盐场不远,便就是镇子。用不了多少时候,陶十七便就买了羊来,与十三郎和人吏一起,就在汾河边宰杀干净,连肉带骨扔进大锅里,煮了起来。

  看看煮得差不多了,傅瑞高声道:“到那边盐堆里取些盐来,放进锅里。土盐虽然味涩,煮肉却是极好。用土盐煮的羊肉,没一丝膻味,却是别处不及。”

  两人吏人应诺,快步跑到盐场,捧了两大捧土盐,撒到了锅里。又有人到河边寻了些野葱野蒜之类的调料,一起放进锅,大加了两把柴。

  不大一会,便就香气四溢。陶十七取了一大块煮烂的肉,放进洗干净的盆里,端给杜中宵。

  杜中宵被盐场这绝望的处境刺激了,连叫陶十七取带的烈酒来,分给众人。

  喝了一碗酒,直觉得浑身发热,杜中宵呼了一口气,才有些回复过来。

  正在这时,一艘小船从上游下来,到了跟前,船头站着的一个人道:“好香的味道!我们是远来的客人,走得肚饿,官人愿意把肉分润一些难我们吗?”

  杜中宵喝得有些厌烦,正想有人陪自己喝酒,便道:“要吃肉喝酒,尽管上岸!”

  那人道一声谢,把小船摇过来,在码头那里系了,三个大汉上了岸。

  上前唱诺,杜中宵见三人戴着范阳笠,裹着皮袍,不似普通商人。让他们坐了,问道:“看你们不是经商的,不知什么来历?”

  前面的一个汉子道:“官人猜得差了,我们正是经商。在下冯原,这一位是卫八郎,那一位是鲁行远,做些皮毛生意。我们从北边榷场里买了契丹人毛皮,正要去西京洛阳。”

  杜中宵看了看船上,这才看清船舱里都是上好的毛皮,堆得满满。宋和契丹在边境地区有榷场,可以通商。皮毛并不受中原人民喜欢,在双方的贸易中占比不大,多是这些小商户经营。

  几人坐下,公吏为他们倒了酒,上了肉,杜中宵举碗道:“客人远来,且饮一杯。”

  冯原三人举碗一饮而尽,一齐憋红了脸。把碗放下,冯原呼了一口气,大声道:“好酒,从来没见过如此有力气的!再来!”

  杜中宵微笑。烈酒在中原市场并不大,这么多年了,糟白酒就足以供应市场,根本就没有专门酿白酒的动力。但对北方人来说,由于气候严寒,感觉就不一样了。越是往北,越是喜欢烈酒。

  几人喝酒吃肉,冯原说着到契丹的见闻,倒也热闹非常。

  喝了一会酒,冯原对卫八郎道:“我们岂可白用别人酒肉?八郎,到船上取些毛皮,作为谢礼。”

  杜中宵本待拒绝,一眼看见身边的傅瑞满脸喜色,又看他身上破旧的官袍,没有出声。自己可能不在意这些东西,盐场的官吏可不同。他们穷得狠了,一点财货都不放过。

  卫八郎取了几张毛皮,过来送给杜中宵:“些许礼物,还望官人不嫌弃。”

  杜中宵让陶十七接了,随手摸了摸,道:“真是好物,只可惜没有鞣制过,有些麻烦。”

  听了这话,冯原叹了口气:“不瞒官人,北地这种毛皮极多,价钱又便宜。只是他们手笨,极少有鞣制毛皮的匠人,只能这样买回来,到了中原并不好卖。唉,不说中原,就是在北地,鞣制过的皮子也要价高几倍。可惜那里又没匠人,又少药物,这钱赚不来。”

  杜中宵心中一动:“若说鞣制毛皮,河东应该匠人不缺。只是汉人不喜此物,成不了产业。至于鞣皮的药物吗,那还不是应有尽有——”

  说着,指了指身后的盐场。

第7章 一拍即合

  看了看杜中宵指着的盐垛,冯原不由愣住,问道:“官人何意?盐岂可用来鞣皮?”

  杜中宵笑道:“盐自然不行,但这是土盐,里面有硝的。只要精制,必然有硝出来,正好鞣皮。”

  冯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喃喃道:“原来硝是从盐中产出来的?”

  杜中宵其实也说不清楚提纯盐的时候有哪些副产物,还是来永利监之前,恶补了一下知识,问过熟练工匠,才搞明白。土盐提纯,最早出来的杂物就是各种硝和碱。最早是碱,而后是芒硝,再提纯还可以得到火硝。火硝是火药原料,杜中宵特别关注了一下。

  河东路很多地方都是土地盐碱化的重灾区,生产土盐非常普遍。这个年代作为副产物的硝没有多少用处,都是当作废物弃掉。杜中宵设想过,收取制盐的火硝,用来制火药。不过那是以后的事情,远水解不了近渴,没有多想。冯原一说北地缺少皮革鞣制技术,杜中宵才猛然想起来,副产物中还有芒硝。

  冯原觉得稀奇,向杜中宵详细问硝是如何从盐中制出来的。杜中宵只是约略过告诉他,可以从土盐中滤出来,其他的就没有必要详细说了。

  冯原想了一会,猛地一拍大腿:“官人既然说此地产硝,又有制皮匠人,何不开处作坊?我们从北地收买毛皮,在这里鞣制得熟了,再贩卖回去?北地胡人不似我们中原汉人,那里冬天不只寒冷,而且风大,人们最喜皮毛。他们虽然广养牛羊,多产毛皮,懂熟制的匠人却是极少。”

  杜中宵听了有些怀疑:“这生意有得做么?契丹也是大国,岂能缺少制皮匠人?”

  冯原两手一摊:“事情就是如此,有何办法?一过边境,除了云州,北边再无大城。”

  杜中宵想了想,这既跟生产习惯有关,也跟生活习惯有关。契丹纵然有匠人,也大多是汉人,而且数量不多。胡人逐水草而居,游牧习惯了,向来粗放,缺少匠人本来就是平常事。

  并州北边就是沿边州军,由于边境禁耕,本来人户就少,商业更不发达。如果冯原说的是真的,这生意还真做得来。土盐已经注定难卖了,不如动副产品的脑筋。如果真能做成产业,现在盐场储存的盐可以用来制硝,至于精制出来的盐,反而不重要了,精盐总比粗盐好卖。

  看了看冯原三人,又看了看河中的那艘小船,杜中宵道:“你们三人,能有多少生意?熟制毛皮的生意若是做起来,可是大买卖,不是几人能做的。”

  冯原听了大笑:“官人是看不起我们兄弟?尽管放心,我们这些商人也有行会,都是认识的。若真是有利可图,我自可广招同伴,向这里贩运毛皮。熟制好了,从这里向北运,赚两次钱。”

  杜中宵听他有些门路,详细问了才知道,这些人果然是有行会的。此时最主要的贩运路线,是北地收了毛皮,经并州南下,而后沿大路到西京洛阳,再分销各地。冯原所说的行会,最大的两个聚集地,便是并州和洛阳。

  见众人都有酒意,杜中宵对冯原道:“你既有这条路子,便就暂且在这里住几天,我们仔细商量一番,可此法可不可行。若是可行,我保你赚大笔钱财!”

  到了这时,冯原才想起问杜中宵身份,拱手道:“官人官服不凡,不知是——”

  杜中宵笑道:“我是本州签判,来此盐场办些事情。只要在并州,你们不违法犯科,尽管找我!”

  冯原三人急忙站起身行礼:“原来是签判官人,失敬,失敬!”

  杜中宵酒足饭饱,站起身来抻了一下腰,对陶十七道:“今日便到这里,到镇里寻间客栈,我们暂且住下。等过几日这里有眉目,再回州城去。”

  傅瑞等人对杜中宵与冯原谈的生意并不感兴趣,不过他们已经多日没有酒肉进口,今天尽情地吃喝了一顿,都心满意足。虽然不知道杜中宵要怎么处理储存的土盐,过过口瘾也是好的。

  傅瑞一众官吏相送,杜中宵出了永利监,与冯原一起到了附近镇上,寻了间客栈下榻。

  到了晚上,杜中宵洗漱罢了,在房中看书,冯原找了过来。

  打开房门,就见冯原站在那里神秘兮兮,手中捧了一张巨大的毛皮,见杜中宵出来,忙道:“打扰官人了。小的有事相商,可有空闲?”

  杜中宵道:“夜晚无事,进来讲话。”

  到了房里分宾主落座,冯原把手中的毛皮递上前,口中道:“小的在北地收了一张上好虎皮,也只有官人这种身份,才配得上。官人莫要嫌弃,天气冷了,拿垫着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