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大宋 第225章

作者:安化军

  登上火车,范贤回头,看着城门外杜中宵以下数十将领,手中轻扶刘淮的棺椁,轻轻叹了一口气。

  大约一年之前,自己跟棺材里的这个人见了一面,连话都没有说几句。当天晚上,父亲还高高兴兴地痛饮一番,以为自己找到了归宿。没想到那一别,就是天人永隔。如果没有那一面,自己跟这个人没有任何关系,棺椁里的人或许只能埋骨他乡。现在自己扶棺回乡,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愿不愿意。

  一个公人过来,向范贤行礼:“夫人,火车又开了,到那边坐下安稳些。”

  范贤答应一声,到了旁边的位子坐了下来,看着窗外,一片苍茫。

  一声汽笛,火车动起来,速度越来越快,沿着群山夹峙的山谷,一路向南而去。

  看着火车越来越远,杜中宵道:“刘淮回乡,河曲路的战事算有个了结。众将回去之后,各自吩咐下属,写封信向家里报个平安。当兵戍守边关,生死难料,不要让家里人过于担心。”

  众将一起应诺。没有说话话,秋风扫过山谷,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第87章 大同来使

  送别了张岊所部一千兵员上了火车,杜中宵带着属下将领回城。进了城门,道:“今夜帅府后衙置酒,预祝张将军一行顺利。军中营指挥使以上赴宴,其余各军自作安排。”

  众将一起道谢。李复圭对身边的杨文广道:“将军,此次张将军带兵入京,不知演武结果如何?”

  杨文广道:“依我估计,试兵、试将,我们未必占优。但两军对战,输了可就说不过去。”

  李复圭摇了摇头:“按说应该如此。不过,顺化渡一战后,河曲路的将领和老兵大半调走,现在用的全是新人,可就难说了。张将军虽是猛将,指挥作战,终究是没有干过。”

  杨文广笑道:“经判,勇将不管带什么兵,那还是勇将。要信得过张将军。”

  李复圭不以为然,突然道:“若将军如此笃定,那我们赌一个东道如何?如果张将军对战赢了,我便在官酒楼摆酒,为他接风,将军一起前来。”

  杨文广笑道:“有何不敢!若张将三试皆墨,我在那里摆酒,代他赔罪!”

  第二日,杜中宵刚到官厅,陈希亮过来道:“节帅,河滨县来报,契丹使节求见。”

  杜中宵道:“河滨县?那是耶律重元派来的人了?几个月不见消息,怎么这个时候派使节来?”

  陈希亮道:“依下官想来,朝廷前些日子向契丹派了使节,恭贺正旦和生辰。契丹国母的使节算耶律重元一边,契丹国主的使节则到了幽州耶律洪基那里。如此虽两不得罪,但契丹国主的名份,朝廷承认的终还是耶律洪基。重元称帝,必然不甘心。河曲路正当西京道侧背,重元想必派使节来试探一番。”

  杜中宵点了点头:“应该是这个意思了。闰七月,天气已凉,草木枯黄,算算时间到了契丹人打仗的时候了。重元和洪基各自准备了近一年,不在冬天作过一场,如何定契丹正朔!”

  一边说着,杜中宵到了自己案后,坐了下来。想了想,对陈希亮道:“帅司兼管蕃事,你命河滨县引契丹使节到胜州来。同时行文枢密院和河东路帅司,说明此事。”

  陈希亮应诺,快步离去,回自己的判官厅,吩咐公吏书写公文。

  杜中宵的官厅较小,里面只有几案,处理紧急事务。州事归陈希亮的签厅,军事归李复圭的经略判官厅,他们两人每天到杜中宵的官厅来禀报听命。

  这个年代衙门办公,有些相似的是后世的大办公室。比如陈希亮的签厅,里面分为好多案,一案其实就是一个小的办公区域,标志是一张大案几,负责同类事务的公人在那里办公,有人主事。李复圭的经略判官厅与此类似,同样是厅中分为几案,各负其责。

  有自己官厅的官员,一般都是衙门中的重要人物。除了知州的长官厅,通判有通判厅,签判则有签厅,也就是判官厅,录事参军有录事参军院,司理参军则有司理院。其他官员,就没有自己的官厅了,在这几个院厅办公。签厅又称使院,录事参军院又称州院,合称使、州两院。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使院对应于节度使,本以军事为主,州院则对应于知州,以民事为主。这个年代节度使多是虚职,实际判官厅也管民事,地位在州院之上。推官和掌书记掌节度使印,凡关于军政,是他们用印。

  至于实际地位不高的司理参军,有单独的司理院,是因为管刑狱。用后世的说法,司理参军有些类似于公安局长,凡狱讼由他们负责,主管审讯。抓的嫌疑人,关于司理院的狱中。审讯结束之后,由司法参军检法条,以合适的罪名送判官厅。判官厅断案,送通判厅和长官厅。通判和知州同意,两位主管联署之后,算是终审。

  与后世的司法体系比较,司理参军是公安局,司理院只关嫌疑犯。司法参军是检察院,初步定案后关州院。判官厅则兼法院,最后定案,刑狱则是使院。

  宋朝体制,终审在州,路级提刑司只是对狱讼复核,不是更高一级的司法体系。如果提刑司发现疑案,不是自己审讯,而是发回重审,或者是发给其他的州复审。

  这个年代的民政,最重要的就是狱讼,所以幕曹官的一半职责都跟刑狱有关。

  杜中宵随手处理了几件公文,坐在案后,想起刚才陈希亮报的契丹使节。自己入主河曲路已经过大半年了,契丹一直都没有接触,到这个时候,耶律重元才派使节,有些意思。

  前几日,朝廷向契丹派出了使节。一共有四拨,分别是契丹国母生辰使、契丹生辰使、契丹国母贺正旦使、契丹贺正旦使。这是往年的常例,但今年有些特别。以往这四拨使节实际上是一起出发,到同样一个地方,契丹国母和契丹国主在一起。但今年不同,契丹国母萧耨斤在中京,耶律洪基则在幽州,耶律重元在大同府。契丹国母的使节到中京去了,契丹国的使节,则去了幽州。

  通过使节,一直摸棱两可的宋朝表明了态度,认幽州的耶律洪基为正朔。虽然耶律重元得到了萧耨斤的支持,有一拨使节庆贺,大义名分却丢了。

  两帝并立,最重要的一是实力,再一个就是大义名分。宋朝如此安排,自然有两方平稀的想法,但契丹正使去见耶律洪基,却让耶律重元受到了刺激。

  现在宋朝对契丹的分量,可不是前几年可以比较。耶律宗真毙于唐龙镇下,双方的攻守之势已经转换,得到宋朝认可,是耶律重元和耶律洪基都梦寐以求的。

  怎么办?失了大义名分,就只能看实力了。

  秋高马肥,正是契丹人于打仗的季节。这个时候派使节到河曲路,不用想,耶律重元想用武力解决问题了。要想出兵幽州,耶律重元首先保证的,是杜中宵不会乘虚进攻大同府。

  想到这里,杜中宵笑了笑。现在河曲路的情况,耶律重元不会不知道。大军正在整训,实际能够用于作战的军队并不多,其实没有足够精力进攻大同。但前边一连串战事,着实吓到了他,哪怕知道杜中宵的难处,却不敢掉以轻心。没有杜中宵的默许,只怕他不敢出动大同府的主力。

  去年几万人,就敢进攻唐龙镇,以为不过顺手而为。过了一年,耶律重元就变了,知道杜中宵是军力最弱的时候,出兵之前,也要来问一问。没有杜中宵的允许,他真不敢放手跟耶律洪基争战。

第88章 随你们打去

  帅府书房里,杜中宵负手而立,看着窗外的景色。陈希亮引契丹使节萧九圣进来,拱手唱诺。杜中宵转身来,见陈希亮身边的萧九圣四十多年纪,身材雄壮,气质沉稳。

  见杜中宵看着自己,萧九圣拱手:“忠顺军节度使萧九圣,奉圣上诏旨,来见节帅!”

  杜中宵示意落座,道:“太尉,你我分属两国,现在非常时期,要说清楚奉谁的诏旨,前来见我有何事,不然容易引起误会。既然太尉来了,想来过些日子,上京也要来人了。”

  萧九圣面色不变,拱手道:“节帅说的是,是我疏忽了。”

  杜中宵在书桌旁坐下,对陈希亮道:“来的是贵客,吩咐上好茶来。前些日子,陶十七给我带来的信阳军明前茶,市面上绝难买到,请萧太尉品鉴。”

  陈希亮遵命,快步出了书房,吩咐吏人上茶。

  萧九圣看着陈希亮的背影,道:“节帅在书房见萧某,独有此一人随侍在侧,想来是节帅亲信。”

  杜中宵道:“现在不同于以往了,边帅不得任用子弟在身边,哪里还有什么亲信之说。这是胜州签判,州里事务都是他在帮我打理。太尉不必担心,有什么话直就无妨。”

  萧九圣点了点头,一时沉默,暗暗仔细组织语言。不一会上了茶,萧九圣喝了一口,道:“果然好茶,入口清醇,味有回甘,北地从来没有喝过。”

  杜中宵笑着点了点头,轻轻喝茶,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萧九圣才道:“萧某此次前来,既是奉西京圣上诏旨,也奉太后口谕。去年节帅统大军北来,连番大胜,天下没有人敢挡节帅兵锋。今节帅统大军近二十万,驻阴山下,河南之地,正当西京道的侧背。本国与大宋虽是兄弟之邦,不合去年国主一时糊涂,因唐龙镇而与节帅冲突。唐龙镇下国主身亡,北院大王耶律仁先带大军北撤上京,节帅长驱直入,取数州之地——”

  杜中宵摆了摆手:“算了,不要说这些了。你说着难,我听着也别扭。去年的事事非非,随着故国主亡于唐龙镇城下,耶律仁先退出丰州,就此过去了,多说无益。太尉来,有话直说无妨。”

  萧九圣尴尬地笑了笑。这些话确实让他说不出口,来之前不知想了多少遍,到了杜中宵面前,还是觉得开不了口。去年战事因契丹夺唐龙镇而起,却踢到了铁板,一败再败。到了现在,还不得不到杜中宵这里,请他高抬贵手,话确实难说。

  喝了口茶,萧九圣道:“萧某此次前来,一是替去年与节帅开战一事致歉,二是奉太后和西京皇帝诏谕,愿与节帅重修两国之好——”

  杜中宵道:“我虽然为河曲路经略安抚使,安抚司在我管下,不过两国大事,要奉枢密院宣命。前些日子朝廷派使节赴北朝,已经说了,两国依然为兄弟之邦。”

  萧九圣一时沉默,考虑了好一会,才道:“节帅说的是,两国兄弟之邦,宋为兄,契丹为弟。现在国主亡故,太后和皇后俱在。何人继任,哪怕是平常人家,是不是该叔母和未亡人来定家主?本朝太后和皇后,俱推原皇太弟继任国主,贵国何故派使节去幽州?”

  杜中宵淡淡地道:“父死子继,中原之礼。你们国主未定,自然依汉人礼节行事。”

  萧九圣道:“如果太后下诏,西京道出大军讨平了幽州叛逆,又该如何?”

  杜中宵道:“国无二主,讨平了幽州,自然依你们定的国主为正朔,依然是兄弟之邦。”

  自澶州之盟,宋朝与契丹约定为兄弟之邦,两国皇室是排辈分的。刘太后在时,契丹太后萧耨斤与刘太后同辈,两国互派使节,太后使节的地位较高。刘太后去世,萧耨斤是长辈,宋朝派使去契丹,遵从晚辈见长辈之礼。两国的皇帝,赵祯为兄,耶律宗真为弟,除了国礼,也遵从兄弟之礼。

  耶律宗真暴毙,耶律重元如果继位的话,两国的辈分不变,依然是兄弟。如果耶律洪基继位,就成了叔侄,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萧九圣一直强调兄弟之邦,是为了说明耶律重元的地位。

  其实契丹后族并不全部支持耶律重元,皇后萧挞里作为耶律洪基生母,当然支持自己的儿子。不过耶律宗真死得太过突然,萧耨斤把当时在皇宫驻地的贵族高官全部带到了中京,由不得他们说些什么。双方数月备战,不管本人意见如何,都被部族裹挟,个人意见已经不重要了。

  萧挞里是萧孝穆的女儿,萧耨斤则是萧孝穆的姐姐,两人本是同族姑姪。萧九圣是萧虚烈之子,萧虚烈是现在的中京留守萧惠的弟弟,他们本是倾向于奉耶律洪基为帝的,只是现在成了皇族和后族大分裂之势,根本由不得个人好恶。哪方失败了,整个部族被牵连,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契丹后族虽然都以萧为姓,其实并不是一族。现在势大的,是阿古之一系,契丹数朝皇后都是来自于这一族。萧耨斤的弟弟萧孝穆、萧孝先、萧孝忠俱已亡故,萧孝友本为上京留守,被耶律仁先所擒。现在阿古之一系,全部唯萧耨斤马首是瞻。

  萧九圣这一支,祖上是萧挞凛,就是那个在澶州城下被宋军床弩射伤,逼得契丹议和的大将。最显赫的是萧惠,次之是萧虚烈,两人并不中意重元。奈何去年事起突然,耶律宗真亡故的时候,萧惠是上京留守,萧虚烈是西京兵马都部署,一个不得不从了太后萧耨斤,另一个被萧革说动,加入了重元势力。

  再加上拥立耶重元的主将萧革,属于后族的另一支,阴差阳错,契丹两帝并立成了皇族和后族的公开决裂。被裹挟在其中的,不知多少贵戚高官。

  萧九圣沉思一会,道:“节帅,如果西京皇太弟奉太后诏,出兵讨平幽州叛逆,节帅会不会乘西京空虚,捣其侧背?现在秋高马肥,大军将行,太后派萧某来,愿得节帅一诺!”

  杜中宵看着萧九圣,从容道:“我为一路之帅,军国大事,自然是奉枢密院宣命。太尉安心,只要没有朝廷诏旨,我怎么会跟兄弟之邦开战?”

  萧九圣拱手:“节帅一言九鼎,愿今日没有虚言!”

  杜中宵笑了笑:“那是当然。太尉可以回去禀告太后,契丹家事,我这里概不会抽手。”

  听萧九圣话里语气,杜中宵猜得到,朝廷应该给了同样的答复。契丹自己哪怕打得昏天黑地,宋朝也不会抽手。只是去年杜中宵自到了唐龙镇,一路向北打,耶律重元不敢赌他会遵朝命,必须派人来而已。

第89章 各有侧重

  帅府,包拯进来,对杜中宵拱手行礼,道:“契丹使节已经离开了?”

  杜中宵点了点头:“刚刚送走。——说来好笑,那使节竟然还想在胜州留几天,以示善意。看来还是有些不放心,想看看胜州情势。他们那里就要开打了,留在这里做什么?早早打发了事。”

  包拯上前,看杜中宵在桌上铺了一张纸,画了一幅图,向上面一个一个填人名。这种做法自己第一次见,忍不住上前观看,问道:“节帅这是在做什么?”

  杜中宵道:“这是契丹的各势力,我做个树状图出来。龙图且看,这图像不像是一棵树?从最上面渐分枝桠,而成为一棵大树。实在没有办法,契丹除了奚人、渤海人和汉人外,本族分为皇族和后族。皇族和后族里又公许多支,看着同族,其实关系极为疏远。外人不知究意,哪里能分清楚?更加不要说他又有契丹名,又有汉名,还有乳名、字诸般种种。数月以来,帅司费了不少力气,凡契丹贵戚高官,都搜集了许多资料。我这里分门别类,把他们的族属、支系标记清楚,不致混乱。”

  包拯看着桌上正是后族的阿古之一系,从阿古之始,后辈的子孙枝系清清楚楚。不但是男性,就连重要的女性有哪些,有哪些家族联姻,也都标记清楚,不由连连点头。

  契丹还带有部族遗风,一个人首先是部族的成员,其次才是朝廷官员。不分清楚部族,契丹官员的倾向就捉摸不清。以前宋朝的情报很弱,经常连契丹和党项重要官员的名字都搞不清,更不要说对两国的行动做出预判。杜中宵到河曲路,才初步建立起情报网络,掌握两国动向。

  随着秋意渐浓,契丹内战已经不可避免。虽然朝廷已经决定了不参与,但对战局不可能不关心,哪方可能获胜,更应早做预判。不要出现押错了宝,到时被人反噬的事情。

  把桌上的树状图一一摆完,杜中宵看了一会,对一边的李复圭道:“经判,抽几个得力人手,依着桌上的图,把契丹的官员如此排布起来。对了,还要别调人员,对摆好的图仔细核对,不得有错漏之处。”

  李复圭应诺。经略司有自己的情报机构,有专人做这些事情。杜中宵只是摆个样子,告诉手下要这样去做,当然不需要亲自动手。

  把桌上的树状图收起来后,杜中宵与包拯落座,士卒上了茶来。

  请了茶,杜中宵道:“理清了契丹各势力,党项同样也要照此办理。去年屈野河一战,党项国相没藏讹庞带军来援,结果偷鸡不成蚀一把米,反把地斤泽丢了。这几个月,他被党项多个势力为难,权势不比以前。谅祚虽然年幼,只能任由权臣摆布,太后没藏氏可不同。我们搞不清党项局势,一个不好,没藏氏突然发难,夺了没藏讹庞职权,到时难免手足无措。”

  包拯道:“节帅说的是。除了党项,其余势力该不该也如此?比如高昌国。年末铁路就会修到黑水城,那里离着高昌已不远。可朝廷对高昌国势力一无所知,只知其王为阿厮兰,高官贵戚完全不知。”

  杜中宵道:“不只是高官贵戚,就连高昌国王也不知道多少。阿厮兰番语是狮子的意思,西域那里习惯用这称号,不只是高昌国王,许多国王都称狮子王。”

  包拯点了点头:“也有此说。听说喀喇汗王也称狮子王,想来是他们那里风俗。”

  杜中宵道:“没有办法,此事只能留待以后。等到西域商路开通,来的番商多了之后,我们了解了那里局势,也可以派商队到那里去。只要铁路到了黑水城,也就由不得他们不同意了。”

  包拯道:“太宗年间,王延德使西域,到高昌的时候,契丹使节也在,两使差点火并。去年宗真毙于唐龙镇,不知高昌那里还有没有契丹使节。我们不妨上书朝廷,派使节到西域出使,看看他们那里对朝廷到底是何态度,再定行止。”

  杜中宵摇了摇头:“今时不同往日,朝廷又派使节,总要他们先派使节来才对。”

  “也对。”包拯点了点头,不再提起此事。王延德出使西域,一是当时对西域情形一无所知,不知那里还有多少名义上属于中原朝廷的势力。二是河西未靖,朝廷需要西域势力支持。现在不同,对于西域的几大势力,虽然不知他们详情,却知道大致分布。随着党项击败高昌,吞并瓜沙二州,那里已经没有什么汉人的独立势力,不需要再去联络。宋军现在军事优势,要向西扩展,也不需要西域势力支持。

  喝了一会茶,杜中宵道:“除了西域高昌国和喀喇汗国,还有北边的鞑靼诸部。契丹设有倒塌岭节度使,有西北路招讨司,筑有镇州城,鞑靼诸部对契丹极为恭顺。凡有战事,鞑靼无不请战。如果今年重元和洪基开战,鞑靼诸部必然参战。如今上京道为耶律仁先所部占据,鞑靼十有八九,会加入洪基一边对重元作战。这两个月,要把鞑靼各势力摸清楚。年初一战,庄浪部首先投靠朝廷,答应他们扩展牧地,总不能说话不算数。契丹内战我们不参与,但其西边的各势力,不能让其自在。”

  包拯听了道:“节帅意思,要对北边鞑靼部动手?”

  杜中宵摇了摇头:“北边是大漠草原,人口稀少,可不容易动手。要在大漠草原修铁路,不是容易的事,修好了也无法养护。对鞑靼动手,非有数万之众的骑兵,穷绝大漠才行,现在的时机未到。可以给庄浪部支持,冬天多卖些粮食,让他们跟鞑靼争夺,总不能让他们安稳了。”

  庄浪部向北,就是戈壁大漠了,不是作战的地方。要想平定漠北之地,最稳妥的办法,还是灭了契丹之后,从东边修铁路过去,就容易得多了。契丹都能在漠北腹心建镇州,完全控制住鞑靼诸部,宋朝当然也可以。只要铁路到了契丹中京,北边一路修过去就可以了。

  河曲路控制的是漠南,草原游牧民族要南下,失去了最重要的跳板。要控制漠北,以这里为基地就不经济了,应当以幽云为基地才对。

  等到大军整训完成,当然不能老老实实守住这几州。相对于十几万宋军,周围的势力实在是太弱小了,除了契丹和党项,数万之众就可以横着走。

  杜中宵的计划是以几个月的时间收集情报,而后支持庄浪部向北压迫鞑靼,宋军以黑水城为基地图谋西域。特别是高昌国,摸清情况,不管是战是抚,宋朝的势力必须深入才是。

第90章 月饼

  后衙院内,杜中宵和陈旭坐在大树下。看到包拯进来,道:“龙图来得正好,尝尝新制的月饼。”

  包拯上前来,见桌上摆了几个盘子,里面盛了各种各样的酥饼。这饼都多是深褐色,一看就是重油重糖的饮食,外皮上印了各种各样的花纹图案。

  在桌边坐下,包拯指着盘里的饼道:“这就是月饼?什么是月饼?”

  陈旭道:“就是小饼。节帅新制了些花样,里面加了馅料,印了几种图样,让人中秋食了赏月,起个名字叫月饼。龙图且看,这一种是嫦娥奔月,这一种是兔儿捣药图,正合赏月之意。”

  包拯点了点头,明白杜中宵的意思。河曲路是新复之地,要点缀太平气象,对节日格外重视。端午节的时候一切初兴,到处乱糟糟的,将就着过去了。现在渐渐走上正轨,即将到来的中秋节就得各格外重要,热热闹闹点缀太平。不管是做月饼,还是其他安排,都是为了增加节日气氛。

  杜中宵道:“这里有几种馅,龙图尝一尝。——这一种是蛋黄馅,用的鸭蛋黄,都是从襄阳运过来的,极是好味道。这一种是鲜肉馅的,极是鲜嫩可口。这一种是豆沙馅的,吃起来最甜。还有这一种是豌豆黄馅的,软糯可口。最后这一种是五仁馅的,用松子、瓜子、核桃、芝麻和杏仁五种为馅,里面以陈皮为丝青红相间,既好看,吃起来又格外好吃。”

  包拯听了,一时不知道拿哪种,口中道:“吃个小饼,也这么多讲究?太过繁琐。”

  陈旭笑道:“正是要繁琐。做得越是麻烦,花样越是繁多,百姓的眼里才能更上档次。节帅说这叫高端大气,只要平常人家,中秋不吃这样一个月饼,便似没过节一样,才是最好。”

  包拯摇了摇头:“这月饼,是在商场里面卖吗?”

  陈旭点头:“自然是在商场里卖。这几日我们试制了几样出来,让大家尝一尝,哪种口味更好,到时就多制一些。提早开卖,让人知道商场里有这种好物,到时都来购买。还有,节帅要多制一些,到时发到军中,作为帅司对将领士卒的中秋赏赐。”

  包拯随手拿起一个鲜肉馅的,一口咬下去,外皮有些硬,馅料却软糯异常,里面夹着肥瘦相间的细小肉粒,香美可口。不由点头赞道:“往常在京城的时节,吃过宫里赐下来的团饼,虽然做得精致,却没有这样可口。这饼皮在糕点里已是上乘,加上里面的馅料味道,着实难得。”

  月饼比一般糕点,重油重糖更加厉害,不然不能防止腐坏。后世营养过剩,一说起重油重盐的食物人人谈之色变。这个年代普遍营养不足,就是另一回事了,重油重糖的糕点特别受欢迎。一般的家庭根本买不起,市井日常都是买了当作礼物,提着上门相当体面了。

  包拯虽然年轻的时候日子过得苦,却不是寻常百姓出身,而是正经的官宦人家,他父亲为官的时候跟文彦博的父亲关系非常好。包拯和文彦博本是世交,又是进士同年,两人的私交格外亲密,还是约好的儿女亲家,有姻亲之谊。不过文彦博官场上圆滑,此事知道的自然知道,关系稍远一些的就不清楚了。

  前些日子文彦博入朝为执政,包拯在朝里有人支持,在河曲路的地位稳固下来。与陕西、河东和河北沿边三路的转运使比,包拯不负责军中钱粮,不兼任随军转运使职责。河曲路民户还没有安定下来,赋税被免了三年,民政钱粮的事务不多,包拯的职权主要监察百官上。

  这与杜中宵放权有关。经略司总一路军政,包括监察权也受帅司节制,转运使司严格意义上也是经略司下属衙门,同常平司一样。不过杜中宵有意放弃监察权,除了威胁到军政权威的大事,一般不对包拯指手划脚。一方面杜中宵放权,一方面包拯做人知进退,两人配合还算默契。

  若不是杜中宵和包拯关系融洽,转运使怎么可能动不动到经略司来。在有的路,转运使和经略使势同水火。经略使视转运使为下属,随意欺压,转运使不断上章弹劾,不是稀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