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皮卡丘梦蝶
“伊阙之战,斩首韩魏联军二十四万。
“鄢郢之战,攻破楚国都城郢(今湖北荆州),烧毁楚国的宗庙,淹死楚军民数十万。
“华阳之战,斩首魏赵联军十五万。
“陉城之战,攻占韩国陉城等九座城邑,斩杀韩军五万余人。
“长平之战,坑杀赵军四十五万。
“在座的都是带兵打仗的,太子刚亡了东周国,都知道这战绩意味着什么。
“光说,我王陵都心肝发颤。
“要不是曾于武安君并肩作战,攻城略地,我绝对会以为这是杀良冒功。
“这就不是人能打出来的!孙子、太公望复生,他俩也不行!”
老人说着激动,拍得地面“啪啪”作响。
“可这么一位军功卓著的武安君,竟死在了范雎这个小人手中!
“这不是武安君的耻辱,而是你!你!你!”
他指蒙骜,指,麃公,指王龁,最后拍着自己胸口。
“是我们,我们所有秦国武将的耻辱!
“一个强大的国家,就该是文臣死谏,武将死战。
“我们一帮匹夫可以死,但不能这么死!
“上了战场,敌人把刀架脖子上了,谁认熊谁他母是婢养子。
“可他母的乃公在前面拼死拼活,后背一支笔飞来,从前胸扎出去给乃公戳死了,这算甚鸟事?
“我王陵邯郸没打下来,先王拿我的官,我一句屁话没有。
“本来嘛,败了就是败了,砍我头都理所应当,没那么多鸟理由。
“接了虎符就是去打胜仗,败仗谁他母的不会打啊?”
“可太子,武安君,他,他,他没败过啊……”
王陵老眼半蓄泪水,声音发颤,情难自已。
“我王陵折了五校兵马的鸟人都还活着,武安君,凭甚就死了呢,凭甚啊!”
秦子楚眼也有泪。
没顾自己,先给王陵擦眼泪。
王陵冲太子不好意思笑笑,长出一口气,道:
“庶民失礼了。
“这些话,憋在我心里很久了。
“先王在时,想说出口不敢说。先王不在了,说出来给谁听呢?
“庶民来此,不为别的,就冲公子成蟜敢在先王面前给武安君说句公道话!
“我王陵曾忝(tian三声)为秦将,就承这份情,就不能让他死!
“他们说的甚神童、椅子、炒菜、麻将、扑克牌的,我王陵都没看在眼里。
“全是奇技淫巧,耍闹误国之物,我老早就说这是个竖子,当不了王。
“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竖子死啊。
“这娃恶了太子,只要不是什么谋反的大罪,庶民王陵就倚老卖老一回,请太子放了他吧。
“太子不想见他,就把他逐出宗庙,贬为庶民,放到我王陵身边来,我正缺一个孙子呢。”
四个老将一起跪地叩首,高声道:
“请太子释放公子成蟜!”
秦国为将者,虽还有杨端和、樊於期、桓齮等人,但无一不是四位老将的子侄辈。
秦国虽有军功制,但没有背景,能从底层爬上将这一等的,少之又少,凤毛麟角。
爬到上卿之位的,更是只有白起这一位猛人,还是沾了宣太后弟弟魏冉的光。
看着周围这四颗白头,秦子楚仿佛看到了全国秦军。
他闭上眼,开始反思。
他贵为秦国太子,马上就要成为这个天下最强大的秦王。
他灭了周朝在这个天下的最后一丝血脉,斩断了周朝的气运。
他凯旋,咸阳无人不欢呼,多少人冲着他喊王上。
他昨日欲登基,除了王后无人反对,他众望所归。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发展。
可为何,在将那个竖子下咸阳狱以后,诸事不顺遂了呢?
王后出问题,还只是名义上的问题。
四位老将出问题,可就是实质上的兵权问题了。
他发动兵变,为的不就是兵权吗?
[那竖子,哪里来的这么大势力……]
秦子楚睁开双眼,温声道:
“寡人今日若是说个不字,这静泉宫,是不是要再起用一次?”
第86章 公子成蟜夜梦秦王柱,老秦王为秦赴死
四个老将心间全都“咯噔”一下,惶恐之情立刻涌上了面容。
太子的随和、感性,让他们忘记了太子灭东周国的铁血,忘记了四人为何会身处在这静泉宫。
寒意侵袭着四个老将的身体,他们感觉比冬日顶风冒雪征战还要冷。
他们面前站着的,不是听他们唠叨、饶舌而不敢还嘴的小辈,而是这个天下最强大的人。
比诸侯王还强大的秦太子,秦子楚。
蒙骜第一个开口分辩,重重叩首在地。
双手撑着地面,仰着花白头颅,对视着太子双目,老泪纵横。
“老臣自东而来,是齐国人。
“昭襄先王不以老臣母国而偏见,许以重任。
“孝文先王不以老臣年迈而轻视,加以信任。
“我蒙骜能做到上卿之位,虽然有作战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两位先王的信任!
“太子……君误会我有不臣之心,得不到君的信任。这件事,比不能庇护为武安君说话的唯一娃儿,更让蒙骜难受。
“请君赐秦王剑予我,让我带着我的清白,为君和君的儿子而死!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君有君王之意,又是你的敬称。
太子未继位,称王不合适。
蒙骜以“君”这个模棱两可的字称呼,既表达了愿尊秦子楚为王之意,又不逾矩,给他人留下话柄,这便是老将的政治智慧。
四个老将中,唯有蒙骜的儿子蒙武,成为了能上朝堂上朝的武将,日前驻守在函谷关。
蒙骜说完话,又一次重重叩首在地,砸出“咚”的一声闷响。
头顶紧贴着冰冷地面,闭上双目,等候发落。
太子静静听着,没有说话,移开视线,看向了老将王龁。
这四个老将里面,关系亦有远近。
蒙骜、王龁这两个老将是一起打出来的,都曾为武安君白起副将,并肩作战次数十余次,关系最为要好。
蒙骜言毕,就该是王龁续之。
老将王龁迎上太子和煦双眸,望望跪在身边数十年的老搭档。
嘴开合两次,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有个不算疾病的隐疾,是自长平之战留下的心理障碍。
当年听到武安君白起下达坑杀命令后,他惊得六神无主,魂飞魄散。
等到回魂想劝谏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外面,将武安君下达的军令传达了下去。
漫山遍野的赵军怒骂、哭嚎,让他数个日夜都寝食难安。
他自责。
若是他当初没有失神,出声劝谏了,是不是就不会发生眼前的人间惨剧。
从那以后,他就落下这个病根。
越到紧要关头,越是难以将心中所想尽数诉之,说不出话来。
此时,王龁很清楚自己要努力分辩,再说不出话今天很可能命丧于此。
秦王柱的尸体就躺在梓宫中,太子手段已经展现的淋漓尽致,没有人会以为当今太子不敢杀人。
他越来越急。
但他越着急,越说不出来。
越说不出来,越着急。
这形成了一个闭环。
[嗐!死则死矣!]
内耗严重的他破罐子破摔,双拳抱起,朗声说道:
“龁也一样!”
重重叩首,额头贴地不起,与老搭档一样架势。
区别就是,他头砸地的“咚”声,比老搭档要响,似乎这样就能表现出他的决心比老搭档还大。
秦子楚嘴角抽动几下,按照刚才四人说话顺序,看向老将麃公。
脾气暴躁的老将麃公一梗脖子。
“老臣可没想刺王杀驾!老臣就是想保下公子成蟜,太子……君误会我了!
“老臣为秦国打了一辈子仗,就这么一点小小要求,没别的意思。
“老秦人不擅饶舌,老臣说完了。”
重重叩首,伏地不起,磕头声音比王龁还要大。
不等太子目光看来,四人中唯一没有官职的庶民王陵苦笑着道:
“未及奉诏,强为面君,这确实是庶民的疏忽。
“这个大罪,庶民认。
“要枭首要五牛分尸,庶民都认。
“可刺王杀架,庶民不敢有,也不能有。
“君之威名贯穿朝野,庶民身在市井都知道,君乃上天赐予我秦国的大王。
“若有人要对君不利,那就是对我秦国不利!
“我王陵虽是庶民,却是第一个不同意!
“凡秦人,皆当群起而攻之!”
王陵说完,憋了口气,铆(mao三声)足劲,想着磕破额头也要磕出一个比麃公磕头声音还大的头。
秦子楚双手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