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皮卡丘梦蝶
早已经埋伏好的秦兵从屏风后面,后室屋中,房屋墙后蜂拥而出。
粗看之下,便有三四十。
他们一拥而上。
麃公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就被按倒在地,像是囚犯一样五花大绑。
被按在地上,像是一条大虫子的老将愤怒无比,屈辱无边。
他奋力挣扎着,怒吼连连:
“放肆!混账!敢动乃公!找死!彼其母之!你们这些鸟人都他母不认识乃公嘛!啊!”
老将本以为能凭借自身威望喝退这些鸟人,却不想周围秦兵个个神情冷凝,没有一丝动摇。
在战场上刀口舔血的老将立刻察觉到不对劲。
麃公是暴躁,不是蠢,感知很是敏锐。
以他的履历,三五十个秦兵都不认识他的可能微乎其微。
“麃公不要叫了。”吕不韦矮身,蹲在麃公身前:“这些人都是我的门客,没有人跟着麃公打过仗。要对大名鼎鼎、扶持三代秦君的麃公动手,不韦哪里敢有丝毫怠慢呢?”
老将费劲抬起头,绳索勒的他脖子生疼。
他怒瞪吕不韦,破口大骂:
“吕不韦!你这鸟人有胆子就杀了乃公!
“你杀不了乃公,乃公就斩了你的鸟头!”
吕不韦瘦削脸上满是阴沉:
“不用麃公提醒,我也会杀了麃公的。”
本来暴怒的老将瞳孔骤缩,挣扎力度一下子小下来,很快完全消失。
老将直愣愣地盯着吕不韦的脸,沉声道:
“你要造反吗?”
吕不韦双目直视着麃公双眼,头摇目不移:
“麃公站错了队。”
“原来是王上……”老将苍凉一笑:“老夫忠于王上,何时站队?站的是谁的队?”
“公子成蟜。”吕不韦身子俯低:“不韦相信麃公,但王上不信。”
麃公哈哈大笑,满腔悲愤在相邦府回荡。
吕不韦心有不忍。
四公之中,麃公待公子成蟜最好,他真不想杀麃公。
他故意激怒太子政,死马权当活马医,想要看看太子政有没有什么办法救麃公。
但直到麃公回来,他依旧没有收到赦免麃公的王令。
“我国以法治国!”老将高昂着头,目有血色:“以何罪名杀我!谋反吗?”
“不,以杀良人之罪名。”吕不韦一伸手。
旁边有人递上竹简。
吕不韦展开,放在麃公眼前。
麃公定睛一看,是他上报杀敌数目的竹简。
吕不韦指着上面的杀敌数,一字一顿:
“你上报的杀敌数,总和是五万八千六百三十一名甲士。
“你交的人头数与人数完全符合,但是这些人头中有多少是真的甲士,你心中清楚。
“官府查明的甲士人数是九千七百名。
“剩下那些人头是从何而来,想必麃公心底最清楚,全是杀的他国百姓吧?
“此战攻伐之前,王上就有言在先,绝对不可以杀害他国百姓。
“麃公,你是明知故犯啊。”
麃公怔怔出神,随后猛烈咆哮:
“老夫打了一辈子仗,从来没有听说过杀他国之人有罪也!”
第241章 秦军变法,不想被次子刨出陵寝的秦王
战功赫赫的麃公没有死在战场上,死在了他为之奋斗一生的秦国咸阳。
他没有战败死在敌人之手,死在了他最瞧不起的文官手中。
草滩刑场,麃公行刑那一日,太子政亲到争人。
秦相吕不韦问了三个问题:
可有王令?
可要枉法?
王和太子孰大?
太子政脸色铁青,再也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麃公人头落地。
鲜血喷了三尺高。
红彤彤的,好不鲜艳。
围观行刑百姓高声叫好,群情激奋。
他们知道麃公爵大官高,也知道麃公因为触犯秦律而死。
在秦国,贵族和他们一样。
触犯秦律,就要遭受惩处。
近两百年前,商鞅用徙木立信、草滩刑场七百贵族人头,立下了秦律的威信。
今日,吕不韦用秦国老将麃公的头告诉秦人。
任何人违背秦律,都要遭受惩处。
贵族百姓,一视同仁。
吕不韦望着在地上骨碌碌滚动、圆睁双目的麃公头。
他要等的公子成蟜没有出现,他有些失望。
难道公子成蟜,忘记了他们说好的大计吗?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麃公的头还在滚动,吕不韦的眼睛也随之而动。
虽然公子成蟜没出现,但是太子政出现了。
太子政出面,没有救下麃公性命,这促成的就是他吕不韦的威名。
王将薨,太子年幼。
秦国他吕不韦不照看,谁照看呢?
麃公头停了,吕不韦的眼睛也停了。
听着百姓的欢呼声,吕不韦心中也有了一丝快慰。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这句话,不该是一句空话……
“主君,这些百姓真是愚昧的很,令人生厌。”十岁的甘罗忽然出声,一脸嫌弃。
吕不韦身形有那么一瞬停滞,自然接道:
“哦?此话怎讲啊?”
少年用瞧不上人的口吻说道:
“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麃公到底犯了何罪。
“他们欢呼,就是因为麃公比他们尊贵,与其他原因无关。
“今日麃公死,他们欢呼。
“来日有一个比麃公还要尊贵的人死,他们依旧会欢呼。”
吕不韦本想要训斥一番。
话到嘴边,心思忽然一动。
麃公已是快做到武将的顶点,朝中武将再没有地位高于麃公者。
那所谓的比麃公还要尊贵的人,除了王,不就是他这个文臣之首的相邦了吗?
吕不韦低首,望着自己的小门客。
发现甘罗始终不抬头看自己,似乎在有意避开自己的视线,遂确定这句话确实是意有所指:
“看来,是我小瞧了你。
“你是在提醒我要认清自己的位置,我和麃公一样都是臣,而不是君。
“且不要被百姓的表象迷惑。
“今日麃公死,咸阳百姓欢呼。来日我吕不韦死,他们照样会欢呼。
“对否?”
甘罗仰头,少年稚嫩的脸上满是惊慌:
“罗只是随口一说,哪里敢有教训主君之想,主君误会了啊!”
少年的表现,让吕不韦又一次想起了公子成蟜。
利用年龄优势,二公子要比甘罗擅长的多。
吕不韦指甘罗眼睛:
“惊慌不只体现在脸上,还有眼睛。”
不顾甘罗脸色,吕不韦移开视线,视线放到了刑场周围兴奋高喊的百姓身上:
“没有表象,哪有本质,表象就是本质。
“夜路走多了,总会变成鬼。”
被看穿的甘罗一脸虚心,道:
“罗不懂主君意思。”
吕不韦嘴角勾起,道:
“他们敢于为贵族的死而欢呼。
“欢呼的多了,就习惯了。
“当他们习惯了贵族死,那他们和贵族之间就没有什么差别了。”
甘罗苦笑着劝道:
“麃公、百姓,在罗看来,都不足道。
“罗以为,主君该考虑的是太子。
“今日的太子,就是明日的秦王。
“主君虽然官至文臣之首相邦,爵至臣之巅峰,彻侯文信侯。
“但相邦不是秦臣吗?文信侯不是秦爵吗?
“主君不该落太子之面,落未来秦王之面。
“在秦国,除了出身宗室的严君,有哪个权臣能够全身而退呢?”
十岁少年侃侃而谈,说着与年龄不相符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