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危在旦夕 第423章

作者:通吃

原历史的‘改开’后,沿海出现许多‘血肉工厂’。

‘血肉’二字不仅仅是指这些工厂的生活环境差,工作强度高,待遇低劣,更因为它们真的在吞噬血肉。

工厂如此,矿山如此,基建工地也是如此。工业化过程中出现几百上千万的非正常死亡,这都不是个事。

很多农民工还以自己习以为常的时间、力量、距离来应对工业设备和操作,死亡和伤残就是常事。

张大牛算命好的,只是被放炮炸飞的石头打断了腿。

蔡学斌打算立个宣传典型,让工人明白自己生命有保障,批条将其送到医院。张大牛不但享受当前时代最好的治疗,更免了医疗费。

富尔曼接手‘德国医院’后,‘圣光’团队的医护人员一分为二,一部分以李院士为首组建卫生部。另一部分就加入医院,准备建立一所医科院校。

‘德国医院’其实不大,两层楼房内只有二十几张病床,改为帝都第一人民医院后就开始扩编,成立专业的外科、传染科、儿科、妇产科。

改制前,医院普通门诊的费用在3至5元之间,专家会诊需10元,住院费也是一天10元。这价格不是富贵人家根本看不起。

改制后,‘圣光’团队立刻给医院提供x光机之类最先进的医疗设备,让它成为当前中国最好的医疗院所。

张大牛是被护工抬下车送进医院的。蔡学斌的批条上写明了他受伤的大概原因以及宣传价值,医院自然要认真对待。

“让急救室给他清创,然后送到x光室拍下骨折状况。如果一切顺利,晚上我给他做手术。希望他受伤的骨头不要过于细碎。”

富尔曼对张大牛的状况其实不乐观,放炮崩飞的碎石命中其胫骨,外观上就血肉模糊。伤口没有任何有效处理,血肉中夹杂大量石头碎屑。

如果得不到及时治疗,伤者绝对会在几天内死于细菌感染。

“给他用一针磺胺,注意观察是否有副作用。”富尔曼对护士道。

蔡学斌把张大牛送来,肯定是不想让他死。可就张大牛的伤口状况,迟来半天说不定已经发烧昏迷了。

光有x光机,不用点好药也救不了这人。

磺胺是1932年被发现有抑菌效果,但它其实在1908年就被人工合成出来。只是当时没人知道它有什么作用。

但既然能人工合成,事情就好办了。相比目前还在无菌室进行培养的霉素类消炎药物,磺胺显然更容易获得,也更廉价。

张大牛躺在担架床上,心里七上八下的。周围全是洋鬼子洋婆子,偶尔有那么几个中国面孔,说话也叫人听不懂。他仿佛被送进了屠宰场,只有任人摆布。

急救室的德国护士用剪子把张大牛破烂的裤腿剪开,露出结痂的黑色伤口。小腿呈不自然的扭曲,并未完全归位。

张大牛却没心思管自己的腿。他看到被剪开的裤子,心疼的很,却又不敢出声。

清创期间难免疼痛,护士还要检查伤者其他部位是否有隐患,偶尔用不熟练的汉语询问几句,外加把张大牛全身摸了遍,外加用酒精擦拭。

清创包扎完毕后,张大牛身上那套黑乎乎的破旧棉衣自然不能穿,直接被护士当做医疗废物丢进垃圾桶。为避免二次感染,他得换专门的病号服。

在德国护士眼里,那套硬邦邦的旧棉衣根本不能再穿。

可对张大牛来说,那套衣服可是家里难得的值钱东西,天暖送到当铺还能换个几角,天冷再去赎回来。

看到衣服被丢进垃圾桶,张大牛‘啊啊’的开口想说几句啥?可德国护士瞪了一眼,又让他把满口言语吞回肚里。

换上棉质病号服,张大牛被教育要如何守医院规矩,随后被送往x光室。相比在急救室接受的心理冲击,他在拍片时到没啥感觉,更没有‘看看骨头’的惶恐。

反正作为伤员就躺在设备台上,几分钟后就完事,随后被护工推着送往病房。十几平米的病房原本躺两个病人,现在加病床躺四个。

不但病房里头人多,就连走廊都摆上病床。

就靠这招,医院床位从二十几张飙升到六十张,几天功夫全躺满了人。要不是‘圣光’医护人员的加入,原本的德国雇员非得罢工不可。

病房里通了暖气,远比在杨各庄的家里舒服。护士还送来病号餐,有肉有菜,米饭管够,简直过神仙日子。

张大牛狼吞虎咽的吃完一餐,肚子溜圆后才想起该问一句:“我在这看病得花多少钱呀?”

“富尔曼院长的门诊十元,住院一天十元,还有看你用了什么药?好多药的价格比住院费还贵。”旁边有个病号提前进来的,嘻嘻哈哈的给张大牛解惑。

听到‘十元十元’的,张大牛脑子嗡的一下就炸开了。他猛的从病床上坐起,惶然道:“这么贵?卖了我也付不起啊!”

“别急,别急,能住这个病房都是来享福。”先来的病号倒是乐呵,“不花钱,当官的给包了。我们只管吃喝,安心养病。”

张大牛不敢信,问旁边的病号,“兄弟,你咋进来的?”

“嗨,前几天市政府不是办什么城建公司么。我看银钱给的挺多,就去求个活。结果上工第一天就把我的脚给砸了。

我原本想着这下完了,没挣到钱还倒贴一笔医药费。

没成想当官的还挺仗义,把我给送到医院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舒坦啊,叫人恨不能伤的再重些!”

先来的病号一脸的得意。

张大牛摸摸松软的被褥,看看白色的石灰墙,还有透亮的玻璃窗和热腾腾的暖气,也跟做梦似的。

他压低声音,向先来的病号问道:“要是受伤就能好吃好喝不花钱,岂不是大伙都恨不能断个胳膊大腿的。”

“谁说不是呢?!”

“当官的能干亏本的事?”

“管他呢。有傻子愿意派人来伺候大爷我,这便宜不占白不占。”先来的病号油里油气,神情就是街头痞子。

这人指不定是手里没钱才去找活,反而走了运。

张大牛却心头惴惴。他是最底层的农民,长期收官府压迫。官老爷老不来找他麻烦就不错了,能占官老爷便宜是不敢想的事。

看痞子病号怡然自得的哼着曲打发时间,张大牛却如坐针毡,生怕有祸事临头。只要想想一天十元的住院费,他就愁眉不展。

这可是借多少高利贷都还不了的债啊,穷人哪有这个命?!

等到下午,富尔曼来病房一趟,看了看几个病号,笑呵呵的聊几句,特别叮嘱张大牛晚上手术,安慰他别紧张。

至于痞子病号见着洋人则媚笑不停,先赞叹富尔曼汉语说的好,又夸医院护士心善,最后赞美德国强大,欧陆无敌。

只是富尔曼却摇摇头,骄傲的说道:“我之前是美国人,现在是中国人,已经投入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光荣事业中。我可以皮白心黄,以后不要叫我洋鬼子。”

张大牛和痞子病号对此跟傻了似的,听不懂又觉着很厉害。

等富尔曼一走,病房又来个戴蓝色大檐帽,穿黑色皮衣的消瘦洋人。

这人见面就没个笑脸,说话冷冰冰的,掏出一枚带剑盾标志的徽章晃了晃。他能说流利汉语,第一句就是……

“我是内务部的叶若夫,负责对下一阶段媒体宣传对象进行背景调查。我有些问题,希望你们能如实回答。”

张大牛第一个被询问,他被洋人的蓝眼珠盯着,浑身冒冷汗,回答的结结巴巴。

叶若夫问他那里人啊,家里几口,以什么为生,平日朋友有谁,为什么受伤,等等等等。

问了半小时,张大牛反而平静下来。他发现这洋人虽然板着脸,但没啥恶意,就是单纯聊天。他也有啥说啥,毕竟一个市郊的农民没啥可隐瞒的秘密。

顶多是谈及自己受伤,张大牛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说自己没听工头的劝,想看热闹靠工地爆点太近,导致被崩飞的石头砸中。

“很好。”叶若夫做了全面的记录,对张大牛道:“你是个普通人,应该吸取教训,可以作为安全教育的典型,同时也是政府关怀群众的案例。”

记录完张大牛,叶若夫又来问旁边的痞子病号。

后者一开始照样谄媚讨好,想尽办法跟眼前这穿皮衣的洋人套近乎。可叶若夫始终板着脸,还是问同样的问题。

痞子病号开始回答的挺利索,显然是心里早有腹稿。可被叶若夫越问越多,尤其谈及朋友、营生、日常交往时,他就开始支支吾吾,要想好半天才回答。

张大牛被问了半个钟头,痞子病号被问了一个钟头还没结束。

叶若夫明显对这人的社会关系非常感兴趣,一点一点的逼问,深挖,不放过任何细节,并对其前后矛盾处反复追问。

痞子病号很快满头大汗,却又摄于洋人淫威,不敢不答,想隐瞒却不时被揭穿。

询问过程中,医院的护士进入病房,把张大牛送去手术室。富尔曼已经戴好手套,穿手术服,站在手术台旁边呵呵发笑。

张大牛对戴蓝帽子穿皮衣的叶若夫没啥感觉,对这个上年纪的洋老头却莫名害怕。特别是看清手术台旁边摆着的刀子、钳子、镊子、锯子啥的,就更加心惊肉跳了。

富尔曼的笑容叫人得慌。他戴着口罩,说道:“孩子,别担心,感谢科学吧。我们现在有氯仿和箭毒碱进行麻醉和肌松,你不会太痛苦的。”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张大牛更紧张。他又想起这洋老头要‘看看骨头’的话,就觉着自己仿佛落入吃人魔窟。

麻醉师看病号过于紧张,随手就给张大牛扣了个呼吸面罩,用乙醚给他放松情绪。没一会功夫,后者晕晕乎乎,被麻醉了。

等着张大牛再醒来,时间已经是隔天上午。他睁开眼瞧了瞧左右,发现自己的伤腿被打了石膏,吊在天花板上。

这是已经回到病房,只是原本痞子病号睡的床换了个人。

护士来查房且送上午餐,张大牛壮胆问了句,“隔壁床原来那人呢?就是昨天跟我聊天的。”

“你旁边那家伙?”护士撇撇嘴,淡然道:“内务部把人带走了。据说是涉嫌反动会道门,要进行审讯。反正不归我们管了。”

第13章 审讯

帝都,东长安街14号,内务部办公地址。

张大牛做手术时,副部长叶若夫亲自开车,把在建筑工地上砸伤腿的痞子病号带上手铐送到此地。

车辆没进内务部大楼,而是驶入附近一座两层平房。

大门很窄,落雪的围墙也不高,外观其貌不扬。门卫房外除了有个门牌,连个部门标识都没有。外人路过,压根不知此地住着谁。

痞子病号被押下车,瞧着空荡荡的院子。他瘸着一条腿,胳膊不停挣扎扭动,嘴里嚷嚷着‘为啥抓我?’‘这是啥地方?’

两名背枪戴蓝帽子的士兵使劲扭住痞子病号的胳膊。叶若夫下车后低语一句:“这家伙是个帮派份子,知道不少东西,送他去审讯科。”

对痞子病号,叶若夫同样解释了一句:“这里是内务部下属政治保卫局,我们的职责是剔除共和国肌体上的腐肉。而你正是腐肉。”

痞子病号听不懂,可面对叶若夫森冷的蓝眼珠,心里凉飕飕的。

内务部是共和国国务院下属单位,部长是玛莎。其名义上受秦清领导,实际上算个独立运作的王国。

‘圣光’降临后,第一件事就是生存,并维护国家稳定。当发现自己的政权内忧外患,随时可能被推翻,团队所有人有强烈的危机意志。

1910年的中国,社会上充斥着奸商、买办、黑帮、宗族势力、非法教会、投机分子、思想激进的革命党、内外勾结的贪婪官员。

腐朽的势力盘根错节,充斥整个国家,中央政府的声音根本传达不到地方。不靠强有力的手段是不足以将其扭转的,改造社会的需求及其迫切。

由于‘圣光’团队人手不够,常委会索性将警务、反谍、纪委等工作全塞在内务部名下,分政治保卫、经济保卫、公共安全、武装保卫,四个分局。

周青峰去控制军队,对付北洋六镇还要又哄又拉,外加给好处把一大批军头诱到外地去。玛莎抓社会治安就没那么好脾气,下手特别狠。

乱世用重典,一旦被捕人员被认定‘对抗政府,危害社会’,基本会被送去服苦役,榨干最后剩余价值。

‘抗拒从严,回家过年’的想法会被无情的专政铁拳砸碎。

正因为内务部权力极大,涵盖社会方方面面,为防止其反噬,周青峰时不时会来看看,免得出现一大堆冤假错案,制造社会恐慌。

痞子病号被送进审讯科时,周青峰就在一间审讯室内旁听。狭窄昏暗的小屋子内就亮着一盏灯,只照亮嫌疑犯的脸,施加无形的精神压力。

被审讯的是个中年妇女,穿了件灰袄子,木钗扎头,面容微胖。咋看这是个市井婆娘,又或者是大户的管家婆,有点身份但不会太高。

铁椅子拷住中年妇女的手脚,她乱扭身子,眼珠子转悠。对于审讯人员的询问,她要么不说话,要么用俚语方言装聋作哑乃至谩骂。

这妇女被抓是个意外。

卫生部和内务部准备清理帝都内的妓院,尤其是藏污纳垢的八大胡同。这一来解救受压迫女性,二来清理人贩子和逼良为娼的恶霸。

八大胡同是帝都有名的欢场,大大小小近百家妓院在其中营业。清末民初的名流只会渲染嫖妓是何等雅事,却从不提及这背后的罪恶。

考虑到妓院背后联系着大量地痞流氓和官员保护伞,为了收拾这等社会烂疮,内务部向国防部求援,调了几个营的兵力去镇场。

面对上千号大头兵,没想到竟然有人还敢持枪抵抗,妄想突围。

要说背了人命案的江洋大盗这么干,还能理解。可军队在当场击毙几名嫌犯后,在突围的人员抓到了这名中年妇女。

当时四五个暴徒拼死外逃,要保护的就是她。

内务部觉着自己抓到大鱼,立马将这名妇女押到政治保卫局进行审讯。可这妇女要么不说话,要么就骂人,对任何询问都不做回答。

审讯员问了两天,还搞不清这妇女的具体身份。但内务部搜查了那间事发的妓院,找出一座神坛,法事器物,还有所谓经书。

《五圣传道》、《十二对》、《星途修道录》……看着像修真小说里的秘籍。周青峰来了瞧了眼,立马做出判定。

“是‘一贯道’的人马,被查的是个传教分坛。有四五个铁杆教徒护着这女人逃跑,她的身份肯定不是分坛的登记点传师,应该更高级。”

说话间,叶若夫从审讯室外敲门进来。他瞧了眼在场的周青峰,没说话,只让开门口,让士兵把被抓的痞子病号推进来。

那痞子瘸着腿,进门还叫屈,说自己啥事没干凭什么被抓。可他看见被拷在铁椅上的中年妇女,惊呼一句:“老姑奶奶?”

话刚出口,一直撒泼卖傻的中年妇女就瞪眼瞧向门口。哪怕她面目被强光照射,眼神依旧锐利。刹那间的面容就不是个普通妇女所能有,必然是常年颐指气使形成。

痞子病号顿时不再开口,也不闹腾,反而低头耷脑。

周青峰和叶若夫对视一眼,心里顿时有了底。前者对着铁椅上的中年妇女爆喝一声:“路中节,你被逮住了,还想瞒下去?”

‘通晓语言’将这句话转换成山东方言,炸雷般的声音在审讯室内爆起,震的人耳朵嗡嗡响。

瞪眼的中年妇女吓了一哆嗦,终于面露恐慌。

一贯道是清末民初势力极大的邪教。当前所谓第十七代道首叫‘路中一’,其妹妹‘路中节’被教徒称呼为‘老姑奶奶’。

路中一是个山东济宁的文盲农民。袁世凯在天津搞‘小站练兵’,他跑去参军并成为军官。

十五年前,路中一退伍跑去干邪教并成为道首。他手下八大弟子,几百个登记点传师,四五千坛主,势力遍布整个直隶,有几十万教徒受其控制。

‘一贯道’可谓是封建邪教的典型,它像一张网,既控制了底层百姓,又联系了官员和军队,一旦失控就相当于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