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229章

作者:瑞根

  看样子又要给自己带来一份不一样的新鲜礼物,只是不知道这份新鲜礼物内阁诸公和六部诸位重臣乐意不乐意接受了。

  他几乎能够想象得到肯定是不受朝中诸公欢迎的,否则崔景荣早就把这个情况在奏折中报上来了。

  看内阁几位脸色都有些微微变化,估计也应该是猜测到一些不太让人愉悦的东西,只不过现在处于这种情况下,军队武将们和北地士人那边怎么安抚?

  难道原来的设想作废?那恐怕军队武将和北地士人官员们就真的要鼓噪了,没有这样做事儿的规矩。

  冯紫英已经感觉到了来自四面八方如针刺般的目光,但他无动于衷。

  先前在和崔景荣探讨时他就已经把态度挑明了,但凡有其他路子,他也不提这么干。

  可问题是现实摆在面前,登莱和辽南那边迫在眉睫,这么拖下去肯定是要出状况。

  如果不这么干,根本就没法弄,即便是如此,都还要有周密的策划和部署,拿出一大堆具体的条陈来,才能实现目标。

  眼观鼻鼻观心,冯紫英岿然不动,倒是让紧挨着他的魏广微和吴亮嗣二人身上都出了一身汗。

  见冯紫英目不斜视,一言不发,崔景荣内心也好笑,这个家伙这会儿倒是装得挺像,之前在自己面前可是聒噪不已,这是要把架势拿足,等人家求他么?

  “唔,诸位爱卿,辽东军情似火,可粮草补给经辽西输往辽东日益艰难,折损成本日高,而且面临来自辽西鞑靼和女真人的双重威胁,解决辽东补给问题势在必行,除此之法外,诸爱卿可还有其他方略?”

  永隆帝终于说话了。

  他没有理睬崔景荣的提议,而是直接把问题丢给了内阁和户部、工部诸公,这是他们的责任。

  当初议定也是如此,开海举债便是要全力确保辽东安稳,而首要任务就是后勤补给,打通海运,控制朝鲜、日本的贸易,可谓一箭双雕。

  同时也是以此为由才打动了王子腾,让他腾出宣大总督位置,否则难以把牛继宗挪出京营去接任宣大总督。

  前两者可谓冠冕堂皇,而后者才是永隆帝内心急于解决的关键,现在京营节度使他一直不设,让陈道先以五军营大将身份暂代京营事务,同时又让仇士本控制的神枢营不断扩编,这样形成两强相制的格局,只有这样永隆帝心里才踏实。

  但现在事情搁浅,虽说王子腾不可能再回宣大,而牛继宗也不可能再回京营,但这二人尤其是王子腾在京营中深耕多年,广有羽翼,更何况现在对方态度已经不及前两年那般,所以此时还不宜触怒对方。

  面对皇帝的质问,叶向高和方从哲都是皱眉不已。

  他们知道南京六部的确不堪,但是没想到南京工部之下的两大船厂会成这般模样,崔景荣都明确表示这两家船厂从上至下都是糜烂不堪,难以上台面了,那如何来满足登莱和辽东那边的要求?

  “皇上,不如先听一听冯铿所言的荒唐之言如何?行与不行,姑且不论,但现在没有其他可选之策,便是不用,亦可抛砖引玉,寻找其他合适方略。”齐永泰打破了沉寂。

  他自入阁之后仍兼吏部尚书,但是却少有发言,除非涉及到吏部事务,其他事务,便要有皇帝或者叶向高这个首辅明确示意他发表意见,否则鲜有主动发言。

  但今日不行。

  并非全是冯紫英的缘故,而是作为北方士人之首,他要对整个辽东乃至九边防务负责,在叶向高和方从哲乃至李廷机都三心二意之时,在这帮南方士人更多心思都放在开海举债拉动整个江南的产业经济发展,为户部国库充实谋划时,他需要盯着这一点。

  这帮南人对辽东和北地边患远没有北地士人那么切肤之痛,所以齐永泰便是承受些异样目光,也要扛起来。

  齐永泰这一出头,便是叶向高和方从哲都要掂量一下。

  实际上他们已经了解到冯紫英的一些观点,比如将工部工匠工人全数拨付给愿意去登莱辽南建船厂的商贾,朝廷出资扶持这些船厂建设,甚至还要直接由朝廷出资向这些船厂订货,预付定金,这基本上就是由朝廷包办一条龙了。

  这远远超出了朝廷的底线。

  这意味着开海举债所得几乎都要砸到登莱和辽南建设上去了,而一旦辽东和宣大边防有事,粮饷不足,那么还得要找朝廷户部要钱。

  而且登莱辽南建设一旦钱银不够,肯定还会向朝廷伸手要钱银,以王子腾的性子,那几乎是铁定的,而朝廷前期投入这么多,又是这样一桩事儿,不可能半途而废,军队和皇帝也不会答应,这几乎就又变成了一个无底洞。

  对叶向高和方从哲的脸色不渝,齐永泰视若无睹,他知道这肯定会让这几位不高兴,不过这是他的责任。

  永隆帝沉吟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也罢,听听也无妨,崔卿,你意便是由冯铿来讲解此事么?”

  “回禀陛下,臣正是此意。”

  崔景荣终于舒了一口气。

  他的任务完成了,成功的把话题引到了这上边儿,配合齐永泰让永隆帝点头同意冯紫英来陈述这一方案。

  之前冯紫英在船上就已经和魏广微、吴亮嗣等人进行了几次辩论,虽然不能说彻底说服了魏广微和吴亮嗣,但是他们也承认如果朝廷认定登莱和辽南这条运输线必须尽快打通的话,恐怕唯有冯紫英此法算是可行的,依靠工部那帮人是绝无可能。

  所有人的目光再度投射过来,落在老神在在的冯紫英身上。

  永隆帝嘴角浮起一抹笑意,这个家伙还真有意思,十六岁之龄,居然就能在朝会中唱主角了,嗯,且看他表现如何。

  “冯卿,那你来说说你的建议,也好让朕和朝中诸公听一听你的想法,嗯,你办的那份《内参》,今日朝会之后,不管结果如何,亦可就此好生阐述一番,《军情动态》,《国计民生》这几个栏目是朕最喜欢看的,朕觉得似乎都应该靠得上,不妨都来议一议,……”

  永隆帝轻快的口吻让叶向高和方从哲等人心里都是一苦,看样子皇上似乎有被说动的意思,这还没开始呢,就已经有这个姿态,一旦真的被对方说动,只怕朝中那帮见风使舵之辈又要附议了。

  “回禀陛下,臣之想法恐怕和朝中诸公考虑问题的角度未必一致,毕竟臣只是在翰林院担任修撰,有幸跟随崔大人一行南下江南,方能了解我大周地大物博,繁盛若斯,但是对比江南北地,臣又深感忧虑,所以也有几个问题想要询问诸公,若是能得到一个明确答复,臣之建议方能有可行之道。”

  冯紫英的话在大殿内立即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语,连齐永泰和乔应甲都忍不住皱起眉头,这家伙是不是有些托大了?

  永隆帝越来越觉得这个家伙的有趣了,还要问几个问题,虽然说是要问朝廷诸公,其实恐怕也还包括了自己,这倒是挺有意思,已经很久没有在朝堂上有这样一股清风吹来了。

  “朕允了,若是有什么问题涉及到此番开海事务,尽管问来,别说内阁诸公,便是朕亦可回答冯卿的问题。”

  永隆帝大包大揽,显然就是要这帮人都拉进来不准回避和顾左右而言他,更是让叶向高和方从哲等人脸色一暗,心中叫苦不迭。

  “可是臣还要说一句,只怕臣的问题有些尖刻犀利甚至刺耳,听起来恐怕也让很多人都不太舒服,甚至心意难平。”冯紫英一字一句道。

  永隆帝微微色变,但是随即又笑了起来,“冯卿,你是怕朝中诸公无此雅量,还是担心朕的心胸不够宽广?尽管放心,朕说了,君无戏言!”

  永隆帝的目光逡巡之处,一干重臣们都是面色沉肃,都意识到了这一位翰林院修撰怕是要搞事情了,嗯,而且这位皇上怕也是要配合着搞事,不过究竟是冯铿配合永隆帝搞事,还是永隆帝配合冯铿搞事,还真不好说。

  “臣不敢,那臣就谢主隆恩了。”冯紫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臣先问第一个问题,大周边患,首当其冲为谁?”

  永隆帝笑意更甚,没等内阁和兵部的人回答,便立即应道:“自然是建州女真。”

  “建州女真自元熙三十年以来,不臣之心日益凸显,其吞并海西女真的野心昭然若揭,但是大周却苦于辽东后勤不畅,眼睁睁看着其大败九部,灭哈达,建赫图阿拉,摆在我们面前最现实的就是去年奴酋已经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吞并了辉发部,扈尔奇山城被攻陷,昔日大周在海西女真部中最亲近的一部就此灭亡,拜音达里父子据说在破城自焚之前还送出一封信到蓟辽总督府,叱骂我们大周见死不救,必遭唇亡齿寒之噬,不知有无此事?”

  殿堂内一阵大哗,许多人都是相顾失色。

  很显然不但海西女真辉发部被攻灭至今朝中许多人都不知晓,而这封信的事情怕更是鲜有人知。

第六十一章 猛击一掌

  永隆帝脸色也是一暗,他也没想到冯紫英居然一上来就发大招,直接戳到了朝廷的痛处,也是他的痛处。

  这桩事情在朝中也是隐秘,只有兵部和内阁诸公以及他清楚。

  蓟辽总督在给朝廷的奏折中也是言辞震惊又深感忧虑,认为如果按照当前的形势下去,恐怕建州女真对整个海西女真的征服要比最初朝廷想象的要快得多。

  特别是对海西女真辉发部的剿灭吞并彻底震慑了海西女真其他残余两部。

  如果说最早建州女者对哈达部的征服还没有引起大周的足够重视,那么辉发部的溃灭就让大周,尤其是让直接面对建州女真的辽东镇感到了森森杀气和寒意,同时也让海西女真仅存的两部——乌拉部和叶赫部噤若寒蝉。

  一直被视为与大周关系密切的辉发部没有得到大周任何支持,那么下一步建州女真在对残余的乌拉部和叶赫部动手的时候,又该怎么办?

  整个大殿内从开始的窃窃私语到慢慢都注意到了永隆帝阴厉的表情和几位阁老难堪的神色,大家都已经明白这恐怕是真的了。

  永隆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点头:“确有此事。”

  他不是没有担待的皇帝,在接到辉发部的求救信之后,辽东镇也是急报朝廷,但是最终在兵部和辽东镇计议之后,还是痛苦而艰难的保持了沉默。

  无他,后勤严重不足,难以支撑起一场像样的战事,而辽东也没有做好和建州女真开战的准备。

  辽东镇的现状虽然在九边算是最好的,但是后勤补给问题一直是困扰其最大的难题,特别是粮食难以自给,军民都需要从关内运来,而这运输成本算下来谁都要喊吃不消。

  三石粮食运到辽东如果能剩下一石,那就算是相当不错了,其中路上消耗折损,可想而知。

  可以说在辽东打仗就是打消耗打后勤,而后勤却恰恰是辽东最大的软肋。

  “臣不知道在座诸公对于辽东辽西局势究竟了解多少,但是臣还是要说一句,现在辽东那边行人司和兵部职方司传回来的消息都表明在吞并了辉发部之后,建州女真实力大增,已经磨刀霍霍准备对乌拉部动手,而乌拉部远在辉发部以北,大周现在即便是想要援助乌拉部也已经失去了可能性,嗯,也没有那个实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建州女真吞并乌拉部。”

  冯紫英没有顾忌兵部尚书张景秋和内阁诸位包括齐永泰难堪的脸色,自顾自地道:“不知道下官这个说法是否属实?”

  这个话题当然不是针对皇帝了,而是针对兵部了。

  永隆帝低垂眼睑默然,而张景秋却是脸色变幻不定,最终还是长叹一口气道:“乌拉部所处位置特殊,比哈达部更北,而且三面皆被建州女真包围,另外一面则是面对素来和建州女真亲善的左翼蒙古的科尔沁部,我们没有办法援救,而且当下辽东的状况只能是维持守势,没有进攻之力。”

  虽然朝中臣工们都知道朝廷在辽东的局面很艰难很危险,但是毕竟离他们太远,他们也对那边缺乏一个清晰的认识。

  所以说句不客气的话,便是作为首辅和次辅的叶向高和方从哲二人对辽东的局面也是模糊不清的。

  丢掉一个女真的小部落,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得了。

  就像元熙三十九年建州女真灭了海西女真哈达部,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去年吞并了海西女真的辉发部,虽然让大周有些难堪,但是好像也没有真正对大周构成多大的威胁。

  但是对于精于军务的张景秋来说,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辉发部的溃灭是相当危险的一个开端,使得大周已经无力干预和制止建州女真的疯狂壮大了,而一旦乌拉部被建州女真吞并,此消彼长,这都让建州女真得以不断的膨胀,等到把叶赫部再吞下,张景秋很清楚,辽东便不可守。

  守也只会让辽东成为大周身上一块不断失血溃烂的伤疤,甚至可能活生生把大周拖死。

  “多谢张大人直言相告,那下官再问一句,如果乌拉部被建州女真吞下,叶赫部位置应该比乌拉部好得多,紧邻我们大周,我们辽东镇可否能与叶赫部联手抗击建州女真?”

  张景秋苦笑,这厮简直就是把自己当成了背景墙了,踩着自己垫背上位啊。

  不过张景秋并不在意,因为这样一个机会既然连皇上都不介意,甚至乐意,那他又有什么舍不得这点儿面子?

  要说那也是萧大亨和李成梁搞出来的这一包烂污事儿,自己不过是来擦屁股罢了。

  只要能达到目的,那又有什么放不下的?

  不过张景秋也很清楚,自己作为兵部尚书,每一句话都要对朝廷负责,对殿堂上的所有人负责,每一句话都要有理有据无懈可击。

  思考再三,张景秋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然后又捋了捋颌下短须沉声道:“理论上可以这么做,但是关键在于叶赫部和建州女真实力相差悬殊,若是我是建州女真,只需要从侧翼牵制辽东镇,其余力量便可把叶赫部吃下,而且反过来还可以借势袭扰辽东,到了那个时候,辽东镇就会进退两难。”

  张景秋还是没敢说到那时候辽东便不可守了,这话太刺激在场众人了,便是皇上都难以接受。

  “那么张大人,下官是否可以这样理解,就目前辽东局势,如果没有特别的变化和改观,叶赫部被建州女真吞并也是迟早的事情?”

  冯紫英一步一扣,步步紧逼。

  “应该是如此。”张景秋坦然回答道,他已经觉察到了冯紫英意图,不过不破不立,这样挑开也能让更多的人真实了解到辽东局面。

  “那叶赫部被建州女真吞并,蒙古左翼便与建州女真连为一体了,辽东怎么办?还能守得住么?”

  张景秋摇头,“如果到那一步,我仍然是兵部尚书的话,我会建议彻底放弃辽东镇,退守山海关一线。”

  “放弃辽东,那岂不是意味着建州女真可以通过蒙古左翼诸部自由出入辽西而再无后顾之忧,他们也可以任意深入蓟州和宣大?那我们岂不是成了狼尚未走,又来了虎?”

  话问得很直白而刺耳,但是却是实话。

  “我们花费几十年时间,上千万两白银来打下辽东加以镇守,其结果就是最终我们会仓皇退出,几千万两白银就是打了水漂,为他人作嫁衣裳?其原因就是我们无力在辽东对抗女真人?在辽东对付不了女真人,那在关内就能对付得了么?”

  冯紫英冷冰冰的质问让所有人都感受到此子说话的尖刻犀利。

  张景秋看似被冯紫英逼得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但是内心却是在为冯紫英点赞。

  那一句“在辽东都对付不了女真人,在关内就能对付得了?”更是问出了张景秋内心的很多积郁。

  在座的不少人都觉得辽东既然守不住,那就守关内,但那你就没有想过,辽东守不住,你凭什么就能守得住关内?

  女真人可以从东起大海西到宣大几千里的防线上选择任何时候任何地点来发起攻击,让你疲于应对,被他们控制了主动权,而且还拱手将蒙古诸部让给他们,这一仗尚未打就已经输了三分了。

  见张景秋不语,冯紫英转而把话题抛给内阁诸公,“我不知道咱们这里边有没有谁觉得实在不行咱们放弃辽东就行了,反正我们还有关内,但我要说一句,但凡敢言弃辽东者,人人得而诛之!祖宗留下的土地一寸也不嫌多,不思开疆拓土,却成日琢磨弃土,这等为人臣者,拿来何用?”

  就在殿中众臣咋然变色时,冯紫英却又马上接上话道:“但是张大人方才所言如果女真人真的吞并了乌拉部和叶赫部,而我们还只有辽西走廊这一条补给线的话,那么放弃辽东就是最明智的选择,我赞成这个观点!”

  “所以,我们大周决不能落到这一步!登莱和辽南之间的海运补给线,必须打通!不谈日后如何控制与朝鲜和日本的贸易,不谈日本石见银山的银子正在源源不断的输入我们大周,也不谈一旦建州女真完成了对整个海西女真乃至东海女真统一可能对整个朝鲜产生的影响,进而可能导致朝鲜这个在唯一还对我们大周保持尊重的外藩倒向女真,单单是让统一后的女真人可能将蒙古左翼彻底纳入麾下进而对整个蓟辽宣大这一线形成压倒性的威胁,我们大周就决不能放弃辽东,这是关乎我们大周生死存亡的命脉!”

  冯紫英骤然间将语气提高了几个声调:“若是谁还抱着那种苟且偷生的腌臜心思,那我只能说他似乎忘记了前宋时候暖风熏得游人醉只把杭州当汴州之后被北元铁蹄踏破江南的故事了!或者,我们大周真的准备要让南京第二次变成首都?”

第六十二章 猛击一掌(续)

  记记重锤,如洪钟大吕,撞击在大殿内一干重臣们心中,北方士林文臣和武将们一个个是热血沸腾,而南方士臣们同样是触动甚深。

  能站在这个大殿内的人,哪一个不是年少时苦读又经历了几十年朝堂风雨的?又有哪一个对整个大周形势是懵然无知的?

  无外乎关系到自己和自己代表的家族、乡党和阶层利益罢了,但是有一点却是确定,没有谁愿意看到大周衰微,没有谁愿意让北方游牧民族的铁蹄重新跃马中原饮马江南。

  北元噩梦虽然时间短暂,但是两宋的卑微苟安却像刀砍斧劈一般铭刻在文臣武将们心中,燕云十六州和岁币之辱无人能忘怀,没有谁能容忍大周变成两宋那般模样。

  冯紫英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永隆帝在振奋之余也仔细的观察着一干阁臣们的神色变化。

  这些老于世故的臣子们或许会因为冯紫英的话语有所触动,但是要说就凭这番话就能让他们立即热血沸腾赞同支持你的意见,那也未免太天真了。

  但不得不说,这是一个触动的契机。

  “说得好啊,发人深省,朕很多年没听到过这样猛击人心的直谏了,不知道诸公内心如何着想?”永隆帝轻轻喟叹了一声,“朕听明白了,紫英之意,那就是辽东不可失,但若是不解决辽东的后勤补给问题,那么辽东便不可守,是这个意思么?”

  冯紫英昂然抬头:“回禀陛下,臣正是此意,而且还需要确定,辽东的后勤补给问题不能拖,若是三五年之内不能彻底解决,而女真人一旦解决掉乌拉部和叶赫部,辽东便是一局死棋,甚至连朝鲜都可能彻底倒向建州女真,成为他们的后勤补给后盾!”

  这是一个连环扣。

  不解决后勤补给,辽东镇便只能维系守势,而建州女真便能好整以暇的逐个收拾掉乌拉部和叶赫部,而一旦收拾掉海西女真残部,那么辽东变成了孤子,要么果断放弃撤离,要么等待的就是失陷。

  “可是紫英,连通辽南和登莱海运航线,其间难处甚多,内阁和六部诸公恐怕也早有计议,紫英你怕也是有考虑吧?”永隆帝语气温和。

  冯紫英哪里还不知道这是永隆帝在为自己引路,点点头:“开通辽南——登莱海运补给线当然有很多需要克服的障碍,但是若是没有问题难处,那还要我们这诸多臣工站在这殿内作什么?考虑问题解决难处,不就是朝中诸公的责任么?办法总比难处多,臣不信以叶公、方公诸公之能就解决不了这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