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如此多骄 第320章

作者:嗷世巅锋

  薛蟠原本还腆着肚子楞充护花使者呢,见尤二姐和焦顺如此亲密,登时就泄了气,如今又见尤二姐回头看过来,忙往旁边一指道:“不是我,那信是宝兄弟捎来的!”

  众人便都把目光投向了贾宝玉。

  焦顺却轻咳一声,道:“先把三妹妹送回马车上,让她把水吐出来再说其它。”

  他悄声问尤二姐,就是不想把尤三姐投水自尽的缘由散播出去。

  毕竟用脚指头想,这事儿都和情情爱爱脱不开干系,倘若公之于众,必然会对尤三姐的名声造成进一步打击——之说以是进一步,是因为不管如何,当众跳河自尽就已经影响到她的名声了。

  谁知尤二姐竟没能领悟到这一点。

  不过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她并非有意要在史鼐面前公布两人的关系,而纯粹是受了惊吓一时忘情。

  焦顺一面命人就近去请大夫,一面喊来宁国府的仆妇,把尤三姐抬回了马车上——说来这尤老娘也着实是个狠心肠的,竟真就没来送行。

  趁着这当口,他悄悄把贾宝玉拉到一旁细问缘由。

  贾宝玉方才在岸边又是尖叫又是捶胸顿足的,此时嗓子都喊哑了,咽着唾沫涩声解释道:“柳大哥和琪官昨儿就走了,说是等半路上再和侯爷汇合,临走前给尤家姐姐留了一封信,让我今儿再交个她,我、我也不知里面究竟写了什么。”

  顿了顿,又补充道:“柳大哥其实一直就不想拖累尤家姐姐,说是好男儿志在四方,拖家带口的成什么样子?”

  啧~

  焦顺早就觉得柳湘莲对此不怎么积极,却也没想到他会为了躲避尤三姐,而选择提前南下。

  至于那信里具体写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这时保龄侯府的家丁,奉命跑来请焦顺尽快上船,说是已经过了动身的吉时,不好再继续耽搁太久。

  焦顺无奈,只好隔着车窗宽慰了尤二姐几句,又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塞了进去,让她拿去给尤三姐诊治、滋补。

  饶是尽量简便,等辞别依依不舍的尤二姐,回到船上的时候也已经是一刻钟后了。

  史鼐显然对方才的事情有些芥蒂,所以冷着脸不曾理会焦顺,焦顺便也识趣的没往上凑。

  他倒并不是很在意史鼐的观感,一来又不是正经岳父,只是未来妻子的叔叔而已;二来等到南边儿,史鼐还有不少事情要仰赖他呢,届时自然有机会弥合关系。

  倒是史湘云那边儿……

  消息传到她耳朵里,也不知道这小姑娘会怎么想。

  还是先修书一封,让人快马加鞭送去荣国府里,抢在前面掩饰一番为好。

  想到这里,焦顺忙腆着脸请求史鼐暂缓开船,自己跑到舱室里拿出文房四宝,抓耳挠腮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写出一篇声情并茂的情信。

  然后又用将功赎罪的名义,抓了贾宝玉的壮丁,心下这才踏实了不少。

  刚告知船队可以扬帆启航了,不想忽就听岸上有人高声呼喊:“焦大人、焦主事,且慢动身、且慢动身啊!”

  焦顺听着十分耳熟,循声望过去,却见司务厅的秦司务分开人群挤到船前,隔着跳板拱手的道:“大人没走就好,因有一桩公案牵扯到您——尚书大人的意思,若是您还未曾离京,不妨先延缓几日,待事情查清楚了再动身不迟。”

  焦顺心下咯噔一声。

  暗道莫非皇商正赶在这时候请命了?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就算皇商们向朝廷请命,也还有许多程序要走,不会一下子就牵连到自己头上。

  再说了,这事儿也算不上什么公案吧?

  “不知究竟是什么公案?”

  “这个么……”

  只听那秦司务道:“具体如何卑职也不太清楚,只听说是有人去大理寺出首,告发礼部官员暗中怂恿工人闹事,企图借机攀诬大人擅改祖制诱发民乱!”

第三百九十二章 节外生枝【续】

  有人出首揭发礼部官员阴谋陷害自己?

  焦顺愣怔了好一会儿,也没能分析出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说是好事儿吧,自己眼见就能离京避祸,却突然被这事儿横插一缸子耽搁了行程。

  说是坏事儿吧,这抓到了礼部的短处,又明显有利于自己——而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这件事到底能不能打破自己腹背受敌的窘境。

  他有心想要追问更多的细节,那秦司务却是一问三不知,说是临时得了部里差遣,具体如何恐怕连部里都未必清楚,只有去大理寺才能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说着,又巴巴奉上一份公文,却是尚书陈礼签发的手谕,让焦顺以当事人的身份代表工部出面垂询此案。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焦顺只得辞别了史鼐,快马加鞭的赶奔大理寺。

  大理寺衙门背靠什刹海而建,平日门前就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以至于官员们的车架都要从侧门出入。

  焦顺赶到的时候,这衙门口又比平日还要热闹不少,许多人三三两两的聚集左近,对着衙门里指指点点的。

  焦顺趁着下车的功夫侧耳听了一会儿,都是在议论上午有人敲登闻鼓的事儿——至于进一步的消息,因大理寺庭审并不对外开放,市井间自然就只能捕风捉影,当不得真。

  原本是要去出公差,所以他身上穿的是六品官袍,守门的衙役小吏见了自然不敢怠慢,问明来意之后,便将他引到了西侧一处值房里。

  还没等进门,就听里面吵吵嚷嚷的,还有人大声提起他焦某人的名姓,焦顺有心驻足听个真切。

  但带路的门子也是老于世故的,一见焦顺步履迟疑,便急忙高声呼喊:“工部司务厅主事焦大人奉命而来,还请老爷们出来交接一下。”

  值房里登时一静。

  不多时走出两个阴沉着脸的中年官员,他们面色不善的瞪了焦顺一眼,却并未开口,而是径自结伴而去。

  紧接着,又有个山羊胡迎出来拱手见礼:“不想焦主事来的如此之快,下官未能远迎,赎罪赎罪。”

  话音刚落,带路的门吏连忙引荐:“这位是左寺经历方大人。”

  大理寺内部又分左右两寺,左寺负责参与具体刑审工作,右寺专司核准各地案件。

  而经历是正七品官职,故此刚刚才自称下官。

  “不敢。”

  那方经历摆手表示在上官面前不敢称大人,顺势挥退了那引路的门吏,又请焦顺入内说话。

  他看上去虽然还算恭敬,可方才那二人的态度,焦顺可是尽收眼底的,于是进门落座后也懒得寒暄,直接拿出了陈尚书的手谕,表示作为当事人以及工部派来的代表,想要了解一下案情的具体细节。

  那方经历倒也敞亮,直接从桌上拿起一份公文,双手递给焦顺道:“这是我们寺正大人升堂讯问时的笔录,还请焦主事过目。”

  焦顺接过来先看来眼画押处,结果一下子看到了三个熟悉的名字,分别是陈万三、李庆、以及钢铁厂提举朱涛……

  ……

  时间倒回七月初三。

  这天下午朱涛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要通过陈万三将事情透露给焦顺——毕竟焦顺才是他的顶头上司,只要能得到焦大人的庇护,礼部主事难道还能奈何得了工部的官儿?

  陈万三听完由来始末不禁义愤填膺,当时就表示要禀给恩师焦大人,也好让其早做提防。

  而这也正是朱涛的目的,于是叮嘱陈万三务必小心,不要走漏消息之后,就先行告辞离开了。

  只是让朱涛没想到的是,他前脚刚走,醉醺醺的李庆就从外面回来了,因见陈万三套上了换洗的制服,一副要连夜外出的样子,便好奇拦住询问。

  陈万三当他是性命相托的兄弟,况且两人又都是焦顺的‘弟子’,故此半点也没隐瞒,竹筒倒豆子似的复述了一遍。

  说完,又准备拉李庆一同去焦家示警。

  李庆踉跄着被拖出去几步,忙嚷道:“你急什么,等我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说着,甩开陈万三进了自己的宿舍。

  陈万三在外面焦躁的等了半刻钟,也不见李庆从里面出来,不耐之下推门进去,却发现李庆丢了满床的衣服,却坐在书桌前咬牙切齿,也不知是在跟谁较劲儿。

  “你到底去不去?”

  陈万三连声催促道:“再不赶紧换衣服,我可就不等你了。”

  “去是要去……”

  李庆咬着牙转过身,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不过咱们到底该去哪儿,我现在还没拿定主意!”

  “这有什么好想的?”

  陈万三不解道:“恩师这会儿应该也已经散衙了,咱们当然是去荣国府找他。”

  “不是这意思!”

  李庆狠狠的甩着胳膊,力道大的让手腕生疼,他一边龇牙咧嘴的揉捏,一边十分突兀的问道:“你可听说过,焦大人是怎么当上官儿的?”

  虽然这个问题和眼下的事情风马牛不相提,但陈万三还是老实答道:“自然是先袭了义父的爵位,然后才当上官儿的。”

  “哪有这么简单!”

  李庆又忍不住狠狠甩手,然后握着腕子龇牙道:“我听说荣国府的老爷们为了这爵位大动干戈,要不是皇帝老子听说了袭爵的事儿,下旨让他去工部做官儿,只怕他连性命都未必保得住!”

  这些事情早在工学里传遍了,只是其中有些细节未曾对未披露,故此衍生出了好些版本,反派一会儿是荣国府、一会儿是宁国府,还有说焦顺是贾家私生子的,要不然怎么会把爵位给他?

  可如今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陈万三迷惑不解,李庆却激动的手舞足蹈:“这说明什么?说明咱们这样的人想当官、想当大官儿,就得闹出点儿动静来,最好能捅到天上去,不然谁知道你是谁?又凭什么提拔重用你?!”

  “这……”

  “这回就是个好机会!”

  李庆不给陈万三开口质疑的空隙,继续指定江山道:“咱们去顺天府、去刑部、去大理寺,去督察院、去特娘的告御状!我听说皇帝老子也烦透了礼部的酸丁,咱们要是能把他们给告倒了,往后我就是李顺,你特娘就是陈顺!”

  直到这时候,陈万三才终于意识到好友正处于醉酒当中——虽然平时李庆就对那些当官儿的不服不忿,总想着我上我也行,但他清醒的时候却绝没有捅破天的勇气。

  于是哭笑不得的道:“我就说让你平时少喝酒——罢了,你在家歇着,我自己去就成。”

  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别走!”

  李庆迈着醉八仙的步子,跌跌撞撞挡在了门前,瞪着猩红的眼睛激动道:“你怂了?你怂了?!你忘了那些读书人是怎么瞧不起咱们的?在工学里,连启蒙的童子都编歌儿笑话咱们,就更别说是那些酸丁教习了!”

  “焦大人好容易搞出个工戏来,想着给咱们这些人长长脸,结果又被他们说成是男盗女娼!”

  “工学里拢共就出了一个九品芝麻官儿,他们就想逼着咱们去考科举——特娘的,怎么不见那些酸丁来跟老子比手艺?!”

  “如今他门又背地里给焦大人、给工学使绊子——你想想,要真让他们得了手,咱们往后还转什么武官,被赶回家都是轻的,说不定还要抓起来问罪呢!”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分明就是要把咱们往死里整,难道他们能做得出来,就不兴咱们还手了?!”

  听李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摆出来,陈万三也是一肚子的阶级仇恨,可却并没有被他牵着走,而是直击要害道:“把事情禀给恩师,他自然也会……”

  “也会个屁!”

  李庆甩着手啐了一口,不屑道:“他如今有钱有势有官儿做,那还豁得出去跟那些酸丁玩儿命?”

  说着,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也就咱们兄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才敢去搏这泼天的富贵!”

  说完之后,他发现陈万三皱起眉头一副不认同的样子,这才想起自家这兄弟是焦顺的忠实拥趸,断容不得人诽谤‘焦老师’。

  于是忙又往回找补:“俗话说有事弟子服其劳,咱们这一回若成了,往后自然没人敢招惹恩师;若不成,也省得他老人家亲身犯险不是?”

  陈万三沉默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说这么多,你还不是想搏个富贵……”

  “搏富贵有错吗?有错吗?!”

  李庆瞪着眼睛反问:“再说了,这事儿对恩师来说最多锦上添花,闹不好还可能吃挂落,还不如咱们搏一搏,顺带也给他老人家分忧解难!”

  陈万三再次陷入了沉思当中。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李庆早不知什么时候睡的鼾声四起。

  陈万三给他盖上了被子,回到屋里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

  陈万三正蹲在廊下刷牙,后面李庆期期艾艾的凑了上来,讪笑道:“昨儿那酒喝着没什么,不想回来就上了头……那什么,我说的那些胡话,你可千万别当一回事。”

  陈万三不置可否,等到有条不紊的刷完了牙,这才回头问了句:“你怂了?”

  “不是!”

  李庆抬手要点指,却觉着腕子生疼,忙又垂了下去,苦笑道:“我昨儿就喝醉了瞎吹牛,你要较真儿可就没劲了。”

  “不,我觉得你说的在理。”

  陈万三站起身来,毅然决然的道:“有事弟子服其劳!”

  “你、你!”

  李庆急的摇头摆尾、忽东忽西的来回踱了几步,愤而骂道:“你特娘就是头倔驴!你道那些人是好招惹的?没听朱提举说么,前面是个什么主事,后面说不准还站着侍郎、尚书、阁老!他们哪根指头落下来,咱们还不都得粉身碎骨?!”

  “所以说……”

  陈万三却是半点不为所动:“就得照着你的法子,尽量把事情闹大,捅到天上去,让他们瞒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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