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自然是受了我家老爷所托。”
探春笑盈盈的取出个小盒子,放在床上推到吴太后面前。
吴太后翻身坐起,拆开来见是一叠黄橙橙的物事,便捻起一个翻来覆去的端详,半晌不确定的道:“这应该是工部去年弄出来的气球吧?怎么上面还有这么多小疙瘩?”
说着,就尝试往里面吹气,结果只吹出个狼牙棒造型,就再也吹不动了。
探春这才掩嘴笑道:“这东西可不是气球,是我们老爷特意弄出来以防万一的——年前娘娘您不小心怀上,可把我家老爷吓的够呛。”
“以防万一?”
吴太后疑惑的看看吹胀了的‘气球’,忽的福灵心至:“他是想套在……”
话还未说完,已经嫌弃的丢回了盒子里,然后连呸了七八声。
探春和元春都忍不住掩嘴偷笑,只李太后在一旁羞红了脸。
吴太后恼羞成怒的又用脚尖点了点探春的脊梁,恨恨道:“你让那狗东西后日进宫来,瞧哀家怎么收拾他!”
说着,从盒子里拿了一半出来,扔到桌上:“你们自己分,剩下的我先收着。”
李太后哪敢去接,最后还是元春简单数了数,二一添作五的分成了两份。
……
等探春回家后,听说父亲要回京,先是忍不住皱眉,后又想到最近焦顺与王夫人见面次数越来越少,或许正可趁机劝她断了往来。
于是第二天去主宅和史湘云汇合,带着三五十个丫鬟仆妇回了娘家。
到了大观园内,正往清堂茅舍赶呢,迎面就撞见一个肥头大耳的白胖子。
两人忙停下脚步招呼了一声‘宝二哥’。
那胖子拍着自己圆滚滚的将军肚,憨憨的问:“这不年不节的,你们两个怎么一起回来了?”
史湘云和贾探春对视一眼,脸上都有些无奈。
约莫是当初落难时饥寒交迫的经历,给宝玉留下了心理创伤,导致他从同治元年起就染上了暴饮暴食的毛病,如今体重已经稳稳超过了两百五十斤。
同时也变得更加懒怠,每日里除了吃喝拉撒睡任事不管。
长此以往,府里也都把他当成了废人、透明人,而听他方才所言,竟是直到现在还不知道贾政要回京了。
史湘云正待解释几句,又见斜下里迎出来两大一小,打头的是李纨,后面拉着个粉琢玉砌小男孩的,却不是薛宝钗还能是哪个。
生了孩子之后,宝钗的身段是愈发的丰腴,腰肢却一如既往的纤细,配上她日渐冷淡的气度,倒与大姑子贾元春有七八分相似。
贾宝玉先唤了一声大嫂,然后又冲那小男孩招呼道:“茂哥儿~”
贾茂先抬头看看母亲,然后才不情不愿的唤了声‘父亲’。
就这样,也把宝玉喜的眉开眼笑,上前就想逗弄便宜儿子。
薛宝钗不着痕迹的贾茂挡在身后,冲史湘云和贾探春招呼道:“太太一早就等着呢,咱们还是先见过太太再论其它吧。”
李纨也忙招呼众人往里走。
贾宝玉形单影只的落在后面,下意识跟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盯着贾茂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摇摇头,回到怡红院里继续混吃等死。
……
与此同时。
焦顺刚刚接到了一封由欧罗巴总领事馆,转递过来的私人信件。
他翻了一圈也没能在信封上找到抬头,于是裁开来准备瞧瞧到底是谁。
结果首先倒出来的,却是几张相片。
相片里的人赫然是薛宝琴,她穿着蕾丝花边的洋装,在枫丹白露宫前笑的十分开怀,但即便是再宽大的裙子,也依旧遮盖不住那高高凸起的小腹。
焦顺赶紧算了算日子,薛二夫人没能熬过前年冬天,而宝琴则是在去年秋后下定决心要远渡重洋的。
临行前她选择把身子交给自己,两人先后缠绵了数日,若是当时怀上的,寄信时正好已经显怀。
而这会儿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已经把孩子生下来了。
这是自己第多少个孩子了?
焦顺板着指头数了数,一时竟有些算不清楚,反正单只是同治元年就生了十个,要不怎么说是十全十美呢。
番外2 十年
叮铃铃、叮铃铃~
闹市街头,车队正在缓缓前行,忽听到一串急促的铃声从前面路口转角传来,最前面赶车的仆妇连放缓了速度,紧接着是整支车队。
下一瞬,三个半大少年骑着自行车你追我赶、风驰电掣的冲过了十字路口,将路人的呵斥谩骂统统甩在身后。
近些年纵马的少了,但是在街头飙车的纨绔子弟却是越来越多,在自行车上玩出的新鲜花活,一点都不比骑马少。
赶车的仆妇本也要开骂的,但等看清楚为首少年的身量模样,却又忙把脏话咽了回去,小声嘀咕道:“好像是宁国府的芎哥儿……”
车队又往前行了两条街,这才缓缓停在一座簇新的院落前,此处虽不是衙门,门前却站了四个荷枪实弹的木兰军,个顶个都是膀大腰圆眉眼带煞的妇人。
这四个木兰军原本来回扫视街上的路人,但凡有探头探脑试图向院内窥视的,便立刻手按仪刀道路以目。
此时见了停在门前的马车,忙都恭敬的两下里站定,学着男子的模样抱拳静候。
后面先有家丁截住两侧行人,然后才有仆妇上前摆好阶梯,这才从头辆马车上扶下一位年轻的妇人。
这妇人生的俊眼修眉、顾盼神飞,周身又透着久居人上的贵气,叫人凛然不敢逼视。
眼见她被簇拥着踏上台阶,四位木兰军急忙躬身道:“见过祭酒大人。”
那贵妇人微微颔首回应,又抬眼看了下正中‘京师女子学院’的御赐牌匾,然后便带着一阵香风跨过了门槛。
绕过正对着大门的影壁,眼前霍然开朗,只见诺大的广场上三三两两聚集着数十名妙龄少女,兼或也点缀着几个年长的,不过大多蒙着面纱,只有极少数两三位妇人以真面目示人。
见到贵妇人出现在广场上,所有人忙都屈膝见礼口尊‘祭酒大人’。
那贵妇人也微微还礼,然后一路在人群中穿行,不时停下来与身旁的少女、妇人攀谈几句,每每都能令人如沐春风。
等穿过广场进了大厅,她这才略略加快脚步,七拐八绕寻至一处小院。
吩咐从人留在外面,她独自走进院内,就见几个身姿绰约的少妇正在忙着晾晒药材。
看到那贵妇人进来,她们七嘴八舌的上来问好,有喊‘姑奶奶’的,有叫‘来夫人’的,还有个年岁最长的,则干脆称呼其为‘三姑娘’。
那贵妇人——也便是如今的来夫人、曾经的三姑娘贾探春,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看向为首的一个:“鸳鸯,苏姐姐可在屋里?”
“劳三姑娘在外面稍候片刻。”
鸳鸯笑道:“我们太太说要去养个什么菌,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还让我们不得进去打搅。”
鸳鸯在牟尼院前后待了有两三年,后来才悄默声的转到了林黛玉处,算是外室姨娘。
“不急。”
探春嘴里说着不急,却忍不住摸出怀表来扫了一眼,自从去年当上这个京师女子学院的祭酒以来,她几乎就没有片刻安宁。
但探春却是乐在其中。
毕竟先前无论参与过多少朝廷大事,她都只能默默无名的隐居幕后,如今却可以堂而皇之的站在台前,故此虽然这‘祭酒’并无实际品阶,却远比一品诰命更让她为之自豪。
不过朝堂上对京师女子学院的非议,却是从来都没断过,尤其是在年初探春联和司业,从两宫太后那里申领到了一大笔经费之后,各种酸话怪话层出不穷。
探春如今所承受的压力,几乎仅次于当年焦顺草创工学之时。
而探春的雄心壮志,也是丝毫不亚于其夫,工学如今已经彻底盖过国子监,隐有大夏第一学府之姿,那她这个女学也决不能瞠乎其后,必要一鸣惊人才成!
看完怀表,探春犹豫了一下,便对一旁的雪雁道:“去帮我请郡主过来,我们就在这儿开个小会,顺便等一等苏姐姐。”
雪雁立刻提起裙摆飞也似的去了,明明已经是二十六七岁的人了,依旧是这么风风火火。
探春所提到的郡主不是别个,正是曾经的南安郡主,她在九年前就嫁了人,可惜夫家是个短命的,才嫁过去两三年就守了寡,身边只落下一个女儿。
自此南安郡主心灰意懒,索性重拾出嫁前的兴趣,呼朋唤友创建了寒梅诗社,聚集了一大批名门才女。
探春正是相中了她的人脉,所以才举荐她做了京师女子学院的司业,现如今学校里有不少老师,就是南安郡主亲自上门聘请来的。
只是……
也不知此举是害了她,还是帮了她。
想到前阵子偶然提起丈夫时,南安郡主那不自然的表情,探春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道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宫里宫外这么多女人不够他忙活的,竟还有功夫招惹南安郡主。
正在这时,东厢房门忽然左右分开,穿着厚重防护服的女子快步走出来,先反锁了房门,然后才用力揭开了镶着玻璃的头套,露出白皙精致的面庞,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姐姐可算是出来了!”
探春满面堆笑就要往前凑。
那女子忙抬手止住,道:“等我把防护服脱掉再说。”
而本来在收拾药材的鸳鸯等人,早戴上口罩手套围拢上来,七手八脚将那防护服脱下,丢进早就烧沸了的大锅里加温消毒。
“这么危险?”
探春见状不由蹙眉。
“你说呢?”
女子也挑起罥烟眉,没好气道:“要不是你催的太紧,也不至如此!”
“要不然你在外面指挥,让别人来……”
“别人若是做得来,你还用得着求我?”
“哈哈~”
探春双手合十做服输状:“是是是,只有您林大神医亲自……”
“咳~”
林黛玉瞪眼咳嗽一声,提醒道:“在外面别这么叫!”
“是是是。”
探春不以为意的敷衍着,宝二哥如今连走路都费劲,难道还能跑到女子学院来不成?
不过她还是顺从的改口道:“只有您苏大神医亲自出马,才能让太医院和医学院俯首称臣。”
“哼~”
林黛玉冷哼一声扬起琼鼻,探春所言虽然有些夸张,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新中医’发展至今不过区区十年,而且一开始投身其中的人并不多,也就是这两三年成果显著,才渐渐在某些方面压了旧中医一头。
而林黛玉一来有天分有才情有毅力,二来焦顺这个新中医的奠基人、领路人,不断给她夯实基础、拔高上限,到如今单论新中医的理论创新方面,能与林黛玉相提并论的怕是不足五指之数。
而前百名当中,估计也只有她这一位硕果仅存的女大夫。
如今林黛玉在这京师女子学院里,堪称是镇山之宝一样的存在,既肩负着培训女医生的责任,又被探春寄予重望,期盼着她能做出震惊医学界的重大突破,以便尽快完成一鸣惊人的目标。
不过……
两个人凑在一处,首先聊起来的却不是什么医学,更不是什么女子学院,而是两人共同的男人。
“听说他已经到了那个什么艾吉?”
“上月初就到了,这次我大夏牵头,与英、法、德、奥、荷、越南、印度、埃及七国合作开凿中西运河,要耗费财力人力不可计数,即便是老爷这个外交部尚书出面,想要一下子谈妥只怕没那么容易,估计等回头西夷还要再派使臣过来。”
林黛玉听的直摇头:“这么些国家,以前听都没听过——对了,前阵子咱们不是还在和英吉利争那个什么西牛贺洲吗,这怎么又合伙开凿起运河来了?”
“英吉利管那地方叫澳大利亚。”
贾探春解释道:“那是个苦寒之地,英吉利的水师虽然雄强,但毕竟鞭长莫及,又觉得为此伤筋动骨颇为不值,所以最后签了些降低关税的协定,又约好互不侵犯,便主动撤军了——其实若非老爷不知从那儿听说,西牛贺洲有不少金矿铁矿,估计朝廷也不会去争。”
“他总是能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
“是啊,他总是能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
两女相视一笑,皆是与有荣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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