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寂寞剑客
但是崇祯哪有这么多时间,所以只能让王承恩送走冉三娘。
打发走了冉三娘,崇祯又接见了好几拨国子监的学生,都是在这次历练行军之中表现优异的学生,三个年级段各百人。
随着国子监教育的正规化,崇祯已经不可能再像当初那般与士子朝夕相处,但是专门抽出一些时间与国子监的优秀学生进行互动却是很有必要的,因为国子监的学生士子就是崇祯的基本盘,无论是内务府还是新军,全都离不开这些学生。
所以崇祯必须得与国子监的优秀学生代表有足够的接触。
崇祯最后接见的是三年级学生,再有一年这批学生就要毕业。
这批学生毕业之后,有一半会被分配到新军担任哨长以及把总等基层军官。
崇祯拿炭笔在白板上刷刷刷写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字样,然后指着这行字说道:“今天,朕想跟你们讨论一下范文正公的这句话,同学们若有所得,尽可以畅所欲言,朕可以保证,不会因言获罪。”
崇祯话音刚落,一百个学生便齐刷刷举手。
“这位同学。”崇祯随手指了一人,“你说。”
“学生梁遂叩见圣上。”那学生先行了大礼,又直起身来言简意赅的说道,“学生以为范文正公所言之天下即为民,士大夫应当以民为本,为民请命。”
崇祯又问道:“那么你说的这个民,是为士民,还是庶民?”
梁遂正色然道:“无论士民还是庶民,皆为黎民,臣说的是黎民。”
第五百五十八章 招股一亿
崇祯道:“梁遂,你认为士民和庶民应该是平等的,是吗?”
“是的。”梁遂点头道,“职使差遣可以不对等,但是人格却是平等的,士民生来并不比庶民更高贵,庶民生来也不比士民低贱,士子不应以学识轻人,黔首也不应该因为见识短少而受人歧视,亚圣曾说过以天下为己任,此天下说的便是黎民。”
“很好,梁遂你且坐下。”崇祯欣然点头,挥手示意梁遂落座。
当下的士林舆论仍旧处在拉据之中,旧文人保守派死守君权天授主张,坚决抵制以民为本的新思潮,但是以国子监学生为代表的新学派却已经接受以民为本主张,认为皇权并非是来自于天授,而是应该源于万民的拥护。
新学派找到的理论依据也是非常多。
前有孟子的民贵君轻说,后有唐太宗的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论。
至于近代,学术上的佐证就更多了,王阳明、张溥甚至于就连当今次辅张慎言都有这方面的专著论述,影响力很大。
双方各有各的学说,各有各的拥趸,争论得异常激烈。
虽然南京的皇明时报、大明商贾报、大明小说报以及大明戏曲报大肆批驳保守派,甚至就连翰林日报也成了新学派的舆论阵地,但是在几个月前,常熟、松江以及苏州等地却陆续出现了多家地方性的报纸,而且清一色的为保守派鼓与呼。
邸报科都给事中汪伟闻讯气得不行,当即提出禁止民间办报。
但是这一动议却遭到了崇祯的斥责,而且是声色俱厉的严厉斥责。
自从甲申国难煤山悟道之后,崇祯就从来没有那样严厉的斥责过臣工。
崇祯的反应之所以会这么大,原因非常简单,就是他作为一个穿越者,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舆论武器的利害之处。
一旦掌握了舆论武器,真的就可以把黑的说成是白的。
就算拿着一管洗衣粉,你也可以说成危险的化学武器。
就算是一家制毒并且散布病毒的医药公司,也可以包装成人类的救星。
当然,崇祯绝对不会让大明成为另一个世界的灯塔国,底线还是要有,至少大明的黎庶百姓肯定还是需要保护的。
但是掌握了舆论武器,真的可以为所欲为、无中生有!
那么舆论武器是从何而来?靠报禁,靠控制舆论是培植不起强大的舆论军团的。
相反只有放开报禁,任由民间媒介自由的发声,允许多种声音展开激烈的博弈,让自家的舆论军团与敌方的舆论军团展开搏杀,接受舆论战的残酷洗礼,唯其如此才能培植起强大的舆论军团,真真正正的占领舆论阵地。
正如地方保护主义培植不出有竞争力的本土企业,只有引入合资企业发挥鲶鱼效应,才能使得有潜力的本土企业在竞争中活下来并发展壮大。
这其中的道理都是相通的,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
所以现在突然冒出来这么多家报纸,崇祯非但不生气,反而非常高兴。
新学派的舆论军团如果连保守派都干不过,那就活该遭到时代的淘汰,大不了再培植另一个舆论军团与保守派斗,历史车轮滚滚向前,只要工业化的大幕铺开来,顽固的保守派就早晚会被扫进历史垃圾堆。
总而言之,舆论不是靠控制就能够控制的。
舆论阵地只有去战斗,才能够真正的占领。
……
彝伦堂内,国子监三年级的学生代表一个接着一个站起,慷慨激昂的陈述着他们对范仲淹的那句千古名言的解读,崇祯不时点评几句。
彝伦堂外,胡国柱一脸肃穆的看着崇祯与学生们高谈阔论。
时至今日,胡国柱已经在国子监坐了整整九个月的冷板凳。
记得刚来国子监时,胡国柱是怨天怨地怨社会,见谁都要发牢骚,对自己负责的马术课也是三天打雨两天晒网。
但是过了两个月后,胡国柱就慢慢的变得沉默。
等过了三个月之后,胡国柱终于调整过来心态,开始积极投身国子监的马术教学,竭尽所能给学生们传授马术。
国子监的学生走的是文武并重的路子。
大体就是上午文课,下午则学习武课,而晚上则是探讨人生理想。
文课就是数学物理化学等科目,武课则是队列、马术、操炮、测绘及筑城等学科,水师学堂的学生还要学驾驶,而探讨人生理想,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洗脑,就是让年轻人在相对单纯的环境中确立明确的人生理想,并为了这一理想践行。
总之,马术是国子监的必修科目之一,不过关是不能毕业的。
在胡国柱的努力下,国子监全体师生的马术水平提升得很快。
崇祯与三年级学生的交流一直持续到子初时分,才终于送走学生。
在送学生出门之时,崇祯终于招手示意胡国柱上前去,笑着招呼:“胡国柱,听说这半年你在国子监干得挺好,国子监师生的马术水平提升很快。”
“臣惭愧。”胡国柱诚恳的说道,“原本可以做得更好的,只是刚到国子监时,心中有怨所以消极殆工,白白浪费了三个多月。”
“胡国柱,你能这么想朕深感欣慰。”
崇祯拍了拍胡国柱肩膀,又笑着说:“好好干,是金子就总会发光。”
“臣领旨。”胡国柱向着崇祯一长揖,又起身沉稳的说道,“今后臣一定会竭尽所能提升国子监全体学生的马术水平,使得他们成为最优秀的骑兵军官。”
“好,回吧。”崇祯笑着挥手,胡国柱当即转身返回教习宿舍。
目送胡国柱的身影远去,崇祯却有些把不准他是装的还是真的服了?
之前的胡国柱就像是一汪浅浅的池水,一眼能看到底,可现在却是看不透了。
但是很快崇祯就释然了,因为他马上就想通了,如果大明能有盛唐时的强盛,胡国柱纵然有异心也会成为如高仙芝、哥舒翰般的异族大将,而如果大明如中唐时的虚弱,胡国柱纵然没有异心也会成为安禄山、史思明这等反贼叛将。
所以胡国柱成为什么人,不在于他自身,而在于大明。
……
正思忖之间,马鸣騄带着张岱匆匆过来,这个时辰能来找崇祯的也就马鸣騄,换别人绝不敢这时候过来,搅扰圣上休息多大的罪过?
但是马鸣騄不在乎这些,他的眼里就只有工作。
“圣上,大明蒸汽机厂的招股已经结束。”马鸣騄一进门就兴奋的说,“六千五百万股居然一次售磬,此属实有些出乎臣的意料之外。”
说实话,对于崇祯将蒸汽机厂的股本金定为一亿元,马鸣騄是反对的。
开什么玩笑,就一个厂,就算生产的蒸汽机造价高,但是区区一个工厂也不至于价值一个亿吧?大明兵工厂现在所有资产加起来也不到一百万,这可是百倍之差。
所以崇祯提出要拿蒸汽机厂招股一个亿,马鸣騄第一反应是崇祯疯了。
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些商贾一个个都是人精,他们会买你的账?
直到崇祯提出大明蒸汽机厂的股票可以上市进行买卖,马鸣騄才勉强应下。
其中的道理也简单,无非就是将蒸汽机厂的六千五百万股票当成另一种债券,所以多少还是可以吸引部份商贾。
可即便如此,马鸣騄也没有抱太大期望。
马鸣騄认为,能卖出一千万股就顶天了。
然而最终的结果却是大大出乎他的预料,六千五千万股居然一次就全部售馨。
“售馨了吗?”崇祯闻言也是有些意外,他想到了蒸汽机厂的股票不会遇冷,但是能卖这么火却没想到,看起来还是有些小觑江南的资本市场了。
江南的资本市场在纸币的助推之下已然是今非昔比了。
马鸣騄又问:“圣上,招股所得这6500万元如何花销?”
“什么意思?”崇祯一下子没有听懂马鸣騄这话的意思。
马鸣騄搓了搓手说:“臣的意思是,区区一家蒸汽机厂根本用不了这么多钱,拿出个五百万元就足够了,剩下的六千万元怎么用圣上可有具体旨意?”
“胡说八道。”崇祯一听顿时急了,“这笔钱得专款专用,一分钱都不许挪用。”
“啥?”马鸣騄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难以置信道,“一分钱都不许挪用?六千五百万全部用于蒸汽机厂?问题是用得了这么多?”
“六千五百万真的多吗?”崇祯摇摇头说,“马卿,我们不妨算一下,格物科为了打造争气一号,总共花了五十万,量产之后成本肯定会下降,但是最低绝不会低于十万,至少短时间内不可能降到十万以下。”
马鸣騄默然,量产之后成本十万是可信的。
崇祯拍手道:“所以,6500万也就是650台蒸汽机的成本,650台蒸汽机多吗?朕还觉得少了呢,要是能有六千甚至六万台那才好呢。”
“圣上此言何意?”这下轮到马鸣騄没听懂。
听圣上口气,这650台蒸汽机是要白给人用?
第五百五十九章 烧钱培育市场
张岱也忍不住插话进来:“圣上,蒸汽机厂打造的蒸汽机是卖,不是送,卖出一台所得银钱又可以用于购买原材料,所以账不是这么算的。”
“宗子所言极是。”马鸣騄也道,“蒸汽机厂又不用一次就制造出650台,然后摆在那让有需要的厂家去挑选,所以根本不用那么大的本钱。”
“不行,蒸汽机不同于别的商品,不能这么干。”
崇祯一摆手说道:“一来蒸汽机的单价实在太高,没几个商家能买得起,二来蒸汽机是个新生事物,商家还不知道它的好处,所以如果按照旧有的法子培育市场,先小批量投放市场,反馈良好再加大产能,这样的话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让蒸汽机市场成熟?朕可没那么多时间。”
崇祯说的是实话,新产品的市场培育从来就不容易。
而投入巨大成本高昂的新立品市场培育更是困难重重。
如果要在短期内将市场培育起来,除了烧钱没别的办法。
“所以,圣上的意思是?”马鸣騄已经想到了,却不敢信。
崇祯沉吟片刻之后说道:“蒸汽机厂上马之后全力以赴扩产能,一年之内实现年产二十台,三年内实现年产一百台!”
关于蒸汽机产能,崇祯也有想过。
刚开始只能纯手工打造,产能肯定低。
但是等一两年后,车床研发出来,蒸汽机产能肯定能大大提升,所以年产一百台蒸汽机是能办到的,甚至年产两百台也可能。
“蒸汽机生产出来之后只送不卖。”
“就是赠送给有需要的商家免费试用。”
“第一年不收任何费用,且上门维护,从第二年起收取象征性的租金。”
“等两年租借期满之后,商家再来决定是买下还是退货,若决定买下,只需支付一半费用,若决定退货则无需支付任何费用。”
“圣上!”马鸣騄和张岱闻言差点疯掉。
“不可,万万不可如此,哪有这样做事的?”
“马卿还有张岱,你们不用着急。”崇祯谆谆善诱的道,“你们俩不妨仔细想想,这么做真的会亏吗?”
听到这,张岱和马鸣騄陷入沉思。
然而马鸣騄迟迟想不出其中诀窍,而张岱不愧是会稽人,自幼便受到商业熏陶,很快就想清楚了其中的门道。
张岱若有所思道:“若蒸汽机真是好东西,能如圣上所言极大减少商家的成本,并提高各家工厂的生产效率,那么前三年白给商家使用的蒸汽机就能形成良好的示范效应,就会促使多数商家争相购买,这样的话其实是不亏的。”
“怎么不亏?”马鸣騄皱眉说道,“前三年生产的蒸汽机就算卖出也只能卖半价。”
张岱笑着说:“圣上所说的半价只是售价的一半,又不是成本价的一半,何况就算是只卖成本价的一半,蒸汽机厂也是不亏。”
马鸣騄彻底懵掉:“只卖成本价的一半也不亏本?”
“不亏。”张岱道,“如果不按照圣上所说的法子,蒸汽机厂一年顶多也就接到兵工厂等商家的区区两三台定单,假使成本十万,售价二十万,营利最多二三十万。”
马鸣騄闻言轻轻颔首,这笔账还是很容易计算的,他也是完全可以听得懂。
张岱又说道:“但假使按照圣上所说的法子,前三年最多可以送出去两百台!”
“那又怎样?”马鸣騄道,“以成本价卖出,仅只是保本而已,至少三十万的利润是亏掉了,如果以成本的半价卖出,两百台就要亏一百万,如何说不亏?”
“不不,账不是这么算的。”张岱摆摆手说,“还有一个问题大人没有考虑到,那就是蒸汽机用了之后确实效果非常好,但是试用的数量又有限,就会有商家斥重金购买,这时候只要卖出十台,就能有百万营利,足以抹平之前所有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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