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吾谁与归
“这次的京师讲武堂,各恩荫勋贵,都是牟足了劲儿,可是……陛下也知道,之前放马南山,各家各门,久不习武艺,臣实在是怕他们争不过那群悍兵呀。”
张輗、张軏这次来,可不仅仅是为了英国公恩荫承袭之事,更是代表勋戚来的。
张懋还小,他们自然是英国公府的话事人,几乎所有的勋贵都看着他们呢,他们自然要来探探陛下的口风。
朱祁钰先是严厉的说道:“武备之松弛,朕见痛心不已,五日操练,一日不到!骑马一里,马就惊了。”
“这就是我们大明的勋贵吗?”
“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不思进取,整日赌博狎妓为乐。”
“难道这天底下的仗,都跟着太宗文皇帝打完了吗?难道这天底下的功勋都跟着太宗文皇帝立完了吗?”
“还是觉得当年的仗,都被祖宗们打完了,现在不用打了?”
“勋戚乃皇室肱股!你们烂了!这天下还能好的了?”
朱祁钰说的是一个现实,大明的五军都督府在土木堡之战中,折损大半,兵权临时交给了兵部,于谦压根就没想着把持军权,京师之战后,直接去了山外九州巡查。
可是五军都护府的勋戚们,却无法补足这些阙员,甚至面前这两位,勋戚之首张輗、张軏,一次都没提过要把京营的控制权要回来。
只想要特权,却不想承担责任。
朱祁镇依旧在迤北,瓦剌人一次不胜,甚至可能来两次。
瓦剌人随时可能会卷土重来,这些勋戚子弟知道,自己怕是没有于谦那个本事,干脆提都不提。
不争气啊!
朱祁钰为了不让军权旁落,设置了京师讲武堂,总算是把军队将领的任免,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现在两人深夜找到皇帝,居然是为了让自己给他们在京师讲武堂的考评里,开后门!
朱祁钰当然怒火中烧。
“陛下息怒。”张輗、张軏赶忙说道,但是除了息怒这两个字,他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朱祁钰缓了两口气,面色稍微缓和了些说道:“行了!如果无法通过考校,就继续留到下一届,继续考校,什么时候过了,什么时候结业。”
宽进严出,是京师讲武堂在两份名单都准了之后,必须执行的标准。
将熊熊一窝啊,不能拿着军士的命,给他们练手去。
考校不过怎么办,留级呗,还能咋办?
“谢陛下隆恩!”张輗、张軏大喜过望,赶忙谢恩。
朱祁钰又恢复了些许的严厉,带着几分警告说道:“若是无事,就先退下吧!”
“你回去好生督促他们,留级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朕可是要写大字,贴在讲武堂的大门前面!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谁家的儿子,这么不争气!”
“臣等告退。”张輗、张軏赶忙行礼离开。
只是出了郕王府的门,他们二人面面相觑。
留级倒是保住了里子,可是就会丢掉面子呀!尤其是还要贴在讲武堂门前。
“这要是留级了,怕是要沦为整个北京城的笑柄!”张輗叹了口气。
张軏却摇头说道:“那也好过把脑袋,丢到迤北去吧。”
张輗愣了愣,怅然若失的点了点头,戎马一生的大哥,为国征战一生的英国公张辅,却是连具尸骨,都找不到了。
朱祁钰则是坐在书房里,勋戚的顽劣,也是从正统朝开始的。
你皇帝都不每日操阅军马,那人性天然就有懒惰,你家的江山,你家的京营,你都不管了,让个太监代替。
上行下效,自然是有模有样的学。
恢复京营可不是空喊两句,除了恢复军士的操练程度,自然也要恢复大明军的军将,恢复组织度。
朱祁钰天天去京营里,每天都要去,希望勋戚们,也能长出点志气来。
“陛下,热水烧好了。”兴安看到两位都督走了,赶忙走了进来,俯首说道。
“嗯,好。”朱祁钰站起身来,向着洗澡房走去。
盘子里的澡豆五花八门,其中有一种澡豆掺了点硫磺,虽然有股稍微刺鼻的味道,但是却可以有效的杀灭细菌、真菌、霉菌、螨虫。
一月仅仅使用两次,即可预防很多皮肤病,还能抑制皮脂分泌,减少粉刺、痤疮。
汪美麟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就是澡豆的味道。
这也算是朱祁钰的一个小发明,硫磺很常见,掺和到澡豆里,也不需要太多,确可以大幅度减少皮肤病。
真菌感染在这个年代可是无解的,朱祁钰这个小发明,绝对算得上生民之功。
兴安是个做买卖的好手,各种皇庄已经开始试着做硫磺胰子,专门用于皮肤病的预防工作。
朱祁钰沐浴更衣,便回到了卧室,他刚推开门,一阵香风就扑倒了朱祁钰的怀里。
“陛下……”汪美麟一声嘤咛,眼底全是期盼之色,而且颇为惊喜,眉目含情,脸上千娇百媚,脸颊上带着些许的红润,细微的喘气声中,透着她的紧张。
古代的皇帝不早朝,是有道理的。
这谁顶得住?拿这个考验皇帝?
第一百二十章 大明天下无敌
床幔重重落下,灯光摇曳。
汪美麟整个人都在颤抖着,陛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的时候,她没有打扰,这好不容易空闲下来,那自然是要……榨干他了!
她现在迫切的需要一个儿子,来巩固她的皇后之位。
眼看着他的夫君朱祁钰的威望越来越高,支持者也越来越多,朝中已经有一些人在串联着,要立侧室杭贤的儿子朱见济为太子了。
这对她的后位,实在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她极尽迎合,就是为了给陛下生下一个儿子来,母凭子贵,到时候,她的地位才固若金汤。
当然,她的男人在京师之战中,披坚执锐,亲履兵锋,一往无前!朝政由乱而治,戡难保邦,奠安宗社!
其圣名喧嚣于街头巷尾,大明的新皇帝,英主之名渐盛。
这样可靠的男儿,哪家的女儿,又能不喜欢呢?她自然是要看好了,拴牢了。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次日的清晨,朱祁钰已经是习惯了,依旧是在五更时分醒来,坐起来的时候,腰一酸,又躺在了床上。
好家伙,比之前德胜门外亲自披挂上阵,还要累。
“陛下,可是醒了?”汪美麟听到动静,就立刻醒来过来,她俏颜如花,用一只手撑着脑袋,另外一只手,又开始胡乱游走。
朱祁钰表情为之一顿,他赶忙说道:“今日还要去校场授勋,这要是阵前失仪,那是要闹笑话的。”
“朕又不是铁打的,哪里经得起你这般敲骨榨髓!”
汪美麟掩着嘴角轻笑,突然凑了上去,轻轻吻了一下朱祁钰的脸颊,才笑着说道:“陛下可不就是铁打的吗?昨夜可是……嘿嘿。”
朱祁钰再次坐起了身子,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准备更衣。
汪美麟立刻站了起来,为朱祁钰穿着里三层外三层。
朱祁钰显然注意到了,汪美麟早上应该是起床洗漱过了,因为连头发都是打理好的。
“昨夜未睡?”朱祁钰穿着衣服,有些疑惑的问道。
汪美麟点了点头,眼睛里都是笑意,一遍系着衣物,一边说道:“昨夜睡前都二更天了,陛下睡了,臣妾一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这一直有股热乎劲儿攒在心头,久久不散,心悸的很。”
“陛下昨夜只当臣妾是战场,任意驰骋,陛下凯旋而归,呼呼大睡,臣妾却是心鹿乱撞,怎么可能睡得着的呢?”
“真是个冤家。”
朱祁钰穿好了常服,摸了摸汪美麟的头发,满是笑意。
“朕今日还有事做,晚上回来再战就是。”朱祁钰打趣了的说道。
汪美麟手一哆嗦,承欢这种事,就像是公牛犁地,老公牛当然犁不坏地,可是小牛犊儿、壮牛,那撒起欢来,可不是盖的。
朱祁钰吃过早饭之后,又询问了一番府里的大小事务,兴安事无巨细的汇报了一遍。
尤其是为汪美麟、杭贤、庶长子朱见济和女儿朱翠薇试菜的奢员,又换了几个身世干净清白的宦官。
什么是身世清白和干净呢?
就是诛九族的时候,就是像兴安这样子的,只能诛他一人,还得先帮他寻亲这种,那就是身世干净、清白。
“明天就是除夕了,派几个内监官的条件,去东、西舍饭寺看看,于少保说因为躲避兵祸的流民安置,要到明年开春才能处理妥当。”朱祁钰擦干净了嘴,颇为郑重的叮嘱道。
“臣领旨。”兴安俯首,想了想对着身旁的小黄门嘱咐了几句,将差事派遣了下去。
朱祁钰站起身来说道:“换衮服吧。”
明天是除夕,他今天要去西直门外校场授功赏牌,这是大事,他自然要穿衮服,还要坐辂车,前往大营。
这次是可是用了最隆重的仪式,有礼部尚书胡濙查阅卤簿。
盛服冠履,乘彼辂车,执大旗步履如常的力士,做先锋开路,缇骑护卫左右,教坊乐器盈路,宫人抬八宝九鼎,动一次,可不是小事。
这次虽然奇功牌是多数授予了武夫,可是多数文臣,都协同九门作战,运送粮草,安置百姓,做着后勤的事,他们也有几个有头功银牌。
这授功赏牌乃是头一次出现,乃是新朝雅政的范畴,领一块回去,别的不说,辟邪绝对是够用了。
毕竟现在坊间谣言,陛下乃是真武大帝转世。
再来瓦剌南下京师,京师人心惶惶,陛下以辂车声势浩荡,安抚民心,京师慢慢就会恢复以往安定。
胡濙自然是调度有司,和内署高度配合,终于把这授勋的事,在过年前办完了。
朱祁钰换好了衮服,这天子十二章的衮服和十二旒冕的顶戴,纡青佩紫,身上的挂饰,朱祁钰都叫不上名字来。
穿起来,那是相当的费劲儿。
穿好的时候,天边已经亮起了鱼肚白,太阳微微探出头来,金色的光芒照耀了整个京城。
在礼部尚书三请之后,朱祁钰站起身来,郕王府的大门缓缓打开。
朱祁钰一走,就觉得更重,身上叮叮当当的一直响,这身行头也只能大典的时候用,绝对打不了仗。
朱祁钰刚走出王府大门,教坊、太常寺的乐伎开始吹奏,恢弘之音在整个街道里响起,而一群舞姬在一个平车上,翩翩起舞。
这么多人?
朱祁钰一出门,只看到了一眼看不到头,乌央乌央的人头攒动。
为首的自然是文渊阁大学士和六部尚书以及在京文武,皆为盛装,一眼看不到头。
朱祁钰还远远的看到,在车队的最前面是四头白象拉着的先导车。
“这是做什么的?”朱祁钰有些好奇的看着一大群的画师也跟着。
兴安刚忙说道:“宫廷画师,陛下出巡,他们回头要画出来的。”
“那白象是安南进贡的,不是说要组织象兵吗?陛下说让武清侯石亨检验,可是北地不适合象兵,就做了先导车。”
车队的最前面是扛着屈刀的骑卒,四头白象拉着的象车之后,是锦衣卫的缇骑,他们身着飞鱼服扛着仪刀,威风凛凛。
正中是一盏大旗,由石亨扛着,那是朱祁钰的龙旗大纛!
朱祁钰要坐的辂车,就有九六三之数,共计十八匹白色高头大马拉着。
“一二三四五。”他数了数,辂车一共三厢,五对儿负重轮。
他立刻心满意足了,五对儿负重轮,这看着就很稳当。
“天子出巡!”兴安立刻高声呼喊起来。
鼓声、锣声、瑟声声震天穹,朱祁钰迎着第一缕朝阳,踏出了郕王府。
这声势,连朱祁钰都吓到了,他完全没有料到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直到上了车,朱祁钰才松了口气,什么叫仪式感?
某些公知们天天宣传,欧罗巴那帮蛮子的仪式感,和大明皇帝出巡的仪式相比较,备显寒酸。
三厢车很大,足以容纳文渊阁大学士和六部尚书了,主要是在这个时间点,六部尚书多数挂着文渊阁大学士的名头。
朱祁钰倒是十分享受这种感觉,但还是说道:“胡尚书,所耗靡费,过了,过了,下次,下次,可不能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