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吾谁与归
大明放漂流鸭的十艘三桅大船,不会空船回到大明,它们在琉球装货,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鱼油、椰油、硫磺、海货、宫古上布、首里织、漆器等物。
还装了不少的占城米,这些占城米,本身是要运往倭国换取白银,然后用白银换取大明的各种瓷器、丝绸、布绢等物,可是船到了琉球,就没办法再北上了。
袁彬本来打算回大明,收到了唐兴要带他一起玩的消息,就和岳谦商量。
岳谦最终核准了大明探听倭人情报的事儿,陈福寅和十余名弄潮儿随行。
一人一艘飞翼船,就直奔难波京而来。
费亦应看着飞走的袁彬、陈福寅、弄潮儿,下巴都快惊掉了。
袁彬找到了唐兴的那艘飞翼船停靠的地方。
唐兴从银阁寺离开之后,一直在等待着袁彬上岸。
“老唐,你不地道啊!”袁彬找到了唐兴之后,见面就是一锤,这唐兴是自己偷偷溜的,有好玩的居然不带他!
唐兴用力回了一拳说道:“这不是带上你了吗?”
“还有,别叫我老唐,我叫李宾言。”
“?”袁彬瞪大了眼睛,完全不能理解唐兴这是玩的哪一出。
唐兴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何化名,他是皇亲国戚,在倭国是埋钉子的,做这等恶事,自然不能用本名了。
至于化名李宾言,则完全是恶趣味了,谁让李宾言的头功牌比他多一块呢?
唐兴坐直了身子,十分严肃的说道:“倭寇对我大明有觊觎之心,日野家有一种很鲜明的观点,叫崖山之后无中国。”
崖山海战,十万人赴难,乃是彻头彻尾的悲剧。
可是说崖山之后无中国,那大明是什么?
袁彬身上的一团和气消散一空,整个人的气势变成了煞气,他眯着眼说道:“谁说的?”
“日野家,倭国的士大夫。”唐兴十分确信的说道。
他开始的时候,也认为今参局那句一衣带水,是用错了典故。
随着他在倭国转悠,就发现了这种风气之盛,想要窃据中华正朔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日野家在哪?”袁彬平静的说道。
唐兴想了想说道:“京都。”
袁彬站了起来,头也不回。
“你要做甚?”唐兴看着袁彬要走,大声的问道。
“把他们全杀了,就不会有这种古怪的说法了。”袁彬停下了脚步说道。
唐兴拍桌而起愤怒的说道:“你是忘记了,陛下敕谕了吗?陛下命令夜不收、锦衣卫禁止暗杀、美人计、金钱收买,忘了吗?”
“难道你人在倭国,就不尊陛下教谕了吗?”
袁彬面色数变的说道:“等我杀完了,正本清源,我自然自缚于御前,向陛下请罪!”
唐兴再次问道:“你有万夫匹敌之勇,你杀得了日野家,可是倭国几百万人丁,你杀得完吗?!”
“杀不完。”袁彬探出去的脚步收回来,承认了唐兴说的是事实。
唐兴拍了拍椅子说道:“坐下,咱们商议下。”
唐兴将他这些天思考的,埋钉子整体构想,和袁彬、陈福寅沟通了一番。
“只要室町幕府还在一天,他们就得一直内讧下去,一个分裂的、弱小的、有求于大明的倭国,是符合大明利益的。”唐兴总结性的说道。
“老唐,你这……”袁彬目瞪口呆的看着唐兴,呆滞的说道:“好生阴毒。”
陈福寅喝了口热水,这一路上可是渴的要命,他听完了唐兴的想法之后,骨子里都在打颤。
他认真的打量着唐兴,认真的问道:“你这是被什么邪异附身了吗?或者是换了个文人的魂儿?”
唐兴眉头紧皱的看着两人说道:“瞎胡说什么呢?哪个邪异有我老唐这么风流倜傥,放荡不羁?”
陈福寅和袁彬对视了一样,彼此确信的点了点头,除了这股怎么都改不了的放荡不羁之外,这股迷之自信,也是一如既往。
可以确信,确实是唐兴。
陈福寅恍然大悟的说道:“果然啊,倭国这风水不好,就连老唐这样的人,都变得如此歹毒了起来。”
“别打趣我了,都说说,我这埋钉子的想法如何?”唐兴还是决定问问两人的意见。
袁彬言简意赅的说道:“好。”
“我认为可行。”陈福寅也是附和的说道。
“那就全票通过,就这么办了。”唐兴拍了板。
三个裨将,顶一个诸葛亮,既然都同意,大方针就这么定下了。
“现在第一步,灭掉这个享德土一揆,这是赤松家养的一条恶犬,而在这个惣村附近,有一个银矿,名叫生野银山。”唐兴说起了享德土一揆的事儿。
这是景泰五年,让室町幕府最头疼的一股势力。
享德土一揆人,而是赤松家在亨德这个地方,组织了一个惣村,而这个惣村,有一个银山。
唐兴探着身子说道:“这个银山每年生产二十万两倭银。”
“那你解决了问题,那个妖妇,会甘心把银山给你吗?那可是年产二十万两的银山啊!”陈福寅有些不敢置信的说道。
唐兴点头说道:“她得不到,更也不想赤松家得到。”
“而且,我不是和那个山名政丰起了冲突吗?这个山名政丰就是生野银山所在的马国令制国的守护大名。”
唐兴认真的分析了生野银山附近的局势。
赤松家占据了生野银山,却是山名政丰的势力范围。
而室町幕府,不愿意看到这生野银山掌控在赤松家或者山名家任何一家的手中。
陈福寅看着那副堪舆图说道:“这足利义政可以啊,把他媳妇推到前面来,若是事情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就把他媳妇推出去谢罪?”
唐兴认真的回想了下摇头说道:“不是,这足利义政是真的怯懦,不是手腕高明。”
足利义政到现在可没孩子,那今参局居然要打掉足利义政孩子,可见这个将军早就被层层架空了。
陈福寅笑着说道:“还以为是手段高呢,我负责打完之后重建银山,我擅长这个营建。”
唐兴将堪舆图递给了袁彬说道:“我去负责沟通室町幕府。袁指挥负责拿下这处盘踞的土一揆如何?”
“好。”袁彬拿过了堪舆图十分认真的看着。
陈福寅侧着身子,小声的说道:“老唐,咱们把最难的事儿交给老袁,这样做不太好吧,他老实,咱们总这么欺负他,等他回过神来,不揍咱们?”
唐兴不动声色小声嘀咕道:“他擅长这个啊,要不你去打这个土一揆?”
“那还是让袁彬去吧,我做不到。”陈福寅立刻摇了摇头说道。
袁彬看了许久说道:“陛下禁止缇骑暗杀啊。”
唐兴和陈福寅对视了一样,彼此都是一脸的完蛋,这袁彬似乎回过神了!
第五百一十章 在流干最后一滴倭国武士的血之前,决不投降!
“难不成袁指挥打算偷偷溜进去,杀掉赤松家的那条恶犬吗?”唐兴不动声色,示意陈福寅稍安勿躁,看他忽悠这个老实人。
“那是小人行径!”袁彬摇了摇头,他没打算悄悄溜进去,虽然他能做到,但是大丈夫做人做事,就是光明磊落。
唐兴十分确信的说道:“这不就成了吗?你从正门进去,那不就不是暗杀了吗?”
袁彬一愣,这老唐说的好像很有道理,虽然禁止暗杀,但是陛下不禁止明火执仗。
陈福寅不无担忧的问道:“能行吗?”
“能。”唐兴十分确信的说道:“袁彬,如果不考虑火铳的情况下,让你跟人单挑,你觉得有人能打得过你吗?”
袁彬想了想说道:“咱大明可能会有,但是倭国不行,他们就四尺多高,跟两年前的张懋一般高。”
袁彬上次见到英国公张懋还是两年前了,那时候的张懋刚十二岁,袁彬这五大三粗的壮汉,在争斗这件事上,他看倭人的感觉就和看十二岁的张懋,没啥区别。
但是眼下打仗,谁跟你玩单挑?
唐兴颇为玩味的说道:“倭国流行一种叫做一骑讨的风俗,就是开战前,武将单挑,如果你赢了,就赢了战阵,输了就彻底的输了。”
“一骑讨?”袁彬瞪大了眼睛,惊讶至极。
袁彬在抓到喜宁之后,进入了大明的讲武堂深造了一整年。
罗贯中本的《三国演义》里,虽然有为了表现个人勇武,有三英战吕布的情节,可那是小说演义,当不得真。
《三国志》里几乎没有任何武将单挑的记录。
打仗就是打仗,打到对方抵抗意志崩溃,打到对方臣服于自己的意志,这就是战争,单挑这种手段,在战争之中,几乎不存在。
哪个大将敢上阵挑衅?那必然是弓弩齐射!
杀掉对方大将,拔掉对方牙旗,趁机掩杀,获得战争的最后胜利。
“但是你要小心他们车轮战。”唐兴先提醒了一下袁彬注意事项。
袁彬满不在乎的说道:“那没事,就怕他们一拥而上。”
唐兴斟酌了一番说道:“这种风俗的形成应该是上村家抄录三国志的时候,添油加醋了一番。”
“倭国的这些所谓的上儒,和咱们大明的文人都一个样儿,很喜欢干这种事儿。”
“其实背后的原因是资源的匮乏,他们连钱都造不出来甲胄不全,赏罚蒙昧,军士不肯死战,自然而言,就出现了这种风俗。”
文化是一方面,物质是根本原因。
倭国的资产不丰,生活都成问题,打仗军士更是不愿意拼命,就演化出了这种奇怪的作战方式。
袁彬和陈福寅表示了理解,他们在琉球诸岛的时候,就曾经遇到过这个问题,那就是士气不够旺盛,组织度极低,一战击溃,一溃百里。
如果换到中原王朝,大宋也遇到过这种问题,只要是战败,就是一溃千里。
北宋末年的时候,完颜宗望从今山海关、北古口的位置,打到开封府,只用了短短四个月的时间。
军士不肯死战,倭国的足轻地位低下,上层决斗式作战,就应用而生。
“我懂了。”袁彬笑容满面。
这一骑讨作战方式好啊!
倭国的舞台很大,适合他这样的人。
“还有一件小事。”唐兴挑挑拣拣,把今参局的事儿说了出来,当然他去掉了很多的重点,比如说今参局的身份,比如今参局的肚子,比如今参局的名字。
“为了大明!”
唐兴最后再将这件事的性质,升华了一下,升华到了为了大明的高度。
对于荣誉高于一切的袁彬而言,这招太好用了。
袁彬,是个老实人。
袁彬听了半天,忽然咧嘴笑了起来,脸上的那道伤疤被这个笑带的极为狰狞,他满是揶揄的说道:“老唐,你自己的风流债,让兄弟顶账,不地道了。”
“什么叫顶账呢?”唐兴瞪大了眼睛,这袁彬是个老实人,这怎么突然就反过味儿来了呢?
袁彬却不以为意的说道:“你不是化名李宾言了吗?那这女子生你一个孩子也姓李,又不姓唐,你怕个啥?”
“我去准备跟那个赤松家一骑讨去,老陈,你跟我一起去,生野银山经营的事儿,就交给你老陈了。”
陈福寅也站起来,和袁彬勾肩搭背的走了。
袁彬并不是发现了唐兴话里故意忽略的重要信息。
一来是锦衣卫军例,他不能做。
二来,倭国度种之事,他多少也清楚,这老唐风流倜傥,怕是惹下了风流债,回大明不好交差,才让他顶账。
袁彬是老实不假,可他不是傻呀。
袁彬解锁了一种新战法,一骑讨,对他来说,他就怕两样,一个是火器,第二个自然是群殴了。
倭国的飞炮铁炮质量堪忧,火药质量低下,击发后,是否命中,全靠天照大神的庇佑。
群殴,倭国自己个解决了。
那作为室町幕府足利义政家臣出现的袁彬,在胡乱编了个名字之后,就将生野银山的享德土一揆的民变平定了。
一个偌大的银山名义上,落日了室町幕府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