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333章

作者:吾谁与归

但是势要商贾现在的风力越来越大了,这些人的合力,很容易带动着墙头草倒向反对拆分的那一侧。

李贤十分认真的说道:“我们要打散他们的合力。”

“玉娘,你先出去吧。”李贤看了玉娘一眼,其实刚才她就该出去了,但是玉娘一直担心李贤的伤势,哪里还记得这些规矩?

李贤提醒,玉娘才满是担心的离开了偏厅。

她的官人,算不得大丈夫,但是算得上是个丈夫了。

李贤坐直了身子说道:“首先,两淮盐商和两浙浙商,还有徽商,他们现在最关切什么?关切商舶勘合符。”

商舶的勘合是大明合法商贸的凭证,如果没有勘合,那无论是从大明进货,还是在大明散货,都极为不方便。

海贸那么大的利,被人中间咬一口,那滋味可不好受。

大明的市舶司是一个很严谨的部门,发端与唐朝,盛行于宋元,到了大明几乎所有的雷都踩过了,所以商舶的勘合符是一个很重要的凭证。

徐承宗眼神一亮,点头说道:“着呀,我们可以用勘合符逼他们就范!我来组织他们,再反对,不给符,商舶变私船,等着被大明水师的战座舰给击沉吧!”

李贤摇头说道:“不不不,这么做只会让他们更加紧密的结合在一起,抗拒陛下的意志。”

“这勘合符,就是最好的斗蛐蛐的草叶子。”

“我们一点一点的往外放勘合符,让他们斗起来!我们的目的就是让他们撕扯,不形成合力,自然要打破他们的那种默契。”

“据我所知,两淮商舶有违制三桅商舶一百余艘,两浙违制三桅舶有三百余艘,而徽商手中有七十余艘。”

“我们一次放三百份勘合符,一年期,明年重新放。”

“为了这勘合符,他们能打破头了。天下利来利往,这勘合符,就是他们的命根子。”

李贤看着有些不明白的两个人,笑着解释道:“南洋东北风,八月份结束,三桅大船不是二桅,他们还要想做买卖,八月份之前必须拿到勘合符,否则就进不了港了。”

袁彬稍微思忖了下说道:“为什么是三百份?”

李贤想了想说道:“因为一共有五百余艘三桅舶,我们放出去三百份,大约是七成,谁都喂不饱,但是谁都不饿着。”

“斗蛐蛐都是喂到七成饱,你喂得多了,斗蟋就不动弹了,你喂得少了,斗蟋就无力,会斗败,所以喂到七成饱,最是悍勇。”

“陛下走的时候,也说了,三桅舶的唯一勘合市舶地,就是松江府市舶司,李宾言在那边,这件事和李巡抚稍微沟通一下,并不难。”

徐承宗眨了眨眼,问道:“敢问阁下何方高人?”

李贤当然知道徐承宗在问什么,他笑着说道:“鄙人宣德七年进士,自然懂一点秋兴之术。”

徐承宗感慨万千的说道:“这是一点吗?论招数,还是你们读书人的歪点子多啊!斗个蛐蛐都能用过国政上。”

李贤继续说道:“我们现在手里还有银币、景泰通宝,现在的局势和陛下在时的局势又不相同。”

“陛下文武并用,抽干了整个南直隶地面上的银两,现在都用银币购买整批货物。”

“你知道吗?银币这东西比银两好用的多,现在南直隶地面,就像是鲍志敏用了福禄三宝一般,欲罢不能。”

李贤的形容很诡异,但是的确是这种模样。

金花银这东西的成色不一,各地熔铸标准不一,尤其是造假起来,真假难辨,银锭子造假,内是锡芯,坑人的也不少。

一旦开始接受使用银币,对行商之人而言,那就是欲罢不能了。

因为你只要拿起银币轻轻一吹,就知真伪,轮廓文章,极其精美。

再大额的交易,只要用手一拨,看看就知真假了。

自从陛下敲碎了势要商贾的大门牙,强行把银币在南直隶地面推开以后,曾经抗拒的人,就再无法离开银币了。

李贤摇头说道:“他们通常用一个红筹将银币包裹起来,每一枚都包起来,生怕把银币磨花了,其实完全不必要啊,北衙谁不知道银币耐磨?”

“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样。”

“图个啥,当初抗拒陛下的银币政令,非要跟陛下碰一碰,白白搭上那么多条命,搭上那么多的白银、家产,结果现在却又是如此追捧,这种前倨后恭的样子,唉……”

李贤有时候觉得大明哪里出问题了,怎么这么多的蠢货呢?

他们做的事,是很蠢,但是在当时看,却是合情合理。

南下暴君,你让我用我就用?

我不得跟你碰碰?是你猛龙过江还是我地头蛇强横?这试试就逝世了。

李贤十分平静的说道:“我们现在的银币、景泰通宝也是如此,每月承兑,在庐州、徐州、南京承兑,只能凭籍贯承兑。”

“南京只兑应天府和松江府,庐州只兑换凤阳省,徐州只兑换苏州省。”

“但是也是七成饱,饿不死他们,就吊着他们。”

“如此三年之内,他们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袁彬看着李贤胸有成竹的样子问道:“这又是为何?这么拖下去,他们就没力了吗?”

李贤点头,想了片刻说道:“你知道钓鱼的时候,钓到巨物的时候,该怎么办吗?”

“拖。”

“一直和其角力,一斤鱼,十斤力,这都是巨物啊,我们拖,把他们的力气拖没了,再用网抄就是了。”

“这银币就是饵,他们不咬行吗?”

徐承宗眨了眨眼,问道:“敢问阁下究竟是何方高人?”

李贤笑着说道:“鄙人景泰年间巡盐御史,自然懂一点垂钓之术。”

徐承宗感慨万千的说道:“失敬失敬啊!早知道跟你学两手了!”

其实徐承宗在陛下手中是寸功未立,盯着孙炳福在宝源局放景泰通宝,算是立下了点功劳,但是随后的大雪天里,他没能压住已经利欲熏心的家伙,让陛下受了委屈。

徐承宗现在立刻明白了,论花花肠子,还是得看这些文官!

这三言两语,就把这些势要商贾给安排的明明白白,把他们拆的七零八落。

李贤笑着说道:“最后就是士林了,南直隶的三百四十个举人名额,和南榜的五十个进士名额还没分啊。”

“这个怎么分呢?”

“当然是看哪个地方忠诚,越是忠诚,分的越多,这没毛病吧。”

袁彬深吸了口气,和魏国公对视了一样,他低声问道:“是没毛病,这个忠诚怎么衡量?”

李贤往前凑了凑身子低声说道:“忠诚是不可衡量的,这一点袁指挥应当十分清楚,忠诚这俩字,很复杂,到底什么是忠诚?自古以来,可有明确的标斗斛吗?”

“并没有。”

“论迹不论心,你说忠诚,谁知道你是不是嘴上说一说?”

“陛下回京要办几件事,清田厘丁肯定要做,二十万里水路的前期四万水路也要做,考成法也要推行,这都是考验是否忠诚的时候了。”

“谁能解陛下燃眉之急,是不是就代表他忠诚呢?”

徐承宗眨了眨眼,问道:“敢问阁下到底是何方高人?”

李贤笑着说道:“鄙人乃是陛下天子门生,江南巡抚李贤。”

“于少保对名声不在意,但是却名声极好;胡尚书对名声很在意,但是名声却很差。”

“忠直是忠,奸谗是忠,两位明公为大明前行用尽了心力,但是也都有自己的顾虑。”

“但是李贤就没有了,李贤先叛稽戾王独自逃生,再叛陛下僭朝为官。”

“我对名声不在意,也没什么名声可言了。”

“他们杀不死我!他们就得老老实实的遵照大明律!遵照陛下的意志而活!”

“否则这群蠢猪,就必须死!”

李贤的神情依旧在笑,但是魏国公徐承宗往后退了一步,这个笑容实在是有点瘆人。

“咱们好像没有的罪过李巡抚吧。”袁彬眨了眨眼说道。

徐承宗认真的想了想,闷着笑说道:“反正我没有。”

至于袁彬有没有,那得问袁彬了。

“袁指挥当然也没有,还要谢袁指挥救命之恩。”李贤赶忙补充了一句。

袁彬其实和李贤的经历很像,他们都曾对稽戾王朱祁镇十分的忠心。

袁彬在稽戾王跑去大同府叫门还想救他的皇爷爷,李贤乔装打扮的时候,还想带上他的皇爷爷。

他们其实早就该死了,都因为陛下三下五除二削掉了稽戾王帝号,干净利落的将其斩杀在太庙中而活。

李贤对袁彬盯着自己,没有什么怨言,相反他认为很有必要,毕竟他是南衙僭朝唯一活下来的核心人员了。

虽然他一直是内鬼,但是更改不了,他的确是附逆作乱的事实。

“两位,以为李某这三条有没有用?”李贤笑着问道。

袁彬满是感慨的说道:“以后出门小心点。”

“喝水的时候也小心点。”徐承宗补充了一句,对着袁彬说道:“以后,打雷下雨天的时候,咱们俩不要和他凑一块。”

袁彬疑惑的问道:“为何?”

第三百八十九章 翻译翻译,什么叫心安立命!

“他遭雷劈的时候啊,咱们都离远点,别连累了咱们啊!”徐承宗连连摇头,叹息的说道:“他命硬的很,他可能不死,但是咱们必死啊。”

李贤命硬,但是徐承宗和袁彬可不认为自己命硬,这么损的招数,还是一次用了三个。

“若是在南直隶有效,以后要增加的举人进士名额,就可以这般做了,更灵活的举人进士名额分配。”李贤又十分平静的放出了一个看似无害的提议。

这个提议看起来那么的无害。

增加的举人进士名额,这几个字,似乎不是那么好懂,但其实随着时代的发展,举人和进士的名额累年增加是必然的。

因为人口增加了,管理这么多人丁的官僚必然增加,这是一个必然的趋势,这不是增加冗官冗员的问题。

大明因为没有大宋近六成的恩荫官,所以没有那么多的冗官。

现在已经分配好的举人和进士名额,当然不能动。

但是增加的呢?是可以商量的。

比如两次增加的举人名额,从国初的三百余人,到现在九百余人,而这个增加的名额,朝廷居然直接分配出去了,而不是攥在朝廷手里,攥在皇帝手里。

这是朝臣,最大的不恭顺啊!

多好的草叶子,多好的饵料,平白无故的浪费掉?

李贤喝了口水说道:“景泰二年进士出身和同进士出身共计三百人,景泰五年的进士和同进士应该有三百五十人左右。”

“这五十个人,我会上书朝廷,日后皆为恩科。”

恩科,科举制度中于正科之外,皇帝特恩开科取士叫做恩科。

但是李贤说的恩科,显然是把本来每科需要增加的人数,变成陛下特恩。

这样一来,陛下手中就有了更多和朝臣较劲的筹码。

省的那群不恭敬的朝臣,动不动就朝天阙,逼迫陛下。

李贤为陛下本就充裕的火药库,又增加了一种利器。

“真的,他们日后一定一定,会特别特别的后悔,没有把你杀了!真的!”徐承宗已经彻底听不下去了,李贤这人活着,简直就是势要、商贾、缙绅的噩梦!

徐承宗是魏国公,大明的公爵,他深知这科举取士,涉及到了多么庞大的利益,但是李贤这种搞法,你又说不出来什么。

因为增加的这部分,在陛下手中,的确是特恩取士。

李贤的脸色变得有些愤怒,他大声的说道:“这次叛乱,陛下亲至南衙,他们还如此无法无天,他们恭顺吗?他们忠诚吗?”

“不!”

“既然他们不忠诚,不恭顺!那陛下有些手段制衡他们,过分吗?”

“不过分吧。”

袁彬和徐承宗立刻把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十分确定的说道:“不过分,一点不过分。”

袁彬感慨万千,招惹这李贤,干!什!么!

陛下是天下之主,做事那得讲规矩,但是李贤可没什么规矩好讲了。

最擅长对付文官的还是文官自己!这些招数,真的是一个比一个阴损!

袁彬和徐承宗走出去了偏厅,袁彬正准备几个闪转腾挪的离开,徐承宗拉住了袁彬说道:“门就在那儿,别老翻墙了。”

袁彬这才了然,笑着说道:“这都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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