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吾谁与归
朱祁钰疑惑的问道:“不是,这个足利义满出家和他做天皇有什么关系吗?”
杨善只好细细的解释了其中的道理,古代倭国的历史中,唱主角的无非就三类人,武家、朝廷、和尚。
本身足利义满的姓氏就是源氏,是天皇血脉,再加上他的拳头最大,掌握了武士,再出家,几乎就是捏合成了三位一体的权力怪物。
翻译翻译,在倭国出家等于在大明加九锡,那是要做话事人的。
朱棣乐于见到这种局面,因为从洪武年间,大明就一直和足利义满的室町幕府打交道了。
可惜足利义满死的早,否则这天皇的位置,就被足利义满给拱了。
杨善叹息的说道:“子孙不孝,这三世将军足利义满死后,六代将军足利义教,本来好好的做着从一位大政大臣,正在对赤松氏的领地进行剥夺,本来也是十拿九稳的事儿。”
“结果这足利义教,跑去赤松氏家里赴宴去了。”
朱祁钰伸出手来,呆滞的说道:“你等会儿啊,让朕捋一捋。”
“你说说六代将军足利义教,要对赤松氏的领地进行剥夺对吧,而且占尽了优势,然后跑去赤松氏家里赴宴?!”
杨善点头说道:“正是。”
朱祁钰有些呆滞,朱允炆足够离谱了,朱允炆会跑去燕王府赴宴吗?
那不能够啊!这不是找死吗?
朱祁钰眨了眨眼说道:“你继续。”
鸿胪寺卿杨善继续说道:“赤松氏当然不愿意领地被剥夺,就在宴会上,埋伏了武士家臣在幕障之后。”
“足利义教听到了动静,就问:什么声音?足利义教的心腹三条实雅说,大约是雷鸣吧。”
“结果刀斧手从宴庭幕障后而出,赤松氏的家臣安积行秀,砍下了六世将军足利义教的首级,是为嘉吉之乱。”
“自此之后,室町幕府在倭国就有些镇不住了。”
朱祁钰听完了这个跟开玩笑一样的嘉吉之乱,眨了眨眼说道:“刀斧手这种事也能发生的?”
刘邦当年赴鸿门宴那是没办法,不赴宴,项羽铁定要干他了。
这六世将军足利义教,实在是有些过于离谱了。
杨善俯首说道:“正统十四年,足利义政继任八世将军,他是三世将军足利义满的孙子,六世将军足利义教的儿子。”
朱祁钰的脑海里不由的浮现出了一休的画面,在动画片《一休》里,一休也是足利义满的孙子。
杨善继续说道:“足利义政年幼,斯波氏、细川氏、畠山氏三管领趁机坐大,这次来使是细川氏胜元和日野富子,这个日野富子是个女人。”
“作乱的是细川氏家中的武士。”
倭国的管领,有点类似于家臣,室町幕府有三大家臣,下克上是倭国的传统文化,也不例外。
朱祁钰眉头紧皱的说道:“为什么还有女人?”
杨善继续回答道:“日野家世代和室町幕府联姻,因为日野家自藤原咨业开始,就是世代儒学士,历朝历代,为倭国公家记录历史、文学、官职、礼乐等等,乃是倭国的文人世家。”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个此次来使日野富子,就是室町幕府八世将军足利义政的妻子了。”
“她……来度种的。”
朱祁钰一愣,疑惑的问道:“度种?”
“度种。”杨善面色为难的说道。
朱祁钰疑惑的问道:“什么叫度种?”
“度种就是度种啊!”杨善回答道。
朱祁钰看向了胡濙,希望胡濙能够翻译翻译,什么特么的叫度种。
胡濙掩面,这种事他才不翻译!
他是礼部尚书!
兴安左右看了看,低声解释了几句,才知道原来如此。
大明如日中天,经济文化昌盛,诸多藩属国就出现一些很奇特的风俗,而度种就是其中之一。
和后世盛行的人种论差不太多,倭国人认为主要是大明的人种优势,所以才会如此鼎盛,这些小国就动了歪心思。
他们将本族的女子借着朝贡来到大明,勾搭大明的男子和她们发生关系,从而妊娠生下孩子,以此来改善本国的人种。
「倭国一舟漂于在境上,一行凡三、二十一人,妇女悉被发,遇中州人至,择端丽者以荐寝,名度种。」
“这有了咱们大明人的孩子,她们还能嫁人吗?”朱祁钰面色古怪的说道。
兴安低声解释道:“额,反而更好嫁人,因为能来度种的都是名门贵室,否则的话怎么能登上前来大明的贡船啊?第一个孩子是大明人,第二个孩子是自己的就可以了。”
咄咄怪事,朱祁钰是不能理解这种行为的。
这算是啥?
杨善解释了一句说道:“这个日野富子不度种,是负责这个度种的事儿。”
朱祁钰感觉更怪了!
按理来说,这日野家是儒学世家,学习礼乐,可是学了半天,就学了个这个吗?
他总结性的说道:“总之,朕听明白了。”
“这个室町幕府因为六世将军处事不密,赴宴导致室町幕府大乱,室町幕府正在衰弱,所以借着室町幕府维持倭国稳定,已经不能满足大明的需要了,对吧。”
杨善俯首说道:“陛下英明,室町幕府的衰弱的原因有内外两重,内因的确是因为六世将军处事不密。外因则是守护大名不断坐大。”
守护大名,就是田主,庄园主,小名主和大名主两种。
室町幕府的统治已经变得岌岌可危,而且大明王朝再给室町幕府支援,已经得不偿失了。
除非派出大军强行扶持,但是守护大名之间的争斗,已经趋近于白炽化了,连大明鸿胪寺都知道了。
“陛下,细川氏和日野家的使团要不要见一见?”杨善尝试的说道:“毕竟十年才来一次。”
朱祁钰想了想说道:“若是不答应钞法,那就不见了。”
“臣领旨。”
户部开始了清田厘丁的大事,翰林院派出了文林郎继续修订《寰宇通志》,朱瞻墡带着三百缇骑前往了贵阳府。
而此时的江南巡抚李贤,正在魏国公府内,南京惠民药局的提领正在给他拆线。
“疼,疼,疼!”李贤额头都是冷汗,大夫正在给他换药拆线,一只箭矢扎在了他的肩胛骨下面,得亏是就医及时,否则小命不保。
现在李贤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疼。
目眩神迷,他只感觉眼前的人都是重影,看不真切,只感觉疼的全身麻木,有种魂游天外的感觉。
袁彬眉头紧皱的说道:“李巡抚,要是疼的话,有孟婆汤啊,喝一碗就不疼了。”
“不喝!”李贤虽然有点疼的意识模糊,但是依旧拒绝服用孟婆汤。
孟婆汤是俗称,正经的名字叫麻沸汤,是专门用来麻醉用的,但是李贤坚决不用。
因为这玩意儿的危害,邸报里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一旦上瘾了,那就是人不人鬼不鬼了。
虽然说一次两次无碍,但是李贤一次都不肯尝试。
玉娘满是心疼的给李贤擦着额头的汗,满是关切的说道:“马上就好了,不疼,不疼,我给你吹吹。”
徐承宗连连摇头,吹吹管个屁用!
李贤又不是小孩子,那么好糊弄了。
“这次刺杀之人,查补得怎么样了?”徐承宗说起了正事。
南京太医院惠民药局的提领笑着说道:“已经七日了,羊肠线拆线不应该这么疼才是,若是再复发,早日就诊,你们且先聊,我就不听了。”
“谢医倌。”李贤送走了提领。
皇帝不让太医院参与政事,提领医倌看完了病就离开了。
袁彬无奈的说道:“余孽。”
“可能是叛军余孽,可能是势要余孽,也可能是上次投河之后的商贾的余孽,他们不敢开罪陛下,就只能找李贤撒气了。”
“有本事找陛下去啊!找我干什么!”李贤嘴唇都是发白,他愤怒无比的说道:“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
“咱们一行九人,为什么只有我中箭!”
第三百八十八章 敢问阁下何方高人?
“李御史,我来问你,你怕陛下吗?”袁彬笑嘻嘻的问道。
李贤认真的思考了许久说道:“也不是怕,是敬畏。”
徐承宗眨了眨眼,十分疑惑的问道:“所以读书人的怕不是怕,是敬畏吗?”
整个偏厅充满了欢乐的空气。
徐承宗这句话是皇帝揶揄读书人的常用句式,就是形容这些读书人死鸭子嘴硬,明明是怕,非要换个书生气的词,显得自己读了一肚子的书,满腹经纶。
“那不一样!”李贤十分认真的说道。
敬畏和怕那能一样嘛!
袁彬眉头紧皱的说道:“其实你中箭这事儿吧,就很诡异,当时,那一箭明明射不到你才对,为何最后又射到了呢?”
徐承宗疑惑的问道:“对啊,咋回事啊?当时我看的也不像是会射中李御史的样子。”
一行九人,袁彬在,徐承宗也在。
只有李贤负伤,刺客一共五人,被杀三人,两人被抓。
“我摔了一跤。”李贤无奈的说道:“我为了躲那一箭,摔了一跤,结果那一箭就射中了。”
袁彬伸出手打断了李贤的话,满是奇怪的说道:“你等一下啊,等一下,让我捋一捋。”
“你是为了躲那一箭,所以才中了那一箭对吧!”
李贤点头。
偏厅里再次充满了欢快的空气。
李贤这个人,有点奇怪,你说他倒霉吧,他真的是个倒霉蛋。
在地方巡抚那么多年,正统十四年五月份才回京,正好赶上了吏部左侍郎生病,他不得不扈从出征;
这好不容易死里求生回到了大明,南下巡盐,又苦又累又得罪人不说,最后还被抓到了僭朝为官;
这遭遇刺杀,明明刺客慌忙毫无准备,箭矢都没啥准头,他躲好就没事了,结果躲箭中了一箭。
但是你说他倒霉吧,每次都福大命大的活了下来。
从瓦剌的俘虏营里跑出来,这多大的幸运?
僭朝多么凶险,陛下杀了多少人?最后不仅宽宥了他委身从贼,还亲自耳提面命。
这不该中的一箭中了,但是他还是活下来了。
换个人早死了!
但是李贤活着,而且喊疼的时候,中气十足,再过不久就好起来了。
时常处于霉运附体和时常处于福大命大,完全两种完全相反的命格之上。
这算是被命运捉弄的人吗?
袁彬走南闯北见了多少人?这李贤的倒霉劲儿和幸运劲儿,都是平生仅见。
“这次的刺客的追查交给我。”袁彬深吸了口气说道:“抢我功劳!”
李贤也不知道是疼,还是听到袁彬这句话心里发毛,面色扭曲了一下,说道:“你的主要关注是刺客是谁,但是我却不在意。”
“眼下我和魏国公最重要的是,如何拆分南直隶,这是陛下留给我们的事儿,做不好,撬骨刀下无冤魂啊。”
“反对拆分的风声很大啊。”
李贤为何被刺杀,就是因为有人想表示他们反对拆分南直隶的决心。
北衙都有半数官人朝天阙了,南衙的风力自然小不了,最近李贤已经感觉到了这种风力,士林倒还算好,因为他们有科举这个大旗压着。
士林风力成于科举,但是现在被陛下拿着做压他们的工具。
比如山东的举子罢考,陛下直接将数百名举人褫夺功名,这一下子就让士林老实了许多。
即便是在南京,士林虽然有风力,但是也在见风使舵。
毕竟景泰四年要乡试,景泰五年要会试、殿试,这些他们就摆在他们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