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22章

作者:吾谁与归

他勒马停在了午门外,看到了风尘仆仆连嘴角都干裂的刘安。

刘安听到了马蹄声,慢慢的抬起了头,眨着眼看了一眼甲胄在身的朱祁钰,从怀里哆哆嗦嗦的掏出了朱祁镇写的那封敕喻。

“陛下……”刘安艰难的开口,说了一声,然后身子一歪,倒在地上,那封大黄色的敕喻卷轴滚出了老远。

朱祁钰大声的喊道:“兴安,叫太医!”

从远处跑过来的兴安应了一声,一转身向着太医院而去。

“兴安跑的还挺快。”朱祁钰拿起了地上的敕喻,打开看了看,然后又从袖子里掏出了那封陈循递上来的奏疏。

这里面的观点,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分毫不差了。

是什么给了朱祁镇这么大的勇气,认为自己被俘了,大明还要倾尽全力,量天下之力所能及的赎他呢?

朱祁钰合上了奏疏,看了地上的刘安一眼。

朱祁镇在大同府叩门的时候,郭登作为副总兵,一力做主不许开门,彼时朱祁钰还未登基,刘安作为大同总兵官,带着银子用吊篮下了城墙,去见朱祁镇还没见着。

大同总兵官刘安和大同知府霍瑄二人抱头痛哭。

这其实是一件很犯忌讳的事,于谦在做汇报的时候,都是以副总兵郭登为主,很少提到刘安。

这亲自进京是几个意思呢?

“于尚书在忙什么?若不是很忙,让他过来一趟,把都察院的御史徐有贞叫过来。”朱祁钰深吸了一口气,示意锦衣卫打开午门,他骑着快马去了文华殿。

于谦在文渊阁忙着处理兵部公文,兵事由石亨这个总兵官做具体的指导,他要负责统筹安排。

六部尚书和文渊阁大学士,都在文渊阁处理着朝中大小琐事。

朱祁钰刚到文华殿,六部尚书和文渊阁大学士,都到了文渊阁的红色长桌之前。

他坐在了首位,等待着人到齐之后,才将朱祁镇的奏疏一展,扔在了桌上。

“太上皇在迤北发来了敕喻,诸位看看吧。”朱祁钰深深的看了一眼徐有贞。

徐有贞是典型的迎归派,而且是那种从一开始就打算南迁,把自己妻儿老小送到南方那种的铁杆,朱祁钰本来想通过一些手段,把他搞下去。

但是这个人很有才能,具体说就是徐有贞非常擅长治水。

黄河百害,时常泛滥成灾,这条烛龙,稍一腾挪就是一片涂泽,整个华北平原,包括海河河系和淮河河系,都是黄河的舞台。

善于治水的能臣,就像是身上背了一块免死金牌,只要不搞什么谋反,那都是死罪可免,活罪可赦。

为何?

如果从宗族礼法来说,尧舜禹中的大禹,就是靠着治水之功,做了夏的开国君王,这都是上古贤王,儒家扛鼎的道德标杆。

如果从实用价值而言,善于治水,乃是生民济世可以立生人祠的大功德,这个时代最重要的两样,土地和人口,都可以保全。

随便把徐有贞给砍了,约等于炸了花园口,这种亲者痛仇者快,极其类似大队长的行为,等闲情况下,朱祁钰是不会做的。

迫在眉睫的事,山东阳谷沙湾段决口,已经整整四年,朝廷已经前前后后派了十多个朝廷命官去治理,没一个人能治好黄河。

徐有贞疏塞浚并举法,得到了文渊阁大学士的一致赞同。

况且还有于谦在保他。

“这……这……这……!”徐有贞抱着手中的奏疏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心心念念的太上皇敕喻,终于到了。

但是内容却是如此的不堪入目。

“这是今天陈循大学士交给朕的一篇文章,与之呼应啊。”朱祁钰将那本已经揉成褶皱的奏疏扔到了徐有贞的面前。

徐有贞是典型的朱祁镇忠犬,是朱祁镇的自己人。

但是朱祁镇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搞自己人了,王八拳乱掏,专门瞅准了这些忠犬的心窝子砸。

显然徐有贞被那封敕喻给轰的头晕目眩,他失神的坐在了桌子上,心里某种类似于信仰的东西,裂开了。

这算是什么?

大约就是典型的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第三十九章 来都来了

六部尚书围坐在长桌之上,小声的窃窃私语着,商量着应该如何办才好。

“于尚书,朕已经让卢忠把凤阳诗社的十四个人抓紧了诏狱之中,这篇文章,就让五城兵马司的人负责收缴,瓦剌大兵压境,不要几日,就会从紫荆关入关之大明京师之下。”

“这片社论,陈循大学士以为还是当没有出现过的好。”朱祁钰大声的说道:“上皇敕喻,乃是由瓦剌人胁迫所写做不得真,诸公以为呢?”

徐有贞哆嗦了几下,立刻俯首说道:“当不得真,必然是上皇受胁迫所写,臣……觉得还是行封驳之权,将其封驳才好。”

朱祁钰眼睛一眯,点头问道:“哦,徐御史的意思是,让六科给事中行封驳之权是吗?”

“让上皇之敕喻让六科给事中都看到,让在廷文武都知道,让全天下的老百姓,街头巷尾的讨论此事吗?”

“我大明的皇帝,让大明量中国之宽,赠予西虏,割让大同、宣府是吧。”

“你是准备打算迎回上皇之后,让上皇被人戳脊梁骨骂,羞愤难当吗?”

“臣不敢!”徐有贞一抖,跪在了地上。

行封驳事,是六科给事中的权力,徐有贞的意思就是让上皇的敕喻继续走流程,一直卡到六科给事中封驳。

朱祁钰的意思是直接卡在他们手里,当朱祁镇说的话是废话。

这里面其实还是在争论话语权。

朱祁钰怎么可能容忍朱祁镇的敕喻,在大明依旧有效力呢?

徐有贞的话是最后的抵抗,可惜,他所有的抵抗,都是建立在维护朱祁镇的皇权之上。

奈何朱祁镇的所作所为,自绝于天下。

徐有贞就是再能救,也拦不住他的主上朱祁镇,自己一点点的毁掉自己的根基。

“陛下,广宁伯刘安,应当如何处置?”于谦说起了这次亲自送朱祁镇敕喻的大同总兵官刘安。

礼部尚书胡濙立刻说道:“陛下,广宁伯刘安擅离重镇,素无智谋,莫救邦家之难,不由朝命,图加侯爵之荣,臣以为当斩。”

吏部尚书王直却是看着那篇文章,似乎满是愤慨,对刘安之事却是不闻不问。

“陛下,刘安乃是大同总兵官,乃一镇军长,擅离城邦至城外,献媚贼寇,失我大明威严,有辱大明颜面,臣以为,当斩!”右都御史赵谦高声疾呼道。

“陛下,临阵脱逃,若不加惩戒,恐怕军心动荡不已,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陛下,此人素来没什么自谋,全凭祖宗刘荣之恩德,胆敢无宣入朝!不杀不足已警示,酿大祸就晚了。”

“陛下,臣以为应当以临阵脱逃论死。”

……

几个大学士也纷纷表态,陈循面色复杂的说道:“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朱祁钰点头说道:“卢忠,将刘安带到诏狱之内,暂加禁锢,待大理寺卿、都察院和刑部,商定好了罪名再加处置。”

“于尚书留一下,都回文渊阁和各部衙门吧。”朱祁钰懒洋洋的挥了挥手。

于谦刚站起来,只好再次坐下。

“于尚书,刘安该不该死?”朱祁钰转动着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的问道。

站在朱祁钰的角度,刘安从大同城墙放下吊篮,去城外送金银给瓦剌人,并且要求见朱祁镇,没见到之后,痛哭流涕。

但这一条,就很该死了。

但是他本能的觉得这件事,不那么简单。

刘安在朱祁镇的敕喻里,被加封了侯爵,如果真的贪恋这个侯爵之荣,他此时应该在大同,而不是在京师。

养寇自重这种本事,在这个年代,是所有武将们必须掌握的技能。

对于刘安也是这个道理,他要是真的打算加侯爵,就应该留在大同府。

把敕喻散播天下,咸使知闻,让宦官们把敕喻带回来。

而不是亲自送回来了。

这一趟有多危险,刘安这么大的人了,他能不清楚吗?为何要羊入虎口呢?

失去了军队的军将,就像是失去了獠牙和利爪的猛虎,刘安真的觉得凭借着一封太上皇的敕喻就能从朝廷这里掏到侯爵的封赏吗?

尤其是朱祁钰见了刘安之后,更觉得刘安不是这么蠢笨之人才对。

刘安更像是背锅,也像是请罪,而不是为了侯爵之荣。

所以他才打算问问于谦。

于谦当然看出了朱祁钰的犹豫,他想了很久才说道:“陛下,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虽说刘安擅离职守,但是离开时也命令让郭登代其总兵官之职,把兵权都交给了郭登。”

“现在当务之急是朝廷下令正式任命郭登挂征西前将军印,出任大同总兵官,防止祸端再起。”

朱祁钰认真的想了想,代总兵和朝廷任命的征西前将军,大同总兵官,对于展开工作而言,为他正名,的确是必须的。

朱祁钰点头说道:“好,成敬,你令司礼监拟诏,快马送到大同府。”

郭登虽然被刘安所托付,但是终究是个副总兵官,万一朱祁镇再次叩门,郭登有实无名,怕是会被人置喙。

于谦继续说道:“若说临战斩将,臣也以为有点不妥。”

“陛下,刘安一脉,乃是广宁伯刘荣三子,这刘荣忠武之名,天下闻名,这一刀下去,怕是天下军士皆胆战心惊啊。”

朱祁钰认真的品了品于谦的意思,刘安兵权交了,对于军将来说,那就失去了最大的依仗,最大的保护伞。

于谦的话,算是肯定了之前朱祁钰的想法。

刘安送敕喻进京,压根不是为了侯爵之荣。

临阵斩将,乃是兵家之大忌,虽然不是一个防区,但因为你们老朱家的兄弟阋墙,就杀一个为国戍边的将领,军士们总会内心有点想法。

刘安是刘荣的第三子,刘荣乃是洪武、建文、永乐年间的善战之将,一生纵横沙场,死后获赠广宁侯,谥忠武。

忠、文、武、正,这都是谥号里排前面的美谥。

刘安代表着是勋戚,这个时候,大刀阔斧的砍向勋戚,的确是件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

朱祁钰主意已定,低声问道:“那既然刘安来都来了,不如让他守一下东直门?”

“前几天于尚书还说人手不够用,让朕把范广从辽东调了回来。”

于谦长长的松了口气,长揖之后说道:“臣领旨。”

于谦走后,朱祁钰一直在琢磨一件事,为什么朝臣们,都要杀刘安?

他都能想明白的事,朝臣们想不明白吗?

不!

他们什么都明白!

朱祁钰立刻灵光一闪,站起身来说道:“兴安,去诏狱,朕要见一见刘安。”

之所以刘安该死,就是因为刘安卸了兵权,跑到了京城!

这不是在维护朱祁镇,而是刘安对朱祁镇已经彻底失望了!

朱祁钰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确定了刘安有必要拉拢的时候,决定出面见一见这个刘安。

斗争的真谛是什么?

教员曾经说过,搞清楚谁是敌人,谁是朋友,把敌人搞得少少的,把朋友搞的多多的。

朱祁钰来到了诏狱,见到了已经醒来的刘安。

朱祁钰看着还算淡定的刘安,笑着问道:“你从大同府千里迢迢的乘快马跑过来,是已经想到了要住这诏狱了吗?”

第四十章 景泰炉

刘安看到了是朱祁钰一翻身子,赶忙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稽首礼,朗声说道:“参见陛下,陛下圣躬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朱祁钰坐在了凳子上,示意狱卒将牢房门打开。

狱卒面色犹豫,刘安乃是论死重犯,这要是把牢房门打开,发生了什么意外,他一个狱卒哪里担待的起这样的罪恶?

兴安拿过了狱卒的钥匙,示意狱卒下去就是。

朱祁钰打量着诏狱大牢,光线很少,只有两个很高很小的天窗。整个房间都显得极为阴森。

老鼠的胆子很大,四处乱窜,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股的馊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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