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錦夜微涼
蕭瑟的指尖在袖中無聲收攏,追問道,語氣平靜,卻暗藏激流:“在師父看來,他……是何等樣人?”
百曉生捻著棋子的手指倏然頓在半空。
他並未立刻回答,而是緩緩抬眼,目光越過蕭瑟的肩頭,投向亭外無邊的黑夜,彷彿要穿透這沉沉夜幕,看清那高踞於九天宮闕之上的身影。
半晌,他收回目光,重新聚焦於蕭瑟臉上,一字一句,聲音不高,卻如黃鐘大呂,重重敲在聽者心上:
“龍鳳之姿,天日之表!”】
······
“東八,這五百兩不是雷無桀那笨傢伙欠的,怎麼說的這麼兇險!”
“這蕭瑟果然是蕭楚河!”
“這帝國之主居然是九皇子!”
“好高的評價啊!”
“龍鳳之姿!!!”
“天日之表!!”
第31章 不要妄想逃過皇帝
少白時空
雷夢殺盯著天幕,越看越是滿頭霧水,用力扯了扯身旁百里東君的袖子,嗓門洪亮:“這蕭瑟,果然就是之前天幕提過的、那個失蹤的六皇子蕭楚河!
可天幕明明誇他天資奇絕、武功卓絕,怎麼如今成了這副弱不禁風的模樣?
還有那五百兩銀子的債,說得跟要豁出命去討似的,那不是雷無桀那傻小子欠的嗎?
就他那憨直性子,還能賴賬不成?”
李長生不急不緩地捻著鬍鬚,眼中閃爍著洞悉世情的光芒:“蕭楚河定然是遭了頂尖高手的暗算,一身修為才付諸東流。
至於那五百兩銀子……”
他微微一頓,聲音沉了幾分,“不過是託詞。
這背後,恐怕埋藏著他武功被廢的血海深仇,甚至……他所圖值模揪褪翘靻⒊侵校前阎粮邿o上的龍椅。”
“啥?!”
雷夢殺眼睛瞪得溜圓,幾乎跳起來,“師傅您是說……蕭瑟他想址矗浚 �
百里東君抱著臂,冷靜分析道:“可天幕也透露了,如今的皇帝威加海內,連江湖頂尖勢力都噤若寒蟬。
他這般跑去雪月城,雪月城就敢冒著滅頂之風險,與他合作?”
柳月公子優雅地輕撫下頜,眸中精光一閃:“或許,這蕭楚河與雪月城之間,有著極深的淵源,甚至掌握著對方不得不就範的命脈。
否則,以他如今武功盡失的境地,憑什麼敢孤身闖入雪月城?”
雷夢殺卻抓了抓頭髮,提出另一個角度:“可咱們透過天幕看到的蕭瑟,遇事沉著,對雷無桀、無心他們也稱得上真眨H有少年意氣,哪像是個野心勃勃、權慾薰心之人?
他真會為了那冰冷的皇位,拼上一切嗎?”
此言一出,眾人皆陷入短暫的沉默,心中各有思量。
恰在此時,天幕之上,百曉生道出當今天子那不堪的出身,卻給予了“龍鳳之姿,天日之表”的至高評價,引得下方觀幕之人一片譁然與驚歎。
柳月公子輕嘆一聲,語氣帶著幾分看透世情的涼薄:“宮廷之內,最是勢利。
皇帝生母僅是一介獻舞歌女,即便誕下皇子,在那吃人的地方,母子二人的日子,怕是如履薄冰,艱辛備至。”
雷夢殺聞言,連連點頭,感同身受般說道:“誰說不是!
當年若風和景玉王在宮中,不就因為母族勢弱,受盡冷眼?
若風那次病得快不行了,太醫院都愛答不理,還是景玉王不顧皇子尊嚴,長跪哀求,才換來一線生機。
這宮牆裡的世態炎涼,是刻在骨子裡的。”
他咂咂嘴,臉上滿是難以置信,“如此逆境中掙扎出來,竟能成就這般不世出的雄主……當真是誰也料不到啊。”
李長生遙望天幕,眼中難得地流露出純粹的欣賞與期待:“‘龍鳳之姿,天日之表’……
百曉生眼界何其之高,能得他如此讚譽。
老夫,倒是真想早日一睹這位帝國之主的風采。”
眾人尚在感慨之際,天幕畫面已悄然流轉。
【蕭瑟聽到百曉生對天啟城中那位皇帝的評價,眼中掠過一絲難以掩飾的訝異,他看向自己的師父:“師父,您對他的評價……竟如此之高?”
百曉生緩緩頷首,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你離開天啟太久,未能親見他的手段與氣度。
與他相比,你的父親,乃至你的祖父,都不過是守成之君,堪稱庸主。
而這一位……是真正前無古人,後世也難有企及者的絕世雄主。”
蕭瑟微微一怔:“那師父今日前來,是想阻止我回天啟?”
“不錯。”
百曉生直言不諱,目光如炬,“你若迴天啟,選擇與他為敵,唯有死路一條。
安安分分地做你的客棧老闆蕭瑟,很好。”
“但是師父,”
蕭瑟的聲音低沉下去,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堅定,“我必須回去。我有我的使命,有一件事,我必須去完成。”
百曉生看著他,忽然笑了,那笑容裡帶著一絲無奈,一絲驕傲,更有一絲早已料到的欣慰:“所以,為師來了。
我並未真正阻止你——因為你是蕭楚河,是北離曾經最耀眼的天之驕子,是在天啟城縱馬長街、名動四方的永安王!”
他將石桌上剛剛備好的一碟精緻點心,輕輕推到蕭瑟面前,語氣變得深沉而溫和:“痴兒。你想做,便去做吧。
這世上,總有些事,明知不可為,亦要為之。”
百曉生頓了頓,語氣平靜得彷彿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小事,卻字字重若千鈞:“為師這把老骨頭,也不怕將來埋骨於天啟城下。
只望你在做出每一個決定之前,務必……思之再三,慎之又慎。”
蕭瑟凝望著師父,伸手拿起一塊點心,那向來穩定的指尖,竟帶著幾不可察的顫抖。
他低聲應道,聲音微啞:“……多謝師父。”
沉默地吃完點心,蕭瑟再次拱手,神色恢復了一貫的平靜:“對了師父,徒兒還有一事請教。”
百曉生抬眼:“講。”
蕭瑟面色如常,語氣平淡得像是在問今天天氣如何:“徒兒想問,於師國……該往哪個方向走?”
百曉生聞言,捏在指間的棋子“啪嗒”一聲掉落在棋盤上,他愣了片刻,幾乎是失笑出聲:“你……你們迷路了?”
他搖著頭,語氣充滿了難以置信的荒謬感:“我還以為你帶著那兩位小朋友至此,是為了尋找強援,或是……故意將他們引入這絕地,行那尋死之舉!”
蕭瑟微微挑眉:“師父何出此言?”
百曉生指向涼亭外一個方向,神色古怪:“因為距此五十里外,便有一座城……”
天幕之上,畫面驟然清明,聚焦於一座沐浴在金色晨曦中的恢弘巨城——天啟!
晨光熹微,為這座帝國的中心披上萬道霞光。
東西橫貫的寬闊御道之上,車馬如龍,行人如織,挑擔的貨郎、趕車的商賈、入城的百姓絡繹不絕,鼎沸的人聲與蹄踏輪響交織成一曲蓬勃的盛世華章。
整座城池彷彿一頭已然甦醒的巨龍,散發著無窮的活力與威嚴。
鏡頭不斷推進,越過重重宮牆,穿透森嚴守衛,最終定格在那座位於龍首、俯瞰整座京城的大殿內。
殿內光線幽深,玉柱盤龍,氣氛莊嚴肅穆。
一道身影,於那至高無上的御座之上緩緩顯現。
他的面容依舊徽衷谝粚与鼥V的光暈或陰影之中,難以窺其真容,但那修長挺拔的身形已透出如山嶽般沉重的威壓。
他僅僅是靜坐於此,便自然流露出一股執掌乾坤、俯瞰眾生的冷峻氣質,龍威凜然,令人不敢直視。
他的目光垂落,望著丹陛之下,那個如螻蟻般深深躬下身軀、幾乎要與冰冷金磚融為一體的身影——李通古。
“慕涼城,”御座之上的人開口了。
聲音平淡,不高不低,卻彷彿蘊含著千鈞之力,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殿柱之上,激起無形的迴響,“有意思。”
他略微停頓了片刻,彷彿在品味著這個名字背後的意味。
隨後,他再次開口,緩緩念出幾個名字,每一個音節都像是冰稜墜地,帶著刺骨的寒意與不容置疑的審判意味:
“百曉堂,孤劍仙,加上一個蕭瑟……”
他的話語在此微妙地一頓,隨即補充道,那補充更像是一種早已洞悉一切的宣告,“……亦或是,蕭楚河。”
李通古將頭埋得更低,額頭幾乎觸碰到冰冷的地面,渾身上下緊繃,連呼吸都屏住了,唯恐一絲一毫的動靜,都會驚擾御座之上的存在,引來滅頂之災。
······
“這蕭瑟究竟是為了啥?”
“看這樣子,好像不是單純為了皇位!”
“以卵擊石,愚蠢!”
“九皇子找到了嗎?”
“好冷漠的帝王!”
“什麼,蕭瑟他們的舉動,居然都在監視之下!”
第32章 朕的眼中只需要關注有用之物
少白時空
雷夢殺指著天幕,手指因震驚而微微顫抖,聲音都變了調:“這、這皇帝身在天啟深宮,如何能將蕭瑟他們在那荒山野嶺的一舉一動,瞭如指掌?!”
周遭眾人亦是一片駭然,鴉雀無聲。
他們皆是久歷江湖之輩,深知當今之世,朝廷與江湖素來界限分明,維繫著一種微妙的平衡——朝廷律法難以深入江湖恩怨,江湖勢力亦鮮少干涉朝堂決策。
可天幕所展露的這一幕,徹底顛覆了他們的認知。
連一向雲淡風輕的李長生,臉上也浮現出難以掩飾的訝異,捻鬚沉吟:“未來的朝廷……
對這天下的掌控,竟已嚴密至此等地步了嗎?”
百里東君看向師尊,提出所有人心中的疑惑:“師傅,蕭瑟他們分明是迷路誤入荒野,蹤跡難尋。
這皇帝竟能洞悉無疑,莫非……一直有人如影隨形地跟著他們?”
一旁沉靜的李心月忽然開口,聲音清晰而冷靜:“此前天幕曾顯示,皇帝派遣過一位白衣劍客去尋找蕭瑟。
或許……那位劍客,早已悄然潛身於側,將一切盡收眼底。”
“對啊!定是如此!”
雷夢殺猛地一拍大腿,滿臉崇拜地望向妻子,“還是娘子心思縝密,明察秋毫!”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旁觀的葉鼎之忽然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不過,那皇帝提及的‘慕涼城’與‘孤劍仙’,倒是令人在意。
究竟是何等劍道,竟要以‘慕涼’為名,以‘孤寂’為意?”
此話一出,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激起層層漣漪,眾人皆是一怔。
雷夢殺眼珠一轉,悄悄挪到葉鼎之身邊,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擠眉弄眼地壓低聲音:“葉兄,你師父可是名震南訣的劍仙,所修乃是詭譎霸道的魔劍一脈,聽著就跟那‘淒涼城’的路數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相近。
莫不是你將來得了你師父的真傳,劍走偏鋒,真個修成了那般孤絕模樣,跑去那淒涼城當了城主,從此與世隔絕,孤零零過一輩子?”
葉鼎之聞言,非但不惱,反而朗聲長笑,笑聲中充滿了少年人的不羈與豪情:“雷兄說笑了!
我葉鼎之此生,志在攀登武道絕巔,要練最強的武功,修最烈的劍術,飲最兇的酒,闖蕩心中最廣闊的江湖!
我要讓‘葉鼎之’這三個字,響徹四海,名動八荒!
豈會甘心龜縮於一隅死城,去修什麼寂滅孤冷的劍道?”
他話音斬釘截鐵,意氣風發。
李長生與雨生魔對視一眼,雨生魔眼中盡是欣慰與毫不掩飾的自豪,李長生也微微頷首,顯然對這少年的雄心壯志頗為讚許。
百里東君大笑著用力拍了拍葉鼎之的肩膀:“葉兄此言,深得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