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鸽子饭
“我看脸红成这个模样,一看就是发烧了呀!这样还给人做向导,自己身体先不说,只怕烧迷糊喽要给人带错路嘞!”
“这可不好。你们拦住她。我去找孙师叔,让他给蓝桥看看身子。”
于是一大堆师兄师姐便把蓝桥围住,要来嘘寒问暖。
蓝桥只怕耽误了给大魔王指路,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拉住安烟夏的衣角便跑,难受道:“至真殿就在前面!”
安烟夏又看蓝桥这小脸通红,只瞧见她腿上两条细流,打趣道:“虽说道在屎溺,但你这在众真论道的殿外撒尿只怕不好呀!”
这小丫头像是小学课堂上因为害怕老师权威而憋尿的小学生。安烟夏不说还好,一说开,淅淅沥沥就流了下来。
蓝桥哭丧着脸便去找茅厕,躲在茅厕里哭道:“天煞的蓬莱仙!遭雷劈的安烟夏!呜呜呜,去你娘的,去你爷的。”
她哭哭啼啼地从茅厕里出来,忽然天上就降下一个宗圣宫里轮值的天界仙女。
原来除了大罗天上的天庭,其他各天飞升的小神小仙好多都是无业游民,这些仙人有的便受人间的宫观庙宇香火侍奉,在寺庙里做护法、巡查之类的小神。
这仙女点头在一个本子上记录下来,说道:“嗯,破戒了。按照戒律三十七条,不可妄言,不可诅咒。你师父是谁啊?去面壁半天。”
蓝桥嗷一嗓子哭出来了,“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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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烟夏看小蓝桥遭难,没心没肺地笑出声来,便往至真殿里走去。
只是没想到这大殿之中虽然是“论道”,却十分安静。法门寺请来的僧人们都在左侧,道信和尚为上首;宗圣宫一方的道士仙人都在右侧,岐晖子为上首。正中央则是一副后天八卦,八卦当中有太极图,阴在上、阳在下,是“地天泰”形制。
道信和尚先是不急不缓道:“岐晖真人修行数十载,朗然得道,于八水之上见月明。我后学末进,承蒙恩遇,来此太上紫府、幸接台颜,还望以道法指教。”
岐晖子笑道:“学有佛道,修有禅仙,虽是殊途同归,但也有众多差别。我不修禅、不修仙、不修丹、不登天授箓,只学一个道字。
“正是三教之内,惟道至尊。上不朝於天子,下不谒於百姓。避凡笼而隐迹,脱俗网以修真。我幸得天地厚爱,以道御法,得了仙躯、归位大觉、龙虎调和、位列仙班。
“但当年也如学道诸君子,念念慕古圣之玄风,头头放达人之返朴。欲随掷火坑,好步清凉之地;解脱尘劳,以居自在之乡。但道难入难觅,犹如登天,还需熟味道德周易。既要无为,又要有为,无为当中无不为。心处静室当中,有所悟时急回头,决心猛烈,一刀两断真见血,巧幸才得了个修真抱朴。
“所谓:欲脱凡身换法身,一刀无为当如铁。”
道信却道:“我却不同。我自幼学医学道,后入佛门。夫人身难得,中土难生,正法难遇,全此三者,幸莫大焉。
“我等能得人身、生于中土,得法大乘,遁入释宗,永在沙门,可谓生来深厚福德,三者俱全。我等佛门,也讲一个无字,只是有无而无为。却与真人之法,大有不同。”
随即道信闭上嘴,又看向身旁三论宗的僧业和尚,僧业和尚又看向昙音和尚。
这昙音和尚乃是隋代高僧净影慧远的徒弟,慧远因辩经口才而闻名:北周武帝曾要灭佛,敕令天下高僧让僧人还俗,众僧懦懦而不敢言。唯独慧远在朝堂之上力主反对,和北周武帝辩论,因而被佛门誉为“僧中之龙”。
而这昙音则继承了师父的口才,人号“小僧龙”。
他道:“我等所学者无非一个空字。也有高深者,圆融四象,通达三才,清净六贼,脱俗离尘。证见虚空当中菩提,不垢不净,不生不灭,无去无来,无赊无欠,空色包罗,圣凡俱遣,不受性命所忧,无有三灾劫难,永在西方净土,得享无量寿褔。
“正是:不垢不净,运六通而自在;不生不灭,超三界以孤圆。绿水长流,纵尔沤生沤灭;青山不动,任他云去云来。
“如此法门,如何修行?正是觉中觉了悟中悟,一点灵光全保护。放开烈焰照娑婆,法界纵横独显露!学大觉,需渐入,有缘有志方能悟。有为有作总皆非,说龙话虎无是处。旁门惑世几千般,迷修踏上荆棘路!”
昙音和尚话音刚毕,便看到宗圣宫一方的道士仙人纷纷皱眉。
好一个唇尖舌利的小僧龙!这一番话简直把除了佛门之外的路子全都贬低了一通!直接说他们是走在荆棘路上的旁门。
岐晖子则面带若有若无的笑意,并不说话。
他身旁正是妙应真人孙思邈,孙真人也是笑而不语。
但孙思邈身旁的宫中道士却低声不满道:“孙真人,这法门寺前两回一输一赢,这次恐怕是想一举将我们都打垮在地!我去和这小僧龙辩一辩。”
孙思邈还没说话,岐晖子道:“先坐着。这便沉不住气了?”
这道士口干舌燥,拧一把大腿又稳坐回去。
岐晖子看向众僧笑道:“果然是小僧龙、佛门二远之后,真是唇枪舌剑不让分毫。道信大师手下有小僧龙,但我们这里却也有一位伏龙客。”
众僧疑惑之际,道信和尚顿时露出笑容,隐隐把目光投向众多听经道士当中的一位。
旋即,道信看向岐晖子,明知故问道:“敢问名号?”
岐晖子捻着胡须。
“正是终南洞天主人、长夏祸首、无上真人、六龙教主。”
无上真人西游记 : 第三百一十九章 【原来烟夏在装逼】
此言一出,众座哗然。
法门寺一方,僧业和尚、昙音和尚面露疑惑,法顺和尚、大铭和尚皱起眉头。
有僧人疑惑道:“这宗圣宫怎么一次请来四个人,四个人对付昙音一个,这未免有些太不公平了吧?”
大铭和尚暗暗看向法顺,低声道:“这无上真人,你曾与我说过,端的乃是个外道的辟支佛,不开悟的阿罗汉,只是剩下那终南洞天主人、长夏祸首、六龙教主三个又是何方神圣?”
此时,道信和尚听着四位高僧讨论,不禁哑然,“你们却是想错了,这四个名号具是一人。正是沧州真人安烟夏啊。”
法顺道:“她是个修坐忘的,又是丹道修行:坐忘之道与空寂异曲同工;丹道修行又涉及我佛家妙理。她先前就带歪了法融,我没想到她竟然也在这宗圣宫里。”
大铭和尚皱眉道:“此僚恐怕坏我大觉根基,我去会一会她。”
昙音听罢,暗道一声自己果然小瞧了天下修行,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位人物,便起了争强好胜之心,抢过话头说道:“大铭法师!这事还是我来吧!我倒要看看她这伏龙客有没有伏龙的本事!”
说罢,他不等大铭和尚出口,便喝道:“敢问哪位是安烟夏真人?”
安烟夏正混在众真当中听天书——她本来还以为能听到什么修行妙理,剽窃这帮高僧大仙一点知识储备,没想到一番听下来百无聊赖,她听得犯困呢!
岐晖子莫名其妙点了她的名号,把她从周公处拉回来。随即昙音和尚当头一喝,叫她姓名,扯醒了她的三魂七魄。
她稀里糊涂道:“谁在叫我?”
昙音喝道:“我在叫你!”
安烟夏茫然道:“你是哪个?”
昙音受了羞辱也不恼,定住看她笑道:“我是净影寺里小僧龙昙音是也,你都不晓得我的名字,你若是给宗圣宫败了岂不是稀里糊涂?”
“叫我干啥?”
众僧大笑。
见状,宗圣宫一方的道士一阵不解。正有长老苦道:“这看上去哪像是饱读之辈?”
也有道士看安烟夏丢人,不禁尴尬掩面。又有道人向孙思邈诉苦:“掌门这推荐的无上真人,真有几分本事?”
孙思邈看安烟夏一脸茫然,暗道这沧州真人不是以杀止杀武德之辈吗?怎么被师兄强拉来辩经了?
他也是犹豫不定。
但这时岐晖子笑道:“真人!是我请你为我宗圣宫与法门寺论一论。”
“我等天下佛道,要论七场。先前我宗圣宫一胜一败,如今想要扳回一局,可就要靠真人了。作为报酬,倘若我玄门赢了,这佛道辩论的大奖,我便交于真人做主如何?”
佛道辩论的大奖,也就是天师箓,持之便能开宗立派。或者送到龙虎山正一祖庭,龙虎山要毕恭毕敬来接,还要给送天师箓的人设立玄坛,万世供奉。因而天下玄门无不垂涎。在场许多道士仙人,也都是想一睹天师箓出世,才来观礼的。
一听这等至宝被岐晖子拱手相让,无论僧道都是愕然。
安烟夏却不以为然,只当是个空头支票。
还没赢呢,鬼知道这天师箓要花落谁家?
但安烟夏也渐渐想起来方才昙音和尚所言,特别是那句“有为有作总皆非,说龙话虎无是处。旁门惑世几千般,迷修踏上荆棘路”,就差没指着她所修丹道奚落了。
她看向昙音和尚,昙音和尚笑道:“不知真人以为如何,还望指教。”
烟夏道:“天竺白马未至,已有御寇南华。道本安中国,求证西方。空费草鞋,证个甚么?”
昙音和尚不禁一愣,又听:
“我听你参禅悟本,欲证大觉金仙,求个无生大道。但禅也是道,道岂非禅,你匆匆忙忙要往空里求证,岂知你家空寂里不是空寂,而是玄妙灵珠?真空中妙有,妙有中真空。你要求空来证空,也如石狮子剜了心肝,野狐涎灌彻骨髓。在欲行禅,妄成佛果,葛藤谜语,敢把人瞒?
“我看无论东西世界,各人自有正法,便是:不用日时年月,也无火候抽添,亦无人我妍拙。只是饥来吃饭困来睡觉,闲时打坐懒时歇息,逢餐便吃逢酒便饮,也无斋戒、心境常澈、顺势而行、因时而动,便可求得正果、永葆天年。”
“此即道法自然。何必试问禅关,参求无数,到头虚老。磨砖作镜,积雪为粮,迷了年少?”
昙音听了她的说法,只感觉好一个外道,真是会迷惑世人,说禅为道、混淆你我。
法顺和尚已经意识到大事不妙,深吸一口气正要拉出昙音。
但大铭和尚握住他的手腕道:“这无上真人端的诡辩成风,我去指点昙音,定要杀一杀她的威风。”
法顺苦道:“只怕我佛门又迷失一真种子!”
大铭和尚不听,给昙音传话几句,昙音和尚顿时醍醐灌顶,又有心机。
他又看向安烟夏道:“你说道法自然,此乃你我佛道两家分解不同。这里我不与你钻研字眼,但我常听说你仙道贵生,我佛家也讲慈悲为怀。你等修道参玄,逍遥世外,固然是生来深厚福德,三者俱全。然而众生皆侲苦、身在五浊,难全此三者。我等各自解脱,却怎忍他人沦落?”
“故而菩萨发大慈悲心,普度众生、无有高低贫富老少男女之别,俱授大觉金仙之法、参禅悟本之道,他日共赴龙华,不是葛藤婆舌,端的慈悲妙诀。你等法不轻传、道不妄授,飞举三天之上,逍遥海外仙山,世人苦楚,又说什么仙道贵生?”
安烟夏呵斥道:“你辩不过我,又想要转移话题。说什么慈悲,令人发笑。
“固然世上有慈悲法门,我等仙道也的确贵生而不贵慈。但慈悲一词,什么时候也轮得到修无生之法的来说了?
“你只求一个空字,怎么慈悲?却也迷了狮子窟里,沦作井底蛤蟆。直教人慈悲,遁入了空门,只讲西天极乐净土,却不化开人间五阴炽盛。
“说什么三世因缘随影逐行,却也只作一味蜜口之药,迷了众生颠倒。不知携维瓢而入腐化饭,采百药以临世济人、解安人而利物,或起死以回生、施佛法除人世之妖氛、或降邪魔于五指山上。不解开炽盛五阴,好开通源头活水,而空求无生之道,岂非愚弄?
“苦苦求取空寂正法,白白费了大好年月。
“假使泥牛吼月,木马嘶风,我定要放开元始钳锤,缩却牟尼手段——炎炎言下,要叱回碧眼胡僧,寂寂光中,定击碎金毛狮子。需让世人莫问东西菩萨,休寻南北弥陀。只因触目尽是法界,何方不是禅那?你以空寂求慈悲,求个甚么?”
“好教世人知晓道虽无为,却也无不为,正是道不远于人也!”安烟夏一口驳回,却见昙音和尚眉头紧锁欲言又止,刚想开口就被安烟夏喝道:
“你修的是什么空寂?你修的又是什么慈悲?”
有分教;
宗圣宫里众僧尼,舌燥口焦要窒息。
碧眼胡儿头抢地,原来烟夏在装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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