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永昌 第93章

作者:富春山居

李自成不由对着身边的刘宗敏和李过夸奖道:“不错,城市就该是这个样子,生气勃勃,安居乐业,看来你们这段日子也没偷懒啊。”

围绕在李自成身边的将领们,听了李自成这语态轻松的夸奖声,原本心里藏着的对前线的隐忧,一时倒是散去了大半。跟随着李自成征战了十余年的他们,不知从何时起就对李自成产生了一种迷信,认为只要李自成还在,就没有什么困难能压倒他们的,毕竟现在的大顺可比当初李自成带着18骑逃入商洛山中的环境要好的多了。

刘宗敏听后更是得意的向李自成说道:“那些官员总想着让老百姓守规矩,这也不许干,那也不准走,完全是瞎折腾。岂不知民以食为天,想要让老百姓守规矩,就得先让他们有个能过日子的营生,要是连家人的养不活,谁还理会那些规矩?俺觉得陛下说的对,先给他们找条活路,然后再慢慢给他们立规矩,至于什么尊卑礼仪,现在谁还顾的上这个…”

位于这些将领身后的顾君恩、梁启隆、王则尧、韩霖、原毓宗等文官,看着围绕着李自成的将领们习惯性的贬低文官,虽然心里感觉不快,此时却也无可奈何。

都元帅府徐州驻地,依然还在城东南区的徐州卫衙门内,不过此时的都元帅府驻地已经远远超出了徐州卫衙门的范围,沿着徐州卫衙门前的小巷,南北两侧的街区都被一道围墙圈了起来,从而形成了一个城中城的格局。

看到这一幕,李自成也没有提出什么问题,只是询问了一句,原先的居民有没有安顿好,也就进了大门。哪怕不是在战时,军民也不应当混居在一起,这本来就是李自成下达的命令。现在这局面,只能说徐州这边严格的执行了他的命令。

走上大堂的时候,李过向李自成问道:“陛下,您是先去洗漱一下呢?还是先召开会议谈一谈当下的军情?”

站在台阶上的李自成转身向后看了一眼,见到诸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都充满了期待之意,他略一沉吟后便说道:“这样,朕上午先听听总参谋部给朕讲一讲现在前线的状况。吃过饭后,下午一点半,军议府在徐州城内的成员,总参谋部的主要负责人和民政府的主要负责人,来这里召开会议。现在么,大家可以先回去做自己的工作去。”

原本还想跟着李自成的刘宗敏等将领,听了这话也不由停下了脚步,大家互相望了望,也就遵从了李自成的主张,先让李自成了解一下前线的真实情况,到了下午再商议对策了。

于是李过也向着李自成抱拳行礼后退了下去,只有宋献策、韩霖、原毓宗、左勷、万睿等总参谋部的成员跟着李自成穿过了大堂进入了二堂内。这里原本是李自成南下之前的办公及临时住所,虽然李自成立开了数月,房内还是保持着相当整洁,李自成随手摸了摸桌椅,上面也没有积下灰尘,显然有人日常负责着这里的清洁工作。

李自成推开了南面的窗户,便看到了庭院内的大槐树,和夏天时满树的绿叶婆娑不同,现在的大槐树就如一个脱去了头发的老头,干秃秃的树枝上除了积雪外,已经看不到一片绿叶了。

李自成回身搬了把椅子在透过窗户的阳光中坐了下来,然后向着宋献策、韩霖等人招呼道:“来,来,都把椅子搬过来些,太阳底下坐着暖和。我在运河上坐船时,感到那风简直就和冰刀似的,穿多少衣服都顶不住。本来想着徐州这里应该更冷,没想到这里倒是风和日丽的,可见徐州可真是个好地方啊。”

宋献策最先响应了李自成的号召,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了李自成的右边,然后凑趣的回道:“陛下说的不错,徐州可真是个好地方,北面来的寒风都被周边的小山给挡了去。到了春天,从南方来的风又顺着黄河一路畅通的抵达了徐州,所以春夏又不缺雨水,真正的风水宝地啊。”

李自成和宋献策聊了几句天气和家常后,这才咳嗽了几声说道:“好了,下午还要开大会,咱们的时间也不多,你们就和朕讲一讲,前线的具体情况吧。”

宋献策想了想,还是转头对着一边的原毓宗说道:“原副部长,你来替陛下说说,建奴大军南下以来的情况吧。”

原毓宗向着宋献策微微颔首,便欲起身,但是李自成却对着他摆了摆手说道:“不要起了,就坐着说吧,这又不是什么正式会议,朕只是想要了解一些情况,都放松些。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其他人想要补充的,等上一人说完就可以补充了。”

原毓宗于是又坐了回去,他沉默了数息在心里组织了下语言,这才向着李自成说道:“根据我们收集到的情报,建奴于9月底10月初派出了三路军队。

第一路由黄台吉长子豪格率领,镶红旗固山额真叶臣、恭顺侯吴惟华为其副手,满洲兵不多,主要以投降边军为主。这一路人马联合了宣府叛军向大同镇进攻。由于大同镇距离徐州太远,对于这一路建奴军队的情报,我们知道的就是这些;

第二路由多尔衮兄长阿济格率领,奴廷赐其号靖远大将军,平西王吴三桂和智顺王尚可喜为其副手,号称领兵十万。11月1日到11月5日,刘芳名和吴三桂两部人马突破了从孟津到郑州花园口的黄河防线,河南府的李际遇投降了刘芳名,刘忠则率部退到了洛阳。

刘忠和刘芳名都曾经在洪承畴麾下作战围剿过农民军,因此我们怀疑孟津失守颇有可疑之处,不过现在建奴的军队已经将洛阳同徐州的联系切断,我们只能通知潼关的守将小心刘忠所部的动向,不许其退入陕西。

11月5日吴三桂部夺取了郑州,随即沿着贾鲁河南下,于5日内连续夺取中牟、朱仙镇、陈留、通许、尉氏等地,这些县镇几乎没有进行抵抗,看到吴三桂的牌子和书信就打开了城门。由此可见,吴三桂所谓的借师剿…还是相当迷惑人的。

陈永福丢了郑州后退入中牟,之后组织了几次抵抗,不过吴三桂部势大,他又得不到当地士绅民团的支持,因此几乎都失败了。只有在杞县,袁帅派出了一支军队支援了陈永福,才于此地击退了吴三桂军的追击。

不过,11月10日阿济格带领主力渡过黄河抵达郑州,随即便将大军分为了三路,一路顺黄河从开封进攻兰阳、仪封、考城,试图威胁归德城之西北;一路从陈留、通许进攻杞县、睢州、宁陵,目标应当是归德城之西;

又一路从尉氏县南下,继续沿着贾鲁河南下,夺取了李家潭、扶沟,然后又攻击了西华县和周家口。现在和我军在商水、项城、沈丘、沙河界首集相持。看建奴这一路的攻击方向,应当是意在陈州,然后经鹿邑夺取亳州。

拿下了亳州之后,阿济格的选择就多了。既可以北上同其他两路围攻归德城;也可以继续向东夺取永城县,切断徐州和归德之间的联系;又或者顺涡河南下进入淮河流域,深入我军身后;又或者直接进攻徐州…”

这些日子里,李自成一直在研究中原一带的地图,因此当原毓宗讲出一个个地名时,他闭着眼睛就在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副地图,找到了这些地名在地图上的位置。

当原毓宗停下讲述,李自成略略回想了一下阿济格军的分布,不由摇着头说道:“阿济格军肯定没有十万,他要是有十万军队,就应该直接扑向归德府了。

归德府是徐州西北的要点,拿下了这里不仅可以打通前往徐州的通道,还威胁到了济宁的侧后。对于现在的建奴来说,山东、河南两路大军要是连在了一起,我们就等于输了大半。阿济格南下打陈州,这是好事。他越往南去,距离多铎军也就越远,这显然对我们有利。”

原毓宗也点头说道:“总参谋部也是这么看的,所以我们主张加强归德一带的防御,削弱陈州的兵力,有必要的话就把陈州也丢给阿济格…”

第295章 清军动向二

李自成瞧了原毓宗一眼,对于原毓宗做出的决断,确实相当符合他的心意。他不能不承认,每三年考取的三百多名进士,几乎没有什么蠢人。

虽然八股文极大的束缚了人的自由思想,但是能够在这样的束缚下脱颖而出的人,至少在智力上是没有问题的。只要给这些人一个发挥才能的环境,他们就能让人刮目相看,哪怕是体内存在的是现代灵魂的李自成。

当总参谋部这个体制出现后,原毓宗这个前兵备道很快就适应了这个新体制,并迅速的理解了这个新体制的运行方式。相比之下,宋献策这个江湖术士出身的军师并不能跟上新形势的发展,还在玩弄着从前的小聪明,这也就使得总参谋部的核心越来越向原毓宗偏移了。

并不是说原毓宗在其中玩弄了什么手段,而是宋献策的短板太过明显了。总参谋部实际上是一个文职官僚系统,除了上战场杀敌之外的一切事务都归这个官僚系统管理。

以某人对于总参谋部这个官僚系统的理解,这一系统就相当于后世的工厂管理层,掌握了生产流程,人事管理和薪酬设计。每个工人应当站在哪个位置,采用什么姿势进行工作,每小时应当进行多少次动作,每天工作的时长和报酬,工厂一日应当进多少原料,一日完成多少产品,良品率应当是多少等,在工厂尚未建立之前已经计算清楚了。

简单的说,就是把一件复杂的工作分解为多个步骤简单的工序,从而降低工人的技术能力,让每个工人完成一个简单的任务。在这一生产过程中,工人只是一个活的机器,并不需要思想,也不需要和其他工人进行交流,虽然他们都处于一个生产流程之内。

总参谋部对于军队的作用也是如此,剥夺了士兵的思考能力,然后让官兵按照规定的战术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完成自己的简单任务。战争从比拼将帅的智谋、士兵的勇气,转向了军队的纪律性、组织性和后勤供应能力。

这种官僚体制对于原毓宗这样的文官来说,完全是如鱼得水。说实话,大明后期军队在内外战场上的败绩,并不是作战计划和供应系统出现了什么问题,而是执行上出现了极大的问题。

文官漂没军队物资,并不是天启和崇祯时期才出现的。就和大明的将领吃空饷养家丁一样,文官漂没军队物资同样是有着历史渊源的,因为大明奇葩的制度设计中就没有运输费用这块,通常都是征发劳役为军队免费服务,但这显然是不能让物资按时抵达前线的,因此漂没的三成钱粮其实大部分还是用来填补运输费用这个缺口。

南方百姓抱怨税重,北方百姓抱怨役重,实质上就是大明建国之初试图用小农社会去推动一个全国物流体系留下的大坑。

毛文龙向朝廷上书举报官员漂没,其本意是想让朝廷负担往来山东到东江镇的运输费用问题。但是碰上了崇祯这个不懂商品经济又爱较真的皇帝,于是原本是对钱粮不足的抱怨,结果却变成了文官和东江镇之间的政争。最后就变成了,没人愿意负责给东江镇补给物资,反而要追究毛文龙私下和女真人贸易的问题。

可一旦制度在商品经济的基础上进行重新设计后,后勤体系和军队之间的矛盾就极大的缓和下来了,因为加入了运费费用的考量后,等于双方的账面都可以平衡了。接下来就是遏制文官和军官对于军费的贪污行为了,这种程度的反腐行为对于两个系统都是可以忍受的。毕竟相对于一年上千万两白银的军费,大家都不会希望打翻它。

原毓宗能够理解这个新官僚系统的运行方式,并乐意维持这个系统的运行。相比之下,宋献策就很难理解这个系统的运行方式,也不知如何去维护它,权力自然就开始向原毓宗手中集中了。

当一个人手中有了足够的资源,然后又知道如何去使用它,那么哪怕面对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他也是能够做出正确的应对的。现在原毓宗就已经摸到这个门槛了,虽然他没有系统的学习过军事指挥艺术,但是从自己这方人员和物资的调动难易程度已经判断出了,引诱阿济格军南下更加符合都元帅府的利益。

李自成想到这里又瞧了瞧宋献策,终究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向着原毓宗询问起了山东这一路清军的动向。对于这个问题,原毓宗就变得更加慎重了。

“山东这一路的主帅名义上是多尔衮自己,奴廷封其为奉命大将军,但多尔衮并没有离开京城。而是令其弟多铎帅军沿运河南下攻打山东,奴廷封多铎为定国大将军,这路人马号称50万。

董学礼投降建奴后,多铎于10月27日进驻济南,随后奴军便分兵五路。恭顺王孔有德、怀顺王耿仲明、董学礼为一路向东进入山东腹地,同样打着借师的名义煽动各地的乡绅反正。11月中旬已经拿下了青州、昌邑等地,现在正向胶州、莱州进军,这一路人马约三五万之间。

奴将尼堪、佟图赖为一路,约4万人,从东昌府沿运河而下,夺取了寿张、郓城、巨野等地,牛万财部在巨野和奴军有小规模的交战,因为巨野士绅叛变不得不后撤。11月20日曹州乡绅开门投降了建奴,现在牛万财部但驻扎于定陶和城武两地,和这路奴军对峙。

又奴将博洛、阿山为一路,约2万人,从济南出发向东攻下了都平和周村镇、颜神镇,同我军对峙于青石关。这路奴军若是拿下了青石关,翻过分水岭,就能沿会河而下攻取泰安,从而进驻大小汶河一线,威胁宁阳、兖州、曲阜等要地。

奴军主力则从济南出发,夺取了平阴和东平两地,现在正于我军对峙于汶上。这一路为奴军主力,多铎自领,其数不下十万。汶上县周边河道密布,不利于奴军骑兵,但随着天气继续转寒,河道结冰,路面冻硬后,奴军必然会发起进攻。

从多铎这一路的南下用兵来看,他习惯于用骑兵切断城市同外界的联系,然后以步兵屯于交通要道,然后集中大炮攻打城池一角,威吓城中守兵投降。

由于城市对外联系被切断,再加上奴兵动辄摆出的四五十门大炮集中于一处轰击城墙,城中军民多半是承受不住压力的。而外界想要去援救,又往往被其步兵所遏,往往败于野战,于是连本城也无兵可守了。面对多铎这一路大军,若是不能以大军敌住,恐怕只能被其一城一城的攻下…”

听了原毓宗的讲述,李自成承认总参谋部对于建奴各主帅的作战能力的研究,也算是颇为深入了。虽然天津之战他小胜了多铎一场,但那时多铎显然不在状态之中,加上暖和的天气使得建奴的骑兵并没有在天津这种河流众多的湿地发挥出作用。

而现在的天气正适合于建奴作战,毕竟相比起关外动不动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黄河地区的冬季对于这些关外的渔猎和游牧民族来说,可以说是暖和的春天了。

且从多铎南下以来的用兵来看,他的状态也终于调整回来了。虽然多铎用兵就这么三板斧,可是却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不管顺军用什么计谋,最终都要和多铎的军队硬碰硬做上一场,否则就别想打断这种行云流水的进攻势头。

虽然某人不是军人出身,但是看了多铎指挥的这些战例,也不得不称赞一句:多铎确实把冷热兵器混用的部队用到了极致,可以称的上是一种指挥的艺术了。

沉默了许久之后,李自成突然向原毓宗说道:“你知道文明是如何战胜野蛮的吗?”

原毓宗有些愕然的看着李自成,不知道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他身边的参谋们也都把视线转向了李自成,想知道李自成这话的意思。毕竟总参谋部讨论了近一个月,也没想出一个击败多铎的方案,只能依赖之前建立起来的防御体系死守。

李自成看了众人一眼后,神情冷漠的吐出了几个字,“生产能力,文明世界和野蛮世界最大的差异就在于生产能力。多铎也许是野蛮人中的杰出者,但是他摆脱不了野蛮人最大的缺陷,就是野蛮人低下的生产能力。因此对于这种弱小民族中的杰出者,我们不需要去打败个人,我们只需要毁灭这个民族就可以了。

建奴人口不足百万,光靠本族的生产能力,是无法支持一场长期的战争的。因此它想要和一个人口过亿的民族交战,就得分化这个民族,然后奴役其中一部分人,最终使我们陷入内部的斗争,从而使我们无力反击其。这也就是所谓的伐大木战略,去其枝叶,伐其根本。

我们想要击破建奴的伐大木战略,其实也有一个简单有效的办法,发展生产力。只要我们生长的速度快于建奴砍下枝叶的速度,那么我们就是永远也不会被砍倒的月中桂树。先立于不败之地,然后待敌之可败,就是这个道理了。

而最能把生产能力体现在战争能力上的,无过于火药武器。若是一亿中国人有一千万人持有一把火绳枪,十人打死一个建奴,建奴也要灭族了。学会射击火绳枪,甚至不用三天,而建奴生出一个男丁并能让其上战场,至少需要15年。

所以,想要击败建奴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把他们拖入到火药武器为主的战争中去…”

第296章 昂贵的战争

对于李自成的判断,在场的几人并没有多大的异议,不过令他们感到担忧的却是另一件事。原毓宗和下属们交换了一下眼神,终于还是开口向李自成提出了一个疑问。

“陛下的判断其实我们也考虑过,但是我们对这一方向进行了一些计算后发现,假如为军队更换火药武器的话,还是存在着不少问题的。

首先是火药武器在近战上的不利条件,按照现在的条例,火枪兵应当在距敌40到30步间进行射击,这就意味着射击完一轮后,火枪兵就要被剩下的敌军近战,这时火枪兵就需要长矛兵的保护,所以火枪兵单独作战的能力其实并不好。

其次就是费用上的问题,根据现在军器监配置的精制颗粒火药,每百斤火药价值21.4两。重火绳枪手在一场较为激烈的战斗中大约能发射20-22次,刚好消耗掉一斤火药;减重型火绳枪手使用的火药数量减半,一场战斗大约耗费半斤火药。

这样一千名重火绳枪手一场战斗中消耗掉的火药差不多价值214两,一千名减重型火绳枪手消耗掉的火药价值为107两。一个炮兵连以六门火炮计算,一日发射500斤火药,价值1100余两。

那么一千名重火绳枪手,二两千名减重型火绳枪手,加上一个炮兵连,一日作战所需消耗的火药就要1500余两。这样的部队乘以十,差不多可以发起一场野外会战,那么一日就能消耗掉价值15000余两的火药。

这还不算制造火枪的费用,过去的鸟铳一把一二两银子,三眼铳甚至才三钱银子,但是重火绳枪一把9两,减重型火绳枪一把7两。至于火炮的价格就更贵了,数百两到数千两不等。

这样的火药武器作战,建奴确实打不起,但我们恐怕也是难以支撑下去的…”

倾听着原毓宗提出的困难,李自成自然知道对方说的是实情,因为从本质上来说,大明就是一个更大的小农社会,比之已经开化的女真人在经济上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封建王朝末期小农经济难以抗衡自然灾害的缺陷,再加上外敌入侵,直接就导致了大明王朝的崩溃。

原毓宗认为我们也负担不起一支全火药武器的部队,这是从他所认知的小农经济基础上出发的。小农经济追求的是自给自足,而不是发展,所以依赖于手工业发展才能装备的大规模火药武器,显然是一个太过沉重的负担。

李自成思考了一会后说道:“从矿砂中冶炼出的劣质生铁每斤价2分银,这种生铁只能作为锻铁和铸铁的原料,并不能直接加工成铁器。

用这种生铁初步加工出的可锻铁,能够打造农具、刀具和铁锅,每斤价4分银;若是再进一步加工,就可以制作铁丝,每斤价8分;想要锻造甲叶和鸟枪使用的精铁,需要进一步加工,这时每斤价一钱六分六毫六厘;而制作一把好刀使用的钢,则每斤价5钱。

钢铁是比木材更为优质的制器原料,我们日常生活中使用的器具其实都可以用钢铁制造,只不过现在钢铁的价格太高,所以我们才不得不采用了其他容易获得的材料进行加工制作。

原副部长刚刚说的不错,使用火药武器打造一支军队确实很昂贵,但这种昂贵正是我们打败野蛮民族的技术壁垒。因为我们可以支持,而野蛮民族无论如何不能支持。

另外,火药武器的昂贵并不是因为其本身的特性,而是我们生产能力不足的体现。大家想一想吧?把铁矿石、煤炭从地下挖出来,然后加工成钢铁,除了人的劳动力之外,其他因素的影响力都可以忽略不计了。而农业生产,则必须要按照时节下种、收割,错开一点时间都有可能颗粒无收。

所以,我们当下要考虑的不是装备火药武器的军队要花掉多少钱,而是,我们应该如何降低煤炭和钢铁的制作成本,从而让火药武器变得廉价起来…”

当李自成树立了一个方向后,接下来的众人的发言自然就开始围绕着这个方向进行讨论了。这场小会一直持续到中午,这个时候总参谋部下一阶段的工作方向也就总算是明晰起来了。

对于李自成能够如此快速的指明总参谋部的前进方向,原毓宗也是深感钦佩。虽然在具体实务上,李自成并没有过多的加以干涉,但是在大的方向上,李自成的决定却是不容质疑的。他有时就会忍不住拿李自成和崇祯帝进行比较,然后他就有些惋惜于崇祯帝就缺乏这样的大局观。

太祖高皇帝废丞相制度,但后世子孙并没有其这样丰富的人生阅历及充沛的体力,因此到了永乐时就恢复了代替丞相制度的内阁。

而永乐皇帝设立内阁的目的,是希望内阁能够承担起负责大明日常运转的责任,好让自己能够全身心的投入到对北元作战的事务当中去。由此可知,内阁实际上是皇帝的助手,而不是拥有决断权力的丞相。

也就是说,不管大明内阁中有多少出色的人才,最终下决定的依然是皇帝自己。但是永乐皇帝之后,大明皇帝连这个决断权都不想用了,于是又弄出一个司礼监来,代替自己决定日常政务。由此可见,内阁和司礼监本质上都是皇权的附庸,它们谁也不能取代皇权自行决定。

天启皇帝还是知道这一点的,因此抬出了魏忠贤以代表自己行使皇权。但崇祯皇帝显然是被忽悠瘸了,在干掉魏忠贤后,并没有及时稳固司礼监的权力,反而废弃了司礼监,自己亲自上阵去同内阁打擂台了,硬生生的把代表皇权的内阁逼成了官僚集团的代表。

假如崇祯帝能够有此刻李自成一半的大局观,那么司礼监和内阁依旧保持着平衡,则朝堂内也不至于会出现这么多乱象。就算是天启朝阉党和东林党闹的不可开交,朝廷的日常运转还是相当稳定的,所以辽东和西南的战事才有渐渐平息的希望。

李自成可不关心原毓宗此时心里在想什么,同总参谋部主要成员交谈了一番之后,他大致对于清军的动向及顺军的状况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也知道了现在前线的一些情况。在听到外面李来亨传话,午饭已经准备好后,他也就为这场小会做了一个总结。

“上午的会议就开到这里吧,总参谋部明日上午前递交一份最新的清军情报汇总和我军的防线实际情况汇总。另外,总参谋部这些日子以来的工作干的不错,不过朕以为根据总参谋部现在的工作内容,总参谋部下属各处应当有着更加明确具体的分工。宋总长,回去研究一下,然后递交一个工作划分报告给我。接下来,我们先吃饭,吃完饭后一起开大会…”

都元帅府郑州驻地的大堂内,大堂的东北角放着一台最新研制出来的柜式摆钟,当时针和分针指向了1点20分的时候,大堂内已经坐满了人。有人坐下就在同身边的同僚打听着,今天的大会主题是什么;有人坐下后则默不作声的瞧着屋梁上的柱头或是转头看着角落中的摆钟发呆。显然一些人的士气,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的振奋。

1点30分差一点的时候,西北角上的角门棉帘被掀开,然后李自成、刘宗敏、李过三人从角门内走了出来,三人脸色微微发红,看样子中午是坐在一起喝了一杯。

不过虽然喝了点酒,李自成的步伐却走的很稳当,看起来清醒的很。当他走到上首的椅子前时并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转过身来扫视了堂内的众人一眼,当他的视线转移到那个方向,那个方向上的人群就安静了下来,然后端正的坐直了身体,注视着李自成的位置。

当堂内彻底安静下来之后,李自成站在那里也不坐下,而是直接开口说道:“今天早上朕同总参谋部的一干人员交谈了许久,大致了解了当下前线的情况。要朕说,当下我们的形势就是一片大好。”

李自成这话让在座的诸人有些理解不能,大家不由小声和同僚议论了起来。主要的议论内容就是:陛下中午是喝多了吗?我们丢了小半个山东,黄河防线也被突破了,建奴都快打到河南腹地了,这样也能叫形势一片大好?

对于下面人员的讨论声,李自成不以为意,他用力拍了拍手说道:“安静,安静。朕还没有说完呢。为什么朕说现在我们的形势是一片大好?你们谁知道,知道就站起来说说。”

这谁能知道?大家顿时闭上了嘴,不想被李自成点名出丑。看着堂内安静下来,李自成于是开口自己回答道:“因为,那些藏在我们内部的敌人终于跳出来了。大家想一想吧,是正面的敌人可怕,还是背后的敌人可怕?”

田虎立刻出声回道:“哪肯定是背后的敌人可怕。正面交战,我们可以一刀一枪的干,死了是时运不济。这背后给人来一刀,死了也不甘心啊。”

李自成轻轻拍手为田虎喝了一声彩,这才说道:“朕也是这么认为的。过去我们想要把这些敌人从老百姓和朋友,甚至是战友中挑选出来,不仅要花费极大的力气,还未必能得到民众和朋友的谅解。但是现在呢?他们主动跳了出来,我们什么都不必做,他们就暴露在人民面前了,这难道不是大好事吗?”

第297章 军议一

堂内在座的众人听到李自成这么解释,心里也明白了过来,李自成这不是喝多了,而是想着宽慰大家呢。虽然知道李自成这么说是为了大家好,但也有人觉得当前最重要的并不是让大家安心,而是给大家指出一条出路。

比如马重僖就心直口快的说道:“陛下说的很好,确实,这些敌人自己跳出来,是让我们分清了谁是真朋友,谁是虚情假意的坏蛋。

可问题现在跳出来的敌人有些多,我们在前方的兄弟既要对付建奴,又要提防身后的叛徒,简直是防不胜防。好多次前线部队撤退的原因,不是正面挡不住建奴,而是因为身后出现了叛徒,他们难以在建奴和叛徒占据的城池间坚持下去,只好选择撤离。

如果我们不能解决掉各地不断出现的叛乱事件,那么等这些敌人暴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时,我们也来不及处置他们了啊。我看,山东、河南两地的士绅地主全…嗯,大部分都不可靠,要么我们把他们全部迁移到一处看管起来,要么至少把运河、黄河一线地区的缙绅看管起来,以防止他们出卖我们。”

马重僖的建议还是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的,还有人提出了比马重僖更为激进的建议,认为既然中原之地的缙绅地主不可靠,那么倒不如撤兵向南撤退。

他们这样说道:“…既然陛下已经扫清了江淮之间的大明官军,那么与其在这里同建奴纠缠,倒不如退到江淮去。建奴不过是个小族,侥幸入关已经是撞了大运了,再得河南、山东两地,难道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这两省民众既然不愿支持我等,那就把他们丢给建奴好了,就看建奴如何对待他们,也算是给天下人做个警诫了。”

支持后撤的大多是农民军出身的将领,他们虽然比官军更具有战斗力,但是能够从明末农民起义中活下来的,除了能打之外,也大多秉持着:能打则打,不能打就走的想法。

几次和官军硬碰硬的正面对决,大多是李自成主持的。至于其他农民军将领,不被逼急了是不肯去同官军拼命的。此次同建奴的对峙,正是这些农民军将领所不喜欢的据地防御战,自然就有人感到不舒服,因此就这么在会议上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农民军不愿意打守城战,是因为城市被包围后几乎就绝了逃跑的可能性,而在野外交战的话,打不过大家也可以四散逃亡,只要你能比同僚跑的快,一般总是能逃掉的。

不过这种想法,理所当然的遭到了大明投降文武官吏的反对,顾君恩就指明道:“过去大顺尚未建基立国,所以陛下丢下地方百姓寻找时机,百姓们也不会说什么。

但是现在陛下已然登基立国,若是没有进行过一场大战就放弃地方百姓,这让天下百姓还如何支持陛下?获得百姓的信任艰难,但是摧毁百姓的信任就简单了。只要陛下这边抛弃了中原百姓,恐怕下一刻这些百姓就要成为建奴的百姓了。

得到这些人口的补充,建奴的实力大涨后,难道陛下真的有意和建奴以淮河为界建立南北朝吗?只是臣担心,南方各省的缙绅听到这样的消息后未必还会臣服陛下,这南朝也未必能建立起来。”

看着堂内分为两派争执起来,李自成总算明白徐州这边为什么屡屡要求自己尽快北上了,并不是说前线已经危急的让徐州这边束手无策了,而是徐州这边的文武官员各有想法。

在他南下淮安之前,虽然已经统一了都元帅府的思想,要在河南、山东设防阻止建奴南下。但是交战一开始各地缙绅地主的反叛,让农民军出身的将领顿时失去了打防御战的信心。在无法确定这些地方有力人士的立场前,农民军出身的将领们觉得挡在他们前面去和建奴拼命,很有可能让这些缙绅地主做了最后的渔翁,他们自然就不想坚持旧的作战方案了。

而对那些投降大顺的前大明文武官员来说,除了一部分隐藏起来的两面派外,大多数人都认为现在的大顺军应当担负起守土之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