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永昌 第70章

作者:富春山居

高孝缵再次站出来说道:“统计司的各位官吏在小秦淮河搜查的很彻底,但是我等来之前询问了一番,才发觉扬州城每年至少要丢失几十到上百孩童,和这些年丢失的孩童相比,那些被卖的遗孤数量完全是九牛一毛。

若是统计司找到遗孤就收手的话,其他丢失的孩童怎么办?因此我等希望都元帅府主持一次对全城的大搜查。把那些拐子和人贩子都抓出来,如此大家才能安心啊。”

李自成思考了片刻后说道:“何从事说的还是不错的,我军毕竟是外来者,让我军去找这些拐子和人贩子,恐怕是难以把他们从普通百姓中分辨出来的。这事终究还是需要你们自己寻找、检举目标,朕的军队只能帮你们抓捕目标人物,然后审讯而已。议事会能主持全城搜查的事吗?”

议员们一个个都左顾右盼的,没人敢站出来回答李自成的问题,这种主持全城搜查的事肯定是要得罪人的,他们是真不想得罪人,而议员中的领头人物刚好都不在,因此也就没人肯出来做主了。

在场的市民看着这些议员畏畏缩缩的样子,顿时都大失所望,几名书生再次向着李自成提议道:“议事会似乎无能力主持搜查事宜,还请陛下做主。”

李自成见状再次沉思了片刻,然后才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朕倒是可以派人主持,不过为了避免军民之间发生误会,朕也需要一些联络人为军队和居民进行沟通。

这样,你们自己推选25名代表,然后议事会再推出25名议员,把城内分为25个街区。朕给你们派出25支部队,你们自己再召集义勇,然后分街区进行彻查。

一切可疑人员都押送到西门外的军营进行审讯,为了防止那些拐子四处流窜,朕建议从今日起实施三到五日的宵禁,直到搜查完成再撤销宵禁,你们有没有意见?”

不待几位议员出声,他们身后的上千市民都热烈的鼓起了掌来,显然李自成的建议获得了市民们的认同。

李自成对着门外的群众微微颔首,然后伸手在空中虚虚一按,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接着又说道:“为了防止有人私放人犯或是放纵罪犯,朕会派大顺时报的记者跟着报道所有案子,并及时在报纸上对案情进行公布。此外,朕会从你们当中抽出一些人来担任陪审员,参与对于那些罪犯的审判,他们有没有罪,你们说了算…”

李自成的提议再一次获得了市民们的欢呼,这个时候他们心里的怒气终于散去了不少,转而真心诚意的向着李自成喊出了万岁。这一刻,这些市民干脆的抛弃了过去他们所拥护和抱有期待的本地士绅们。

李自成指示李来亨从近卫部队中挑选那些可靠的年轻人去执行搜查全城的任务,此时李自成身边的近卫部队只剩下了三分之一的老部下,剩下的三分之二都是年轻人,这些年轻人或是来自孩儿军,或是来自各投降明军将领的质子,比如李成栋的三个养子:李元胤、李建捷、张月都进入了李自成的近卫部队中。

看着市民们再次簇拥着议员们下了山,站在李自成身边的高斗枢终于忍不住出声向他问了一句,“陛下把权力交给这些百姓,就不怕城内生乱吗?这样的事情应当交给官府来做啊,官府判了这样的案子才能树立起律法的威压,才能让百姓敬畏律法啊。”

李自成轻轻哂笑了一声说道:“这样的案子难道过去官府会不知道吗?没有官府中某些人的庇护,那些拐子又怎么敢如此大胆的拐带城内殷实家庭的孩童?还就卖在了城内?

高先生不会不明白吧,虽然看起来城内乡下的孩童没啥差别,但是贫户家中的孩童面黄肌瘦的根本卖不出好价钱,只有这些家里有点积蓄的,他们家的孩子才是健康且聪慧的,因为先天和后天都没有不足之处。

但是对于这样的家庭,孩子可是相当金贵的,他们是不可能把自己的孩子出卖掉的。所以,只有这种家庭的孩童才有拐骗的必要。把案子交给官府?我看顶多也就打几个苍蝇而已,那些幕后黑手是查不出来的,过上几年这扬州城中就又一切照旧了。”

高斗枢有些意外的看了李自成一眼,虽然他跑来了扬州但可不是来投奔对方的,而是希望能见到太子才来的。在他心里,贼人终究是一群不知大义的愚夫和狂徒罢了,若是农民造反就能当皇帝,这个世道岂不乱套了,今后还有谁会老实种地呢?圣人所说的,天不变道亦不变,这句话就是错的了。

看着门外白云朵朵点缀的蓝天,李自成不由又悠悠说道:“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朕以为:天即人,人即天也。所以,把人民的权力交给人民,又会有什么变乱呢?人民又不是三岁小孩,不知冷暖,不知饥饿。从来祸乱天下的都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跟人民又有什么关系?”

高斗枢楞了一下,才发觉自己似乎被李自成给教训了。身为一名饱读四书五经的进士却被一个不曾进学的农民给教育,这让高斗枢颇有些无所适从。不过他想了想李自成说的话,终于还是恭敬的向着对方行了一礼说道:“陛下能说出人即天这样的话,外臣确实汗颜。”

李自成转头看了他一眼后说道:“慈烺明日大约就到了,高先生今日可好好休息…”

“明日太子和大行皇帝的梓宫就到了,你们究竟要拖延到什么时候去?难不成,你们想要在大行皇帝面前让太子尊福藩为上吗?这等乱臣贼子的所为,某可不干。”

在南都使者住的小院内,阮大铖不客气的拉下脸向周镳进行了最后的逼迫。一旁坐着的庞天寿只是闭目养神,似乎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不敢兴趣,周镳的脑子里完全是一片空白,不知该怎么回阮大铖的质问。

消失了几天回来的阮大铖完全站到了太子一边,这让这场谈判完全变成了南都几人之间的内斗。一开始还有所顾忌的庞天寿听说高杰部已经投降后就失去了说话的兴趣,而周镳则真不想承担什么责任,在没有得到太子的承诺之前,他如何能够代表东林党无条件的向太子投诚?太子也许会接受他,但是那些东林同僚恐怕就要把他看成是叛徒了。

按照南都那些东林同僚的看法,首先太子要先承认他们支持福藩登基的无奈之举,其次太子应当先前往南都再讨论登基的事。这样一来,东林党人不仅可以洗刷之前的政治错误,还能让太子脱离李自成的控制,东林党则再一次主导了朝局。

但现在阮大铖的表现完全不合常理,作为福藩的定策功臣,他怎么能这么快的跳到太子的船上?这岂不是说东林又落后了阉党一步?周镳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第222章 新政37

在阮大铖的不停施压下,看着一旁默不作声的庞天寿,感到独木难支的周镳忍不住就推脱道:“阮圆海,你要是能承担得起责任,那么你做主就是了,何必在此多言。”

阮大铖等的就是周镳说出这句话,作为一名前东林党人,他是深知东林的弊病的,别看这些人一副刚正不阿,连严刑拷打都不能让他们屈服,但是这些人都是一群不肯承担责任的人。让他们拍板决定什么事,比让他们去死更为难他们。

为什么会如此?因为东林党就是靠着给别人挑毛病起家的,你不管做了什么事,总会有毛病给别人挑的,只有不做事的人才没毛病。东林干将李三才挑别人毛病的时候意气风发,但是等他在地方上干了点事,就轮到他被政敌们攻击了。

就像东林党人攻击阉党在地方上收矿税是敲诈勒索一样,阉党也说李三才贪污修三大殿的皇木修自家宅邸,这种事情当然是有的,但是贪污22万根皇木修园子就有些过分了,毕竟三大殿所用皇木也就16万根而已。

总之,从天启朝开始,朝中的各方政治派系在党争的作用下已经没人愿意做事了,因为做事就是给人留把柄,不做事反而可以步步高升。东林党人更是把这种道德完人式的政治升迁当成了自己的政治理念,就算是本党中人有一点道德瑕疵都要被群起攻之。这也是阮大铖死活洗不白自己的根源了。

在和李自成达成了协议之后,阮大铖就放弃了和太子对抗下去的念头,之前他不得不同太子抗争下去,是因为他们这一派根本没有退路。东林党人还可以通过追溯支持泰昌帝的渊源和太子达成和解,并且还能通过陈名夏同太子进行沟通,但是他和马士英这些推举福王的定策派却找不到和太子达成和解的途径。

直到阮大铖和李自成搭上了关系,意识到李自成对于谁当大明皇帝并不是那么的在意,而只是关注江南的物资能否供应给自己后,阮大铖立刻就改变了立场,投靠了大顺。

有了李自成的支持,阮大铖自然不会担心自己承担不了责任,特别是在江北四镇都向都元帅府投诚后,他就更加不会在意江南的东林党人和复社人员了。在他看来,自己已经为那些福王定策功臣们找到了一条新的出路,就是向李自成靠拢,然后借助大顺的力量压制那些江南士绅领袖,哪怕这些人投向太子也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听到周镳这样说,阮大铖立刻大包大揽的说道:“既然周郎中这样说了,某也不敢避让,今日之事某就一力承担了。不知庞太监意下如何?”

庞天寿瞧了瞧阮大铖,又看了看周镳,便不在犹豫的说道:“杂家是天子的家奴,岂敢非议天子家事。你们是外朝大臣的代表,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阮大铖立刻大笑道:“好,那么我这就让人把鲁藩他们请来,大家把事情定下来,然后明日准备迎接大行皇帝和太子吧。”

周镳看着得意洋洋的阮大铖,心中一片茫然,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不是做错了。不过在庞天寿也表态后,他终究没敢再反口。

当朱以海被请回来时,天色都已经黑下来了,他对此大为不满的说道:“这些乱臣贼子尽特么瞎折腾,之前不知道太子及其他皇子的下落,拥立福藩勉强还是个理由。知道太子尚在,居然还想继续支持福藩当国,这些人也敢称自己是大明忠臣…”

对于鲁王的牢骚,周钟和陈名夏只能当做听不见,虽然他们是站在太子这边的,但是眼下支持福藩的还有他们大把的亲戚朋友,他们总不好把这些亲朋好友也当成逆贼处置了,不然过江后谁还肯支持太子呢?

李嗣宬的心中只有不以为然,这些天的谈判中他算是看出来了,其实大家都是在糊弄旁人。压根就没有多少对于太子的效忠之心,他们考虑的是皇帝换人后给自己带来的利益变化。

比如鲁王表现的这么积极,是因为福藩登基对他没有啥好处,相反要是太子登基了,站在太子这边的他这下可就落了一个定策功臣的身份了。至于其他人,想法也是大同小异,他们支持或不支持太子,考虑的还是太子登基给自己带来的影响,而不是太子登基对于大明带来的好处。

见过了这些上层人士的嘴脸之后,李嗣宬突然觉得,农民军的那些将领们虽然土了些,可好歹还是直爽的,行事远比这些上层人士真诚的多。这大明要是继续这样下去,可见是真没救了,也没必要去救了。

心思各异的代表们再一次聚集到了一起,虽然外头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但是就着堂内点燃的十几只蜡烛,房间内还是亮如白昼。这一次的谈判就顺畅的多了,南都这边只有阮大铖一人开口,太子这边也主要是陈名夏和李嗣宬出声,其他人几乎都保持了沉默。

少了不同意见的干扰后,双方很快就达成了一个基本的协议。南都这边同意弘光帝退位,太子这边同意福藩继续监国;南都这边同意太子朱慈烺为帝位继承人,其次是定王和永王,太子这边承认当前南都的朝廷是合法的…

当这些原本已经有所共识的问题达成一致后,谈判就剩下了三个主要问题:太子什么时候登基?太子什么时候亲政?太子的安全由谁来保卫?

陈名夏和周钟认为,当弘光帝退位后太子就可以登基了,太子登基为皇帝后自然就应该亲政,太子的安全自己由当前的太子近卫来保卫。

阮大铖则认为,太子登基应当隆重其事,因此太子应当抵达南京后再登基,而不能在南京之外登基。至于太子登基后是否立即亲政,也应当交给监国藩王和内阁诸大臣来决定,这不是他们能够决断的。至于太子的安全问题,他也希望选拔南京的良家子弟充实太子近卫。

总之,太子派出的代表希望立刻接手南京朝廷的权力,但是阮大铖希望有一个交接权力的缓冲期。而在这几个问题上,哪怕和阮大铖不是同一立场的周镳,也委婉的表示了支持,显然太子党人员对于权力的迫切欲望,已经损害到了江南士绅的利益了。

眼看着这场谈判要再次陷入僵局,李嗣宬于是向众人提出道:“那就先把这三个问题排除在外,等到太子抵达扬州之后,交给太子和陛下定夺。至于其他的问题,我们可以先草签协议。若是为了几个问题导致整个谈判破裂,那么都元帅府是不承担这样的责任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李嗣宬的威胁,终于让谈判代表们冷静了下来,他们商议了近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同意李嗣宬的建议,把三个不能达成协议的问题排除在外,把其他协议先签署下来。

当李嗣宬拿起了墨迹未干的协议仔细检查时,扬州城内也迎来了第一个不眠之夜。宵禁对于扬州城来说,真的是一个极为新鲜的东西。在崇祯朝之前,扬州人根本就不知道啥叫宵禁,毕竟从仁宣之后,南方这些经济发达的城市已经不再有夜晚禁止上街的禁令了。

也就是高杰兵围困扬州的那些日子,扬州市民为了自保才实施过几晚宵禁,但是那种宵禁也并不严厉,只是不允许你晚上满城乱跑,在家门口的街区走动还是可以的。

但是1644年农历十月四日这晚,扬州城迎来了第一次由军队进行控制的宵禁。整个城市被分为25个大小不等的街区,除了佩戴标志的军人和义勇,任何人都不能出门。这种严格管制的措施,顿时让这座夜生活丰富的城市陷入了一片冷清之中。

虽然有不少市民大感无趣,习惯了晚上出门游玩的他们,非常不耐烦现在这种禁足状态。不过对于不少家庭的妇人来说,她们倒是很满意把丈夫关在家中不能出门的状况。

不过,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这一晚就有些惶恐不安了。比如江都县吏房的马司吏一家,兄弟父子四人待在家中不能外出,就如热锅蚂蚁一样待在一间斗室内商议对策。

老二不停的向父亲和大哥问道:“小秦淮那边至少有七八家妓院是和我联系的,现在他们都被都元帅府派人抓了去,这要是查到我身上该怎么办?”

老大马司吏坐在父亲身边抽着旱烟一言不发,一旁的老三则还说着风凉话道:“小秦淮那边算得什么?真正麻烦的是秦花子那边,我早就说过,一个乞丐头子有什么可交往的,这种人心肠最为歹毒,他手下这么多缺胳膊少腿的乞丐,真都是先天不足?要是查到了秦花子,我们一家的性命非断送在他手上不可。”

老二更是一脸心虚的抹着头上的汗,对着老大说道:“老大,你就不能和秦花子断了?好歹也说句话啊。”

马司吏把旱烟杆从嘴里拿出来,看着父亲和两位兄弟一眼,方才低沉的说道:“礼房李鳆的女儿是被秦花子给拍走的。”

两位兄弟还没有明白过来,眉发花白的老父亲却已经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说道:“是你指使的?”

马司吏神情木然的说道:“我当日只是喝醉了那么一说,结果第二天李鳆的女儿就失踪了。当时正好是秋征,李鳆无心做事,连续出了好几个纰漏,为大人所不喜,这才让我上了位。结果,之后秦花子来向我表功,事情就难以挽回了…”

第223章 新政38

马司吏口中的李鳆此刻也正闹心,因为妻子陈氏又开始闹起来了。自从2年前七岁的二女儿不见后,妻子就开始疑神疑鬼,总觉得外面有人要害自家,对着上门的人盘根究底的追问,搞的他在县衙的一些同僚都不敢上门了。

不过李鳆也只能哄着妻子,不敢过于刺激她,因为他自己也觉得应该是自己的仇人干的这事,否则不会干的如此干净利落,连他这个衙门中人都没法找到一点风声。那段时间,扬州城内有名的拐子和人贩子,他几乎都去打听过,结果却什么都没打听出来,这显然是仇人才能干的出来的事。

为了找到女儿的下落,妻子差点都疯癫了,连带着他当时连公事都顾不上了,差点就被县老爷给治了罪。虽说后来老爷知道他家中发生的意外对他网开一面,但也把他调到了礼房当了个闲人,让他这个县衙中的红人靠边站了。

不过,原本争强好胜的李鳆在丢了女儿之后却变得心平气和了起来,他觉得这是自己的报应,所以对于坐冷板凳一事倒是没有看不开。只是每当妻子开始愤怒的时候,他也只有感到心痛不已。

当月亮都爬上中天的时候,陈氏终于稍稍恢复了些理智,不再哭闹而是从床上坐了起来,坐在窗边的李鳆立刻起身向她问道:“要不要吃点东西?我让黄妈煨着一锅白粥在炭炉上,应该还热着,我去给你端来吧。”

陈氏只是看着他问道:“今天都元帅府在小秦淮河搜查,你去看了吗?”

李鳆沉默了数秒后说道:“我让彭兄弟去打听了,要是有什么消息,他会来告诉我的。”

陈氏直愣愣的问道:“为什么你不自己去打听?让别人去,能打听到阿阮的下落吗?你是不是已经忘记阿阮了?”

李鳆:“你要是不想吃,就早点睡吧,我去隔壁书房休息。”

当李鳆走到房门前,陈氏在他身后幽幽的说道:“阿阮,连你爹都忘记了你了,只有阿娘不会忘记你,阿娘一定会找到你的…”

李鳆站在门口停顿了片刻,终究什么都没说,推开门走了出去。其实有句话他也不想说出来,他是因为害怕才不敢亲自去打听消息的。

漆黑的房间内,李鳆和衣躺在小床上,也不知何时才昏昏睡去,等到他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时候,才发现天已经亮了。听着黄妈叫嚷着去开门的声音,李鳆也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想要看看这个时候会是谁来敲门。

当他走到前面的堂屋时,却正好看到彭老五带着两名军人走了进来。李鳆家是典型的江南民居,后院前厅,厅和正门之间有一个天井,扬州城内土地金贵,小院是没有的。不过李鳆家的天井内有一口甜水井,就这已经是超过了普通人家了。

看到彭老五的时候,李鳆其实脚下就有些软了,不过他还是强做镇定的问道:“老五,这么早带两位军爷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彭老五眼中满是血丝,显然昨晚上是熬夜了,他望了李鳆一眼就低下了头说道:“李大哥你冷静一点,我带他们过来就是问一问,未必是侄女…”

李鳆的心顿时一空,他伸手抓住门框,打断了絮絮叨叨的彭老五,压低了声音道:“到底是什么事,你嫂子还没起呢?”

彭老五顿时闭嘴向着边上的军人看去,就见一位二十五六的青年军人站了出来,有些怜悯的看了李鳆一眼,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白汗巾,打开汗巾后露出了一块绣着花的棉帕,就这样举着对李鳆问道:“是这样的,我们昨日审问中得到了这块棉手帕,想问问你认识这块手帕吗?”

阳光从天井上空斜着照射下来,打在了军人手中的手帕上,李鳆感到脑子里一片浆糊,完全失去了分辨能力。这名军人举了一会,看着李鳆探头却说不出话的样子,不由提点道:“你可以走过来拿在手上看,无需站在那里看…”

李鳆紧张的对军人点了点头,就像迈步走到天井边上,这个时候却有一人从他身后跑了出来,然后就冲到了军人身边抢过了手帕细细的看了一遍,又翻过去看了一遍,接着便紧张的抓住军人的手问道:“是我家的,是我家阿阮的手帕,上面我绣了她的名字和这朵花…”

军人先是吓了一跳,想要掰开这个披头撒发的妇人的手,这个时候李鳆赶紧过来出声说道:“这是内人,她丢失女儿之后就有了心疾。”

军人这才放松了下来,谨慎的对李鳆说道:“是这样的,这条手帕是一位被拐卖的女童交给我们的。她告诉我们,她被拐的时候被关在了一个地方,哪里有不少和她一样被拐的孩童,其中一个女童偷偷的把这块手帕交给了她,让她有机会把手帕交给兰园街的李典吏家,说她父亲会把她们一起救出去的。”

陈氏顿时清醒了过来,向着军人问道:“是,这就是李典吏家,我女儿在什么地方?那个见过我女儿的孩童在哪?带我去见见她…”

李鳆终于回过了神来,把妻子紧紧抱住安抚道:“剩下的事我会同军爷去办,你在家好好休息。黄妈,你扶她进去休息。”

好一番折腾之后,陈氏终于相信了丈夫,跟着陈妈走进了内室。李鳆确定妻子走进内室后,这才站在军人面前低声问道:“我女儿是什么时候把手帕交给她的?”

见李鳆抓住了问题的重点,军人有些赞赏的瞧了他一眼,方才说道:“是去年夏天的时候。”

听到这个答案,李鳆便知道女儿已经凶多吉少,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抱着万一的希望问道:“那么我女儿有说自己在什么地方吗?”

军人有些遗憾的说道:“被解救的女童不是城中之人,她不认识那次被关押的地方。我们询问了其他人,也没有找到和你女儿见过的人,因此没有找到被关押的地方。我们现在唯一确定的只有两个线索,那个地方似乎在酒坊边上,那个女童听到有人喊了一声秦花子…”

李鳆下意识的抬头看着军人问道:“你说她听到有人喊秦花子?”

军人下意识的答道:“是,你知道秦花子是谁?”

李鳆咬着牙说道:“靠着酒坊的秦花子,我倒是知道一个,我这就去县衙召集人手…”

军人却打断了他说道:“那就不必了,你只要告诉地点,我们这边就能调派人员过来。你说说那个秦花子住在什么地方吧…”

一个时辰之后,李鳆带着顺军军官和义勇包围了秦氏酒坊,因为米价昂贵的关系,酒坊并没有开工,但是酒坊内却依旧住着二十几名佣工,看到官兵冲进来时还有人试图顽抗,但是他们今次遇到的不是寻常的衙役而是军队,因此在被义勇中用长枪戳死了三人后,剩下的人就丢下武器投降了。

有着李鳆这样熟练的吏人带队搜查,很快就找出了酒坊的暗道,通过暗道走进了一处被四面墙围住的小院,顿时众人就开始愤怒了,因为这里隐藏的是一群被采生折割的孩童。

有吏人忍不住说道:“凡采生折割人者,凌迟处死,财产断付死者之家。妻、子及同居家口虽不知情,并流二千里安置。为从者斩。难怪刚刚外面那些人看到官军也要反抗了,他们被抓住也是个死啊。”

李鳆的脸色很难看,因为他没有从这些孩童中找到自己的女儿,这让他松了口气却又更加感到了愤怒。附近的街坊得知这里隐藏着一个采生折割的窝点,倒是纷纷来感谢出兵的顺军了,并向顺军举报了秦花子一早就出门了,说是要谈一笔大生意去。

在对抓住的秦花子同伙用刑询问后,手上满是鲜血的李鳆走到了带队的顺军军官面前说道:“李大人,问出来了,一直照顾他们的是江都县吏房的马司吏。”

李荣看了他身上的血迹一眼,便不动声色的问道:“那就去县衙吧。”

李鳆想了想说道:“我知道马司吏在外有几处宅子和商铺,若是秦花子去找马司吏,必定会在县衙之外碰头,还请李大人给个方便,许我带队去搜查这些地方。”

李荣想了想,便点头说道:“也罢,既然连采生折割这样的事都出现了,这就是件大案,我与你50人,希望你能尽快抓到秦花子,至于县衙那边,我过去就可以了…”

看着李鳆带人离去,李荣想了想又派人去送了口信给李来亨。正在知府衙门同何兑吉、马知府和江都县核对昨晚搜查情况的李来亨听到这个消息后,顿时大怒的对扬州城的官员们呵斥道:“这就是你们管理的扬州城?如此穷凶极恶之徒在城内经营了这么久,你们居然一无所知,简直就是一群饭桶。”

马鸣騄、汤来贺等扬州官员被李来亨怒斥一通,不仅没有感到愤怒,反而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有人情不自禁的就问道:“会不会是弄错了?扬州城中怎么会有这样的恶徒?”

李来亨恶狠狠的回道:“除了首恶没有抓到,其他人都抓住了,那些孩童还能作假不成?还有,江都县内居然有人和这等恶徒有联系。此案,我必要向陛下汇报…”

第224章 新政39

朱慈烺和姐姐坤兴公主从船上登上保障湖码头,鲁王朱以海、文华殿学士陈名夏、周钟、督盐御史黄家瑞等,领着一干官员和士绅代表立刻上前来拜见了他。

一路上朱慈烺和各地官绅进行仪式上的对答交谈,到了此时倒也熟练了起来,再不是半年前那个出了宫就不知所措的天之骄子了。

在感情上他对鲁王朱以海显得更亲近一些,但是在礼节上则更加重视陈名夏、周钟、黄家瑞几位,因为他现在也开始了解了,虽然在宫内是天家最大,但是出了宫之后却是这些官员们说了算,他们所承认的天子才是大明真正的天子。

来迎接太子的扬州官绅代表们自然是不清楚,太子今日的成熟是以什么代价换来的,看到待人接物井井有条的太子,他们只觉得这位皇位正统继承人看起来确实要比福藩靠谱。

场面话说完后,朱以海就向着朱慈烺说道:“陛下吩咐过,文华殿诸人可暂驻城北的明真观,至于殿下可进驻城北的寿芝园。殿下今日可以先安顿住所休息,等明日再去大明寺拜见。”

朱慈烺瞧了面前的众人一眼,摇了摇头说道:“安顿住所这种事,我又帮不上忙,我就不去添乱了。许久没有得到陛下的教训了,我当先去拜见陛下聆听教诲才是。诸位若是没有什么事就自便吧,陈先生,你替我安排一下文化殿各位先生们的生活事宜,其他事情等我从大明寺回来再说吧。”

听到太子这回话,码头上一干官绅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鲁王倒是见机极快的附和道:“殿下说的有理,既然如此,小藩就陪着殿下一起上山吧,正好小藩也有事情预备向陛下汇报。”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个人从人群中扑出来,一下跪倒在太子面前痛哭了起来。朱慈烺下意识的就往后一缩,避开了对方想要抱住自己小腿的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