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永昌 第41章

作者:富春山居

我军以太子为号召,南下实乃光明正大之举,下官以为应当先劝降,并派人去其营中鼓励忠义之士反正,则必可不战而胜。”

不过刚刚投了大顺的金声桓却反对道:“正因为此时刘部人心不一,我军更应当以雷霆之势压下,则一击可破此军。此军一破,刘泽清必胆裂,则淮安城可轻易取得…”

张鼐瞧着两位前大明将领的争执,发觉永昌帝说的真对,他要面对的最大敌人不是对面的明军,而是投降了大顺的这些明军将领。

比如邱磊主张招抚,就是想要接收刘泽清部的一部分兵力,从而不必如现在这样当一个光杆将军。金声桓想要武力进攻倒也不是对大顺忠心耿耿,而是想要趁着战乱在淮安发一笔横财,虽然大顺军有军律严禁私下劫掠平民,但是现在刘泽清已经劫掠了淮安富商一遍,大家只要劫掠刘泽清部就可以了。

张鼐思考再三之后,终于出声说道:“此时出使三河口营,风险不小,丘总兵你真愿意承担起出使的责任吗?”

邱磊立刻说道:“下官愿意立下军令状。”

张鼐摇了摇头说道:“军令状就不必了,我军最多也就给他们一个晚上的时间思考。你若是说服不了他们,明日午前必要归来。

金总兵,你明日一早带本部人马渡清河列阵,我部一出黄河北岸防备敌军过河,一出清河上游,若是三河口营明日午时前不投降,那么我们就同时发起进攻,破其大营。”

金声桓和邱磊对此安排都没有不满,不过邱磊过河之前信心满满的和同僚说道:“我此去三河口必不叫两军动刀兵。金某想要赚军功的机会是不会有了。”

对于顺军使者邱磊的到来,马化豹营中也是争论不下,刘泽清派驻三河口的侄子刘之榦和心腹姚文昌表示,应当把邱磊押往淮安城交给刘泽清处置,不过王遵坦和张思义表示反对,认为两国之争不斩来使这是古礼。

马化豹最后和了稀泥,表示先把邱磊关在营中,然后让刘之榦回城去通报刘泽清。可说是关押,但是邱磊及其随从却可在营中随意走动,并同那些刘部官兵谈起了太子近况及顺军待遇等问题,本就没有什么战意的刘部官兵,听了这些话后就更没士气了。

而王遵坦这边在军议之后也找上了同乡好友刘孔和,向其询问起了打算。刘孔和是大学士刘鸿训的儿子,虽然是世家出身却喜好骑马射箭,山东乱起后就拉起了刘家的佃户杀了大顺的官吏,然后南下逃到了淮安,和刘泽清交好。

对于王遵坦的这个问题,他下意识的就回道:“我刘家世受国恩,怎么能够从贼?你家可也是官宦门第,闯贼拷掠富户,夺我等产业,难道你还想投降这群贼寇?”

王遵坦却心平气和的回道:“非是投自成,乃是投太子尔。今日我们在这里不是拒闯贼,而是拒太子。我等若是向北射出一箭,就是在太子和南都之间选了立场,今后若是太子复位,我们就是乱臣贼子。你觉得天下有谁会谅解我们?更何况,就这两个月的朝廷政令来看,南都那位就不是真命天子。我等何苦为其陪葬?”

第129章 淮安下

第二天早上,三河口大营的主将马化豹发现顺军一部过了清河,正在河边列阵。这令他大吃一惊,他一边让人去把邱磊提来大帐中,一边则召集了营中众将商议对策。

姚文昌当即表示,“末将昨日就说过,邱磊来意不明,恐怕就不是来说降我们的,而是来分化我等的。果不其然,这才一个晚上的功夫,顺军就过河了,明显就是想用武力胁迫我等投降。

我们这个时候投降如何对得起大帅?末将以为,当把邱磊这贼子推出辕门斩首以激励士气,然后出兵把顺军过河的人马赶回对岸去,叫顺军知道我等也不是好惹的。”

张思义顿时反对道:“杀邱磊不妥吧,大帅又没决定是否和顺军开战。杀了邱磊后,两家反目成仇还能坐下谈判?要是大帅打算效忠太子,谁来承担杀死邱磊的责任?”

姚文昌撇了撇嘴说道:“大帅的命令不是还没有下么,谁能肯定大帅一定会效忠太子?要是我们失了三河口大营,大帅又不打算效忠太子,这责任谁来负?总之,只要大帅没有下令我们不许进攻顺军,那么我们自然就当为大帅出力死战…”

这个时候刘孔和突然打断了他说道:“国家把淮东千里托付给刘帅,结果刘帅到了淮安后只知道营建府邸和搜罗美女,日夜醉生梦死于醇酒美人怀中,我为国家之将,岂能为如此昏庸之辈作战。诸君,你们在这里究竟是为了国家而战,还是为一高阳酒徒卖命?若是后者,恕我难以奉命了。”

姚文昌顿时大怒,按着腰刀向前斥责道:“刘节之,你这是要造反吗?”

王遵坦给一旁的虞绍勋使了个眼色,两人赶紧上前拉住了姚文昌说道:“姚将军息怒,刘将军不过是几句气话,大家都是一个马勺里吃饭的兄弟,何必如此剑拔弩张…”

马化豹也不得不装模作样呵斥了刘孔和几句,只是当众人把注意力都放在刘孔和身上时,却不料姚文昌这边发出了一声惨叫。马化豹、张思义等人顿时转头看去,却见王遵坦拿着一把匕首在自己的胳臂上擦了擦,然后插入了腰间的皮套,而姚文昌则双手捂着喉咙躺倒在地,鲜血不断的从他手指缝隙中流出来,眼见是不能活了。

马化豹下意识起身拔出了剑,色厉内荏的向王遵坦质问道:“王太平你这是作甚?姚副将即便有错,你也不能动用私刑啊。”

王遵坦看着马化豹平静的说道:“太子在北,谁敢向北发一矢,便是逆贼。姚文昌已经知道邱磊是太子使臣,还意图杀之,这难道不是逆贼吗?我意与诸君一起拥戴太子殿下,以捍卫国家正朔,诸君可愿一同匡扶大明社稷?”

营中众人看着堵在了大帐门口的刘孔和,又瞧了瞧站在王遵坦身边的几位将领,终于有人忍不住向着马化豹说道:“马帅,王、刘两位将军说的不错啊。太子在北面,又有顺军支持,我们和北面作战,士兵们未必肯战啊。”

马化豹迟疑了一下,他知道底下的士兵确实不想打,刘泽清自己躲在淮安城内享受着醇酒美人,却把他们推出来抵挡顺军南下,军中一直都是怨声载道的。要知道他们这支军队的主力可都是山东兵,清军和顺军打到山东时,刘泽清都没抵抗过一天就跑路了,难道现在反而要求他们去保卫淮安人吗?这显然是不合理的,自己的家乡都不保卫的军队,又怎么会去保卫别人的家乡。

就在马化豹迟疑的时候,张思义突然把腰刀收了起来,然后退到了王遵坦身边,向着马化豹拱手说道:“马帅,太子殿下的命令不可违啊,不然江淮之间还有哪里会接纳我们?难道南都那些大臣们会让我等退过长江保卫南都吗?”

张思义的表明态度,顿时引得不少将领也倒向了刘孔和、王遵坦一方,看着帐内剩下的几名将领犹豫不定的神情,马化豹终于丢下了手中的宝剑说道:“姚文昌试图背逆太子确实该杀,这大明社稷终究是朱家的,太子既然要求我们投降,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又有什么办法。且把邱磊带上来,然后请他把我们对于太子的效忠书奉上吧…”

正准备过河的张鼐见到了被对面送回的邱磊,看着他带回的降表,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他们这就投降了?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邱磊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张将军,三河口大营确实投降了。营中虽然有2万3千余人,但到是有1万3千余是被抓来的本地壮丁,剩下的一万人中,又分为五名将领分管,他们之间本就有冲突,一旦没有了大义的旗帜,他们自己就要打起来了,还抵抗我军做什么呢?”

张鼐想了想,便向他问道:“那么丘将军以为,接下来我军该怎么做?”

邱磊略一思考便说道:“刘泽清自从拿到了淮安城,就把这座城市当成了自己的私有物,登陆总兵黄蜚携登莱水师及家属四万余从山东撤回淮安,刘泽清却拒绝黄蜚带着水师官兵进入淮安,将之安顿在了安东城,并打算吞并其部。

黄蜚手中的水师虽然驻扎于登莱,可成员大多来自淮安的盐丁,因此刘泽清只要逼迫黄蜚带着心腹离开,则登莱水师的骨干就落在了刘泽清手中。黄蜚对于刘泽清必然是愤恨的,还请将军让我前往安东卫说服黄蜚归降,则黄蜚在安东卫堵住了刘泽清的出海通道,那么刘泽清就无处可去。

将军只要虚张声势逼迫之,刘泽清必然会弃城而逃,则下官就能在安东卫抓住他了。将军若是把刘泽清堵在了淮安城内,反而就成了困兽之斗,恐不是什么好事。”

张鼐对着邱磊点了点头说道:“此策甚好,且待我接收了三河口大营,你便前往安东吧。”

接收一支降军其实是挺复杂的一件事,但是对于现在的大顺军来说却要简单了许多,遣散那些被强征来的壮丁,然后把剩下想要吃兵粮的军队分成1到3千左右的营头,然后再一支支的整编过去就是了。

只用了半日功夫,三河口大营中的军队就剩下了9000不到的正军和一万多的辅兵,张鼐告诉这些辅兵,只要收复了淮安城,就可以让他们回家了,这些辅兵的士气顿时高昂了起来,配合着顺军掌握了整个大营。而对于明军宣布了顺军的士兵待遇后,原本还有些混乱的明军士兵也渐渐安下了心。

于是当晚,邱磊带着几艘船前往了淮安东北的安东卫,刘孔和同王遵坦则各带一路人马前往了清江浦,张鼐则带着主力坐镇于三河口大营。

8月12日,张鼐带着马化豹、金声桓进驻清江浦,清江浦是运河同淮河交界的地方,因为黄河夺淮,此地船只过闸艰难,南来的客旅要从此下船穿过淮河走上一段陆路,故有“南船接北马,襟喉南北处”的说法。

也因为如此,清江浦夹岸十里都是连绵不绝的楼宇商铺,对于见惯了北方残破景象的顺军而言,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在乱世中居然还有这样的世外桃源之地。也因此,顺军上下本就良好的军纪,又肃然了几分,因为他们实在不忍破坏这里的和平景象。

有着顺军在旁的监视,金声桓部也好,原来的刘泽清部也好,都小心了许多。王遵坦和刘孔和昨晚抵达清江浦几乎没有什么战斗,因为听说三河口大营失守后,驻扎在清江浦的刘部官兵就逃回了淮安城。

邱俊孙随即出面安抚清江浦的百姓,有着这位淮安山阳县的进士出面,原本有所不安的清江浦百姓也安心在家待着,给顺军倒是减少了许多麻烦。而将刘部所抓捕的一些民壮和妇女放归家后,清江浦的百姓也就接受了顺军的命令,为其担负起了一些后勤工作。

另一边,昨晚得知三河口大营投降了顺军之后,刘泽清一早就悄悄带上了心腹和家私登船逃向了海上,当顺军主力出现在清江浦后,城内的官兵才发现刘泽清和总漕田仰不见了。

两个淮安城内最高等级的军政大员的逃亡,使得城内官兵顿时失去了抵抗的勇气。在顺军的喊话下,城内等级最高的官员,监司范鸣珂携敕印来降,张鼐接受了城中官兵的投降。于是总兵柏永馥率所部及城中官民出迎,张鼐遂克淮安。

8月13日下午,黄蜚、邱磊坐船从安东而来,顺便把刘泽清和田仰带了回来。于是淮河北岸的清河县也派出人员前来请降。8月14日,海州派人前来投降。

此前逃到山东白颜石门的鲁王朱聿海等宗室,听说淮安已经被顺军拿下后,决定南下向顺军投诚。原本已经和朱聿海达成协议的大苍山义军首领王俊,不得不对手下们说道:“永昌帝气运仍在,他手中又有太子,既然鲁王已经决定投降大顺,那么我们也就没必要再保着大明了。我意前往淮安拜见永昌帝,看看他是否真的有天子气概。”

8月15日,李自成的座船抵达清江浦,路振飞、王爕入淮安城安抚士绅百姓,淮安民心随定。也就在这一日,高邮向顺军前锋哨探开城投降。带着高邮士绅开城的,正是王永吉子王明德。顺军通往扬州的道路已然畅通无阻。

8月16日,李自成入淮安城,入驻于刘泽清的藩镇府邸。位于淮安新城颁春坊的刘泽清藩镇府邸,原是大河卫指挥使司署,在刘泽清开府之前,此地已经相当广阔了,而刘泽清开府后又把周边官绅的园林囊括了进来,于是此地更是规格类似王府。

李自成进入府内时,也不由为这座府邸的富丽堂皇和花园曲渠大为赞叹不已,一边称赞一边他还笑着对边上的诸将说道:“这刘泽清莫不是知道朕要来淮安,所以连住所都给朕修建好了,你们说他这是图什么呢?大兵压境的时候,却把精力放在了修建宅邸上…”

第130章 下一步

逛过了刘泽清还没完全建成的藩镇府邸,即便是只打通了和相邻乡绅府邸的园林,此时的藩镇府也已经相当不错了,不过刘泽清显然并不满足于此,还安排了好几处亭台楼阁的修建,试图把相邻的园林和之前的大河卫署彻底的融合为一体,因此李自成在巡视这处藩镇府的时候,还能看到不少停工待建的工地。

在巡视的过程中,张鼐顺便还向李自成汇报道:“这金石庋、嘉树轩是本地士绅阎再彭之宅,阎氏是山西太原籍,在淮安经营盐业,不过阎再彭这一代以诗文而称名于本地,也算是颇有名望,这宅邸可要发还于他?”

李自成沉吟了片刻后说道:“盐商从文?那就不急着还他了,想来他也不会没有地方住。这里的几处建筑停下来也就停了,不过这道路和排水还是应当修完的。好了,园子是逛完了,我们先找个地方谈谈接下来本军的行动吧。”

张鼐顿时不再提及归还园子的话语,带着李自成和诸人来到了一处湖边的建筑内,这处建筑外形犹如一座高大的龙舟,分为上下两层。众人顺着楼梯上了二楼,这里果然视野开阔,把这湖边的景致都纳入了眼中。

李自成和众人欣赏了一下湖景,便招呼众人坐了下来,他扫视了众人一眼后说道:“今天坐在这里的都是自己人,虽然金将军加入的较晚,不过他已经证明了对于大顺的忠诚,所以也不是外人。”

金声桓听后顿时心花怒放,起身向李自成行礼表态道:“臣虽然今日才见到陛下,却早就对陛下的威名心向往之,声恒愿为陛下奋战至死…”

坐在李自成左手第一位的张鼐撇了单膝跪地的金声桓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李自成上前扶起了金声桓,好生夸奖了几句,这才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向着众人说道:“淮安即下,宝应、高邮又对我们打开了大门,通往扬州之路也就畅通无阻了。

而此时黄得功和高杰还在仪征一带对峙,扬州城则彷徨无计不知该开门纳谁。所以,接下来我们不是向扬州彰显我们的武力,而是应当向扬州表示我们的善意。只有当扬州百姓和我们站在一起,高杰也好、黄得功也好都失去了在扬州立足的机会,否则就会变成三支客军在扬州征战,而扬州百姓坐在一旁观望。

我军加上黄得功部自然是压倒了高杰军的,但黄得功此人既无远见也无大局观,虽然此时他宣誓效忠太子,却依然是一个不可靠的因素。高杰军虽然被困于江北,但是若能被南都真心接纳,渡江获得江南的人力和物力支援,则本军此番南下的任务就失败了一半。

因为我们现在的力量,还奈何不了以长江为防线的高杰军。更不提他身后还有着整个江南的物力支持,所以我们当前的目标要稍稍加以修正,要利用南都和黄得功的力量,逼迫高杰军投降于我,然后拿下扬州城。”

张鼐和众将都听的有些糊涂了,他忍不住就像李自成询问道:“陛下,利用黄得功部的力量,臣还能理解,可南都的力量如何借用?高杰现在是江北四镇唯一还服从南都的藩镇,南都和高杰军现在可谓是唇亡齿寒,他们怎么可能帮助我们逼迫高杰军?”

李自成扫视了一眼众将,看到一干人不是一脸迷糊,就是只注视着自己,等着他讲解。他只能在心里感叹一声,宋、原两人要留在徐州安排对于建奴南下的防御措施,他身边的参谋力量明显不够用啊,这些将领倒是很符合了大明文官们的期望,只关心怎么打,不关心为什么要这样打。

他轻轻咳嗽了几声,理了理自己的思路,才开口对着众将解释道:“南都,不,应该说南都的一部分人确实需要高杰军保卫自己的地位,但是南都大部分人和江南大部分士绅想要保卫的却是自己的利益。

对于他们来说,只要我军没有表现出过江的欲望和能力,那么他们就不会在第一时间让一支立场未明的藩镇过江进入南都。高杰军对于南都来说,毕竟是一支不可靠的投顺贼军,而不是知根知底的官军,一旦高杰过江拿起屠刀,南都根本没有制衡高杰军的办法,这就是高杰军在扬州城外肆虐的根本原因。

所以,我们南下扬州之前,必须要做好三件事。第一派人和南都进行谈判,以使南都众人有拒绝高杰军过江的理由;第二向江南各地宣扬高杰军在扬州及北方各地烧杀劫掠的事迹,使江南士绅百姓有坚拒高杰军过江之心;第三派人去同扬州城谈判,争取扬州向我军开城投降。

只要做到了这三件事,哪怕到时南都真有人力排众议接应高杰军过江,也已经晚了。因为高杰军不可能当着占据了扬州城的我军公然过江,否则这支军队就完了。”

诸将当然知道高杰军为什么会完蛋,因为扬州城下顺着运河南下就是瓜州渡口,五六万人马的高杰军怎么可能在顺军的压迫下有序渡江?当然,如果扬州城不在顺军手中,那么高杰军和顺军之间至少还有一层屏障,而南都那边才不会觉得时间紧迫。

原本在拿下淮安之后跃跃欲试的大顺诸将,大多都想着快速南下和左光先、黄得功合击高杰军,一举扫平江北,然后再看看有没有机会过江,但是在李自成的这番谋划下,大家都稍稍冷静了下来。

确实,如果能够迫使高杰军投降,那么不仅可以扫荡了江北四镇,还大大的增强了大顺的力量,再想要对江南动手,反而变得更加简单了。

不过金声桓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陛下,若是高杰部投诚的话,我们还要不要同南都和平共处?还是趁势过江拿下南都,则江南可平啊。”

诸将中不少人也点头赞同,显然他们都很乐意去富庶的江南走一趟。也就是这个时候,李自成觉得自己带着这些军中排名不高的将领出征确实是一件好事,若是刘宗敏、袁宗第等大将在此,他还真的一时难以说服他们放下这样的念头。

毕竟如果高杰部投降的话,南京就等于一个被脱光了衣服的美女躺在了床上,这个时候能忍住不上的,多半是太监了。想了想,李自成又赶紧抛弃了这个想法,这等于是自己指着自己的鼻子骂了。

他略略抬头看了金声桓同诸将一眼,方才不紧不慢的说道:“江南就在哪里,又不会跑路,扫平了江北四镇,南京还有什么作为?

与其我们自己过江去取江南的财富,为什么不让南京把江南的财富拱手送上来。这样,诸军免去了渡江征战的操劳,也可再一次打击南都伪朝的威望。

只要南京能够源源不断的把江南财富送过江来,那么我们还担心什么南京?没有钱粮自然也就不可能有新的军队,而地方上对于南京的不满也会日益加深,等到南京失去了江南百姓的效忠,江南就是一枚成熟的柿子,我们只要摇一摇树干,它就会落在我们手中了…”

在李自成的规划和威压下,诸将很快就统一了认识,服从了李自成的平扬州策略。谈完了这个主要问题之后,李自成就开始和诸将讨论如何处理淮安的三种武力,一是刘泽清率领的山东军;而是黄蜚率领的登莱水军;三是淮安本地的卫军和民团。

这个问题其实并不复杂,因为在李自成没有抵达淮安之前,张鼐已经在处理了,李自成不过是再次确认了一下张鼐的安排。只不过他稍稍修改了两点,一个是保留了登莱水师的编制,一个是把王遵坦、刘孔和两部从刘泽清部中正式分离了出来。

刘孔和部被要求去扫清淮河到长江沿海一带的盗匪和中立势力,王遵坦则被要求顺运河南下占据南通一带,对崇明岛的守军进行招降。接着,登莱水师将会从海州出发南下长江口,逼迫崇明守军投降,牵制长江南岸的镇江水师。

这两件事谈完之后,今次的军议也算告一段落。诸将告退后,李自成拉着张鼐说道:“整军的事情,你还要多费点心,我军若是南下时,必然是要军容整肃的,不能带着一群乱军南下,否则只会让扬州百姓和高杰轻视了我们。今次对高杰军,主要还是以威慑为主,若是不能威慑住他,接下来就会打成一团乱仗,那么我们许多的目的就难以达成了。”

张鼐谨慎的抱拳回道:“还请陛下放心,刘泽清部和登莱水师虽然胆怯,但是军士的训练却并不是一无是处,只要能够收揽军心,对付高杰这样的丧家之犬,还是有着几分信心的。”

李自成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好,那么整军的事务,朕就交给你了。朕接下来要把心思放在淮安民政和招抚山东义军身上了,不能把泰山以东的防线建立起来,我们所谋求的山东防线就不会完整,建奴南下就可以绕道从泰山以东进攻淮安,那么我们的后路就危险了。”

张鼐认同的说道:“陛下所言极是,若是不能在泰山和胶州之间建立起一道防线,建奴从此南下恐怕无人可阻挡了。臣以为,这一地区能用的力量有两支,一是以大苍山义军为主的九山义军;二是将门杨御藩家族,这莱州军中就有不少杨氏旧部,特别是一营三千鸟铳兵,算是登莱水师南下中的主力了…”

第131章 信件

田仰被带到李自成面前时,心中也是忐忑不安的。不过李自成只是打量了他一眼就坦率的向他问道:“田先生是云南人?”

田仰起身回道:“是,外臣是云南思南府人。”

李自成便继续问道:“那么田先生担任总漕是受谁的推荐?”

田仰道:“实受诚意伯厚爱,马阁老举荐。”

于是李自成又接着问道:“南都上下现在还有效忠大明的臣子吗?”

田仰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李自成一眼,这才小声的回道:“南都上下都是大明的臣子,并无一人背叛大明。”

李自成脸上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笑容,嘲笑的说道:“大行皇帝尸骨未寒,太子、定王、永王尚在,南都却迫不及待的立福王为帝,这也算是大明的忠臣?”

田仰伸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才脸色苍白的说道:“彼时不知太子尚在,国家也需要有人主事,所以大家才推举了福…今上。”

李自成顿时拉下脸训斥道:“既无大行皇帝的诏书,太子仍在,哪来的今上?之前你们说不知大行皇帝生死和太子下落也就算了,现在大行皇帝的梓宫和太子都已经南下,还敢拥戴伪帝的,就是在谋逆。”

田仰脸色变得更白了,整个人也战栗抖动了起来,他知道李自成说的没错。按照礼法,弘光帝就是篡位的伪帝,而拥戴弘光帝的自然是夺取权力的奸臣。

李自成拥戴太子南下,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就如马士英破坏了大明帝位继承的规则,完全是凭借着其手中有压倒南都的武力。

但是现在李自成的武力要比马士英手中更强大一些,毕竟四镇已经向闯军投降了两个,剩下的刘良佐和高杰,前者实力根本不能同其他三镇相比,而后者虽然是四镇中最强的一位,但也难以抵挡两镇夹击,更不必提李自成军的力量更强于四镇。

因此,讲礼法太子占尽了道理,讲武力南都也是无力和顺军抗衡的。这样一来,顺军真的要打江南的话,田仰觉得南都能撑几日都是问题了。那么他们这几个月扶立大明的行动,岂不是成了笑话。

田仰战战兢兢的站在庭院中,被汗水浸湿了后背时,李自成终于再次开口向他说道:“朕有封书信,你替朕带给马士英。让福王尽快退位,然后过江来迎太子及帝后梓宫,则尚可获得太子宽宥,否则朕当替烈皇讨南都不恭之臣。”

田仰一时有些诧异的抬头看着李自成问道:“陛下要放外臣回南京?”

李自成冷冷的看着他,逼迫着田仰低下头去,这才说道:“朕早就公开对外说过,顺明之争不过是江山易姓,外族入侵则是天下兴亡,三桂逆贼引建奴入关,这是连自己祖宗都不要了,但朕还是要祖宗的,所以才送太子和帝后梓宫南下。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只是朕没有想到南都居然有这么多逆臣,一边喊着君父,一边背叛大行皇帝和太子,简直是无耻之尤。不过朕之大敌在北不在南,伪帝自去帝位,前来请求太子宽恕,则尚可商量,否则就让南都的逆臣洗干净脖子吧。”

说罢,李自成就挥了挥手,让李来亨把田仰带了下去。他在堂上瞧着庭院角落上的几丛芭蕉,默默沉思了一会,李来亨又将刘泽清带了上来。

面对这位逃跑将军,李自成的态度却要比对待田仰好的多,而刘泽清意识到李自成并没有杀自己的意思后,也就大着胆子向李自成请求道:“罪臣实不知陛下有天日之表龙凤之姿,这才昏了头抵抗陛下所率领的天兵。

陛下对罪臣如此宽容,罪臣即便是肝脑涂地也难以报万一。罪臣愿为陛下先锋,征讨扬州以赎前过,还请陛下给罪臣一个机会。”

李自成伸手虚虚在空中一扶,示意刘泽清起身后,方才笑着说道:“为大顺效力的机会,当然会有。不过朕有更加重要的任务需要你去做,不知刘将军可愿意啊?”

刘泽清大喜道:“只要能为陛下出力,不管水里火里,末将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李自成微笑着说道:“那就好,之前朕担心淮安一时难下,所以劝说太子和帝后梓宫留在了徐州。现在淮安既然已经平定,那么就当有人北上去迎太子及帝后梓宫。这是极为重要的任务,路上一点闪失都不能出,朕以为只有刘将军的地位和才能,才能把太子和帝后梓宫安全的护送到淮安来了。刘将军以为如何?”

刘泽清看着笑容满面的李自成,心里顿时一沉。这迎送使只是听起来颇有地位,但是对于武人来说其实屁用都没有。他刚刚向李自成服软,其实就是想要拿回军队的指挥权,哪怕拿回一部分都好。在南京推举弘光帝的过程中,他们江北四镇算是看明白了,今后的大明就是武人的天下,有兵就是草头王,没兵啥也不是。

他之前看着李自成挺和气,本想着借投诚的机会,把军队弄回来,之后的事就看情况了。但是看起来挺和气的李自成,却连口汤都不想留给他,只是让他挂名去迎接太子,这就太…看了一眼李自成的脸色,刘泽清还是低头服软了。

把刘泽清送走之后,李自成才起身走到前院的西厢房内,找了几位年轻的书生谈了谈,然后留下了叶廷秀、傅以渐两人,命两人替自己起草了几份书信,收信人依次是:马士英、刘孔昭、史可法等南都大臣,又有告扬州百姓书、告江南百姓书,给黄得功书,给高杰书等。

直到李来亨过来向他汇报,晚餐已经准备好,黄蜚、田胜嘉、王武纬等登莱军的将领也到齐后,李自成才发现屋外的太阳已经西斜了。他于是对着叶廷秀、傅以渐两人说道:“嗯,你们两人继续整理一下这些书信,然后今晚誉写一份,明日一早把信件交给李来亨,这是要务,不可拖延。”

叶廷秀和傅以渐把李自成送出了门后,叶廷秀突然向傅以渐问道:“你觉得,永昌帝写这些信件的目的,真的只是为了劝说弘光帝退位,免去两国刀兵吗?”

和已经出仕过明朝的叶廷秀不同,傅以渐不过是一位秀才,故他对大明并没有多少情分,眼下既然已经被大顺征调,他自然谨慎的对这位老前辈说道:“后辈愚钝,不能明白主上的深意。不过,大义现在在主上手中,劝说弘光帝退位,这是必然的一步,之后就不是后辈能知道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