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永昌 第24章

作者:富春山居

谢陛发了半天呆,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口中喃喃说道:“这,这,这也未免太不讲义气了吧。”

谢升顿时板起了脸斥责道:“我们又不是江湖中人,讲什么义气,我大明以忠孝为本,你这些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谢陛无言以对,只能保持沉默。谢升这才满意的继续说道:“我写了一封书信,你回去准备一些行李,然后便出发北上去迎太子吧。”

谢陛和大兄谈完,走出槐园时就没有刚刚进门前那么的挺直腰板了。看着弟弟有点驼背的身影,谢升虽然有些不忍,但他还是很快叫来了自己的管家,向他吩咐道“派几个人盯着二老爷那边,要是有人想要离庄去城里的,先扣下再说…”

就在谢升和弟弟谈话的时候,知州吴征文来到了防御使阎杰的衙门中,他请阎杰屏退左右后,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纸递给对方说道:“阎大人请看看这封告密信,是中午的时候有人丢到我住的院子里的。”

阎杰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纸张上的内容,随即也掏出了一张纸递给了吴征文说道:“吴知州,你也看看吧,这是我中午在院子捡到的的。”

吴征文看完之后,抬头看着面色同样难看的防御使,心里充满了不安说道:“这生员何振先想要拥戴前明宗室作乱,还四处联系了乡绅,看来是真有这样的事情啊,否则就不会有人同时向我们告密了。”

阎杰点了点头说道:“一个流落到本地的宗室和一个狂生是弄不出多大的风波的,但要是本地乡绅加入进去,事情可就麻烦了。本城的乡兵大多听从于乡绅,只有守衙的一些官兵才是听从我们的,可要是满城皆反,那么他们还有多少人愿意听命于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吴征文立刻说道:“为今之计,只有内紧外松,把可靠的人手调动到内衙,方可避免外面突然起事,而我无防备。另外就是,向郭将军和北面大军前锋求援,让他们尽快派出军队来德州平乱。”

阎杰认同的说道:“正该如此,主上大军就在北面,这些人如此不知死活,那就只能请大军来碾碎他们了…”

阎杰和吴征文商议妥当应对之策后,便写了两封文书,然后安排心腹于黄昏前出了城门。在这个时候,大顺军从山海关撤退的消息已经在河北、山东传开了,虽然还不能确定大顺军在山海关下到底损失了多少人马,但是大家都认为大顺军应当是在山海关下败了一阵。

于是,原本就被大顺军实施的追赃助饷政策感到不满的河北、山东士绅们就蠢蠢欲动了起来,河北、山东各县的乡绅们开始联合密谋,试图推翻大顺在本地的统治,德州出现的情况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在河北山东士绅企图推翻大顺统治的时候,监国朱由崧于五月十五日在南京紫禁城武英殿即皇帝位,改次年为弘光元年。

五月初南都文臣和外臣、诸镇达成妥协时,双方议定由福王先监国,北伐成功之后再即位。为什么短短十几日内,福王又改监国为皇帝了呢?这问题主要还是出在新朝的廷推阁臣一事上。

朱由崧监国之后,南都众臣推史可法、高弘图、姜曰广入阁,时诚意伯刘孔昭想要自推,但是被众人以本朝无勋臣入阁例阻之。这些南都文臣显然是搞不清状况了,本朝也没有让宗室监国的道理,既然大家迫于四镇的兵力低头,那么就该同舟共济才对。

刘孔昭此时是南都勋臣之首,还控制着长江水军,南都文官们不肯让他入阁,意味着还是想要独自把持朝政了。刘孔昭愤怒之下,立刻倒向了马士英,当众喊道:“即我不可,马士英何不可?”

之后众人议论起废,文官这边要求征召郑三俊、刘宗周、徐石麒,刘孔昭于是举阮大铖。史可法又出面阻止道:“先帝钦定逆案,毋复言。”

于是最后监国拜史可法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与士英、弘图并命。可法仍掌兵部事,士英仍督师凤阳。这一消息传出之后,马士英所代表的外镇和刘孔昭所代表的南都勋贵都愤怒了,因为东林党人完全把他们排除出了朝廷中枢之外。

马士英联合四镇有定策之功,现在四镇还在长江北岸等着酬功呢,这要是马士英不入南京,四镇怎么还可能听他的。旦夕之间,四镇倒向史可法也是未可知的。

为此,马士英也就撕毁了和史可法等人的约定,决定支持福王立刻登基。马士英把史可法写给自己的七不可立福王书上奏给了朱由崧,然后在其默许下于五月十三日率部过江,进入南京。

当马士英带着军队进入南京后,大明残存的那点体制就彻底完蛋了。从这一刻开始,以文驭武就成了笑话,大明朝现在是谁手上有兵,谁说了算。而之前固执己见的史可法,在马士英带兵进入南京之后也强硬不起来了,

可法遂请督师,出镇淮、扬。十五日,王即位。明日,可法陛辞,加太子太保,改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士英即以是日入直,议分江北为四镇。东平伯刘泽清辖淮、海,驻淮北,经理山东一路。总兵官高杰辖徐、泗,驻泗水,经理开、归一路。总兵官刘良佐辖凤、寿,驻临淮,经理陈、杞一路。靖南伯黄得功辖滁、和,驻庐州,经理光、固一路。

五月十七日,御史陈丹衷推荐王燮为山东巡抚;阮大铖力荐田仰以代路振飞,马士英从之。于是原本稳固的淮扬防线,顿时失去了主心骨。

第七十四章 乱

年初高杰领兵南下导致江北地区震动,镇抚淮安的路振飞、王燮于是便令淮安七十二坊各集义兵,每家或三、或五,刀杖俱自备。每坊一生员为社长、一为副;自为操演,贵持久、戒作辍。日则团练,夜则鱼贯巡逻,以备非常。

等到北面传来京城沦陷时,路振飞手中已经有了一支可靠的本地义兵,于是路振飞分设壮丁守城,拈分守门官;日则各守一门,夜宿城楼。四月(戊午)朔,淮城义士到军门过堂,路振飞赏以花红每人银一两;一时人人踊跃,耀武于河上。适有北来逃兵骚扰,见之辟易避去。

之后路振飞又召集淮安绅士议事,告知京城沦陷之事,问这些绅士何去何从。面对获得了军队支持的路振飞,在座的淮安绅士们只能附和路振飞为大明尽忠,并同意给守城的淮安义士们出钱出粮。

淮扬巡按御史王燮是路振飞最有力的支持者,作为锦衣卫军籍出身的进士,王燮要比普通的文官狠辣的多,他打碎了大顺淮安知府巩克顺发出的行为牌,还抓住了巩克顺当众处斩,吕弼周是他的座师,结果面对老师的招揽,不仅拒绝还引诱抓住了吕弼周。

路振飞大喜,召集城中善射者,缚吕弼周、王富于柱,射者二十步外,五人为耦,人发一矢;不中者退,中者报名赏银牌一。射者尽,乃命剐之。由此断绝了淮安百姓投降大顺的念头,大顺军若是攻下淮安,必然是要为这两人报仇的。

于是,路振飞守淮安城,王燮守河,淮安人心就稳定了下来。运河西面的安徽地面,又有凤阳总督马士英把守,这个人治下很有一套,因此大顺军也没能在安徽获得什么成果。

而随着朱由崧入南京监国,南方人心开始稳定下来,这边大顺的追赃助饷政策又引发了地方绅士的普遍反感,淮安以北的宿迁、徐州、济宁等地的乡绅们就开始怀念起大明来了。

当永昌皇帝从山海关退兵的消息传来,这一地区原本已经向大顺投降的乡绅开始作乱,并向南都重新靠拢。大顺军委任的徐州地方官员纷纷被作乱的乡绅杀害,幸好之前徐州地区的大顺官员得到了来自李自成的命令,要求他们坚守徐州,其他地区如果守不住就暂时放弃,因此把大部分的军队收拢到了徐州城,从而稳定住了徐州城内的局势。

可即便是如此,退守徐州的武愫、董学礼、方允昌、白邦政也都感到徐州城似乎成了汪洋中的一艘海船,出了徐州城就不是大顺的地盘了。

就在这个时候,五月十七日又传来了身后济宁生乱的消息,更是让武愫等大顺官佐感到了焦虑不安。董学礼、方允昌等人觉得徐州已不可守,应当放弃此地退回北方,白邦政则认为主上的命令很明确,要求他们保住徐州城,因此不可放弃徐州跑路。

由于附近的大顺官兵都缩回了徐州,徐州城内的军队并不都是董学礼的部下,因此他也不敢自行撤离,只能在几位同僚面前反复重申道:“归永参将丁启光、丁启胤、丁承烈在徐州西面聚兵,金声桓、刘世昌占进占徐州东南方的宿迁,现在北面的济宁又作乱了,徐州实已成为了一座孤城。我军若是还在此逗留不去,恐怕就要被南军合围了。”

白邦政则继续坚持道:“主上已经说过,我军只要坚守徐州不失,大军南下就有了一个落脚点,若是放弃徐州而走,主上南下又该在何处落脚?更何况,守着徐州城,我军还有几分士气,若是出城北走,过黄河前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到时被南军一冲,士兵们就都散去了,我们难道还要投降南京吗?”

虽然董学礼并不觉得投降南京有什么为难的,但是看着在座同僚的脸色他终究没敢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最终徐淮防御使武愫发话,决定先派出人马调查济宁作乱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能否补救,另外再越过济宁向北面的大军求援。

董学礼虽然觉得这是浪费时间,但还是只能接受,准备再观望一下形势。当然,此时徐州城内的大顺官吏们并不清楚,南面的形势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为了进入南京,马士英调动凤阳驻军过江,并扶持朱由崧正式即位,为了拉拢四镇,马士英又把江北防线给拆了,将稳定淮安的路振飞、王燮罢免或调任了。

因此,现在的徐州城看起来变成了一座孤城,但是城外隐隐一体的明军和乡绅武装也失去了主心骨,开始混乱起来了。

至于济宁城这边,临清和济宁是山东运河段上的两大商业重镇,而济宁却又比临清幸运的多,因为在崇祯十五年到十六年清军破关肆虐山东时,济宁城守住了清军的进攻,因此没有被清军劫掠过,算是保住了元气。

而济宁城之所以能够守住,因为济宁城同时还是一座军事重镇,这里是孙元化铸炮的工场之一,因此济宁城头的火炮比其他城市要多的多,这座和天津卫城面积相当的城市有着1240门大小火炮,其中红夷大炮就有40门。

虽然在吴桥兵变之后,孔有德、耿仲明等新军叛变,导致孙元化主导的军队改革失败,济宁城的火炮工场裁撤大半。但是这件事过去还不到10年,城内还是有着不少了解新军编制的乡绅,比如任育民、郑与侨等人。

作为运河上的商业重镇,济宁城的物资钱粮并不缺乏,在当地乡绅的组织下,清兵自然也就难以攻下这座小却火力猛烈的城市了。

不过在得知北京被大顺攻下后,济宁城内的官绅却不想抵抗了,他们开城迎接了代表大顺的郭升所部进驻,以表示了对于新朝的顺服。但是在大明灭亡前,南方有40万两金花银存于济宁城,这笔属于大明皇帝的财产被地方官绅给瓜分了,郭升要求他们交出来,并对一些济宁本地的土豪劣绅进行了追赃,共计得银48万两。

大顺军的行动让济宁的官绅感到了不满,认为自己的投献并没有获得足够的回报,这大顺朝还不如大明朝。但这个时候济宁官绅还只是抱怨,之后方元昌于五月初五抵达济宁开始了第二波追赃,方元昌走后五月初十张问行来了,又准备接手方元昌的追赃工作,此时李自成从山海关撤退的消息已经传至济宁。

虽然大顺政府说顺军从山海关撤离并未与三桂等交战,但是吴三桂则以白广恩部的投降,吹嘘在山海关前大败顺军,后者的说辞显然更让人觉得可信。

于是五月十一日晚上,济宁城内的官绅联合了九营乡兵发动了暴动,张问行、傅龙等被杀,城中官绅选出原来的明朝官员潘士良、李允和、杨朴等担任领导,城头又插上了大明的旗帜。

但是这一次的济宁暴动其实存在着相当大的隐患,因为大顺军虽然拷掠官绅,但是却没有侵犯贫民的利益,因此一些乡绅拒绝参加这一暴动行动。其中就包括颇有人望的郑与侨,这位即不肯领头签署降表迎接大顺官吏,此时也不愿意加入暴乱中去。

他虽然觉得大顺军追赃助饷的政策是暴虐之举,但是他也不支持那些投降了大顺的官绅又因为大顺的追赃政策而反叛,这种暴动他认为是不义的,这不是为了大明,而是为了一己之私。

至于另一位本地有名望的绅士任育民,去年上京考试,眼下正被扣在大顺军中。任育民、郑与侨这两位最的本地百姓人心的乡绅没有参与暴动,如潘士良、李允和、杨朴等官绅只是在士绅中颇具清望,并无实际理事的才能,于是在济宁暴动之后,济宁官绅对于九营乡兵就渐渐失去了约束力。

而五月十八日,任育民弟派人将兄长的一封信送给了城内的郑与侨。任育民在信中告知好友:京城沦陷后他原本是打算趁着闯贼不备南逃的,但是因为闯贼看守颇为严密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之后李自成亲自率部东征,接着又从山海关撤离,回京后又决定帮助太子南下复国。到了这个时候,任育民觉得自己已经用不着南逃了。

“…余自负,此时南下于大局也无益,唯奉太子南下继位,国事则仍由可为之处,故余将追随太子左右,以待有时。

太子性格温良,虽稍显柔弱却并不暗昧。坤兴公主虽一弱女,然逢此国变仍能护持太子,不可不谓坚强矣。李士淳东宫旧人,虽然忠诚于太子可缺乏机变。陈名夏长于文墨,短于任事。冯铨则只知拉帮结派…

唯可虑者,永昌皇帝也。余观其入京后行事进退失据,看起来并无人主之像。但是从山海关返回后,其行事就变得轻重缓急,井井有条了起来。幸好此时有北兵牵制,使其难以全力收拾旧政,方有容太子南下复国之余地。

故我等当全力以赴,务必使太子复国为真。然太子身边能够做事的人实在不多,郑兄大才,当早日北上拜见太子,与我一起为太子助力,匡复大明…”

郑与侨思考了一晚上,第二天对家人交代了一些事项,便于黄昏时分装扮成商人出了北门,然后前往了40里外的任家庄,和任育民的弟弟做了密切的交谈,第二日一早带着30余名随从北上了。

第七十五章 开端

五月的北京郊外,正是小麦累累垂头,“风吹麦浪丰收景,乡村田野遍地黄”的时节。今年大约是过去数年里,北方最为风调雨顺的一年了,假如没有战争的话,那么无疑今年是可以让多灾多难的北方百姓过一个丰收年的。

但是现在么,沿着北运河的官道和田野内,经常爆发着数十到上百骑的交战,那些官道旁临近成熟的麦子,在这样的一场冲突下顿时就成了烂泥了。不管顺军和清军双方如何宣布布告,令士兵不得践踏农田,但除了行军时,交战的时候谁还顾得上这些。

也就是顺军临走前带走了不少地方乡绅,并把他们的土地分给了佃户和一部分退伍官兵,而清军还没来得及建立起地方的征税体制,使得今年河北不少地方的百姓少交了大半租税,因此大家此刻还不愿意逃亡,而宁可留在家乡先收割了夏麦再说。

至于田地在官道附近的农户,只能一边祈祷两边大军不要在自己的田地边上交战,一边冒着被军队射杀的危险趁着夜晚偷偷收割一些将近成熟的小麦,避免颗粒无收的下场。

对于这些明国农民的心情,圗萨是不会去理解的,如果不是摄政王下令今次入关要严守军令不得私下劫掠,这些不肯逃离家园的明国农民就是八旗军最好的猎物了。

如果说天聪汗继位时大金最为缺乏的是各类物资,随着大金臣服了朝鲜、蒙古和破关进入大明内地进行劫掠之后,现在大清最为匮乏的其实还是人力。

因为八旗军制是每三丁抽一丁,而连年的战争让满洲成年男丁损耗极大,不得不成立蒙古八旗和汉八旗作为满八旗的补充。

但不管蒙古八旗和汉八旗如何忠诚,满人才是大清的根本,在多年抓捕生女真补充满人人口的政策实施下,大清抓捕生女真的队伍都已经跑到黑龙江的出海口去了,可以说关外能够利用的生女真人口已经不多了。

在外部人口补充开始陷入停滞的时候,从内部挖掘人口潜力也就成为了必然。而这个从内部挖掘满人的人力,无非就是把所有满人的男丁都作为战士来培养,让满人彻底脱离生产的岗位,那么满人的田地让谁去种?只能是抓捕汉人去种地、去生产。

于满人看来,对于汉人和朝鲜人来说,满蒙是一体的,虽然满人一直控制着蒙古八旗的规模,使之不能超过满洲八旗,但是在压榨其他民族的事务上,满人并不介意和蒙古人分享利益,以此挑动蒙古民族和其他非满民族的对立。

从蒙元退回草原之后,蒙古人就直接退化到了游牧时代,哪怕中间出了几个蒙古豪杰,但也从没有一人能够再把蒙古民族带回到成吉思汗、忽必烈时代的文明高度,在生产上自然是大大不如以耕猎发家的满洲人的。

满任抓捕汉人作为奴隶为自己生产的方式,倒是极符合蒙古民族的心态的,毕竟蒙古人是信奉“蒙古人的刀剑就是汉人的耕犁”这句话的。而通过这种方式,满人又从蒙古民族中分化出了一批人,让他们完全脱离了游牧生活,成为了职业的军人,在满人的城市中生存了下来,成为了满洲化的蒙古人。

圗萨,蒙古正蓝旗人,姓吴朗汉机尔敏氏,世居喀喇沁,正是一个满洲化的蒙古人。在某些方面来说,他和草原上的那些同族已经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了,就行事作风而言,他和满洲人几乎没啥区别。

作为监督孔希贵部作战的一名佐领,他原本以为这次入关作战也会如之前几次那么的顺利,毕竟明军从来不敢和他们在野外作战,也没什么战斗力,只要几十满洲骑兵就能击败上千明军,所以和明人作战最困难的不是击败他们,而是如何抓住那些败军带回营地。

以圗萨和明人交战的经验,只要双方交战时集中兵力朝着对方主将方向杀去,逼迫对方主将调头逃跑,那么对面整支军队就会迅速垮掉,四散而逃。这个时候再分兵追杀,不许对方停下集结败兵,则就可以取得一场完胜了。

只是这大顺军和明军显然是不同的物种,黄土庄一战,八旗军吃了入关数次以来最大一个亏,正白旗的鄂硕和正红旗叶克书之子道喇都失陷于大顺军中。虽然之后两军交换了俘虏和尸体,但是鄂硕、道喇等2、30人皆失踪不见了。

原本摄政王提醒诸将的话语,说顺军不可轻敌云云,其实大家都没往心里去,以为这不过是摄政王告诫大家要警惕起来,不要给顺军以可乘之机。黄土庄一战算是真的惊醒了诸人,大家都提起了精神,把顺军当成了关宁军的精锐来打。

虽然八旗上下把内地明军视若无物,但是对于和自己长期打交道的关宁军还是有着足够的重视的,这支军队不是说不能打,而是掣肘太多,所以在战场上几乎发挥不出一半的实力。真到了拼命的时候,这支军队也是能够一路冲杀到天聪汗大帐前的。

不过,和顺军交手了几次后,圗萨觉得顺军未必有关宁军的精锐战斗力强,但是这支军队的士气却比关宁军强多了,且在战场上的学习速度也是快的惊人。

虽说现在是他们追击着顺军,但是沿着运河撤退的顺军并不是一味的逃亡,而是采取了不断的反击作战。顺军手中也有数千以上的骑兵,再加上对运河上船只的控制,使得大军不得不分兵在运河两岸同时行军,前后军队还不能脱节,否则顺军一个反击,前锋一部就要被顺军切割吃掉。

18日连续吃了两个不大不小的亏,损失了数百人后,十王当即下令调整了军队的行军次序,令步兵在前,骑兵在后,并开始广散侦骑。

不过这样一来,大军周边区域小股骑兵的交战次数就开始直线上升了。虽然顺军骑兵看起来损失还大一些,但是圗萨带的这五六十骑损失了近三分之一后,也一改之前和顺军硬碰硬的交战方式,只把顺军骑兵驱逐出自己的警戒圈就不再追赶了。

圗萨今次顺着官道侦察看到河西务的城墙后就带队调头返回了,一刻钟后他就率领本队来到了官道旁的一处树林边,前锋孔希贵、土国宝部就扎营在此处。

圗萨下马后就走去了林中一处满人聚集的所在,向着自己的上司满洲镶黄旗佐领舒恕讲了讲河西务的警备情况,并说道:“看起来这又是一处难啃的地方,只有等后方大炮抵达,轰开城墙,守军才会逃亡了。或者,可以让这些汉人去试探的攻打一下,也好试一试守军的士气。”

脱去了头盔,坐在一根倒木下休息的舒恕是一位五十出头的老将,他头上的那根小辫子都掺杂了不少白发。以他的年纪,原本已经可以不用再上战场了,但是这次摄政王动员了满洲上下所有的男丁,因此舒恕也只好再度披甲出战了。

对于年轻的圗萨想要求战的欲望,舒恕能够理解却并不赞成的说道:“这些汉人新附我军不久,本就对我没什么效忠之心,若是让他们团在一起防御作战,在我们的监视下还能出点力气,可要是让他们去啃硬骨头,我担心他们会在战场上哗变啊。

之前,我们不是把这些汉人的兵将分散到周边去寻找顺军作战了么,但是几乎没有什么成果,除非我们亲自押着他们去四周巡视,但是顺军又会袭击本营。

所以,我们还是老老实实的为大军探路,然后等着大军抵达,顺军也就无计可施了。这几天虽然走的慢了些,但是到天津也就2、3百里路程,再慢我们也是能够走到的。而顺军一步步退去,终究会到无路可退的地方的。

我八旗大兵战力虽强,但是兵力实在不多,能保存一个就是一个,有这些汉人在,攻城的时候我们至少可以少死几个兄弟,所以也不能轻易让他们去送死啊。再说了,有大炮可用,为什么还要用人命去拼?等多打几次胜仗,让这些汉人手中多染一些汉人自己的血,他们也就彻底老实了…”

河西务城内的李过和谷可成也正听着各处哨探传来的情报,听完了这些情报后,李过皱着眉头对谷可成说道:“看起来,追着我们这路的兵力约有八九万之多,领军的是满清的十王和吴三桂,其中北兵约有2万,其他六万是包括吴三桂在内的投降明军。

之前几天,他们之间的配合还不够默契,才给了我们以可乘之机。但是这几日,这支部队的内部倒是磨合的差不多了,我们和他们之前的交战已经占不到多少便宜了。我们接下来最多也就是拖延他们几日行军速度,但是想要在路上重挫他们一次,恐怕是没有什么机会了。”

谷可成也点了点头说道:“建奴的骑兵确实比我们的强,不仅他们的马好,他们的作战配合也强于我们。我军对上关宁军,只要不是大将带领的骑兵,几乎是百战百胜;对上大将带领的骑兵,则输赢各半;但是对上满人的骑兵,十次倒是要输上八次,还有两次则是全军覆没。看来,是该全军后撤了…”

第七十六章 多铎的方略

五月二十二日,多铎抵达了河西务,站在河西务的城墙上,看了一会满目狼藉的城中民居后,他才向着孔希贵、土国宝问道:“顺军还是什么都没给我们留下吗?”

孔希贵躬身拱手道:“末将有罪,顺军于战前迁走了城中人口和物资,败退时又放火烧了仓积,什么都没给我们留下。”

多铎一脚踩着内墙一侧的矮墙,一边用手中的马鞭无意识的敲打着砖砌的矮墙,把上面的灰尘都激扬了起来,过了好久多铎才开口说道:“顺军摆明了是在玩坚壁清野的计策啊。他们带走了运河上的船只和沿途的人口、物资,这是想要让我们无法从路途中获得补给,没有补给自然也就打不了仗了。你们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虽然多铎身边地位最尊贵的是黄台吉之子爱新觉罗·硕塞,但他只有14岁,明摆着是来军中历练的,因此在这种军议场所,硕塞自然不会出声。

那么次一等的宗室就是阿巴泰子博洛、穆尔哈齐子汉岱、巴雅喇子拜音图了,看着多铎现在的举止,博洛就知道这个叔叔的心情一定很糟糕,他也不想让其他人去承受多铎的恼火,于是主动站出来出声回应道:“豫王说的是,不过眼下最为要紧的还是夺取天津。

天津周边多河流水塘,本就不利于骑兵,若是让顺军在此地坚持下去,则河北人心未必不会有反复。最后就算能够打败顺军,摄政王的大业恐怕也难成了。”

多铎只是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就知道博洛担忧的是,如果大清兵不能迅速解决顺军,那么原本被大清震慑住的大明官绅或者又会产生不该有的念头了。这些关内蛮子本就瞧不起他们这些边疆民族,一旦在武力上震慑不住,那么必然会有人起来真的想要恢复大明了,以满人的人口如何能够和关内亿兆汉人相争。

哪怕对于兄长多尔衮的主政方针有所不满,多铎还是清楚征服中国是对满人有利的,哪怕征服不了也不能让中国在短时间内出现一个统一政权,否则满人就要糟糕了。不可能中国的皇帝个个都像崇祯这么废物,哪怕是他哥多坐几年皇帝,黄台吉敢绕道破关也是死路一条。

多铎转过头来看了拜音图、汉岱两人一眼,向着两人问道:“你们怎么看博洛的主张?”

投靠多尔衮的镶黄旗固山额真拜音图毫不迟疑的说道:“博洛贝子说的对,摄政王的大业想要成功,则必不能同顺军这么纠缠下去,久之中国人心必起抗我之心,我们需要干净利落的击败顺军一次,使之不能继续搞坚壁清野的策略。”

兵部承政汉岱面对本旗的旗主,自然也是不会提出什么不同意见的,他补充道:“此时麦子也才刚刚成熟,若是我们能够给予顺军狠狠一击,迫使他们无暇去收割沿途的麦子,则我军继续追击的时候,就可以从沿途征收粮食了。为此,臣建议组建征收粮食的专门队伍,其他军队不得私自派人下乡征收粮食,这样就可以不违背摄政的命令,又可以解决我军乏粮的问题了…”

一干满蒙大臣七嘴八舌的说完自己的看法后,这才轮到后边的汉将们发表意见,这个时候能说的也都说的差不多了,大家也只能附议而已,只有到土国宝时,这位前明军参将突然向多铎汇报道:“禀十王,末将有重要军情向您单独汇报。”

多铎有些诧异的打量了一眼这位他不大重视的投降将领,确定他脸上只有热切期盼的神情,并无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于是沉吟了数息后终于开口说道:“你跟我过来。”

两人走到了距离众人七八步远的地方,多铎便停下了脚步,向着跟来的土国宝说道:“这个距离他们应当听不到什么了,到底是什么军情?”

土国宝赶紧说道:“昨晚顺军从河西务撤离,今天早上臣奉命带兵探查城西郊地区,看看顺军是否有留下什么伏兵。结果末将没找到顺军的伏兵,倒是在一处村子里找到了一伙躲藏起来的人,他们见到末将后自称是天津卫军的李效忠、李应聘,末将细细的询问了一遍,发觉他们没有撒谎…”

多铎心念一动,打断了土国宝道:“他们难道是专门跑来投奔我大清的?”

土国宝想了想,才点头说道:“大清兵入关助大明剿贼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各地乡绅无不翘首以待,天津士绅官兵也是如此。

且李自成从北京逃亡到天津后,不仅没有收敛残害士绅的行径,还变本加厉的迫害起了乡绅,天津地方知名的乡贤家族,被顺军一连抓捕了十一二家,顺军拿走了这些家族的浮财,又把这些家族的田宅分给了乡里的暴民,这种禽兽之举和黄巢也没什么分别了…”

对于李自成抓捕乡绅的举动,多铎一点都不关心,大清兵入关的时候可不是来做客的,论起劫掠乡里,清兵显然更加技高一筹。他只是关心一件事,于是再次打断了土国宝问道:“他们确定李自成就在天津?他们亲眼看到了吗?”

土国宝再三确认李自成就在天津城内,还接见过众多官民。多铎顿时轻松了起来说道:“难怪这几日的追击中顺军士气不坠,原来李自成就在天津。李自成是顺军的主心骨,不论是生擒还是击毙此人,顺军必然就会崩溃了。你把那些人带到…”

土国宝赶紧回道:“城内一片狼藉,但是城南郊外有一处园林保存完好,不仅地方广阔,房屋也比较整洁,豫王可下榻此处。”

多铎终于露出了笑脸,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你去把人带到园林。你的功劳,本王会记得的…”

多铎带着大帐穿城来到河西务城郊西南,果然发现了一处面积宽广的湖泊,四周堤坝上桃柳成荫,此时塘中又满是青翠的荷叶,确实是一处风景雅致的地方。在湖泊北面有园林一所,亭台楼阁尽有,多铎令亲兵入内打扫,便住了进去。

没多久土国宝就带来了李效忠、李应聘几人,多铎对这些人细加询问,得到的消息和土国宝说的没多大出入。于是在晚间,多铎把北运河北面的吴三桂召集了过来,同他商议夺取天津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