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永昌 第184章

作者:富春山居

第597章 山东之役三

登州府推官陈良才结束了一天的公务回到了城南的家宅中,结果刚进门就看到妻子对自己使了眼色,他顿时脸色一变,连官服也不换就匆忙往书房所在的跨院走去了。

在进入小跨院前,陈良才似乎又记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对着身后的仆人说道:“你给老爷在外面守着,不许旁人进出。”

仆人答应后他才推开虚掩的院门走了进去,穿过小小的庭院掀开了棉布帘子,一眼他就望到一名穿着灰鼠皮外罩的青年正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着书。

陈良才顿时气急败坏的压低了声音呵斥道:“秦尚行,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三天两头往我这里跑,你是生怕朝廷不知道我通贼吗?”

秦尚行放下了手中的书本,看着陈良才笑呵呵的说道:“陈兄说笑了,我可是朝廷任命的登州知府,怎么会是贼呢?”

陈良才气急而笑道:“你是登州知府的话,你怎么不去府衙大堂里坐着,跑到我家来做什么?你到底知道不知道,这两日朱巡抚一直要求对城内进出人员进行核查,不能让奸细混进城来,你还是赶紧出城去,勿要害人害己。”

秦尚行摇了摇头,正色说道:“陈兄做这个伪官是不是做上瘾了?我能坐在这里,说明城内根本没有人在抓奸细,这都什么时候了,大家不给自己找后路,难道真要跟着朱国柱这个汉奸给满人陪葬吗?我来这里,是为了搭救陈兄的,你可不要不识好人心啊。”

陈良才喘着气一屁股坐在了秦尚行对面,对着他拱手拜道:“你们都收复几次登州了?每次清军一来,你们就丢下登州跑路,被祸害的只有城中的平民。算我求求你们,能不能少点折腾,让登州老百姓也过个安乐年?”

秦尚行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悦,当即反驳道:“清军祸害老百姓的账,怎么能够算在我们头上?难道我们不来,清军就不祸害老百姓了?就海时行那个奸贼,他抢登州房子和女人的时候,难道也是打着我们的旗号抢的?”

陈良才这下倒是讪讪了起来,过来数息才为自己辩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真的不希望看到老百姓遭难了。这登州城都残破成什么样子了?我想你也是看得到的,现在全城人口连天启年间一半人都不到了,我看着实在难受啊。”

秦尚行的语气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说道:“所以,就更应该把这些禽兽给赶出中国去。不把它们赶走,中国的老百姓不过就是它们眼中被圈起来的羔羊,想吃那个就吃那个,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不能因为主人赏了几捆青草,羊就认为主人是爱自己的了。其实人家是想等着养肥你吃肉。”

陈良才沉默不语,他也知道对方说的话不错,但是中国这么大,人口这么多,满人加起来的人口也并不比过去的大明皇族勋贵加起来多,百姓们忍一忍,其实也能过的下去。这总比激怒了满人,搞出一个玉石俱焚好,毕竟满人是真敢杀人的。

秦尚行见陈良才换了一种抵抗方式,于是又转了话题说道:“你也不用太过焦虑了,这一次朝廷真的出动了大军,我这次冒险进城就是为了能够和平的夺取登州城而来的,这一仗打完,登州今后不会再让给清军了。”

听到这话,陈良才终于变了脸色,赶紧站起来双手按照两人之间的木案问道:“你说的是真的?扬州真的派出了大军?这一次打下了登州就不走了?”

看着对方急切的样子,秦尚行点了点头说道:“怎么,你还怕我骗了你?你要是看一看公文也该知道了,若不是朝廷派出了大军,登州各地的民团又怎么会如此齐心合力?”

陈良才恍然大悟的说道:“难怪抚台和知府两位大人支支吾吾不肯把实情说出来,也不给看公文,原来登州城外各处失陷的事是真的啊。”

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陈良才原本心里的愤懑顿时消失了,他转而开始思考起这一仗的影响问题了。不管怎么计算,他发觉满人这一次应当确实没什么力量能回来了。

这个时候秦尚行又问道:“怎样?陈兄愿不愿意一起干?你要是加入了我们,这些年担任伪职的经历就可以一笔勾销了。”

陈良才这几年一直给秦尚行通风报信,不就是为了这个。自从青州之变陈锦这些关外官吏被杀,就让山东的官吏觉得满人夺取天下的前景蒙上了一层阴影,之后南征失利,清军没能消灭掉李自成的主力,反倒是让李自成在长江和黄河之间站稳了脚跟,就进一步加深了他们对于满人终究要败的印象。

正因为觉得满人未必能赢,所以山东的官吏对于本乡本土的反清武装都高抬了一手,免得日后被秋后算账。对于那些乡间土豪,倒是有剿就剿,以维护地方治安。

现在这一天终于到来了,陈良才在庆幸之余,又有些惆怅,这反击的也太快了,他好不容易才习惯了满清的官场规则,现在又要重新适应大顺的官场规则了,一切又要重头来过了。

不过在表面上他还是显得很振奋的,对着秦尚行积极的回应道:“干,收复河山的事,怎么能不干。只是你想怎么干?”

秦尚行没有立刻回道,反而向陈良才询问道:“现在城内防御布置是如何的?大家对这场战争都是什么反应?”

陈良才道:“巡抚和知府在今天开会的时候,一个劲的说,今次土贼来势汹汹,但并没有什么南方的兵马在内,那些土贼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所以不用过于紧张。

总兵海时行说:莱州援兵十日内肯定抵达,所以我们只要坚守四门,等待援军抵达就安全了。大家听了也没什么其他想法,现在看来,他们这是想要把我们都给骗了啊。”

秦尚行于是追问道:“那么府城四门谁来防守,说定了吗?”

陈良才道:“知县守北门,海总兵守南门,知府守西门,我守东门。其余缙绅各自分派到四门协助防守,抚台大人居中指挥。”

秦尚行又问道:“这东门的守门之人,你控制的住吗?能安排几个人进去不?”

陈良才沉吟了片刻后说道:“我尽力试一试…”

12月11日,杨威军从招远山中冲到了登州城下,登州总兵海时行没敢出战,登州城于是紧闭四门守之。杨威在城下一边派人向城内喊话招降;一边在南门和西门大张旗鼓的制作攻城器械。

就在城中的注意力被杨威军所吸引时,12月12日上午,一支船队出现在了登州东门码头,看着登陆上岸的顺军部队,驻守东门的陈良才召集了东门守兵宣布自己要反正,问大家有没有跟从的。有士绅提出反对,当即被陈良才身边的甲士拖出砍杀,于是众人都保持了缄默。

陈良才于是下令给众人发了一块白布绑在左手,作为参加起义的标志,接着便打开了大门。有了陈良才和秦尚行的率领,入城后的顺军直接扑向了城西的巡抚衙门,把登州城的指挥中枢给砍断了。

满清所任命的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钦差巡抚山东登州、莱州等处朱国柱,虽然组织了几次突围都被打了回来。接着他就听到了全城的欢呼声,听到这个欢迎顺军的声音后,朱国柱知道登州城是守不住了,他对着部下们说:“而等都放下武器活命去吧,我为清臣,当殉于此地。”

抚院的汉人官兵向着朱国柱磕了个头便丢下武器跑路了,只有十多名跟着朱国柱上任的汉军旗官吏无地可去,便跟着他一起走入了抚院内部,接着便点火自焚了。

守南门的旗鼓司张思选听到城内变乱还不肯投降,想要强令放下武器的士兵突围,最终被部下刺死。前往救援巡抚衙门的总兵海时行,看到巡抚衙门火起,便逃回了自己的宅邸。海时行先是想要带着搜刮的细软跑路,但是财物实在太多带不走,加上几个小妾哭哭啼啼的,于是又改了注意不走了,决定留下向顺军投降。

只是海时行这两年在登州搜刮的太厉害,把城内的士绅都得罪完了,又对反清的势力下手极狠,动辄屠村。听到他要投降的消息,不管是城内的士绅,还是秦尚行这些本地抗清领袖都不同意,为了防止对方直接找上顺军主将投降,秦尚行把海时行从府邸中骗出,然后在路上伏杀了。

之后,秦尚行用海时行的家私把海时行的妾室和部下都遣散了,也就把这件事遮掩了过去。12月15日,赵应元进驻登州,这时连得成率领的五营耿军才抵达登州城下,200多里地足足走了10几天,一方面是民团在路上的拦截,另一方面就是耿军的士气实在太低。

连得成知道登州城被顺军占领后,顿时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处境,因为他的军队只剩下了不到三日的粮食。

第598章 山东之役四

抵达登州的赵应元得知耿军停留在黄县不动,原本预备防御的他,立刻改变了主意。他召集诸将说道:“虽然我军赶到登州的只有2营约千余人,但是加上各位的兵力也已经超过4000了。这耿军将领走到黄县却不进攻也不后撤,显然是陷入了困境。不管他陷入了什么困境,哪都是我们的机会。”

秦尚行、杨威听后便纷纷询问赵应元究竟想怎么做,赵应元于是说道:“我的意思是,干脆大张旗鼓出城追击,耿军若是逃跑,那么我们刚好追着他的尾巴杀上一阵,顺便夺了黄县。

耿军若是不跑,我们就找个人过去劝说他投降,若是耿军还有几分气力,那么就干脆让他自己退出黄县回莱州去,我们可以不追击他,大家以为如何?”

杨威听后立刻点头赞同道:“黄县这个地方是登州的门户,其西北是滨海平原,东南是山区,从黄县到登州一带都是丘陵地区。我们要是拿到了黄县,登州就安全了。我觉得赵将军的主张是正确的,不管是直接出兵打,还是派人去哄骗,这黄县都应该先拿到手再说。”

秦尚行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便出声说道:“要不就让我去试一试吧。耿军既然不进不退,军队内部必然是出了问题了,这个时候我们派人过去,耿军应该不会乱杀,条件搞不好还是能谈一谈的。”

赵应元看了秦尚行一眼,接着便说道:“秦将军有复登州城之功。陛下说过,我们当爱护有功之臣,区区一个黄县还用不着你去。左右不过就是去传个话,没必要让你去冒险。你写封信,然后随便找个俘虏带过去,不管他怎么选,总不至于留在黄县和我们死磕吧?”

虽然被阻止了,但秦尚行心里还是比较舒服的,因为对方至少没把自己当成随意可以牺牲的资材。于是赵应元的主张最终被通过了,接下来秦尚行写了封信,然后找了个辽东人放去了黄县。

连得成正因为缺粮而刚到进退两难,看到秦尚行派人送来的信件,便找来了部下们商议。陈绍宗听后便说道:“留在黄县不走是等死,但是就这么放弃黄县回莱州去,先不说路上的粮食怎么解决,我们到了莱州再往什么地方退?顺军总不可能占了黄县就不往莱州打了吧?”

连得成看了看左右,发觉在陈绍宗讲完话后其他人都沉默着,还避开了自己的目光,他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思考再三后他终于说道:“我们总不能对不起耿帅吧?”

陈绍宗则反问道:“兄弟们从来没有对不起耿帅过,但总不至于让兄弟们陪着满人一起送死吧?咱们过去忘记了家仇投了满人,不过是为了求条活路,现在满人已经自身难保了,难道我们连自己找条活路都不成了?耿帅是受了满人的恩赏,可我们并没有啊。”

边上终于有人出声附和道:“陈兄弟说的对,我们效忠耿帅可以,可为满人去死就犯不着了。眼下永昌帝已经统一了南方,现在又大举北伐,我看这天下很快就是他的了,满人可以逃回到关外的白山黑水之间,难道我们也跟着他们去钻林子?我是累了,要走你们走,我打算解甲归田,当个老百姓过点安稳日子。”

连得成终于忍不住反驳道:“解甲归田?你们是不是忘记自己在山东做了什么?山东人会允许你们解甲归田吗?我们这些人不抱团求存,山东人可不会放过我们的。”

有人不以为然的回道:“我们可以抱团求存,不过是投降之后请求永昌帝让我们去其他地方求个生活,我想永昌帝不会拒绝我们的要求的。我们是对不起山东人,可天下这么大,我们何必要留在山东?”

看着其他人纷纷附和这几员将领,连得成终于气急败坏的甩手说道:“你们的主意大,那么你们说了算好了。反正我是要回莱州的,愿意跟我回去的就去准备行李。”

连得成在黄县西门等了半天,最终跟上来的也不过一营人马,边上的部将建议不如派人回去问问,他摇了摇头说道:“既然他们不想跟上来,就是不想走了,我再派人去问,总归是伤了和气。算了,既然就我们这些人,那么路上怎么也不会少了吃的了,走吧。”

赵应元没有料到自己不过派人送了封信,黄县这边的耿军就已经分裂了,陈绍宗带着4营计2100多人请求归降,他自然毫不客气的接纳了。

除了陈绍宗外,其他三营耿军都表示想要找个地方养老,赵应元满口答应了下来。询问了这些人的家眷都在莱州后,他表示除了耿氏之罪不可饶恕外,其他人愿意投降的都可以从轻发落。在赵应元的劝说下,这些耿军终于勉强同意为顺军劝降自己的同僚。

永昌五年一月初三,赵应元携将士一万三千抵达莱州城东三十里,此时李过也督促着高杰军打下了平度后越过了大泽山地区,连续击败试图拦截的耿军,进驻莱州城南二十余里之处。

莱州城内守军不足八千,而城外两处顺军加起来已经接近三万,耿仲明也好,其部下也好,都陷入了惶惶不安的情绪中。耿仲明现在只能欺骗孔有德尽快过来援救自己,再不然朝廷派出兵马来救自己也好。

不过很快就有消息从青州传来,金声恒出颜神镇打下了淄川,现在正向着济南进军,大有一举拿下济南之势头,青州左近极度空虚,城中的满清官吏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徐得功和连得成都劝耿仲明突围跑路,认为孔有德迟迟不出现,估计不是已经跑路了,就是被顺军给消灭了。但是耿仲明苦着脸向这两位心腹问道:“现在跑不是不能跑,但是能跑出去几个人?大家的家眷都在莱州,难道我能要求大家丢下家眷不理,跟着我跑路?我可实在没脸说出这样的要求。

再说了,我们就算能跑出莱州,又能跑去什么地方?手中没有实力,满人根本不会把我们当回事。想要实力就得有地盘,但是这天下的地盘都已经被大顺和大清占光了,我们已经没有地方可占了。既然如此,还不如死在莱州留下名声强。”

看着耿仲明一脸垂头丧气的样子,徐得功和连得成才陡然清醒了过来,现在已经不是十几年前了,十几年前耿仲明才三十出头,他们也才三十不到,但是现在连他们都已经过了40岁了,这个时候难道还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吗?

徐得功和连得成一起从耿仲明府邸走出,在街上分别时,徐得功突然对连得成说道:“耿帅恐怕是不可能走了,我们需要为部下和家人好好思考一下,什么才是活路。”

连得功有些茫然,不知徐得功是什么意思。但是一月初十,顺军运上来近30门红衣大炮,设置在了莱州城东南角,一月十五日,顺军大炮开始朝着莱州城墙开火,一些炮弹越过城墙砸断了城中的树木和破坏了建筑物,引发了城内军民的震骇。

耿军对于火器其实还是熟悉的,当然这是指那些耿军中的老人,入关后新加入的汉军就知道的少一些,毕竟那些老人是大明朝廷邀请了澳门的葡萄牙人教出来的。只不过黄台吉对于他们这些三顺王虽然在名义上很尊重,但在私下里却还是很提防的,并不愿意给他们补充精良的火器,特别是大炮。

直到现在为止,耿军军中使用的火器还是当年山东官府打造的,这些火器大多已经破烂不堪。火炮方面满人更是不肯把自己打造的好炮给出去。因此,孔有德、耿仲明虽然是曾经大明最先进的火器部队,但是现在却已经退化回了冷兵器作战的模式。

反观顺军这边,之前几年里大顺一直在投资钢铁产业,就是希望能够解决制造武器的原料问题。这一策略还是见效了不少,至少大量钢铁的出现,使得军工产业内的机器开始不断的增加了。这些钢铁机器犹如不知疲倦的巨人,为大顺的军队提供了大量的武器。

于是耿仲明的部下看到这样规模的炮击立刻都吓得躲避了起来,完全是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要知道仅仅在几年前,动辄使用数十上百门火炮进攻的一方可是清军,躲在城内大呼小叫的才是软弱的汉人。

但是现在这一幕却反过来了,因为满人把大炮都搬去了北京、天津等地。虽然满人已经掌握了铸炮技术,而关外的气候也很适合浇筑大炮。但是满人却逐渐停止了关外铸炮事业,因为满人的财政上已经吃不消继续造大炮了。

而在莱州城内的世家大户,看着顺军如霹雳一般的火炮,觉得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莱州城和耿仲明同归于尽。城内的匡如掼、匡兰兆父子,致仕官员法寰父子,这些城内的大族开始出面,一方面是希望城外的顺军不要再破坏性的攻城;一则开始联络耿仲明的手下,预备关键时候进行反击。

永昌五年一月十七日下午两点,莱州城东南城角崩塌出了六十余米的缺口,城中望族突然纠合了家中的奴仆对耿仲明部展开了围攻。很快一些耿仲明的部下宣布了投降,耿仲明被封锁在了自己的王府内。到了当晚九时,城内各处骚乱平息,耿仲明知道大势已去便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关上房门后上吊而死。

赵应元这边刚刚打下莱州,潍坊、青州等地的官员就向他送来了投降的表文。赵应元一一接受了下来,接着便挥师西南方的安丘城。

莱州的陷落对于孔有德部是相当有力的震慑,之前他们还能同当面的顺军不断的拉锯战,但是这一天后城外的孔有德部官兵就想回城了。孔有德此时也不大想打下去了,因为他后路似乎被人给断了。一月二十日,孔有德开始突围,方向是潍坊。

第599章 平西王的部下们

当山东战事如火如荼的时候,驻扎在河北三郡的吴三桂部还在和陈永福书信往来。吴三桂占据的地盘,其实应当是河南省河北三府,即怀庆府、卫辉府和彰德府,只不过小半个怀庆府掌握在顺军手中,双方以沁水为界,吴三桂不过多占了一座府城而已。

以吴三桂的人马,占据三府的地盘确实是小了些。相比之下,和他相邻的续顺公沈志祥兵力连他四分之一都不到,可是却也占了东昌府和大名府,这让吴三桂及其部下都相当的愤慨。虽然他们没有胆子去招惹顺军,但是欺负一下沈志祥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的。

因此过去几年里,吴三桂的人马和东江镇出身的三顺王一系一直摩擦不断,满清虽然看在眼中却并不试图加以调解,毕竟汉人之间矛盾越大,才不会联合起来反抗满人的统治么。

这种官场上的权力平衡,已经被满人活学活用到了民族矛盾和派系矛盾上,满人虽然口口声声要求汉人留任的官员不要搞明朝的党争,但实际上他们要求的是党争的激烈程度不能危害到朝廷的统治,也就是满人对于这个国家的统治。

这一点从剃发易服这一问题的讨论上就能看的出来,几乎除了少数几个一心讨好新主子的汉官,其他汉官都是一致反对剃发易服的,但是满人就能把这些汉官的反对意见扭曲成党争。总之,不合满人主子心意的发言,就都是党争。

满人一边通过抹黑前明时期的政治,认为前明灭亡都是党争所致;一边则动辄把敢于讲话的官员都打成党争能手,从而不分对错的对这些官员加以惩戒。

以至于李自成公然在报纸上号召,决不能学习满清这种打击言论自由的言论控制方式,不要把大顺变成后清。不过很快史可法、吕大器等人就通过舆论攻击马士英,认为马士英打击了言论自由,动辄把人打成东林党,是后清的总理大臣。

马士英于是动用了自己的权力,禁止报纸上把大顺比喻为后清。南方的一地鸡毛,一度让满清大为嘲笑,认为大顺不应当叫后清,而应当叫后明。

总之,在满人的纵容加引导下,吴三桂和三顺王自然是没法取得互信了。毕竟现在他们各自虽然有一块地盘,可是因为地盘大小和自身实力不相适应,自然就变得矛盾重重了。

因此在顺军出兵山东的期间,吴三桂就没有考虑过去救援孔有德、耿仲明的问题,他只担心顺军会不会来攻击自己的地盘。

而陈永福这边对于吴三桂,也是一边拉拢,一边陈兵于边境,做出想打的样子可又迟迟不动手,这让吴三桂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郑州方向,就更加没兴趣管山东的问题了。

只是,吴三桂没有预料到的是,盘踞在山东几年的孔有德和耿仲明这么快就被打败了。

多铎带着援军刚刚抵达德州,孔有德已经丢兵弃甲的跑到济南城了,耿仲明更是生死不知,看起来是凶多吉少了。

这个时候吴三桂就陷入了困境,要么他就要听从多铎的命令,破坏和顺军之间的默契关系,向黄河以南发起进攻,为山东方面吸引一部分顺军的注意力。要么他就要开始重新考虑站队的问题了。

此时的吴氏集团虽然已经脱去了大部分祖家的影响力,祖大寿拒绝复出,直接导致辽东镇内部的派系开始重新洗牌。作为一个已经在大明混成军阀的武装集团,辽东镇本身就有着自己的利益需求,不可能一夜之间放弃自己的利益成为满人的手中可以随意支配的绿营力量。

祖大寿作为辽东镇内部各系山头的代表,他如果复出的话,那么大家自然都会重新依附在他身后,但是祖大寿还是很清楚满人的忌讳的,投降之后干脆就不问世事了,这样一来祖家在辽东镇的影响力就迅速衰退下去了。

祖大寿的几个义子和族人在大凌河之役就已经被编入八旗了,这个时候显然是不可能再出旗领导辽东镇的。于是原本被迫围绕在吴三桂身边的辽东镇各派系,现在也只能围绕着吴三桂转了,因为他们不希望被满人分解成绿营这样支零破碎的武力,被满人随意呵斥。

至少跟着吴三桂抱团,他们不仅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不理会满人的指挥,还能对满人的后勤表示不满,这要是那些绿营武力,那是满人给什么你就吃什么,人家要是什么都不给,你要么自己想办法去弄,要么就干脆饿肚子。

不过吴三桂也清楚,当前部下们对自己言听计从,并不是说他们对自己有多少忠诚,只不过在满人和大顺的压迫下,大家只能报团取暖而已。因此在团体的内部,吴三桂还是能够听取大多数人的意见的,而不是搞什么独裁制。

永昌五年二月,吴三桂在卫辉府召集了诸将讨论如何应对多铎第三次下发的命令。吴三桂把原本的潞王府改建成了自己的平西王府,这次召集诸将开会就放在了建筑于高台上的望京楼,原本是潞王读书的地方。

只不过吴三桂从高台下的楼道往上走的时候,正好听到了高台上诸将的议论声,他于是就停下听了一会。楼上的一群将领此时讨论的并不是当下发生的战事,而是围绕着某杨姓将领展开了争执。

一个语气有些暴躁的声音正对着杨姓将领质问道:“老杨,我可听说了,老张在扬州给妾室买的那套宅子就是我卖出去的那套,你说你到底卖出了多少钱?”

某杨姓将领中气十足的回道:“老张那套半亩独门独户?实价2400两加上杂七杂八的费用,应该刚好3000两出头,我还给他抹了零头。老张你对房子有啥不满意的?你要是不满意,2400两可以退,其他杂费不退。”

另一个声音赶紧说道:“我没啥不满意,是老董不满意。”

“我当然不满意,2400两,你就给1600两,还要扣320两的手续费。杨珅,你也太黑心了吧,自己人也坑?”

杨珅顿时不满的说道:“老董,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了。当初山东打起来了,你来找我说南北打仗了,扬州买的房子恐怕会打水漂,让我尽快处理,折些本钱也无所谓。你当时是不是这样说的?”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质问人语调顿时低落不少,“是,我是这么说的。但是…”

杨珅却丝毫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当即打断了他说道:“3年前你找我,说北边有可能靠不住,让我帮忙给南边打个招呼,不要让南边把你当成战犯处理。我当时就说了,陛下是个很通情达理的人,大家一起凑一笔钱在南边买地造房子,陛下就知道大家的心意了。

所以,这套房子,说实话不过是咱们给南边的一个质押,让陛下知道咱们没意思和他为敌。按道理这房子其实陛下不给,也是正常的。不过陛下还是仁义的,咱们投了钱,他也就实打实的给了房子和收据。那么这套房子你花了多少钱?总共也才800两。

这三年过去了,让你本钱都涨了一倍了,你还不知足吗?你当日收钱的时候怎么不满意,现在跟我甩脸子是什么意思?”

老董的声音更加的结巴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这房子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差价呢?而且我刚卖出去,老张就接手了,你中间吃的也太多了…”

杨珅则更是气势汹汹的说道:“老张买的那只是房子吗?他难道没跟你说,他小妾是带着儿子过去的,这3000两可是包括了择校费的。

他儿子上的扬州大学附属小学,那是什么学校?那是大顺高官子弟上的学校,你们去扬州打听打听,多少外地富商想把子弟送入这所学校,都特么没机会…”

老董这边的声音是被压下去了,但是另外几个人的声音却冒出来了,他们纷纷向杨珅质问,为何自己花的钱并不比老张少,可他们怎么没有这个上学的待遇。

杨珅一时失口,说出了学校是按照房子的所在区域进行招生的,这下老董突然又不干了,表示自己宁可退钱也要房子,但是老张则表示这事和自己没关系,他的房子是不可能退的,另外几人则拉着杨珅要求他把学校的事情先讲清楚。

听到这里,吴三桂终于听不下去了,他忍不住就对着身后的胡心水、夏龙山说道:“这些人都只顾着自己的小家,眼里哪里还有国家?指望他们去和南边打,我担心他们不临阵倒戈都是好的了。”

胡心水、夏龙山只能唯唯诺诺的回应吴三桂,这国家现在只能靠平西王撑着了,其他人确实都靠不住啊。吴三桂猛烈的咳嗽了几声,并加重了上楼梯的步伐,算是给高台上的诸将一个提醒,自己已经到了,大家别瞎胡闹了。

吴三桂的暗示还是有效果的,当他走上高台的时候,只见大家都安分的等候在了位置上,颇为秩序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