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永昌 第115章

作者:富春山居

至于其他人,督促各部将士检查自身的装备情况,并向他们讲诉这一战的意义。只要我们能够围歼考城内的这些清军,那么南下的阿济格军后路就被我们断掉了一半,如果再消灭了睢州周边的清军,那么阿济格军就将被我军切断后路。

只要能够围歼或歼灭阿济格军大半,那么清军此次发动的南下战役就离失败不远了。以满清的国力,他们能发起这样的大战次数不会太多,因此只要我们打赢了这一仗,那么我们迟早都会拿回北京的…”

第365章 大战之前二

就在李自成在城外大营召诸将进行战前会议时,考城城内的清军将领也正在讨论要不要撤退。考城县治在明朝之前还是比较稳定的,当时距离仪封城较近,但是入明之后黄河水患频发,濒临黄河的考城县治就开始了不断的迁移,最终就到了现在这个位置,距离曹县较近。

尼堪、佟图赖令巴哈纳、科尔昆偷袭曹县的行动,其实和罗洛宏、尚可喜这路进攻考城的行动是遥相呼应的,如果两军的行动都获得成功的话,那么阿济格军和多铎军就连成了一线,从而可以对济宁同归德进行分隔孤立了。

曹县被巴哈纳、科尔昆军偷袭成功时,考城尚在顺军手中,等到李自成亲自带着援军收复了曹县之后,就对考城守军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从而让罗洛宏、尚可喜进驻了考城。

但是李自成令考城守军后撤,其目的不过时让罗洛宏、尚可喜这路清军距离自己更近一些,以缩短自己的主力同这路清军的距离而已。

而在之前的备战时,考城的万余百姓已经被顺军迁移到了归德府及丰县地区,因此清军虽然夺取了考城,但拿到手的不过是一座空城,顺军撤离前为了迷惑清军虽然没有点火烧城,但还是把城中的存粮销毁了大半。

费尽气力结果只是拿下了一座空空如也的土城,这就极大的打击了这路清军的士气。加上从曹县逃亡而来的清军骑兵带来了顺军援军抵达曹县的消息,除了满人之外的汉人士兵就都不想动了。

罗洛宏虽然是岳托的儿子,但并没有继承其父的军事才能,虽然他很想督促尚可喜出兵去救援巴哈纳等人,但是在尚可喜的反对下,他也就顺从了对方。这种软弱性在满人中也是少见的,虽然这令军中的满人将领感到不满,却又获得了大多数汉人将领的支持。

尚可喜反对出兵曹县的理由就是,科尔昆所率领的骑兵部队都被顺军围困住的话,那么他们出兵去救援曹县其实意义不大,因为他们军中的骑兵力量恐怕还不及科尔昆所率领的骑兵实力。

假如全军出动前往曹县,以他们刚刚打了数日攻城战的疲惫之军跑到曹县去,不说低下的将士们还剩下多少士气和战力,光是时间上来说也是赶不上趟了。搞不好去曹县救援的自己,最终却变成了等待其他人来援的对象。

因此尚可喜觉得,还不如派人去曹县通知巴哈纳、科尔昆来考城和自己汇合,他们守住这座城池以接应对方。毕竟在失去了曹县之后,考城就成为了联系东西两路大军一个相当重要的节点,要是连考城都丢了,那么东西两路大军就会退回到此前互不相连的情况中去,顺军反而在清军东西两路大军间打下了一根坚固的钉子。

唯一让尚可喜等人始料不及的是,他们没有等来巴哈纳及科尔昆的败军,却等来了顺军源源不绝的大军。考城县衙内的二堂,罗洛宏、尚可喜同一班满汉将领聚集在这个逼仄的客厅内,对当下本军的处境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尚可喜的心腹大将许尔显认为应当尽快撤退,不能被顺军堵在城内,否则“以三四千本部统领四五千狐疑之兵,守一无粮无援之孤城,必不可守”。

但是客厅内的满人将领死活不信巴哈纳及科尔昆会被顺军全歼不能来同自己汇合,甲喇额真褚库说道:“以科尔昆的本事,带着这六百马甲,没有十倍的骑兵就不可能拦住他逃亡,顺军要是有六千骑兵到了曹县,那么我们出城不一样是个死?难道你们觉得我们这大半步兵在野外能挡得住数千骑兵的一次冲击?”

褚库的论断顿时把撤离派给驳的哑口无言了,他们想要撤离考城,是觉得考城守不住,但哪怕是守不住的考城,也还是有一道城墙可以提供他们进行防御的,真要到了野外被几千骑兵这么一冲,那么这支军队跨的就更快了。如果真的出现了这样的情况,那么他们在考城守着说不定还能等来转机。

梅勒额真库鲁克随即也说道:“巴哈纳和科尔昆也许只是退回了本军,去同尼堪和佟图赖他们汇合了,和同我们汇合相比,显然他们同本军汇合会更加的安全。

我们既然已经向巴哈纳通报了拿下考城的情报,想必尼堪和佟图赖得到了这个消息后,一定不会放弃曹县的,他们不会不知道拿下曹县和我军连成一片意味着什么。

再说了,我们从考城撤离的话,接下来要往那退?从考城到郑州之间几乎就没有可以守御的地势,难道我们要一直退回到郑州?正如褚库所言,这数百里的平野上,我们要怎么抵挡顺军骑兵的追杀?

所以我们最终只能向睢州而去,去同攻打睢州城的满达海、博和托、何进忠他们汇合,但是这条路必然在顺军的算计之内,看顺军围三阙一的架势就知道,他们其实正希望我们从城内自己走出去,然后再野外同我们进行交战…”

坐在上首的罗洛宏听的一脸懵,他觉得守城的意见和放弃城池撤退的意见都很有道理,完全听不出那种主张更合理一些。当然,出于对满人的信任,他还是更愿意接受守城的主张,只是他实在是没有底气,也不知这城需要守多久。

看着罗洛宏一脸沉思的样子,尚可喜还以为这位满人亲贵有了什么主意了,于是便伸手制止了部下们的争吵,向着罗洛宏小心的问道:“王爷,您觉得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罗洛宏有些愕然的看了尚可喜一眼,然后又瞧了瞧左右,发觉大家都是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他只能期期艾艾的回道:“本王觉得,既然智顺王之前说守住考城是为了大局,那么咱们现在难道就不需要顾全大局了吗?”

这下轮到尚可喜哑口无言了,实际上尚可喜是想要连夜跑路的,连那些新投降的军队都不要了。作为一名征战了大半生的老军,看到顺军部队不断开来时,他其实心里已经感到不妙,总觉得有一种危险的东西环绕在自己身边。

他之所以向罗洛宏问话,其实并不是想要从对方口中听到什么支持守城的言论,而是觉得以对方对军务的不了解,应当会选择一条有利于自己活命的道路。罗洛宏拿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反将军自己,这到是他真的没想过的。

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尚可喜也不能把自己说过的话吞回去,他也不愿意负担起撤军带来的一系列后果。罗洛宏若是承受不住城外大军的压力提出撤退,那么尚可喜自然会欣然接受,反正出了什么事对方也扛得住。

可现在罗洛宏已经点明了为了大局要守城,他再提出放弃考城撤退的主张,那么接下来的责任就得他全部背起来了。这个责任他背得起吗?尚可喜在心里想了想就知道自己背不起,因为放弃考城就等于是把短时间内解决战争的一条道路给堵死了。

多铎可不是罗洛宏这种绣花枕头,他肯定能够看得出来考城和曹县的重要性,若是大军此次南征大胜而归,那么这些都是小问题。可若是南征失败,还有比他更好的替罪羊了吗?先不出兵救援曹县,接着又放弃了考城,这就是南征失败的根源了。

尚可喜沉思良久后终于对着

罗洛宏说道:“王爷说的也确实有理,守不守考城,确实应当等尼堪、佟图赖给出一个答复,然后我们才能做出决定。我们守城是为了接应尼堪、佟图赖向西进攻,如果他们不发起进攻的话,那么我们守的就是一座孤城,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罗洛宏对此也是点了点头道:“确实,我们应该尽快派人去通知尼堪、佟图赖,要是他们不向西发起攻击的话,那么我们也就没有必要守护这座城市了。”

尚可喜于是成热打铁的说道:“从考城到定陶军营,路上往来所花费的时间不过3日,咱们就再饶他两日,凑成5天.只要五天内东面还没有动静,咱们就撤退吧?”

罗洛宏对于守城的兴趣并不是很高,见尚可喜拿出了一个时间表,他也就无所谓的点头支持了。确定了这个作战前提后,客厅内诸人的言词也多了几分喜悦,显然大部分人并不愿意在皇帝或主帅看不到的地方,打一场艰苦的战斗。

尚可喜于是在接下来的会议中又提出了一个意见,就是派人联系睢州军队,要求对方派出一支部队前来接应自己,好让他们能够顺利的出城。

当尚可喜忙碌完时,时间都已经过了子夜了,窗外一片漆黑。尚可喜这才叫人打水洗脸,然后上床休息去了。数个小时后,尚可喜差不多也就醒来了,当他推开窗子时,发觉今天到是一个美好的晴天。

只是很快尚可喜的心情就变得恶劣起来了,起因就是西门外来了队劝降的顺军将士,这些人中居然还有满人,其中就有正蓝旗的阿颜觉罗·科尔昆。

第366章 大战之前三

站在西门城楼上的罗洛宏、尚可喜、梅勒额真库鲁克、甲喇额真褚库等满汉高级将领,看着西门外一箭之地外被一群顺军骑兵保护着的骑士,一时都窃窃私语了起来。

“那个真的是正蓝旗的科尔昆?”

“确实是科尔昆,看来曹县之战我军果然是大败啊,连科尔昆都被顺军俘虏了。正蓝旗这下也是损失不小啊。”

“科尔昆身上好像没捆着绳子吧?他为什么不逃,只要冲到城下来,难道我们还护不住他吗?他不会真心投降顺军了吧?”

“也说不定,科尔昆仗着有几分本事,在贝勒贝子面前都是傲慢无礼的。上次他不就被人落进下石,差点被先汗给砍了么。我看,他未必忘记了这事,所以真心投降顺军也说不定…”

当城门楼上的满汉将领对着下方指指点点时,感到浑身不自在的科尔昆回头瞧了一眼,正好看到马宝一手拿着弓箭正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他不由轻蔑的对其说道:“呵,你是打算用那张弓射击我吗?你们汉人的豪杰就只会在别人背后射箭?不如你拿张弓给我,我不要箭,看看你能正面射死我不。”

马宝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好一会,突然扬起了嘴角嘲讽的说道:“你们满人的英雄豪杰就是对着没有武装的平民进行屠杀?对于你这样的侩子手和屠夫,只有绞刑才是你们最好的归属,在背后射死你都是便宜了你。你有什么资格提出和我公平的决斗?人难道会和狼公平的决斗?别做梦了。或者你可以试一试能不能在我的箭下逃回城去,也许那才是你活命的机会。”

科尔昆咬着牙克制着自己的冲动,慢慢的把头转了回去,如果不是李自成拿他的手下威胁自己,自己又何须忍耐这些汉人蛮子。想到之前李自成让自己来城下劝说城中清军投降时所言,“你可以在城下保持沉默,可要是说些让我觉得不顺耳的话,你说一个字,我就处决一个人。你要是逃向城中,你所有的部下都要死在这里。”

科尔昆记得李自成说这些话时的风轻云淡,似乎他并不是在威胁自己,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面对这种极端的冷漠,比之他所见过的那些性格暴虐的满人将领要带给他更大的压力。因为那些满人将领再怎么暴虐,都知道自己杀的是人,他们通过屠杀来迫使其他人屈服自己。而李自成表现出的则是无感,似乎被俘虏的满人俘虏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的数字,可以随手擦去一样。

那些汉人都说永昌帝是个宽容的君主,但在科尔昆看来,李自成的宽容显然是一种伪装,只要他愿意,就能表现得比任何人都残暴。科尔昆无法抛弃自己的部下,虽然在八旗军中他并不畏惧比自己地位高的将领或宗室,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的底气来自于那些拥护自己的部下身上。

如果他把部下的生命都丢掉,只自己一人逃回去,那么今后也不会再有什么人会真心跟随他作战了。脱胎于部族武装的八旗军制,除了旗号之外,最为重要的就是各部族内部的血脉联系及之间的姻亲关系,因此他把这么多部下丢给顺军,得罪的可不是这些部下的家庭,而是这些人背后的所有家族联系,也就意味着他和他的家族在满人中的社会性死亡。

更何况,他抬头望向远处考城十来米高的土墙,科尔昆真的不觉得城中的清军能守住这座城市,因为顺军还携来了红衣大炮。见过红衣大炮攻城方式的科尔昆知道,一旦顺军在城外摆下大炮阵地,那么这座城池的城墙倒塌就是个时间问题。他现在逃入城内去,同样未必能安全。

科尔昆只能照着李自成的吩咐,向着城内的守军喊话,让他们放下武器投降。城墙上的清军听着科尔昆的喊话,一时都陷入了混乱之中。

城墙上的守军大多是新投降满清的军队,他们一开始并不认识科尔昆,只是看到一个满人在城下喊话,觉得这个场景极为怪异。但是等到那些满人督军爬上墙头一脸震惊的样子,这些投降军人才隐隐意识到,城下劝降的这个满人将领看起来名声不小。

这个时候,城上的投降军人才感到不妙,开始纷纷找人打听这个科尔昆大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一直到罗洛宏贝勒和智顺王尚可喜也上了城头,大家才觉得科尔昆也许真的是满人中较有名气的一员大将,否则这两位不会显得这么紧张。

距离科尔昆、马宝等人身后约一里远的高坡上,李自成也正带着一群顺军将领观看着这一幕。高虎心里还存着一些疑惑,看着李自成的心情不错,他不由出声问道:“陛下,这科尔昆的武勇在满人中应该也是少有的,真要让他趁机逃回城去,我们会不会太过吃亏了?而且,我看这样的劝降对于满人来说似乎也没多少成效,是不是把他拉回来算了?”

李自成则拿着一个单筒望远镜不住的打量着城墙上的景象,口中则无所谓的说道:“蒙古人也好,满洲人也好,他们都很喜欢一项活动,就是熬鹰。老鹰的性情凶猛,想要让它服从主人的命令,就需要先磨去它的野性,这样它才能成为一个猎手的好帮手。

对于我们来说,边疆的少数民族就是野性十足的老鹰。我们不可能打死所有老鹰,因为失去了老鹰就会让草食动物失去天敌,开始无序的扩展繁衍,最终超过一定数目的动物就会摧毁一整片草原或森林。

所以想要国家的边疆保持安宁,我们需要驯养顺从中原政权的猎鹰,这些猎鹰既可以帮助我们驱逐那些外来或本地的野鹰,也能帮助我们控制住边疆的人口,使之不会超出边疆土地能够承载的人口上限,一旦超过了人口上限,必然会爆发战略。

科尔昆不算什么,一个能骑马射箭的蛮夷有什么好可惜的,我们能够俘虏他一次,就能俘虏他第二次、第三次,直到无数次。那些站在他身边对抗我们的边疆人口才是我们真正该注意的对象,因为老鹰需要翅膀才能在天空翱翔。孤身一人的科尔昆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那些围绕在科尔昆身边向我们进行挑战的少数民族。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些人心目中的英雄豪杰一次又一次的打倒,让他们再也无法生起对大顺的挑战之心,这才算得上真正驯服了这些边疆民族。所以,科尔昆他想跑就跑吧,我们一定会再次抓住他的,而在这之前,城内清军的士气就差不多垮掉了…”

李自成的猜测并不错,当城墙上的满人将领们真的确认了下面那个喊话的是科尔昆本人后,一时都大感沮丧了起来。在他们看来,武勇为八旗前几的科尔昆都投降了顺军的话,那么这支来进攻考城的顺军必然是主力而不是偏师了。

昨日还坚持要守城的满人将领,今日却已经坚持不下去了。但是汉人将领这边却也出现了分裂,新汉军们普遍要求守城而不是出城撤退,因为新汉军没有多少马匹,撤退就等于是把他们都抛弃给顺军了。若是在之前顺军主力还没到时,罗洛宏、尚可喜坚持要撤,这些新汉军也无能为力。

但是现在情况就不同了,新汉军反对撤退最好的办法就是,这边罗洛宏、尚可喜一出城,那边城中新汉军就可以开城向顺军投降了,这样罗洛宏、尚可喜这几千人立刻会遭到顺军主力的截击,能有多数人顺利撤退,还真不好说。

尚可喜意识到科尔昆的喊话已经引发了城内军队的混乱后,立刻让守备东城门的梁标相敲响锣鼓,淹没了科尔昆的喊话声。然而对城内的清军来说,这还不是最坏的消息,随着科尔昆跟着顺军骑兵返回东面的大营后,城墙东北角的守军又给罗洛宏、尚可喜带来了另一个坏消息。

罗洛宏、尚可喜跟着走到了考城东北角,只见距离城墙一里多地外的位置,顺军开始修建起了铁丝网、壕沟及矮墙,而在矮墙之后则出现了一具具正在吊装的红衣大炮,尚可喜只是稍稍一数,也知超过了30门以上。

看着这么多门红衣大炮,罗洛宏顿时焦虑了起来,他向着身边的尚可喜说道:“智顺王,这城似乎是守不下去了啊,咱们是不是该考虑一下撤退的事了?”

尚可喜看了看周边的人员,立刻岔开了话题说道:“贝勒爷,我看撤退一事还是要从长计议,总要先看看顺军炮火的威力,我们才好决定什么时候撤离。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尚早。”

罗洛宏顺着尚可喜的目光看去,发觉边上还有一些非辽东出身的汉人将士,因此也就顺势保持了沉默。这边尚可喜则对着东面的守将梁标相吩咐道:“顺军既然把大炮设置于此处,那么东北城墙恐是支持不了被大炮长时间轰击的。你带着本部士兵,在城下围绕着东北角修筑一道矮墙和壕沟,这样顺军即便用大炮打碎了东北城墙,我们也还可以依靠这道矮墙和壕沟抵抗顺军的突击…”

当梁标相领取了命令下了城墙后,他的心腹顿时愤愤不平的对着他说道:“罗洛宏贝勒和智顺王不是要把咱们丢在城内吸引顺军的注意力,然后自己偷偷跑路吧…”

第367章 大战之前四

梁标相赶紧看了左右一眼,发觉并无其他人注意这边,他才拉下脸来对着心腹训斥道:“多什么嘴,赶紧去把人叫过来,先把壕沟挖出来,总要先守一守再想别的事。”

心腹闭上了嘴,默默的离开了。站在城墙下的梁标相看着年久失修大片土块崩裂的城墙,显然顺军大炮瞄准这一地段并不是随意选择的,他又抬头瞧了瞧城墙上天的满人,心里不由冷笑了一声,“想让老子给你们垫背,咱们就一拍两散,看谁先倒霉好了。”

从城墙上回到县衙的满汉高级将领显得比昨日要沉默多了。如果说昨天满人还认为自己能守一守,再不济也能丢下步兵跑路,那么从今天顺军的架势来看,这城应当是没法守了,留给他们的跑路时间也不多了,这个时候讲什么大话都是不合时宜的。

罗洛宏究竟沉不住气一些,看着众人都不出声,心慌意乱的他不由便第一个出声问道:“城下顺军的力量看起来有些超乎想象,现在我们还能继续守城吗?”

下方坐的满汉将领觉得罗洛宏难得说了一句正确的废话,这城自然是守不下去了,他们之前以为顺军只是在派兵救援曹县的时候,顺便过来和自己争夺考城,但是看着城下顺军聚集的越来越多,连红衣大炮都搬过来了,就知道这支顺军恐怕不是临时拼凑出来的援军,而是一支精心配置的主力。

梅勒额真库鲁克见其他人不说话,他也不好把罗洛宏贝勒晾在那里,于是出声回应道:“守肯定是没法守了,顺军带来了红衣大炮,显然是做好了攻城准备的。以此城城墙之薄弱,能否挡住顺军火炮一二日都是个问题。到时城墙一破,我们就得同顺军在城内肉搏,这城内的狭窄街道显然是不利于马甲冲杀的…”

库鲁克说了不利于守城的一堆理由,却避而不谈是否该尽快撤退。不过这也是他的自保之道,毕竟昨日他还在坚定的主张守城,今日看了顺军的军势却改口要跑路,这仗不管打成什么样,回去后的评定都不会好看了。为了自己的前途,他只能把问题交给上面决定了。

尚可喜下的左右手许尔显、班志富,两人互视了一眼后都保持了沉默,在撤军已经不得不行的当下,不管他们坚持不坚持撤退,结果都不会有所改变了,因此现在再重复昨日撤退的主张,只会得罪那些昨日反对撤退的满人将领而已。

在满人手下生活了这么久,许尔显、班志富对于这些满人的性格还是有所了解的,虽然满人在平日私人的交往中性格直爽,不会有什么小鸡肚肠,但是一旦被满人嫉恨上了,他们的报复也是毫不遮掩的,不会如大明的文官那么的阴毒,但也绝不会让你好受。

从跟着尚可喜投降了满人之后,他们就知道自己很难再被关内汉人接纳了,特别是吴桥之变引发的辽东汉人同山东汉人的大冲突,使得辽东汉人已经很难再得到关内汉人的理解,这点从残存的东江镇残兵再无作为就能看的出。

在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三人投满之后,大明朝廷对于残存的东江镇人马就不再信任,虽然还保留了这支军队的编制,却拒绝给这支军队恢复兵力,这直接导致曾经是北中国海上最强大力量的登州水师变成了一支近海渔民,把渤海及黄海的制海权凭白让了出去。

面对这样的局势,辽东汉人们发现,他们投靠满人还能当满人之下的二等人,要是回去大明则就成了关内汉人发泄不满的对象。两相比较之下,在满洲当二等汉人也比回归大明后被歧视强啊。

尚可喜打量一眼厅内诸将的神情,心里倒是清楚的知道这些满汉将领都在想什么,但是他现在却不敢接受立刻撤离的决定,他咳嗽了一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后,方才对着诸将说道:“这城确实是很难守了,但是现在我们却不得不守。”

诸将有些愕然的看向了尚可喜,不知他为何会这么说,就连罗洛宏也焦虑的对尚可喜说道:“顺军大队人马抵达城下,尼堪、佟图赖他们恐怕是夺不回曹县了。科尔昆这样的人都投降了顺军,这次进攻曹县的军队也是凶多吉少。

因此,短期内我军应该不大可能再去进攻曹县了,这样的话我们坚守在考城也没什么意义了。现在撤军,至少还能保存我军的精锐,以待日后卷土重来。智顺王为何还要坚持呢?”

尚可喜看了看罗洛宏,又看了看其他人,沉吟了好一会才出声说道:“因为科尔昆今天出现在了城下,我相信这事现在已经传遍了全城了。

大家想一想吧,假如我们现在撤退的话,底下的将士们会怎么想?这是撤退还是败退?若是撤退,则军纪尚在,若是败退,顺军只需一支骑兵追杀过来,我军就要散了。或者反过来问一句,我军现在撤退的话,谁第一个走?谁来殿后?”

甲喇额真褚库性子比较急,听了这个问题他毫不迟疑的回道:“这还有什么可考虑的,当然是贝勒爷先走,然后是王爷,最后是…”

褚库是了半天也没是出来谁,他陡然发觉这个殿后的军队确实很难选,满人肯定不行,新汉军不可靠,旧汉军…看着厅内诸汉将的眼神,显然是不愿意的。

撤退时若是没有一支强力部队殿后,撤退就会变成溃败,这是满人和明军、蒙古人在几十年战争中总结出来的经验。当初天命汗最辉煌的几次对明作战的大胜,都是在追击中打垮了明军的大军,这些大军几乎都是实力完整的军队。而天聪汗几次入关能够胜利归来,都同安排了强兵殿后分不开的,正是殿后部队几次挫败了明军的追击,才使得明军只敢尾随,不敢再进行强攻了。

眼下他们可不是得胜回朝的入关劫掠大军,而是被顺军包围在小城内的孤军,再加上科尔昆、巴哈纳一军的溃败,当下城内的军心恐怕已经是惶惶不安了。靠着考城的这道土墙,城内的军队还能勉强保持镇定,可要是脱离了城墙的保护,还有多少人愿意为了其他人和顺军拼命的?不要说那些新旧汉人,就算是满人自己都未必愿意。

因为之前保卫关内劫掠部队出关,本质上是在保卫自己的劫掠所得不被明军抢回去,按照天聪汗得规定,断后部队可以额外多分一份,大家自然个个奋勇当前。

但是现在他们可没什么可保卫的,只有自己的性命最可宝贵,为了让他人活下去,让自己去死,先汗又不在了,谁会给他们家里进行补偿?护着罗洛宏贝勒逃离这里,才是最大的功劳。因此,不可能会有人自愿留下断后的。

看着褚库突然说不下去了,而诸将也没有一个主动发声要留下断后的,尚可喜也只能在心里叹息一声,这可真是最坏的局面,要知道虽然他这么讲,但也还是希望有人能主动站出来请缨断后,那么大家就可以真的跑路了。

可是现在看来,这房间里就没有一个真正憨厚老实的,哪怕是满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要是敢下令撤退,估计出了城门就指挥不动其他人了。毕竟只有活着从顺军手下逃走的人,才有机会去思考之后朝廷的惩罚问题,可是满人不用担心会受到惩罚,因为他们抛弃的不是满洲亲贵,至于汉人则未必再回北面去,换个地方投军,难道还活不下去吗?

既然没有人愿意为其他人做出牺牲,那么这城就只好守下去了。不管城内的一些人再怎么想投降,或是城外的顺军再怎么想招降,只要一旦开战,双方之间的那点默契也就打没了。战争这件事,就是一个不断制造仇恨的机器,杀人杀多了之后,也就失去了妥协的可能性。

在尚可喜勉励诸将同顺军一战时,城外的顺军大营内,李自成的随军参谋部也基本搭建好了同诸军之间的信使联系,并拟定了一个初步的攻城计划。

在参谋部大帐内,左勷指着一块简易沙盘对着李自成解说道:“我们已经联系上了刘宗敏次帅的部队,他们的大营就在考城西南约30里处的逻岗,他们在逻岗北面的大马庄和袁坡楼两地各驻扎了一个步兵团,这两处正好位于考城往睢州的直线通道上。

也就是说,不管睢州的清军向考城接近,或是考城的清军向睢州靠拢,都会被这两地的守军给拦截住。刘部还有一支骑兵部队在睢州和考城之间进行监视巡查,一旦发现清军的动向,就能从逻岗大营出兵围歼或堵截。

所以,就目前来看,我军对于考城城内清军最好的进攻办法,就是压迫他们从城内逃亡,然后在野外配合刘部的伏军围歼之。清军一旦放弃考城逃亡,其能携带的人员就不会多,大致为三千上下的马兵,但其中真正能进行马上作战的马甲不会超过三分之一。

所以参谋部的意思是,把马宝、吴国贵、高虎三支骑兵联队分为三部,轮换监视城内清军动向,一旦发现清军有出逃迹象,就采取轮换追击的战术。每只部队只截取其逃亡部队的最后一部,直到把出逃清军削弱到无法保持编制为止…”

第368章 大战之前五

一月四日下午,清军睢州大营接到了罗洛宏、尚可喜传来的警报,即考城周边发现了顺军的踪迹。对于正督军攻打睢州城的固山贝子满达海、博和托两人来说,这显然不是一个好消息。

他们督军围攻睢州城已经超过半个月,但却始终没有获得较大的进展。城内的守军也就四千出头,而围攻城池的兵力却超过了两万,在兵力上已经达到了三倍以上。应该来说,这个兵力差距围攻一座普通城池已经是足够了。

只是对于“北枕鸿河,南通江淮,西属汴洛,东走徐沛,隐然中原一襟要也”的睢州城来说,这显然不是一座普通的城池。加上守将陈永福对于守城颇有心得,因此在清军的连续攻打下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来,于是睢州城这边就陷入了僵局。

当考城周边出现顺军的踪迹的消息传来,总兵何进忠就向两位满人宗室进言道:“崇祯十五年三月李自成打下此城后,使百姓平毁睢州新旧两城的大部分城墙,填平城濠。当年九月,黄河发大水向东南一泻千里,失去城墙保护的睢州城随为大水所淹没。

南部的新城地势较高,水退去后就露出了水面,但是旧城因为地势较低,水势无法泄去,因此便成为了现在这座湖泊,只有襄陵、金锁岭尚存。农民军退去之后,此地百姓又恢复了新城的外墙,虽然不是通体砖石所砌,但是新城的地基却还是从前的条石基础。

因此不要看现在这座睢州城破破烂烂的,形状也不规整,但是因为依着地势修建的城墙,所以城内守军对进攻方还是呈居高临下之势。加上此城北面是湖,东西两端狭窄,唯南面较为宽阔,可南面地势低下,攻打起来更为不变,加上南面东西两侧就是睢水和废黄河,使得我军很难隐藏住自己的动向。城中守军对于我军的动向可谓是一目了然,这就是这些日子来我军久攻不下的主要原因。

在大将军带着主力南下后,原本龟缩于宁陵县不动的顺军也开始出现于我军东面,牵制了我军不少力量。现在考城又出现了顺军的踪迹,因此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单凭我军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拿下睢州城。卑职以为,应当先确保考城的安全,我们才能再继续进攻睢州城了。”

对于何进忠的进言,满达海和博和托还是很重视的,和罗洛宏不同,他们两人在满人宗室中还是有着不错的才能的。考城周边出现顺军的踪迹,和宁陵顺军的活跃,让他们嗅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因为按照常理来说,节节败退的顺军不应当这么快恢复士气,特别是在罗洛宏、尚可喜刚刚打下考城时,顺军此时应当设法守住下一道防线,而不是意图立刻收复考城。如果顺军有这样的余力,那么他们就不可能守不住考城。

只是

满达海、博和托还没有同部下们商议出一个结论时,第二天晚上考城来的第二名信使带来了一个更坏的消息,就是顺军派出了一支大军来围攻考城,罗洛宏和尚可喜通过信使传达的意思是,还想守一守考城,但是手中的力量或许有些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