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永昌 第11章

作者:富春山居

朱慈烺甚为惊讶的看着陈名夏,然后对着身边的老师问道:“难道还有大明臣子要谋害我们兄弟三人?他们不愿意拥我为大明皇帝,也不必如此恶毒吧?”

李士淳瞧了瞧太子,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陈名夏,终于叹息了一声说道:“殿下,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第三十二章 端门之下

端门位于承天门之后,结构和承天门类似,原本是用来存放皇帝仪仗的地方。端门之后到午门之间的御道两侧建有朝房100间,这里原本是六科垣舍,不过大顺政权新建,并没有设立科道官,所以这一区域就变成了驻兵之所在。

原本被放置于金水河旁的帝后被更换为更符合形制的棺木,为了能够长途跋涉还做了一些必要的处理。好在此前李自成虽然不够重视崇祯的后事,但也还是让宫中太监按照宫中旧规对帝后的尸体进行了必要的处理,加上北京的天气这段时间也不热,因此尸体保存的还是不错的。

于是在4月26日一早,帝、后棺木就被移至端门城楼上,太子和陈名夏、李士淳等官员于城楼下祭棚内回礼。和李自成出京之前为崇祯帝设祭时寥寥无几的人群相比,这一次京城百姓来的就比较多了。

因为此前大顺虽然为崇祯设祭,但并不令明太子和官员主祭,反而派出了军队在四周巡视,看起来不像是为了祭祀崇祯,倒像是在钓鱼。京城3000多官员,最终敢去哭灵的不过30余人,有新投大顺的官吏路过都不愿下马,以表明自己和旧朝彻底决裂之意。

官员尚且如此战战兢兢,底下的老百姓就更加的担忧而不敢去拜祭了。这一次李自成令明太子出面主祭,并撤去了天安门前的警卫,允许普通百姓在天安门外拜祭,文武官员及缙绅到端门前拜见明太子,又召告全城,旧明及新顺各官必须亲自前往端门拜祭,于是从午后开始天安门外的人流便逐渐增多了。

身穿孝服的明太子神色木然的对前来拜祭的官员回礼,看到今日有这么多官员出现,并不能让他有所释怀,因为他知道之前并没有多少人拜祭过父皇,所以这些人今日过来,无非是在大顺皇帝的严令之下,不得不来罢了。

只是陈名夏、李士淳在他耳边再三提点不可失礼,朱慈烺才对这些首鼠两端的旧臣们回以礼,不过他心里对这些人只有怨恨,因此脸上就显得毫无表情了。陈名夏、李士淳见太子如此神色,却也不能再规劝什么了,虽然他们知道太子的面无表情多半是对这些抛弃了大明的官吏而发,但是看在旁人眼中,太子现在就有些无情了。

哪怕是装模作样的哭上几声,这个场面都可以交代过去了。毕竟在李自成宣布要让太子南下复国之后,朱慈烺就不再是前朝太子而是未来的大明之君了。从现在开始,他的一言一行都将会被放大给世人,从而成为他未来权威的来源。

只是不管陈名夏、李士淳等太子近臣心里再怎么焦虑,也不敢这个时候去刺激太子,要是太子突然想到崇祯生前那句:君非亡国之君,臣尽亡国之臣。今日也对拜祭的旧官员们来上一句,那么估计大家都很难再支持太子登基了。这国家还没有复立,君臣之间已经开始相疑,这大明就算复活了,也还能够存在多久呢。

陈名夏、李士淳只能一边为太子遮掩,一边替他安抚这些前来拜祭的官员们,希望尽量能在这些官员心里给太子留下个好印象。不管这些人今后是留在大顺,还是跟着太子南下,眼下都需要结个善缘。而这些来拜祭的官员,在大顺军拷掠北京官吏之后,眼下也大多失去了追随新朝的念头,而开始怀念起大明的好处来了,只要太子不记恨他们,他们还是愿意再重新投靠朱家的。

不过到了下午申时初,原本站立在孝棚内神情木然的朱慈烺突然飞奔了出去,陈名夏、李士淳大惊失色,赶紧丢下正在寒暄的旧同僚跟了出去,想拦住太子不要做出失礼的举动。不过两人跑出了孝棚几步,就停下来怔怔的看向了前方。

就在他们前方十余步的地方,朱慈烺抓着一名穿着孝服的少女痛哭了起来,这名少女用右手抱着朱慈烺,同样是泪流满面。周边前来拜祭的官员缙绅默默的避开了两人,站在一边多有低头垂泪者。

看着少女空空如也的左袖,李士淳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坤兴公主啊,上何忍也。”

陈名夏此时才明白了过来,这位独臂少女原来就是比太子大一岁的同母姐姐朱媺娖。看着姐弟两人在宫墙阴影下抱头痛哭,陈名夏不忍的抬头向天空看去,望着宫墙上方窄窄的一线天,此刻他没有感到什么威严,而是扑面而来的压抑。他心中不由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这大明真的还能复活吗?

26日晚,李自成带着本军抵达了沙河驿,看着身后分成四路打着火把的队伍,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数万人的行军确实是一门学问。哪怕他绞尽脑汁偷跑了一天半,眼下距离山海关也才200里。今天走了快15个小时,也就走了100里不到。

这个速度是丢弃了老弱和部分辎重,并趁着之前军中比试刺激起来的士气走出的强行军,不可能持续下去。维持作战体力的行军,平原地区不应当超过30里,山地还要减半。也就是大顺军习惯了流动作战,在行军上才能接受这样的强行军,那些今年才投降的明军,已经开始叫苦不迭了。

于是在停下驻营的时候,李自成再次召集了各营的主将就行军问题提出了讨论,他向众人说道:“虽然我们昨日和今日撤离山海关近两百里,但要是清军和逆吴反应过来,立刻带上精骑追逐而来,以我们现在的行军状况,恐怕是被骑兵一冲就垮。”

张鼐也认同的说道:“老营将士还耐的这样的行军,毕竟我们眼下走的都是官道,比过去行军时走的荒野、山地要好走的多。

但是那些新投顺的官军就有些吃不消了,他们过去大多为守军,缺乏这样疾行军的经验,之前从北京到山海关一途,已经差不多耗尽体力了。现在一仗未打又要返回,很多人都冒出了怨言,认为留下来和逆吴战上一场,也好过这样来回奔波。我看,这些新降官军还是缺乏管教啊。”

刘宗敏则说道:“现在也没有时间去管教他们了,倒不如继续分作两军,老营先走,新军可以让他们在后面慢慢跟着。”

宋献策立刻反对道:“之前留下白广恩部,不过是权宜之计。陛下之前对各军动员时也说过,我们是去蓟州埋伏逆吴和建奴,现在又要留下新军慢慢走,这岂不是告诉众军士,我们这是在逃跑吗?军中士气还如何维持?

流经此地的沙河往唐山而去,哪里正好经过开平中屯卫。我建议让新军分出沿着沙河前往开平中屯卫,然后转道前往天津,和白鸣鹤部汇合。既然我军要沿运河南下,则天津必然是要守备的,这也是一举两得。”

李自成看了众将一眼,便说道:“张鼐,你明日领老营骑兵500,步兵1000,然后带着各营的新军及部分辎重前往天津,可行?”

张鼐毫不迟疑的回道:“臣领命…”

27日,约莫早上8点李自成醒来,然后一番洗漱议事后于9点多带着各营重新上路。这一番精减之后,9万大军也就剩下了6万多人,分成四路行军的大顺军果然轻快了不少。另一头,张鼐将留下的近3万顺军将士编为六路,于午后沿着沙河沿岸而下了,他自己则带人在大军后方销毁行军痕迹,让人以为南下分兵的只是数千人而已。

而在这一天行军结束后,李自成也向遵化和山海关留守大营发去了信使,一是令遵化节度使宋权移驻宣化,并令遵化的顺军前往蓟州集合;一是告诉李过,过了28日就可以先撤了。

这一天晚上,李自成招来了马宝和李来亨,对着这两位掌管着亲卫的部将说道:“这两天朕也看了你们的行军,虽说骑兵每队纪律尚可,但是每队都要你们亲自去下令,骑队以下权责又不够明确,大战时还可从容布置,可遇到突发状况,这指挥就有些滞后了。所以朕想要把亲卫军的编队调整一二,你们有没有什么想法?”

马宝和李来亨对于李自成的亲卫都不熟悉,自然提不出什么想法,于是都表示自己愿意听从陛下吩咐,李自成说怎么改,他们就遵照执行。

李自成很满意两人的态度,他思考了一下后就两人说道:“现在的骑兵有50人一队的,也有50多人一队的,朕看还是统一标准为好。

骑兵队改为骑兵连队,每连队分为3个骑兵分队,每个骑兵分队15人,骑兵连长身边安排2个副手,1个号手,1个信使,这样加起来刚好就是50人。

2个骑兵连队组成一个骑兵中队,中队长身边2个副手,1个号手,3个信使,8个警卫,一个中队就是115人。4个骑兵中队组成一个骑兵团…整团计380人,战马按照425匹配置。原每骑兵队的饲养孩儿,统合于骑兵团名下,定为400名,另外再配400名仆军。

战时,3个中队出战,留1个中队在后方做教导队,培养后备骑兵。我身边的亲卫应该能排出两个骑兵团的编制,就称为近卫骑兵旅。马宝为旅长,李来亨为副,另外,再从考功司调一人掌管军纪。有事,则你们找团,团找中队,中队找连,连找分队…”

第三十三章 南方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凌晨,大顺军从彰义门入北京城,崇祯帝执三眼枪与数十名太监骑马出东华门,被乱箭所阻,再跑到齐化门,成国公朱纯臣闭门不纳,后转向安定门,此地守军已经星散,大门深锁,太监以利斧亦无法劈开。

走投无路下,帝重返皇宫,身边太监也只剩下了十余人。此时天色将明,帝在前殿亲自鸣钟召集百官,但等候许久却无一人前来,身边太监也只剩下了王承恩一人。帝茫然而行,止于景山,遂自缢死,王承恩也在附近的亭内自缢。

然而对于北方的大变,南方却一无所闻。帝死11日后,4月初一时,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才刚刚召集兵马誓师北上勤王,南京官员们都不知道此时北京不但已经沦陷,连崇祯都死了。

勤王部队刚过长江,才得到了京城沦陷的消息,随停止于北岸浦口,但南京依然没有得到崇祯的死亡消息。

4月初十,京营将领李昌期逃到了淮安,驻防此地的巡抚路振飞才正式得到崇祯大行的消息。2天后,这一噩耗传到了南京。南京官员不敢擅自发表这样重大的消息,于是密不外宣,派人前往北方核实。

4月25日,派往北方打听崇祯下落的使者回报,崇祯确实已经身亡,史可法这才同南京诸大臣商议,如何为大行皇帝发丧并宣布这一噩耗。

而在25日之前,江南地区依旧还是一片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哪怕是去年的南方旱灾都没有给繁华的江南地区留下什么痕迹,老百姓的日子还是过的下去。

各地乡绅依然悠闲的在家举办诗词聚会,或是邀请梨园戏班唱戏,还有人则趁着去年灾情人工廉价,忙着修筑园子。

不过这种悠闲的日子,在25日之后终于一去不复返了。25日先是南京城内居民知道了京城已经沦陷的消息,大家开始惶惶不安,有些读书人收到消息时还在梨园看戏,等到他们回到寓所进一步打听消息的时候,街头又开始挂起了白布,一个更大的噩耗传了出来,皇帝殉国了。

噩耗很快就从南京向江南乡间流传了出去,只是南都诸位大臣此时并没有把心思放在安抚民心上,使得乡间出现了各种谣言,或有贼军已经抵达长江北岸,或有太子已经南下,或有南京诸大臣已经准备投顺新朝等传言。

江南乡间一时大乱,不仅城中的居民开始到乡间避难,这一地区的米价和银价也开始暴涨,布匹、丝绸、铜钱价值开始下跌,社会经济也开始混乱了起来。

那么南都诸位大臣此时不把心思放在安抚民心,编练军队北上为崇祯帝复仇,他们究竟在忙什么呢?答案是在争夺定策之功。实际上,在4月12日南京接到崇祯皇帝殉国的消息之后,南都诸大臣和江北得到消息的封疆大臣,就已经开始讨论谁来继承大明皇帝的事宜了。

和前面的王朝末世相比,大明其实条件要好的多,不仅江淮以南大多还在大明统治下,南京还有一套备用中央政府的班子。只要决定了谁继承崇祯的皇位,南京这套备用体制就能运转起来,成为新的中央政府。

大明缺继承王位的宗藩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早在三月以前,北方各宗藩已经弃藩南奔,三月初四就直奔淮安而来。三月二十一日,开封的周王、卫辉的潞王、汝宁的崇王和无处可去的福王,都已经出现在了淮安。

也就是说,光是距离南京最近的宗藩就有了四位,其中还有一位是和崇祯皇帝最近的福王。此时南都诸大臣想要选一位宗藩继承大明帝位并不难,至于北京城内的崇祯血脉,诸位大臣都已经默认他们已经殉难了。就算没死,落在了闯贼手里,他们也不能受其要挟啊。所以,只能另立新君。

但就在这个时候,南京臣内的大臣们开始混乱了。出身东林党的史可法此时是南京兵部尚书,掌握着南京的军权,而吕大器、张慎言、姜曰广、钱谦益这些东林党人又掌握着南都的舆论,可以说此时史可法若是独断,不管立谁都是可行的。

但是,史可法并不是什么有决断力的人,在这个时候他犹豫了。此时有资格讨论皇帝继承权力的,其实有三股力量,淮安的路振飞、凤阳的马士英和南京城的后备六部。

路振飞是亲东林党的,但他不是东林党。事实上他想要拥立某个宗藩是最简单的事,因为北方南下四宗藩都在他的地盘上,而他手中还拥有着一二十万军队。淮安又位于南北要冲,北方过来的消息他都是最先知道的,当日他要是不把京城沦陷、皇帝殉国的消息南传,直接带兵拥戴某个宗藩南下,南京这帮大臣也只能捏着鼻子接受。

但路振飞也对亲近的人表明了自己的心迹,“有劝某随去南京扶立者,此时某一动则淮、扬不守,天下事去矣。此功自让与南国元勋居之,必待南都议定。不然,我奉王入而彼不纳,必且互争,自不待闯贼至而自相残,败事矣。”

虽有决断之能,但是碍于大局,路振飞还是选择了不参与定策之议。但是他还是给史可法写了一封书信,告诫他,“议贤则乱,议亲则一。”

只是史可法和东林诸党人实在是难以接受福王登基,因为在几十年前,他们就是用议贤的名义把泰昌帝送上了帝位,把老福王送去了洛阳。这个时候又要用议亲来支持福王上位,先不说福王登基后会不会和他们清算旧账,光是两代帝位定策过程中的出尔反尔,也要把东林党人所坚持的正义给打没了。

但是,距离南京最近的四位宗藩,福王尚可以亲论,其他诸藩没有谁听说过有贤名。在崇祯治下,也没有那个大臣敢出面鼓吹某个宗藩是贤王的。于是从接到崇祯殉国消息,到核实这一消息的十三天内,南京始终没能得出一个结论来。

公论是议亲,迎福王,但是史可法等人不同意。可东林党人内部之间也没想好要迎谁当皇帝,史可法甚至不得不提出了远在桂林的惠王作为人选。万历皇帝血脉,除了殉国的崇祯帝,被张献忠抓住的瑞王,淮安的福王,就剩下桂林的惠王了。

只是,史可法的这个提议完全就是在和稀泥,第一背离了东林党人议贤的原则;第二惠王距离南京太远,路上实在太多变故。因此在东林党内部就被推倒了。

而与此同时,另一位有资格参加定策之议的凤阳总督马士英却没有史可法这么犹豫不决,也没有路振飞这么顾全大局。在得到崇祯皇帝殉国的消息之后,他就派遣部下前往淮安迎接宗藩。

马士英此时并没有决定迎立那个藩王,他告诉部下,在淮安先遇到谁就迎接谁。于此同时,马士英又开始联络此时位于长江以北的,依旧效忠大明的几支武力,淮安刘泽清、徐州高杰、泗州刘良佐,联手南京城内的勋贵诚意伯等人,开始筹谋定策之功。

4月26日,史可法召集南京官员、勋贵,想要正式决定迎立那个宗藩作为皇帝。不过除了东林党外,其他官员、勋贵都不到场,这个时候南京城内的东林党人才感觉不妙。钱谦益和一些东林党人开始宣传潞王最贤,应当迎接潞王入继大统。

不过东林党人的好时机已经错过,马士英已经带着大军拥戴福王抵达了仪真,并正式下书给史可法、吕大器说:“以序以贤,无如福王,已传谕将士奉为三军主,请奉为帝。”

此时,庐州黄得功也接受了马士英的劝说,宣布支持福王入继大统。从仪真到浦口,已经为支持福王的军队所占据。显然,南京要是拒绝的话,就要开启内战了。

在这个时候,南京勋贵于4月27日要求史可法召开大臣会议,决定迎立福王。南京诸位官员害怕江北军南下,终于在会议上接受了迎立福王的主张,下午南京礼部官员就过江前往面见福王,递交了请福王驾临南京的“百司公启”。

据说,会议上决议出来之后,吕大器还迟迟不肯下笔,但是吏科给事中李沾站出来历声喊道:“今日有异议者死之。”事情就终于定下了。

4月28日,福王抵达浦口,魏国公徐弘基等过江迎接。4月29日,福王过江,未下船。4月30日,南京各大臣前往燕子矶拜见。5月初一,福王才敢下船登陆,先去孝陵祭告,然后入城进入南京行宫,以监国身份升殿,南京百官朝见,对福王行了面君时正式的四拜礼。

此时北方的李自成并不知晓,南方出了这么多幺蛾子,5月1日,他好不容易才把大军带到了蓟州黄土庄,距离北京城约100余里的地方。此时将士们已经有些疲惫不堪,而身后的清军和吴三桂部,也终于发现了大顺军逃亡的事实,正调动着精骑追赶在他们身后。

李自成不得不考虑这样一个问题,究竟是带着少数骑兵先跑,然后看剩下的部队运气有多好能逃脱清吴骑兵的追逐;还是停下来和清吴联军的骑兵打上一场,挫了联军的士气再慢慢回北京。

第三十四章 暴露

4月25日汉军旗的大炮抵达军中,4月26日多尔衮开始催促山海关内的吴三桂出兵和大顺军作战,但清军主力停驻于山海关外20里之处,未再向前。

吴三桂则一边派人和多尔衮讨价还价,一边则派人再次前往大顺军,试图麻痹李自成,不过这一次吴襄还没有接近大顺军的营盘就被赶了回去。巡逻的大顺军骑兵告诉他,要么让吴三桂亲自来谈,要么就先和关外的清军打上一仗,否则陛下不会再见他。

吴三桂两边都不想开战,虽然他已经决定投靠满清这边,可在大顺军迟迟不进攻的情况下,他就希望能够保持自己明军的独立身份,而不是向满清彻底投降。

多尔衮一边令九门口的清军监视大顺军的动向,一边则坚决要求吴三桂彻底的投降大清,不肯给予吴三桂部以独立的身份。4月27日,他再次派出孙友白前往大顺军,试图诱使李自成攻打山海关,来给吴三桂增加压力。

但到了28日晚,孙友白也没有回来,这让多尔衮产生了一些怀疑。而此时范文程见三方在山海关僵持下去,认为这会大损清军的士气,对入关后的作战不利,于是也来向多尔衮劝谏,认为不能对吴三桂再宽容下去了,否则只会“骄其志”。

于是29日多尔衮令汉军旗在山海关外设立炮兵阵地,做出了准备进攻山海关的意图后,向吴三桂发出了最后通牒,“若今日不出城投降,则山海关将成齑粉矣。”

吴三桂顿时慌了手脚,他一边派人向多尔衮求饶,一边再次向大顺军这边派出使者,想要知道李自成究竟打算怎么支援自己,假如清军开始进攻山海关的话。

只是29日上午,李过召集了前营诸将向他们宣读了永昌皇帝的旨意,李自成是这样说的:“吴三桂已经接受了大顺辽王的册封,愿意为大顺防御关外的满清。所以他决定把前营诸军拨给辽王指挥,他已经带着主力回北京了。

有不愿意在辽王手下任职的,也可以跟随李过一起返回京城。不管将士们在谁的手下,他们的资历还是被承认的,退役后的一应待遇,照样保证。”

任光荣和官抚民都立刻表示要和李过返回京城,任光荣的哥哥此时正在李自成身边得到重用,他自然是不会去辽王手下任职的,在李自成带着主力出走迟迟不归,其实大家都清楚主力不会回来了,这份旨意不过是李自成给他们最后的交代而已。

官抚民则是不愿意向满清投降,李自成的主力既然撤退,那么吴三桂自然就只能开关放清军南下了,可作为榆林将门子弟,他从小就被教育要防备鞑虏,自然就不愿意跟着吴三桂投清了,更何况榆林在陕西,他也不能不顾家人。

倒是周凤梧显得有些迟疑,作为左良玉的部将出身,他在闯营一直不受重用,现在好不容易才能独领一军,他有些不大舍得放下。另一边的白广恩看到这一幕,赶紧劝说他留下和自己一起监督辽王守备山海关。其他人都能走,白广恩是肯定不能走,因为前营的一大半军队都是他的老本。

李过也没有给他们多加考虑的时间,这种事第一时间不能做出决定,就说明此人内心并不忠诚于大顺么。不过他还是抚慰了白广恩、周凤梧几句,告诉他们要是在辽王手下干的不痛快,还是可以申请调到他处的。

于是早上9、10点钟,李过带着任光荣和官抚民还有几千马步军撤退了。吴三桂的使者抵达前营,被白广恩足足晾了一个下午,看到天色开始昏暗下来,白广恩觉得自己已经对得起李自成了,这才把吴三桂的使者招到自己帐内,向他传达了李自成的手谕。

然后白广恩对着这位使者说道:“主上既有旨意,末将等3万1千余将士,今后就在辽王帐下听命了。还请使者回去报告辽王,请他派人来主持…”

只是,在白广恩向吴三桂使者传达李自成的手谕时,那边吴三桂已经出城向清军投降了。午时之后,清军下令开炮,足足百余门大炮向着山海关的西罗城一角进行了猛烈的炮击,2个小时后这处城脚就塌陷了,西罗城的明军向清军树起了白旗。

山海关中的军民顿时骚乱了起来,他们不知道吴三桂到底想要做什么,先是得罪了大顺,现在又要和北朝开战,纷纷对其产生了怨恨。吴三桂得到胡心水的报告,说是一部分军队正在和高第联系,试图拥戴这位山海关总兵出城投降清军。

吴三桂不敢再犹豫下去,一旦高第先比他开门献关,那么他在多尔衮那边的价值就大大降低了,甚至还有可能被多尔衮记恨上。于是他带着一队亲卫骑兵率先出城奔向了城外两里的清军营垒,向多尔衮请求投降。

这时的多尔衮对于吴三桂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了,他不仅不许吴三桂进入大帐和自己会面,让他跪在大帐外呈情,还送了一副剃刀出来,告诉吴三桂:“如果是真心来降,那么就剃发以明心志。”

面对周边对自己虎视眈眈的清军将士,吴三桂很快就拿起了剃刀,让侍从给自己剃发,并也将侍从的头发给剃了。

在吴三桂剃发之后,多尔衮才出大帐热情的扶起了吴三桂,问了他家中的情况,得知其子吴应熊还未定亲,于是许诺将皇太极的女儿建宁公主嫁给吴应熊,接着多尔衮便命令阿济格带万骑进北水门,多铎带万骑走南水门,他带着吴三桂和剩余大军走中门入山海关。

于是当吴三桂派往大顺军的使者返回山海关城时,山海关城已经换上了清军的旗帜。得到了这名使者带回的消息,多尔衮自然知道自己是上了李自成的当了,他一时也没有声张,只是把范文程和洪承畴召来议论此事,向两人询问接下来的应对。

洪承畴此时虽然已经降清,但是并不能得到清室的信任,不过作为大明投降满清的最高文臣,洪承畴对于满清入关还是有着极大的政治影响力的。召其来议事,一是看其是否已经被驯服,二则是进一步让其背叛大明。

洪承畴一开始是想和祖大寿一样,投降满清但不出力,毕竟他的家人都在福建,在满清这边太过招摇只会连累家人。再一个,在黄台吉死后,他也不愿意介入满洲内部的权力斗争,因此还是很少对满清的国事发言的。

不过对于大顺军,他就没有这样的负担了,或者说在崇祯殉国之后,他自觉身上的枷锁已经放下了,关内再没有什么值得他效忠的名分了。此时他倒是寄希望于满清能够夺取大顺天下,以便为自己洗去投降北虏的恶名了。

因此在多尔衮召其来探讨李自成退去一事时,洪承畴立刻便建议道:“李自成尚未安定北直的人心就领兵出征,本就是铸成了大错。现在他到了山海关却一仗未打又退了回去,更是错上加错,我看北直的人心就更加的混乱了。

以奴才的愚见,此时我军应当大张旗鼓的派人四处宣扬,闯军畏惧我大清兵而逃亡的消息。然后再以助明剿贼的名义,号召忠诚于明室的北直各地乡绅官员反正,助我大清灭贼。如此,我大清将得北直之民心,而闯贼则将失去北直之民心。

若无本地民众之支持,则北直就不是闯贼的北直;而我若得北直民众之支持,则北直就是大清的北直。此外,我军还应当以一支精骑尾随其后,不给闯贼收拾民心的机会,迫其难以在北京坚守,则闯贼必然抛弃京城而逃。若能收复北京,则大事成矣。”

虽然洪承畴的建议很和多尔衮的心意,但是他还是把目光转向了皱着眉头思考的范文程问道:“大学士你的看法是什么?”

范文程仿佛被惊醒了一般,抬头看着多尔衮说道:“亨九说的不错,奴才也是这么看的。不过观闯贼李自成的所为,奴才以为,此人狡诈阴险果非常人。

丢下白广恩部弃而不顾,对于闯贼来说也是寻常,但是临走前却册封吴三桂为辽王,把白广恩部拨于其帐下,这是不愿背上抛弃部属的恶名,反倒是要倒打一把了。日后说起今日之事,就不是闯贼不仁不义,而是吴三桂和白广恩部背叛大顺了。

我大清此次入关,最大的对手就是闯贼,而贼首李自成又是一个如此奸诈之人。九王,不能给他以喘息的机会,必要穷追不舍,务必要除恶务尽啊。否则,以其人之奸诈,不出数年就能聚拢起一支更大的军队与我大清为敌了。

这样一看,崇祯败给闯贼,实在不是侥幸啊…”

第三十五章 议战

多尔衮对于范文程的言论深以为然,于是连夜召集诸王商议如何进军,很快就得出了一个方略:以精骑追击李自成,大军则紧随其后。李自成若是留下部队于途中城池坚守,那么骑兵就绕城继续向前,把城池留给后方的大军进攻;若是骑兵抓到了李自成军的主力,则应当咬住不放,通报身后主力上前围歼之。

对于城外的大顺军白广恩部,多尔衮决定明天一早大军出动去接受对方投降,而不是让吴三桂去接收该部。吴三桂也不敢有什么异议,当晚山海关内明军皆剃发以投大清。

第二天一早,吴三桂引清军大军入关,围白广恩大营。白广恩其实已经做好了向满清投降的准备,但是清军要求其部剃发出降,顿时引发了周凤梧等人的不满。按照大顺永昌皇帝的旨意,他们接受吴三桂的调度没什么,但若是剃发降清的话,那么他们在大顺这边的待遇就全没了。

清军固然强大,但是永昌皇帝可是答应要给下面的官兵分田的,在待遇没有讲好之前就要剃发投顺,那么之后还怎么和清军讲条件。于是满营官兵倒是有一大半不愿剃发的,他们推出代表向白广恩请愿,认为投降可以,剃发不行。

白广恩不愿激起部下内讧,于是向营外的清军派出使者求情,表示全营愿意投降大清,但请免去剃发一事。多尔衮则以为,其他条件都可以商量,但是剃发一条则不可免,因为只有剃了头发的才是真心投降大清的。

于是多尔衮命令汉军旗将大炮运到了白广恩营外,告诉他,若是不愿意剃发就等着被大军攻入营中,以阶下囚的身份来见自己吧。白广恩终不敢继续抵抗下去,于是下令部下剃发,并派出亲信镇压反对剃发的官兵,周凤梧不得已便带着几十骑兵打开了一道栅栏逃离了大营。

多尔衮这边收降了白广恩部,感到极为满意,于是一边令白广恩写信招抚长城各关口的前明军将领;一边则按照范文程的意思,向着关内发布了檄文:“义兵之来,为尔等复君父仇,非杀百姓也,今所诛者惟闯贼。官来归者复其官,民来归者复其业。师律素严,必不汝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