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 第183章

作者:衣冠正伦

所以这一天,不独郑氏洞林房这一支族人全都汇集坊居,就连其他房支的族人们,但凡有余暇者,也都纷纷出面助阵。

此时待嫁的主场地已经由陶化坊的郑杲家宅转移到了相邻永丰坊的新邸中,尽管这座新邸较之郑杲家宅阔大许多,但也已经是人满为患,自有郑家子弟来回奔走维持秩序。

至于坊街间,前来观礼的民众们更是比肩接踵。平日坊门关闭后本就乏于消遣,哪怕寻常士庶婚嫁都不乏人围观,到了今天,民众们围观热情自然更加高涨,坊间几乎没有了闲土,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群。

坊间的秩序,自有合宫县廨衙官们加以维持。时间很快便到达傍晚,郑氏门邸中诸类参礼人员也已经悉数就位。

华灯初上,鼓吹声在坊外响起,迎亲队伍已经由长夏门大街南来。

及至看到坊门处灯火下那黑压压的人群,傧相中王方庆脸色顿时一变,于马上抬手召来随行王府佐员,吩咐赶紧加派车马人员以应对稍后的障车,否则只怕到了天亮,迎亲队伍都未必能够走出永丰坊。

迎亲队伍在坊外稍作整顿,趁着这一点时间,郑家族人们也匆匆行出,与维持秩序的衙役们一起冲入坊街上的人群,再加上拱卫王妃府邸的禁军将士们出动震慑,这才将锦障架起,将围观的民众们隔绝在坊街两侧,把通行的道路给开辟出来。

迎亲的仪驾抵达门前,先将王妃稍后出嫁要乘坐的七香车引入庭中,之后郑家凡有出身品秩的男人们齐齐出迎,足足近百人之多,各着喜庆礼服,门前列阵,周遭看客无不齐声叫好。

且不说势位究竟如何,单单这一份阵仗,便不是谁家都能摆出来的。

王方庆等四名傧相们各自下马,先礼见王妃之父郑融,自有礼官于旁高唱请亲文。在喧杂的人声中,郑融也是满面红光,示意子弟入前奉上美酒以慰劳累。

当然,能够享受这待遇的只有四名傧相,至于后方的贺郎们,则各提马缰在门前御马戏舞,做着各种惊险的动作,引起围观诸众们一片喝彩声。

当然偶尔也会有人在戏马的时候失手,或帽上插花跌落,自有郑家门人眼疾手快的冲进马阵里将花捡起收走,稍后登堂下婿,可以当作戏闹的凭证。

几名傧相被引入中堂坐定,贺郎们也纷纷下马,绕着庭中停好的七香车蹈舞歌唱:“代王赋新,催妆新妇。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

催妆之礼,同样源远流长,最初也只是简单呼喊“新妇子,催出来”等等,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就逐渐变得文雅起来,并衍生出催妆诗这一特殊题材。

催妆诗既是营造氛围、考校迎亲人家的才趣,有时候也有一些调侃取笑的味道在其中。

晚唐陈峤大器晚成,年过六十才应试及第,后来归乡迎娶新妇,被乡人讥笑枯杨生稊、老树开花,陈峤自赋催妆诗“彭祖尚闻年八百,陈郎犹是小孩儿”,自嘲之余,满是风趣。

代王诗名本就名动天下,也是今夜重头戏所在。贺郎们一诗唱毕,主人郑氏还未答话,门外已经有看客叫嚷道:“琼花欲折时尚早,新妇懒妆待诗催!不够、不够,继续赋来!”

贺郎们准备充足,这会儿也都是表演欲十足,听到那些起哄的叫喊声,于是便又继续扯着嗓子唱道:“代王再赋,催妆新妇!玉漏涓涓银汉清,鹊桥新架路初成……”

前堂里喧闹声震破夜幕,声音很轻松便传入后院,后院阁堂中,新娘子郑文茵端坐在席,钿钗礼衣早已经穿戴整齐,妆容也已施定,显得端庄秀美。

周遭自有门中多福妇人们环拥,当贺郎高唱的催妆诗传入此间时,也都各自吟咏议论,望向王妃的眼神俱都十足羡慕。代王出身已是贵极,人物更是俊美绝伦,如今又以丰美诗情催妆迎亲,这样的如意郎君,简直就是无可挑剔。

诗作三咏,外堂传来门人呼喊声:“新妇子、妆成未?”

“未成、未成!”

房间中妇人们争相作答,案前郑文茵也只是微笑不语,俏脸红扑扑的更显娇艳,只想这美妙时刻多享受片刻。

前堂催妆已经到了第十首,而代王也只准备了十首催妆诗,自觉已经足够,然而却没想到观礼人众这么能折腾,仍是不依不饶的吼叫不足。

幸在傧相中李峤、沈佺期等俱是一时时杰,备诗不足,索性当堂指韵戏作,以供贺郎堂下传唱。

看热闹的人从来不嫌事大,不知不觉,礼程便被耽误在这里足足一个多时辰,贺郎们的催妆唱声都有些沙哑。

阁中代王妃渐渐便有些急躁,向着门边侍立的婢女莼儿打个眼色,婢女便悄悄往门外退去,却被眼尖娘子见到,转手便抓住婢女,不准她去报信。

“蒲质不堪久留,礼程恐将逾时。求诸娘子怜惜……”

郑文茵见状,只能主动开口求请,阁中娘子们听到这话后,这才嬉笑作罢,转告前庭道:“新妇妆定,着诸小子登堂作请!”

外堂那些贺郎们听到这话后,也都松了一口气,短歇片刻便队列往内堂而去,行至内堂外,便见到堂中红妆队列,各持彩杖正在等待着他们。堂中案上正摆放着他们刚才遗失的簪花之类,需要冲堂取回。

登堂下婿也是礼俗之一,新郎要到堂中承受诸妇人戏弄杖打。至于这戏弄的程度,那就是因人而异,各有差别了。

北齐皇帝高洋少时娶段氏女,被段妻元氏戏闹得有点狠,因此怀恨在心,跟他舅子段韶表示我一定要杀了你家那败家娘们儿。结果元氏吓得藏进娄太后家中,所谓终文宣之事不敢出,这就是喜事成仇的先例。

代王并未亲临,这个戏闹的环节自然由诸贺郎承受。幸在郑氏礼仪门第,在这一环节倒也并没有刻意的留难,手中棍棒都是布帛卷成,只是取个欢闹的意思,任由贺郎们奔入堂中将簪花取回。

但郑家人虽然已经手下留情,耐不住贺郎中有人自己不争气,便是裴光庭这个小妈宝。

众人当中,唯他掉落的佩饰最多,别人顶多跑个一两次,便将佩物取回。

唯独这个小妈宝上瘾了一样,颠颠儿的跑完一趟又一趟,开始两趟还有同伴们打掩护,后几次则是一腔孤勇的冲入女儿国,仿佛挑衅一般。

到最后,堂中郑家妇人们都看不过眼,直接摆手让人将剩下的佩物送出去,实在这小子没完没了,揍吧有些失礼,不揍吧实在手痒。

裴光庭这里好不容易装扮停当,突然又抓住一个绣着白头鸳鸯的承露囊大喊道:“这香囊是谁的?如果不是我手脚勤快,这个冒失家伙明日可要具礼来赎!”

他这里话音刚落,诸贺郎低头自查,厅堂中却响起一个少女的惊叫声,众人都无遗失,结果很明显。薛崇训冲上来,将这香囊揣进裴光庭怀里,向着堂内大声嬉笑道:“今日礼请王妃,来日再请裴门新妇,喜事盈门!”

如此一番嬉笑,王妃终于在阁中被一众妇人簇拥而出,登上了驶入内庭的七香车。

这时候,郑家家长也行过来,高声宣读着女诫内容,自有郑家子弟登在车旁,将彩幔垂帷覆上车厢,鼓乐声大起,一直行到前庭大门前,又有一众郑家族人在郑杲率领下门前相阻,架起步障之物,不准车驾出门。

“自古事冠人伦,世锦凤纪……”

郑杲拍手,高声朗诵,所诵读的就是《障车文》,每读一段,后方便有家门子弟齐呼“儿郎伟!”

所谓障车,就是摆设障碍,阻拦迎亲车驾的前行,讨要酒食、钱财以为戏乐。如果两家是和睦成亲,这自然只是戏乐,但如果本身亲事便不合人意,那就是强索钱财的敲诈了。许多高门卖婚,就是卡在这一点上强索钱财,如果不加满足,车驾便寸步难行。

不过今日代王迎亲,当然不会有这样的问题,郑杲一篇《障车文》诵读完毕,郑家族人们便开始撤除步障,与此同时,迎亲队伍也早从车上搬下酒食、金钱等诸礼物,应景应时。

庭中障车完毕后,在郑家的礼程便已经结束,两家迎亲并送亲的队伍合成一队,足足两千多人的大队伍便簇拥着婚车往坊居外行去。

与此同时,迎亲队伍后车转前阵,从车上搬下一筐筐的酒食摆在道路两侧,任由观礼途人分取。

障车是贯穿整个迎亲过程的,并不只有两家人参与,神都城中不乏人赖此维生,如果不满足他们的需求,自能将婚礼闹得灰头土脸。

不过坊中这些观客们倒还守礼,闹腾了大半夜,眼见代王迎亲队伍又如此礼数周全,也都各自分取酒食,沿途喝彩祝贺。即便有几个想障车求财的无赖,早被群众们自发的按压下去。

迎亲队伍行出永丰坊之后,便沿灯火通明的长夏门大街徐徐行进,足足两千余众的庞大队伍,再加上诸多车驾箱笼,在大街上摆出长达数里的阵仗,在夜色下的神都城仿佛一条火龙,向着积善坊代王邸缓缓游去。

然而这时候,在天津桥南的天街上,则又是另一副情形。

张灯结彩的积善坊坊门前,李潼正自率家人们等待迎亲队伍返回,突然天街对面的尚善坊坊门大开,坊门里涌出众多人众,为首一人大红僧衣、光洁的脑壳在火光照耀下显得锃亮,正是薛怀义。

薛怀义乘着白骢马,身后有千数徒众跟随,各自怀抱棘藤麻帐诸物,浩浩荡荡的行过天街,直往积善坊而来。

及至近前,薛怀义勒马顿住,身后徒众们便将棘藤、麻帐诸类当街架设起来,而他则指着李潼大笑道:“代王今日人伦大喜,恐不足尽兴,招引徒众不请自来,障车助兴,代王不会不欢迎吧?”

第0412章 薛师障车,魏王破家

送走迎亲队伍之后,李潼便一直提防着会不会有人搞事,此时见薛怀义率领这么多徒众突然现身,自知来者不善。

唐人障车礼俗,说好听点叫做聚众助兴,说难听点就是古时候的婚闹,借助兴为名勒索钱财。有的时候因为障车尺度全无,好好的婚事转变成凶案都有可能。

李潼这一桩婚事,全城瞩目,且不说他奶奶对这桩婚事关注极大,单凭他自己的势位,敢于障车滋事的也不多。

但不多并不意味着没有,如果是薛怀义这个混不吝,再加上武家诸王背后撺掇,借着婚事搞他一个灰头土脸也是能做到的。李潼已经注意到这现身障车的队伍除了薛怀义之外,还有武家几个小子也出现在队伍中,站在队伍显眼处,并不担心被自己发现。

他深吸一口气,率领杨思勖等几员护卫上前,对薛怀义拱手道:“日前请帖送入白马寺,薛师肯来参礼,慎之自感荣幸,邸中自有上席美餐相待,何必作这样的俗戏?”

薛怀义闻言后稍作沉默,然后又摆手道:“代王如果真心请我,何以礼前都不见?我与你有事还需旁人转告?既然不得请,我却爱凑兴,以此来贺,尽兴自去。”

“那请问薛师,如何才能尽兴?”

李潼又沉声说道,这一次不待薛怀义作答,武承嗣之子武延基已经抢先说道:“代王成婚,不独京畿俱知,宗枝几家也都受扰。为求助兴,中使收尽各家金货,铸钱赐喜。声势如此浩大,障礼自然也要匹配代王大喜。薛师已经说了,尽兴则去,代王不需再问,自去筹礼,或许还能不误良时。”

李潼并不搭理这小子,指着薛怀义说道:“这么说,薛师是打算一点和气都不存留?魏王、梁王应该都在尚善坊吧?他们何以不至,只让薛师亲来?”

“代王是觉得我不配来贺?他二人各自有事,你也不必杂论其余,今日只我至此,你能发退了我,再说其他罢。”

薛怀义闻言后便冷哼道。

李潼听到这话,是真有几分无奈并好奇,薛怀义这家伙虽然是混不吝,但也不乏狡黠。二人之间已有嫌隙,但若仅止于此,武承嗣他们也未必能说动这家伙,其人肯主动来挑衅自己,背后肯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略作沉吟之后,他退后几步,吩咐杨思勖先乘快马通知迎亲队伍先作缓行,然后自己则返回了坊居。

“慎之,怀义率众来挑衅,你打算怎么做?”

李潼刚刚行回邸中,太平公主便阔步行上来,抓着他胳膊说道:“我早跟你说过,那贼僧奸猾,是不能念旧纵容的。他引众障车,分明是要坏你喜事,我速速入宫奏告,一定让陛下严惩这个骄狂悖礼的恶徒!”

李潼抬手制止了太平公主,说道:“此事我有定计,能不能请姑母先出坊去稍作抗阻?”

太平公主早就盼着把李潼拉过来跟她一起对付薛怀义,闻言后便点头道:“你放心罢,我绝不让他逾前一步,只是你……”

“我当然是筹措钱财,足他所用!”

李潼沉声说道,转入内庭换下礼袍,再行出时,已经穿戴一身皮甲,在堂前唤来李守礼,吩咐道:“二兄往西坊门督令街徒守住坊门,不准人众出入!”

午后他便觉得有些蹊跷,所以在府中召集了不少人众,特别诸亲事、帐内遣出不多,眼下邸中还聚有六百余众,此际便派上了用场。

李守礼自引一批家众往西坊门而去,而李潼则率桓彦范等亲事、帐内浩浩荡荡出门。此时王邸中还有许多等待参礼的宾客,看到这副阵仗,也都不免好奇,纷纷跟随上来,李潼由得他们,并不驱赶。

一众人行至坊街对面的魏王邸门前,李潼抬手道:“上前叫门!”

有亲事上前拍门叫喊,门内自无回应,反倒有不少奔跑声和搬抬器物的声音,这是打定主意龟缩不出了。

“砸门!”

李潼等了片刻,直接挥手道。

听到这命令,诸亲事们不免有几分迟疑,倒是桓彦范与李湛这些千牛备身们越众而出,抽刀便开始劈砍王邸大门,其他人众见状,这才一拥而上,劈砍撞击,如此一番折腾,魏王邸大门轰然而开。

“你们要作甚……”

门内自有几十员魏王府亲事护卫,各持棍杖于前庭队列抗拒。

李潼望着洞开的魏王邸大门喊道:“今日作礼,有恶客障车索财,邸中存货不足,来向魏王求借,若有恶奴横阻,害我与魏王情谊,生死不论!入宅,搬货!”

“奉代王殿下教,入邸取货,敢阻者,生死不论!”

桓彦范等几名骁勇者率先冲入门中,后方自有徒众蜂拥而入,魏王邸虽然还有留守两百余人,但魏王本身并不在邸中,没了主心骨,自然也就做不成有效抵抗。

不多时,整座魏王邸中堂以前区域便都被代王邸护卫们所控制起来,李潼步入中堂,随手一指堂中诸类器物,喝令道:“能搬的全搬走,搬不走的就地砸毁!”

你要给我婚礼添堵,我就抄你的家!

虽然如他姑姑所言,向禁中求救也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之一,但李潼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更可况,他今日便已经算是成家立业了,遇到纠纷还要告家长,实在是没面子。

时间过去小半个时辰,魏王邸前庭能够搬运的器物已经尽数被运到了坊街上。动静虽然闹得极大,但因坊中始终都有鼓乐交奏,再加上积善坊两处坊门都被代王邸人众所控制,坊外人众还是不清楚坊中发生了什么。

特别那些薛怀义引来的徒众们,还在兴高采烈的当街布置障车的障碍,哪怕仅仅只是围住积善坊通往天街这一段,也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所以当李潼再率众行出坊门的时候,看到障车工程还有小半没有完成,便摆手对薛怀义笑道:“薛师可以让这些徒众暂停,且看我所供礼货能不能尽兴,再设不迟。”

说话间,他将手向后一招,自有一驾驾马车被从坊中押运出来,陈列于坊门前。能够摆设在魏王邸厅堂的,自然都不是俗物,镶金缀玉、在灯火照耀下熠熠生辉。

薛怀义身边徒众们眼见这一幕,一个个笑逐颜开、怪叫连连,有几个胆子大的已经按捺不住,上前牵引马车,李潼也并不让人阻止,任由这些人将马车引向坊外街上。

此时尚善坊门内,魏王武承嗣、梁王武三思等隐在黑暗中,听到天街对面传来汇报言是代王已经乖乖向外运送钱货,也都各自冷笑起来。

“这小子渴于声张人势,当然害怕婚期受阻,不敢把事情闹大。如果闹得不可收拾,能不能继续成婚还是未定,再想联谊山东名门可就难了!”

武三思冷声说道:“他榨取攸宜那个蠢物的家财,厚结一批蜀中商贾,巧施豪取,囤货丰厚,再将财货输入禁中,换得圣皇陛下殊恩频施。宫中耳目传告,所涉惠利亿万以计!如今有怀义出面索财,他也不敢悍拒,但眼前所得还只是短利,最重要是要把蜀中那条财线收回。”

财帛本就能动人心,武氏诸王得知代王兄弟把持蜀中财路,以此获得圣皇专宠,已经非常不满。而圣皇居然还索取他们各家存金为代王贺喜,则更加不能忍,须知武攸宜的家财,包括蜀中财路,本来都该是他们的!

“怀义出身草野,旧是从宜,才享专宠,可惜简慢不堪造就,爱弛难免。懿宗引荐河内佛女并嵩山隐修韦上师,这二者都有奇异玄计,能助他固宠,怀义才肯为用。”

武承嗣也沉声道:“但这些都是小术,唯统序才是大势之争。如今怀义已经肯为我刀盾之用,可以专制慎之,接下来就是皇嗣了!”

且不说武家诸王在尚善坊的议论,积善坊坊门前,当薛怀义见到太平公主现身于坊门前时,还是心有忌惮、稍作回避,但见代王乖乖交出整整五大车的财货后,还是又拨马上前,望着李潼说道:“我与代王,旧有情谊,即便失和,本也不至于转头为难。但今日此态,代王你自己也要想一想往日错处!”

太平公主听到这话,便待张口喝骂,被李潼抬手阻止。

“前情虽有,已经耗在事中。至于今日,只是满足薛师你的索求,借用薛师前言,余者不需多说。”

李潼脸上也无多少怒色,只是平静说道。人的前程如何,都是自己走出来,到了这一步,再说别的则就有些矫情。

正在这时候,人群中的武延基突然惊呼一声:“这一方青玉镇纸,是我阿耶房中用物,怎么会……”

听到这吼叫声,李潼顿时一乐,回应道:“邸中存物实在不多,不知薛师所求深浅,只能求借邻人。幸在魏王关照,门邸并无设防,借来转赠薛师。仓促不暇细捡,但你两者可以细细论之,结成名录送来我处,等到哪日从容,我再归还魏王!”

对面薛怀义等人听到这话,脸色顿时一变,那半大小子武延基更是跳脚大骂道:“代王你好大胆!我们只是障车戏闹,你竟敢操戈坊中,破我家门!”

“为人做事,要求至美。既然盛情难却,那总要满足。魏王宗枝长者,捐施邸中闲物帮一帮我这幼弱,是人情,我会长记心中。如果连这一点通财的情谊都没有,你在我的婚礼上哗噪戏弄,就不担心我把你当场打杀!”

李潼讲到这里,脸色也沉了下来,并继续说道:“我盼薛师襟量豪阔一些,眼下所取,还只是魏王前庭闲物,放胆索求,哪怕是内庭妇流贴身布帛,只需一言,我自命人剥取奉上!”

听到这话,对面一众人脸色更加难看,那武延基更是气得哇哇乱叫。

然而正在这时候,天津桥上响起军鼓声,黑压压的羽林将士如潮水一般涌泄下来,当先为首者,乃是左羽林大将军麹崇裕,策马上前,望着薛怀义等一干人沉声道:“圣皇垂训,代王良辰作礼,是天家难得喜庆,薛师世外之人,不宜轻涉俗尘,请薛师即刻退归白马寺!”

第0413章 良辰嘉缘,鬼魅难阻

随着羽林军的出现,薛怀义自引两百党徒过天津桥、往洛阳城东而去,至于剩下人等,则悉数散入天街对面的尚善坊。

出面逐走了一干障车闹事的人等,麹崇裕也并未上前与代王攀谈,只是远远拱手作礼,然后便吩咐羽林军们清理架设在街面上的诸多障碍物。

李潼摆手喝令家众悉数退回坊中,将坊门的控制权交给羽林军,太平公主则皱着眉头说道:“我担心有人会先入大内进作邪言,慎之你自归邸作礼,我先入禁中等待。”

李潼看看天色已经到了后半夜,举手说道:“是非分明,不差短时,为防不测,姑母还是等天亮入宫稳妥。”

“他们敢!”

太平公主自有几分底气,可是当行入坊中看到被破坏得一片狼藉的魏王邸,信心便也不再那么足,于是便又说道:“这样也好,清晨时我同嫂子一起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