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江瑟瑟
他将那本崭新的笔记本放在书桌正中,旁边摆上铅笔和墨水。一切收拾妥当后,楚彬坐在床沿,环顾这方属于自己的小空间,仍觉得有些不真实。
生活上的改善并非来自特权,而是组织对知识和技术人才的实质性重视,以及对人才培养投入的不菲资源。
次日清晨六点,起床的哨声在宿舍区响起。楚彬迅速起身,洗漱完毕,换上作训服,快步走向总院外科楼。作为研究生,他的第一项任务并非直接进入高深理论或手术观摩,而是从最基础的岗位开始。
他被分配到第二换药室。工作繁琐而沉重:推着换药车穿梭于病房间,为术后和创伤伤员更换敷料,清洗化脓的伤口,测量记录体温脉搏。
许多从山东前线转运来的伤员,创口复杂,感染率高,换药过程漫长且需要极度的耐心。
一位腹部重伤的老兵,每次换药都疼得浑身湿透,却咬紧牙关不吭一声。楚彬小心翼翼地剪开粘着血肉的旧纱布,用生理盐水冲洗,再敷上新药。
下午,楚彬被叫去手术区做巡回护士助理。无影灯下,他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卫辞书主刀。动作精准、稳定,对组织层次的把握已经到了近乎直觉的程度……楚彬的任务是传递术中用到的非核心器械和材料,记录手术关键时间点。他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分心。一场肝破裂修补术下来,楚彬的后背也已被汗水浸透。
下班后,楚彬并未直接回到宿舍。而是拐进了病案室。
凭借研究生身份,楚彬申请调阅了近三个月腹部创伤手术患者的病历。他摊开笔记本,开始尝试将白天萌生的想法落地:设计一份更详细的伤情及术后恢复登记表。
在这其中,楚彬增加了一些他认为关键的字段:受伤机制(弹片、枪弹、刺刀)、受伤至首次包扎时间、后送途中是否用药及种类、术前休克持续时间、术中失血量估算、术后第一天体温及引流量……
病案室的老管理员起初对这个年轻人的折腾有些不解,但看到楚彬出示的卫辞书特批的条子后,便不再多说一句话,只是提醒楚彬注意保护伤员隐私和保密纪律。
几天后,楚彬揣着那份自行设计、反复修改的登记表草稿,以及初步整理的上千份病例的数据分析摘要,在卫辞书办公室外等了近一个小时,才抓住老师两台手术间隙的几分钟时间。
当时的卫辞书正端着搪瓷杯大口喝水,在看到楚彬后,他接过楚彬递来的一沓报告,快速扫视起来。
“老师,这是我根据近期病例想的。现在用的伤票和术后记录太简单,很多可能影响预后的因素没记录,难以做归因分析。我想试试这个……”
卫辞书的目光在那些新增的统计项上停留片刻,又看了看楚彬手绘的、试图找出某些因素与感染率关联的散点图。
“想法没错。”卫辞书放下缸子,然后指着报告上面的字样开口说道,“但增加字段,意味着前线救护员和病房护士的工作量增加。现在人手多紧,你知道吗?每个字段必须证明它有不可替代的价值。你的统计推测,需要更多数据支撑,而获取数据,不能光靠自己的脑子搞理论上叠加理论的书面工作。”
说到这里,卫辞书点了点表格:“你想做,可以。但不能直接推开。选一个病区,比如腹外伤区,先小范围试点。你自己要去跟护士长、跟管床医生沟通,说服他们配合记录。数据你来收,你来整理,出了问题,你来解释。能坚持下来,做出点看得见的效果,再说推广的事。”
听到卫辞书的话,楚彬意识到这远非纸上谈兵那么简单,他随即认真地对卫辞书开口道:“我明白,老师。我会去做工作,从试点开始。”
“还有,”卫辞书补充道,“理论基础要跟上。晚上抽时间看文献。我那里有一些内部翻译的参考资料,晚点让通讯员给你送过去。结合实战病例看,不懂来问,但先自己琢磨。”
当晚,楚彬的书桌上多了几本装订简易、十分厚重却印着保密资料和独自编号的书籍,其中的内容涉及战伤感染控制、休克复苏进展、创伤统计方法等,观点和数据明显超前于当时公开的医学刊物。楚彬深知这些资料的珍贵,点亮台灯,沉浸其中,直到深夜。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楚彬的日常生活形成了新的节奏:白日在病房、手术室轮转,实践最一线的医疗工作,同时耐心地在腹外伤区推行他的新登记表,不厌其烦地向医护人员解释每个字段的意义;晚上则在灯下阅读文献、整理分析收集来的数据、撰写学习笔记和统计分析报告。
津贴和特供票让楚彬偶尔可以去合作社买一大包水果硬糖,或是在食堂小灶点一份分量足些的红烧肉,补充消耗过度的体力。通水电的宿舍保障了他基本的生活质量和学习时间。
变化是切实而大幅度的:从学员到参与医疗实践的准专业人员,从单纯接受知识到尝试应用和改进方法,从集体生活到拥有独立空间进行深度学习思考。压力倍增的同时,视野却也空前开阔。
楚彬正在一条艰苦却清晰的道路上前行……
一九三七年八月十七日 下午 延安 后勤部特种物资仓库区
卫辞书推开总院手术区最后一道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卫辞书眯了眯眼,下意识揉了揉后腰。连续两台大手术,站了将近九个小时,腰椎的酸胀感提醒他已经用尽了今天的精力额度。
卫辞书没有回办公室,而是拐向总院后方的小合作社。用刚发的糖票和津贴买了两包用油纸包着的芝麻糖和一包炒南瓜子——林婉秋喜欢吃这些零嘴。他自己则要了一瓶冰镇的、边区食品厂刚试制成功的山楂汽水。
拎着东西,卫辞书蹬上一辆边区自造的自行车,沿着新修的水泥路朝后勤部仓库区骑去。沿途哨兵看到卫辞书的军衔和那张极度熟悉的脸,都利落地敬礼放行。
仓库区深处,一栋新盖的、外表毫不起眼的砖石平房就是“特种物资协调处”和核心仓库的入口。卫辞书掏出手机刷了身份——厚重的钢制气密门缓缓滑开,露出里面与外界黄土高坡截然不同的景象:明亮的LED灯光,水泥打磨光滑的地坪,一排排高耸的合金货架整齐排列,一眼望不到头。空气里带着恒温恒湿系统正在昼夜不停的工作。
林婉秋正站在一台连接着仓库管理系统的终端前,核对着屏幕上的清单。听到脚步声,林婉秋转过头,看到卫辞书进来,她的脸上露出笑容,随即又微微皱起眉头:“脸色看着有点白,又作大手术了?”
“刚下台。”卫辞书把芝麻糖和瓜子向林婉秋递了过去,“饿过头了,反而没什么感觉。你这儿有什么能垫肚子的?”
林婉秋接过零嘴,从自己抽屉里拿出一个铁皮盒子,里面是她备着的压缩饼干和肉脯。
“先凑合一下。食堂开饭还得一个钟头呢。”女孩一边说着,一边给卫辞书倒了杯温水。
卫辞书就着水吃了两片肉脯,靠在椅背上休息,看着林婉秋熟练地操作终端系统。屏幕上流水般划过各种物资的条目、编码、库存数量、调取记录。她现在已经对这座庞大仓库里的一切了如指掌,甚至比卫辞书自己更熟悉某些非医疗物资的具体位置。
“今天又送走一批重伤员?”林婉秋一边敲着键盘一边问,“我看医疗区的血浆和人工胶体库存动了不少。”
“嗯,十二个重伤,都是胶东那边送来的。四个需要截肢,三个胸腹联合伤,剩下的也是复杂骨折伴感染。”卫辞书揉着额角,“运一帮了大忙,不然路上就得折掉好几个。”
“前线打得顺,后方也绷得紧。”林婉秋轻声道,“你那边手术排得满,我这里调度单子也没断过。彭老总那边催反坦克火箭弹,刘司令员要攻坚弹药,航空兵又要一批高标号燃油和航炮弹……金教授那边还好几次来问特种合金材料和电子元件的事。”
正说着,桌上一部内部专线电话响了起来。林婉秋拿起听筒:“喂,特种物资协调处。哦,金教授……您好……是的,他在我这里……找他的?好的,您稍等。”
捂住话筒,林婉秋对一旁的卫辞书开口说道:“金希吾教授,找你的。听起来语气有点急,但又不像坏事。”
卫辞书接过电话:“老金,我卫辞书。什么事?”
电话那头传来金希吾压抑着兴奋的声音:“辞书!成功了!初步测试全部通过!歼一挂载鱼雷的改装方案,可行性验证完成了!低空投掷稳定性、挂架结构强度、瞄准具适配,全都达标了!”
卫辞书一下坐直了身体:“是吗!?那是好事啊!靶船效果怎么样!?”
“用的是按比例缩放的模拟靶船。训练雷装药量不足,但命中精度和入水姿态非常理想!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好!飞行员反馈,操控特性变化在可接受范围内,就是满载起飞距离需要延长一些。后续只需要小范围调整和实弹测试,然后就可以实战了!”
“好!太好了!”卫辞书十分高兴的开口回应,“原型机改装了几架?飞行员的训练进度呢?”
“目前只改了两架验证机。飞行员选拔和针对性训练同步进行的,已经有三组机组完成了基础适应性飞行和模拟投掷。现在就等你的批件,调动空间里的航空鱼雷实物和技术资料,还有下一步扩大改装所需的特种钢材和电子部件……”
“我知道了。”卫辞书打断金希吾的长篇大论,“清单和需求照老规矩,列详细报告,走正式流程递上来。我马上给你签。你们抓紧时间,把训练大纲和实战操作规范尽快弄出来。”
结束通话,卫辞书放下听筒,长长舒了一口气。
林婉秋看着卫辞书微笑问道:“鱼雷机?成了?”
“初步验证通过了。”卫辞书拿起水瓶喝了一口,“总算没白折腾。接下来有的忙了,要调实物鱼雷,要扩大改装机队,要训练更多机组。”
“这下,日本人的船日子要难过了。”林婉秋轻声说,负责物资调度的她比谁都清楚为了这些项目投入了多少资源。
“迟早的事。”说完这句话,卫辞书站起身说了一声,“走吧,食堂快开饭了。今天庆祝庆祝,吃顿好的。本部长请客!”
“嗯?部长?”
“咳,副部长……”
第一七三章:一手打上海,一手复山东
一九三七年六月八日 午时 上海以西 虹桥机场上空
高度三千米,云层稀疏。
第四大队第二十一中队飞行员梁鸿云不断的微调身下霍克III战斗机的操纵杆,保持与长机陈盛新的编队位置。虹桥机场的跑道在农田与水网间显得十分狭小,但梁鸿云心中明白,下面这条小小的窄带,就是他和战友们要用生命守护的地方。
连日作战的梁鸿云疲惫地叹了口气,随即低头检视着面前的仪表盘:油量剩余约四成,弹药计数器显示七点六二毫米机枪弹的余量不足三百发。
两小时前的一次拦截任务中,他们击伤了一架鬼子的九六式舰攻,但己方也损失了一架战斗机——战友王文亮未能从俯冲中改出,连人带机栽入黄浦江口了,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他的跳伞迹象……
调整了一下氧气管,梁鸿云把目光投向远方的天际线。东面,日军舰队释放的观测气球模糊可见。
没有无线电通话,编队依靠手势与飞机机动交换信息。陈盛新的长机左右摇摆机翼,示意爬升高度。梁鸿云与僚机周庭芳随之拉起机头,发动机轰鸣声顿时加剧。
旋即,云层中钻出六个黑点——日军九六式舰战,高度占优,正俯冲而下。中午的阳光让 梁鸿云很清晰的见到了在鬼子飞机机翼上的太阳旗。
空战爆发。
陈盛新率先迎头攻击,机枪火舌喷吐。梁鸿云紧随其后,瞄准一架正欲咬住长机尾部的九六式。霍克III的机动性劣于日机,但俯冲速度尚可一搏。他压下扳机,机身震颤,出膛的子弹划出绵密的弧线,却大多数并没有击中落空。
鬼子的飞机轻巧的侧滑规避,反而绕到了梁鸿云的侧翼。
子弹击穿左翼的闷响传来,机身的震颤开始加剧。心中大感不妙的梁鸿云猛的一蹬方向舵,霍克III侧滚脱离。
在机动的过程中,梁鸿云用眼角余光瞥见周庭芳正与另一架日机缠斗,两机如蝶蛾般交织缠绕,机枪的火光不停闪烁。
一架九六式从上方突入,直扑陈盛新。梁鸿云急推油门,试图拦截,但为时已晚。随着那架突袭的鬼子飞机一个精准的短点射,己方长机的尾部随即迸出碎片,操纵索被毁掉了。
陈盛新的霍克III失控下坠,旋转没入低空云层,等到一朵洁白的伞花出现,梁鸿云刚要松一口气,但随即见到一架鬼子飞机,从远方开火,把自己战友的降落伞打碎。
一个黑点从天空中坠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幕梁鸿云握着操纵杆的双手指节发白,他随即拉起机头,再度迎向敌机。此刻弹药计数器仅余百发。他利用霍克III较重的机体重量进行俯冲,试图以速度换取攻击窗口。一架九六式紧追其后,子弹擦过座舱罩,迸裂的玻璃碎片划破了梁鸿云的额头。
察觉到身后的鬼子飞机开始加速,梁鸿云猛然的一个反向滚转,日机冲到了他的前方。抓住瞬息机会,梁鸿云果断扣动扳机。三十发子弹尽数倾泻而出,打中了鬼子飞机的发动机和座舱的结合部。
黑烟骤起,未坠毁的鬼子飞机歪歪斜斜的拖着烟,向东逃逸。
弹药耗尽。
梁鸿云下滑高度,转向西撤。周庭芳的座机亦伤痕累累,右翼蒙皮撕裂,但尚能飞行。两机保持目视接触,降低高度以规避后续追击。
机场渐近。地面高射炮零星开火,黑色烟团在四周绽开,不知是阻敌还是误射。跑道旁,地勤人员挥舞信号旗引导降落。梁鸿云放下起落架,襟翼全开,霍克III颠簸触地,轮胎摩擦跑道发出刺耳尖鸣。
停机坪上,另两架霍克III正在紧急维修。机械师围着受损发动机拆卸零件,副油箱被弹洞贯穿,燃油渗漏一地。一名地勤快步奔来,递上水壶。梁鸿云接过猛饮一口,然后咳嗽了两声。
“二十一中队只回来了三架。”听到地勤弟兄的话,梁鸿云不自重的抬头看了眼自己的队友,周庭芳正艰难爬出座舱,左臂不自然下垂,显然中弹。
机场喇叭响起了最新的指令,要求剩余的飞行员即刻至简报室集合。
梁鸿云摘下飞行镜,额角伤口血已凝涸。仪表盘上,弹药计数器归零,油表指针颤巍巍停在红色区域。
简报室内,第五大队队长王常立站在破损的上海地图前,手中教鞭点向崇明岛以北区域。
“日军的航空母舰和战列舰已经近一步威逼上海。这些舰炮和飞机让陆军的弟兄们损失很大……我军今日已损失七架战机,击落敌机确认两架,击伤三架。南京命令:明日拂晓,第四、第五大队剩余全部战机护航一队诺斯罗普轰炸机,打掉鬼子的出云号!”
梁鸿云看向周围——仅余九名飞行员在场,多人带伤。弹药与燃油补给不足,霍克III的发动机寿命多数超限。没有人发言,窗外机械师维修飞机的叮当声传到众人耳中。
一九三七年六月九日 晨 上海以西 广德机场
天色未明,上海方面所有的霍克III和诺斯罗普-2E型轻型轰炸机静静的排列在跑道两侧。
地勤人员手提马灯,在机体间穿梭忙碌,进行最后的检查。加油车沉闷的引擎声,金属油枪与注油口的碰撞声,以及飞行员之间刻意压低的谈话声不时响起。
梁鸿云站在自己的霍克III旁,看着机械师最后一次检查机枪供弹。弹药手正将长长的7.62毫米弹带小心装入机翼枪舱。每架霍克III配备两条各五百发的弹带,这是他们和鬼子飞机作战的所有资本。
不远处,三架诺斯罗普轰炸机正在挂载炸弹。地勤推着小型炸弹车,将250公斤炸弹挂上机腹弹舱。这种双引擎轰炸机航程尚可,但速度慢,首尾只有一挺7.62毫米机枪,自卫火力十分薄弱。
第四大队大队长王常立站在一张临时搬来的木桌上,所有飞行员围拢过来。
“目标,日军旗舰出云号。”面对着手下的小伙子们,王常立拿着手中的竹竿,点着地图上黄浦江口的一个黑点,“情报显示,其锚泊于崇明岛以北水域,周围有至少六艘驱逐舰警戒。日军航空兵力活跃,预计会遭遇强烈拦截。”
“轰炸机组:由第五大队的六架诺斯罗普执行突袭。飞行高度三千五百米,抵达目标区后降至二千五百米进行水平轰炸。一击即走,不得恋战。”
“护航机组:第四大队和第五大队剩下的十二架霍克III,由我带队。任务只有一个:掩护轰炸机,直至投弹完成。无论发生什么,护航机必须缠住日机,为轰炸机争取时间。”
听完王常立的任务安排,已经从天空中几上几下的飞行员们沉默点头,随即彼此检查飞行装具。梁鸿云与周庭芳对视一眼,周庭芳的左臂还用绷带吊在胸前,但他坚持要飞。
发动机启动的轰鸣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梁鸿云爬入座舱,机械师帮他扣好安全带。他逐一检查仪表:油压、转速、罗经……一切正常。
梁鸿云对着机械师竖起拇指,收到梁鸿云的信号,飞机旁边的机械师拍拍胸脯,同样竖起了大拇指……
霍克III滑向跑道头,与其它战机汇合。没有无线电,王常立的飞机左右摇摆机翼,然后率先加力起飞。梁鸿云推满油门,战机在粗糙跑道上颠簸加速,继而脱离地面。
编队在低空完成集结,转向东方。六架诺斯罗普在最中间,十二架霍克III分居轰炸机队的两侧及后方。随着时间的推移,梁鸿云机队的高度逐渐爬升,下方灰暗的江南水乡渐渐染上了金黄色的晨曦。
随着众人的飞机飞越战线,日军地面部队的高射炮开始零星射击,黑灰色的烟团在编队下方绽开,偶尔有弹片零星的敲打在身下机腹的蒙皮上,发出令人不安的噼啪声。
进入长江口上空,能见度渐佳。浑浊的江水和星罗棋布的沙洲下方,日军的运输船和巡逻艇像蚂蚁一样蠕动。远处,深灰色的日军舰队轮廓逐渐清晰。
几乎同时,高处阳光中闪现出数个银点。日军九六式舰战利用高度和阳光优势,俯冲而下。王常立立即摇晃机翼,示意护航机组迎敌。
空战瞬间爆发。
霍克III机群散开,各自迎向俯冲而来的敌机。梁鸿云紧随王常立,爬升抢占高度。一架九六式以极陡的角度冲下,直扑一架诺斯罗普。梁鸿云压下机头,瞄准其俯冲路线,提前量射击。两条弹道划出致命的弧线,未能命中目标,但成功迫使对方放弃攻击,转向脱离。
另一侧,周庭芳的霍克III正与一架九六式缠斗。两机在江面上空翻滚追逐,机枪火光闪烁。周庭芳利用霍克III较好的俯冲性能,突然急降,日机紧追不舍。梁鸿云想支援,却被另一架突然出现的九六式死死咬住。
子弹击中梁鸿云的尾翼,操纵杆传来剧烈震颤。他猛蹬方向舵,侧滑规避,同时回头观察。那架九六式死死的跟在他的后面,机枪口不断喷吐火光。
梁鸿云推杆俯冲,利用霍克III的重量优势加速。高度表指针飞速旋转,江水在眼前急速放大。追击的九六式紧随其后。在即将触水的前一刻,梁鸿云猛拉操纵杆,改平贴江面飞行。巨大的过载将他紧紧压在座位上,视野边缘马上发黑。
追击的九六式反应稍迟,未能及时改出,翼尖划过江面,拉出一条白色的水痕,机身剧烈翻滚后解体爆炸。
梁鸿云来不及喘息,立刻爬升寻找友机。空中已乱成一团。一架霍克III拖着浓烟坠向江口,伞花未能打开。另一架诺斯罗普轰炸机的右侧发动机起火,勉强维持飞行,但已脱离编队。
王常立的座机正在与两架九六式周旋,他击伤其中一架,但另一架始终咬尾攻击。梁鸿云加力冲去,从侧上方切入,短点射击中了那架九六式的机身,对方冒烟脱离。
此时,幸存的几架诺斯罗普终于接近投弹点。它们开始下降高度,准备进入轰炸航线。
下方的日军舰队清晰可见。出云号庞大的舰体周围,多艘驱逐舰以环形队形护卫。各舰防空炮火全开,形成密集的弹幕。25毫米机炮和13毫米机枪的射击轨迹如同无数火鞭抽向天空,爆炸的烟雾几乎遮蔽了舰队的轮廓。
两架诺斯罗普最先冲入弹幕。机身不断被防空火力的子弹击中,蒙皮上出现大量孔洞。长机坚持保持着轰炸航线,弹舱门打开。
梁鸿云和王常立试图为其提供掩护,但自身也被更多赶来的日机缠住。霍克III的机枪弹药所剩无几,机动性因损伤而下降。
诺斯罗普长机终于投弹。三枚250公斤炸弹脱离弹舱,落向出云号。但剧烈的防空火力和规避动作影响了精度。炸弹落在出云号左舷外的水中,掀起巨大的水柱,未能直接命中。
投弹后,长机立刻转向脱离,但已被密集火力重创。左发动机完全停车,机身后部不断冒出浓烟。一架九六式趁机从后上方切入,持续射击。诺斯罗普的尾部机枪手奋力还击,但无法阻止对方。最终,轰炸机拖着火焰坠入长江。
剩下的一架诺斯罗普在投弹前就被防空炮火击中机翼,未能进入稳定轰炸航线就匆忙投弹,炸弹毫无威胁地落在外围水域。它随即被两架九六式围攻,很快坠毁。
其余的轰炸机组要么被防空火力所驱赶,要么就是被赶来的日军战斗机死死咬住,然后坠毁。
护航任务实质上已失败。王常立打出撤退信号,残余的霍克III开始脱离战斗。
返航之路同样艰难。日军舰载机一路追击。梁鸿云的座机油箱被击中漏油,他不得不迫降在一片滩涂上,机腹着地滑行数十米后停下,机头深深扎入泥泞中。
意识到自己活下来,但是到了敌占区的梁鸿云解开安全带,爬出座舱,踉踉跄跄地向远处跑去。
上一篇:红楼:左拥金钗,右抱五福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