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让你死谏,你怎么真死啊 第172章

作者:守柴炉

  那些勋贵的家将、幕僚往来穿梭,低声商议着对策,或是紧急处理一些可能授人以柄的旧事。

  “快!把城南那个庄子地契再核对一遍,当初是怎么来的心里没数吗?”

  “去告诉下面的人,最近都给我夹起尾巴做人!谁要是敢在这个时候惹事,家法处置!”

  “那些知道太多事的旧人……该送走的赶紧送走!”

  一股无声的清洗和恐慌,在勋贵圈子内部悄然进行。

  他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皇权之下,并无真正的安全地带。

  恐惧,开始真正地、深深地扎根于每一个心中有鬼的官员和勋贵心中。

  而希望和疯狂,则点燃了无数受压已久的灵魂。

  老朱的目的,达到了。

  但也只是这一个目的达到了。

  ……

  另一边。

  与午门那面人声鼎沸、几乎要被挤塌的鸣冤鼓相比,不远处另一片区域,则显得异常冷清和尴尬。

  以方孝孺为首的那群士子,依旧跪在原地。

  只是,他们之前那种‘为民请命、捍卫道统’的悲壮氛围,已经被彻底冲垮了。

  耳边不再是清流的议论和声援,而是震耳欲聋的喊冤声、哭诉声、以及锦衣卫锁拿人犯的呵斥声。

  目光所及,不再是同情或好奇的百姓,而是潮水般涌向鸣冤鼓的各色人群,甚至没人再多看他们这群跪着的读书人一眼。

  他们仿佛成了被遗忘的角落,一场自导自演的、不合时宜的滑稽戏。

  一种巨大的茫然和失落感,笼罩在不少士子心头。

  “方……方兄……”

  一个年轻的监生忍不住,声音带着哭腔和困惑:

  “我们……我们还要跪在这里吗?好像……好像没人管我们了……”

  “是啊,方兄,你看那边……皇上好像真的在听百姓申冤。”

  另一个士子也低声道:“我们这般跪着,所求的‘诛杀国贼’,是不是……是不是有点……”

  他说不下去了,但意思很明显。

  跟眼前这实实在在的民冤相比,他们要求杀一个死囚的‘大义’,似乎显得那么空洞和苍白。

  皇帝用最粗暴的方式告诉他们。

  【什么是当下最紧要的‘民愤’?!】

  人群开始骚动,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不少人的脸上露出了退缩之意。

  坚持的信念,在现实的巨大冲击下,开始冰消瓦解。

  就在这时,几顶官轿缓缓行来,停在了士子们面前。

  轿帘掀开,走下来的正是奉旨前来劝解的大学士刘三吾,以及几位在都察院素有清名的老御史。

  刘三吾看着眼前这群形容憔悴、眼神迷茫的年轻士子,心中五味杂陈。

  他清咳一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而富有说服力:“诸位年兄,请听老夫一言。”

  现场渐渐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这几位朝廷重臣身上。

  “皇上增设登闻鼓、鸣冤鼓,广开言路,听察民冤,此乃圣天子抚慰万民之举,亦是整肃吏治之雷霆手段。”

  刘三吾缓缓说道。

  他先是肯定了皇帝的行为,堵住可能的口实,又对这些文人士子的‘死谏’给予肯定,然后安抚他们情绪:

  “尔等在此跪谏,本心亦是忠君爱国,担忧朝纲。此心,皇上已知,老夫亦知。”

  说着,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重无比:

  “然,当下之势,已非单纯的张飙一案。万千民冤亟待昭雪,无数蠹虫亟待清除!”

  “此乃关乎国本、关乎亿兆黎民生死之大事!”

  他伸手指向午门方向那喧嚣的人潮:“皇上日理万机,心力俱耗于此。尔等在此长跪,于国事何益?于民生何补?”

  “若因执着于一人之生死,而延误了这万千冤屈,岂非因小失大,背离了吾辈读书人‘民为重’之本心?”

  “刘公所言极是!”

  一位老御史也接口道:“皇上已有明旨,张飙一案,自有公断,不日便将明诏天下。”

  “尔等若此刻散去,皇上念尔等年少热血,既往不咎。若再执意于此,非但无益,恐反招圣怒,殃及自身乃至师门啊!”

  这番话,软硬兼施,既给了台阶,也点明了利害关系。

  果然,不少本就动摇的士子动容了。

  他们看看这边冷清的跪谏,再看看那边如火如荼的告状潮,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

  “学生……学生糊涂!谢刘公、谢诸位大人点拨!”

  “我等这就散去,不再给朝廷添乱!”

  “愿皇上早日廓清吏治,安定民心!”

  陆陆续续,有士子站起身,朝着刘三吾等人躬身行礼,然后面带惭色或如释重负地离开了。

  跪着的队伍,肉眼可见地稀疏了一大半。

  刘三吾心中稍安,目光看向依旧跪在原地、纹丝不动的方孝孺,以及他身边剩下的几十个最为坚定的士子。

  这其中,竟然还有几位穿着儒衫、气度不凡的中年人。

  他们是曲阜孔家的代表!以及几位国子监里以脾气倔强、学问扎实著称的博士和监生。

  “希直……”

  刘三吾走到方孝孺面前,语气带着恳切:“大势已变,何必如此执着?暂且回去,以待来时,方是明智之举啊!”

  方孝孺缓缓抬起头,他的脸色因饥饿和疲惫而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

  “刘公厚意,学生心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然,学生所为,非为一己之私,亦非仅为一囚之生死。”

  他目光扫过身边留下的同袍,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决绝:

  “学生所争,乃是非公道!乃圣人道统!”

  “张飙狂言‘罢黜儒学’,此乃掘我华夏文明之根!”

  “若此风不禁,今日可罢黜儒学,明日便可毁弃纲常!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人将不人!”

  孔家的一位代表也肃然开口道:“刘公,方先生所言甚是。儒学之道,乃立国之本。皇上肃贪锄奸,吾等深感敬佩。”

  “然,维护道统,与惩治贪腐,并行不悖,且更为根本!若道统不存,纵吏治清明,天下亦失其魂矣!”

  “不错!吾等并非要与皇上作对!”

  一位国子监博士更是激动地道:

  “恰恰相反,正是要助皇上涤荡这混淆是非、动摇国本的妖氛!”

  “今日若退,他日妖邪之辈更会肆无忌惮!头颅可断,此志不可夺!”

  这番言论,将他们的行为拔高到了‘捍卫文明根基’的层面,显得无比崇高和悲壮。

  刘三吾和几位老御史听得头皮发麻,心中叫苦不迭。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抱着‘道统’不放?

  皇帝现在明显是要用那把‘疯刀’清理大明的脓疮,谁有功夫跟你们讨论形而上的‘道统’问题?

  但他们知道,跟方孝孺这种人讲现实利害是对牛弹琴。

  他认准的死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刘三吾长叹一声,知道再劝无益,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既如此……尔等……好自为之吧。”

  他转身,带着几位同样一脸无奈的老御史,步履沉重地走向官轿。

  回去复命的结果,他们已经可以预料。

  身后,方孝孺等人重新挺直了脊梁,跪得更加笔直,仿佛要用这单薄的血肉之躯,去对抗整个时代洪流的冲击。

  他们的身影在喧嚣的午门外,显得那么孤独,却又那么刺眼。

  ……

  与此同时,华盖殿。

  老朱仿佛不知疲倦的‘审判机器’。

  御案上的案卷以惊人的速度堆高又减少。

  蒋瓛和云明如同穿梭般递送着最新的告状摘要和查证简报。

  老朱的处理方式简单而高效:

  【这个知县贪墨修河款,证据确凿?斩立决,家产抄没,妻女充入教坊司。】

  【这个卫所千户吃空饷,还虐待军卒?剥皮实草,传首九边,以儆效尤。】

  【哦?这个致仕的侍郎,曾随太子去过陕西,家中私藏黄金百两?有问题,必须严查!】

  【状告秦王纵容下属侵占军屯的佥事……先关起来,好生看管,等咱见了老二再说……】

  处理到这里,老朱才稍微停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寒光。

  每一条裁决背后,都是血淋淋的人头落地和家族覆灭。

  皇帝的意志通过一道道冰冷的旨意,化作席卷整个官僚和勋贵集团的恐怖风暴。

  他不仅仅是在查案,更像是在进行一次彻底的、无差别的‘排毒’,用最残酷的方式维护他对这个帝国的绝对掌控。

  “来人!”

  老朱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眉心,冷不防地开口道:

  “告诉蒋瓛,加强对所有要害衙署、尤其是通政司和刑部的监控。所有试图销毁文档、传递消息的行为,都给咱记下来!”

  “再传令给宋忠,让他重启调查,就说咱在处理‘万民告状’的时候,发现了诸多疑点,可能之前的推论不太准确!让他务必细查!尤其是太子的随行官员!”

  “另外!”

  他顿了顿,又语气森然的道:“去告诉张飙,咱的‘诚意’已经拿出来了。现在,该他拿出点‘诚意’了。”

  “诺!”

  老朱的话音刚刚落下,立刻就有人站出来领命。

  而老朱的目光则再次落到书案上的状告摘要和查证简报上,不由喃喃自语:

  “这就是咱治理了三十年的大明朝吗?怎么越治越往回倒了”

  此时此刻,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不由蔓延他全身。

  然而,就在他快要陷入茫然无措的时候,又一道通禀声传了进来:“皇上,翰林学士刘三吾求见!”

  老朱微微一愣,旋即立刻振奋精神,刚才的茫然无措也一扫而空。

  却听他平静而威严地道:“让他进来!”

  很快,刘三吾就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准备行礼。

  “不用多礼,直接说,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老朱抬手打断了刘三吾的行礼,语气中充满极致的霸道和不容置疑。

  “回禀皇上”

  刘三吾垂手躬身,将劝解的经过,尤其是方孝孺、孔家代表及那些头铁士子近乎执拗的反应,原原本本地禀报给了老朱。

  他言辞谨慎,尽量不带个人色彩,但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无奈和担忧,却瞒不过老朱的眼睛。

  老朱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的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对方孝孺等人‘不识抬举’的愤怒,也没有对刘三吾办事不力的不满,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