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斷刃天涯
李琬的腦海裡浮現出李元臨終的一幕,用力的拉著他的手說話:“太子,朕知道你想要大展宏圖,超過本朝歷代君王,朕要你記住一句話,無論如何,內閣首輔不能換。切記,切記!”
為什麼?李元沒有說完就嚥氣了,李琬卻很快就忘記了,此刻他突然想到來這一幕,再次把求助的眼神看向賈璉。
皇帝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這是法理上的事情,實際的操作層面,群臣聯合起來架空皇帝從來都不是難事。
登基的前半年,李琬還挺有感覺的,連續出手,沒有遭到太多的阻力。新的內閣也很配合,現在突然來這一下?
李琬的視線沒有得到賈璉的回應,扭頭看著沈磊,似乎想問清楚,到底為什麼。但是沈磊卻給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這個眼神,放在過去,李琬安全感拉滿,現在正好相反,更加慌張了。
鬼使神差的李琬開口道:“賈相,您可有話說?”
皇帝開口,所有人都閉嘴了,也讓一些人的後脊樑開始冒冷汗。陛下,您這是啥意思,臣等正欲死戰,陛下為何先降?
毫無疑問,沈磊等人的目的,就是奔著賈璉去的,就是讓他徹底的傀儡化,繼續再呆幾年,等到大家都熟悉政務了,就該退休了。
這些人的目的,就是讓賈璉在整個會議期間不說話,這不是他們主管能控制的,前提是皇帝必須站在他們一邊。
賈璉是什麼人,大家心裡可太有譜了。別說他尚且年輕,做首輔可謂正當年,即便他垂垂老矣,大家也不敢有半點放鬆。
賈璉睜開眼睛的瞬間,所有人似乎都感受到了寒意從後脊樑侵入,賈璉緩緩站起時,方才那些說話的人,如同感覺到猛虎在面前張開了血盆大口,下一步就要一口吞掉目標。
“陛下,此事再議吧!”賈璉不慌不忙的衝李琬抱手後,說了一句輕飄飄的話,就把劍拔弩張的氣氛也帶過去了。
李琬連忙道:“對,朕也是這個意思,再議!”
會議還要不要繼續沒有太大的意義了,李琬轉頭又道:“朕不舒服,今天先休會吧。”
說完李琬起身就走,留下現場一片安靜,賈璉坐著沒動,其他人也沒動,卻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賈璉在原地坐了半個小時之後才起身道:“怎麼都還在呢,不是散會了麼?”
“嗤!”審計局的侍郎馮道德開嘲諷:“您這話說的,您不走,誰敢走啊?”
說完還不屑的環視一圈,似乎在看一群跳樑小醜。
賈璉沒有說話,踩著不緊不慢的步伐離開了。
出門的瞬間,聽到一陣桌椅響動,所有人都在起身離席,草草散會。
賈璉被迎面等待的內侍黃瑾攔著了:“賈相,聖人有請。”
“勞駕!”賈璉微微抱手,黃瑾趕緊把腰弓的更低,接近九十度了,抬手做勢:“您看著點路,有臺階!”
李琬這邊看見賈璉進來,立刻迎上前道:“賈相,沈、費二人所言,朕事先毫不知情。”
賈璉嘆息一聲道:“陛下不必如此,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陛下都是天下共主。應該慌張的是別人,而不是陛下。”
一句話就給李琬說的心態平穩了,對啊,我特麼的慌什麼?是了,當初沈、費二人怎麼告訴朕的?說朕威望不足,宜先立威。
搞來搞去,朕立威之後,你們給朕的大計拆臺麼?如此,朕還如何超越列祖列宗?
李琬悻悻的訕笑,示意賜座後,這才回到椅子上坐下。
外面沈磊和費雲正在著急的要進來見皇帝,被黃瑾給攔住道:“聖人正在見賈相,二位相爺稍候。”
沈磊也顧不上犯忌諱了:“敢問黃伴伴,何人主動?”
黃瑾突然收起臉上的笑容道:“沈相,莫要害我!”
費雲趕緊補救:“黃伴伴莫怪,是我等著急了。”
黃瑾這才露出微笑道:“二位相爺,坐著先喝杯茶,就好。”
承輝帝到乾正帝,兩朝先帝秉政期間都有一個鐵律,後宮與內廷不得干政。黃瑾可不敢有任何的冒險,皇帝殺他比碾死螞蟻沒區別。
大殿之內,君臣對坐,李琬已經徹底的冷靜了,調整好了心態後,很認真的向賈璉請教:“賈相,為何?”
賈璉笑道:“沈磊籍貫太倉,費雲籍貫大同,承輝年間有一潛規則,三品以上重臣,不用江南與山西人。先帝仁厚,有所改觀,對二省官員的任用稍稍放鬆了一些。微臣以為,此二相心是好的,就是急切了一些。沒有考慮的更為全面,想要儘快的做出點成績來,博取民間讚譽坐穩相位。”
這番話把事情解釋的清清楚楚,卻沒有說兩人一句壞話。李琬聽了很是感慨,這就是格局。看來賈相此前上奏退休,頤養天年乃是招牡摹�
人就怕腦補,此刻的李琬立刻想到了賈氏族人,從政者僅賈蘭一人爾,官位不過是區區的四品廣州知府。這個位子看似不錯,實則遠離中樞,實在談不上好位子,搞錢固然輕鬆,升官卻是不易。
李琬頭一次自省,朕是不是太任性了?多虧賈相沒有私心啊。仔細想想父皇的教誨,賈相用人都是能幹事的人。父皇愛我!詹晃移邸�
“卿的意思,兩人是為了回饋桑梓麼?恐不盡然吧?”李琬的腦子不差的,否則也沒資格做太子。他的問題還是被幾個老師教的,顯得信心不足。老師們總是給他灌輸一個觀念,賈璉作為本朝最年輕的首輔,皇帝威望不足,壓不住他。最好的辦法就是弄走他,實在不行就架空他。
李琬也確實在這麼做,但不等於他傻啊。上來就砍稅收,砍的還是稅收大戶江南,這誰受得了啊?
真正意義的稅收大戶,還有另外一個,那就是賈璉一手打造的官營企業體系,這個體系每年繳稅也不少,去年達到了一個億。這不是總數,這個體系有另外一個上繳渠道,那便是每年給內庫的分紅,去年也達到了五千萬元。也就是說,實際上這個體系去年加起來的稅也有一億五千萬。
兩廣以及南洋的稅雖然交的不多,卻要擔負著南洋海軍以及駐軍,援助東華國的巨大開銷。這也是先帝時期定下的基調,南洋各地還要繼續投入,鞏固統治基礎,還不到反哺朝廷財政的時候。
“陛下,治國最要緊的就是理財,江南從地理上來說,天生的膏腴之地。陛下治國看的是全域性,故而有驚詫之感。”
賈璉還是說的很客氣,順便捧了李琬一手。
李琬腦子裡立刻收到了特殊的訊號,沈磊與費雲隨為帝師,也有府縣的經驗,缺乏了督撫的履歷,二人在先帝時期曾協助朕監國,應該不乏全域性視角,為何如此操切的要減免兩省的稅收呢?如果這兩省的稅收減下來了,沿海的其他各省,要不要減稅?山東、閩浙、兩廣會不會鬧起來?
如果真的鬧起來,朕壓不住,被迫減稅了,那麼對於朝廷的財政收入,是不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呢?會不會又有大事,請開內帑呢?
李琬想想就頭皮發麻,看來事情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簡單啊。
“賈卿,是不是不該減稅?”李琬態度很認真的請教,稱謂也在不自覺的變化了。因為他真的能感受到,賈璉沒私心。
“減稅自然是可以的,但是該減的是丁口稅,以及農民的徭役。微臣的意思,今後大型的水利和道理工程,儘量不要徵發徭役,而是僱傭。過去的工商稅不是收多了,而是少了。”賈璉的話聽的李琬目瞪口呆,怎麼說的跟兩位帝師說的正好相反呢?
按照兩位帝師的說法,去歲人口估算破五萬萬,人均多收一文便是個大數字,能輕易的補上工商稅減免的缺口。
減免工商稅,能讓京城百姓享受更低的物價,這才是仁君該做的事情。
等等,兩位帝師還說過,柴米油鹽醬醋茶,這些關乎日常民生的物品,朝廷不該介入,而是放開由民間商賈經營。如此,商賈為了牟利,一定會打價格戰競爭,如此百姓受惠。還有鐵路,朝廷每年投入大量資金修建虧本的鐵路,完全可以交給民間經營,如此鐵路不會虧本還能掙錢。對了,還有放開軍工生產經營,也可以把軍隊的採購價格拉下來。
李琬看著不緊不慢端著杯子喝茶的賈璉,突然覺得,這個世界與自己此前接觸的不一樣啊。
第724章 請教
李琬屬於被人洗腦的型別,但是生在這個環境裡的人,見識和格局肯定是有的,所以察覺到了不對勁之後,立刻轉頭向賈璉請教,兼聽則明!
治理國家的本質是財富分配,分配財富的權利來自於軍隊等暴力機關。
一個人手上有權利,要學會用在正確的地方。
賈璉對於李琬的請教,不緊不慢的一點一點的講明白。
“費雲是山西人,山西有什麼?以前有晉商,現在因為工業大發展,山西的煤礦價值大大提高。朝廷為何要在太原和大同各駐軍一萬呢?對外的說法是為了防備草原部落的不確定性,陛下知道現在的草原各部對於朝廷是個什麼心態麼?怕都來不及呢,怎麼幹擾邊?”
“沈磊是江南人,江南勢力最大的一群人,過去是地方上計程車紳,現在依舊是這些人佔主流,江南工商業的背後,主要是這些人。”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而奉有餘。治理國家要行天道,逆人心而為之,故而難上加難。”
“財政是國家穩定的基礎,絕對不能將財政命脈交給民間掌控。關係到國計民生的產業,朝廷必須掌控,否則久必生亂。”
“鐵路看似貨邽橹鳎⒁坏┬枰S時可以哕婈牎=唤o民間經營,誰能保證火車在關鍵的時刻能正常執行?”
“陛下觀臣子,需論跡不論心,不要看他說什麼,要看他做什麼。要看他做的時候誰是受益者。”
“太史公雲,天下熙熙皆為利來,陛下應該時刻專注,利益的走向。”
“朝廷內部的平衡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還是要保證最底層的百姓不至於面臨餓死,不得不鋌而走險。”
賈璉在御書房裡坐了一個上午,外面的沈磊和費雲就等了一個上午,堂堂閣臣,等待時如熱鍋上的螞蟻,平時的風度全沒了。
內侍黃瑾多次看了看兩位帝師閣臣,心裡暗暗的比較,高下立判。
都是閣臣,賈相的兒子在哪呢?一個在海軍,一個在東華國,一個去了遼東,為何沒有一人從政呢?
是賈相的兒子不值得培養麼?這都是廢話,想要培養還不容易!賈相如想弄錢,賈氏必定富可敵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貴而不富。
只能說黃瑾還是見識少了,他可不知道,在澳洲和東華國經營的投入,那才叫花錢如流水。這都是國家才能做的事情呢。
賈璉終於告辭了,婉言謝絕了皇帝的賜宴,心事重重的李琬也沒強留。
黃瑾進來提到兩位帝師在外後者,李琬擺擺手,語氣生硬:“告訴他們,朕不舒服,不見。”
以前沒機會聽賈璉當面教誨,今天有機會聽了一個上午之後,李琬把這些話與李元的教導,很多都能對的上。
以前想的是擺脫皇帝的束縛,自己來行使權力,現在才發現,這皇帝可真不好當啊。剛剛過去半年時間,新的一年改元才兩個月,兩位嘴上說話好聽的帝師就跳出來了。減免稅收,與民休息,多麼冠冕堂皇的說辭。
天下乃一體,富省不多繳稅,窮省怎麼辦?地方就在那,朝廷不佔著,別的勢力就會去佔,佔穩了就會威脅朝廷的安全。
千百年來,中央政權的憂患一直來自北方,兩代皇帝接力之下,如今把戰線推到了安西、北海、遠東一線,難道那些戍邊的兵民就是活該麼?
為了避免新的來自海上的威脅,先輩們甚至堵住了海上的要津,怎麼到了兩位老師的嘴裡,就成了徒耗民力的荒蠻之地呢?
前人重農抑商,果然不是沒來由的舉動。商人重利輕的不僅僅是別離,除了利之外,別的都不看重吧?
沈磊和費雲吃了閉門羹之後,心裡發慌的厲害,還是不得不離開了。
他們實在想不明白,賈璉給皇帝灌了什麼迷魂湯,居然都不願意見他們了。
這賈璉到底有什麼魔力呢?二人不得而知,只是單純地感受到了害怕。
就治國而言,此二人自覺不差賈璉多少,賈璉能做三朝元老,無非是靠皇帝的信任,加上邭夂枚选�
他們理解不了也很正常,因為他們習慣了吃現成的。而不是像賈璉那樣,創造了新的利益增長點。
賈璉把該說的都說了,剩下的就看李琬自己的決定了,這不是別人能幫忙的事情。
做皇帝的,如果搞不清楚皇權的根基所在,那這皇帝一定會做的天下大亂。
真有那麼一天,賈璉倒是不介意學一下霍光的,畢竟當下這天下第一的強國,也有賈某人的很多付出,不能因為一個人搞亂了。
有一點沈磊等人是沒說錯的,那就是賈璉真正意義上的做到了把持朝政,為何李元沒有動賈璉呢?原因很簡單,一個是賈璉沒有露出反跡,另一個則是李元明白過來時,年齡大身體也差了,不敢冒險採取任何行動。
賈璉有一句話是一直沒說的,賈某人忠於的是這個國家,而不是某個具體的人,即便這個人是國家的象徵。
可惜了,這天下那麼多人,竟然沒有一個人能懂賈璉。
午休之後,賈璉起來梳洗時,身邊的張柱子說了一句:“沈次輔與費三輔來求見了,老爺在午休。”
賈璉的嘴角露出一絲不屑之後,淡淡的嗯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過了一會,沈磊被領進來,進門後行禮道:“卑職見過首相。”
稱首相而非賈相,無非是在暗示,他也是相,這內閣不是賈某人的一言堂,國家法度如此。
實際上李琬登基之後,賈璉對於內閣事務基本放手,看似啥都不管,就等著退休了。真不知道沈磊說這話啥心態?
明明是你們吃相難看,引起皇帝警覺了,居然還要倒打一耙?
賈璉面無表情的看著對面,沒動屁股也沒回禮:“有事?”
沈磊瞬間感受到了什麼叫三朝元老的威壓,還有什麼叫不放在眼裡。
賈璉就是在故意搞他心態,這廝做事如此的糙,可見掌控心態的能力還差的遠呢。
“早晨的會議,減免稅收的事情,希望得到賈相的支援。”沈磊心態果然亂了,說話口不擇言了。
賈璉微微一笑,面帶不屑:“你在教老夫做事?”
“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賈相……。”沈磊亂了分寸,正要辯解時,賈璉打斷道:“夠了!出去!”
聲音雖然不大,但是足夠幾個站在外面豎起耳朵的人聽到,同時也能感受到賈璉語氣中的寒意。
沈磊灰溜溜的出來,費雲也不敢進去自討沒趣了,這事情在內閣裡頭就沒人再提了。
賈璉雖然沒有說什麼過分的話,但是一個上午會議的內容已經在京城的官場上傳開了。
事先不通氣,會議上搞突然襲擊,卻沒得到皇帝的支援,嘖嘖嘖。
還是有人能見到皇帝的,比如姓李的閣臣。
這位因為與沈、費二人保持了一致,去御書房見了皇帝一面後,出來直接回家,然後請病假。皇帝又不是傻子,這種事情你在會議上表態?
你說與沈、費之間沒密诌^,沒拿過人家的好處,皇帝能信麼?
排名第四的閣臣,代表軍隊的李相,還是皇族,在這種問題上站隊,這腦子就不是壞道的問題了,是特麼的沒腦子。
根本就沒搞清楚他為何能入閣,也沒搞清楚皇帝讓他在內閣裡要做點什麼。
此君為何如此行事,李琬透過龍禁尉很快就搞清楚了,與沈、費等人達成了一致,分食官營企業的利益。
怎麼分,不難看出來,皇族代表分走軍工產業,其他的由沈、費為首計程車大夫們瓜分。
賈璉還在首輔的位置上呢,他們就已經如此的迫不及待,真是讓看到真相的李琬怒不可遏。
沒有當場白綾三尺,就是看在昔日還算有情分的面子上了。
軍隊是什麼?是皇權的根基!
次日,預算會議繼續停擺,李琬再請賈璉入內請教。
當面遞給賈璉一份龍禁尉的報告,稱呼也變了:“先生請看看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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