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断刃天涯
这就是首辅必须有的胸襟和气魄!
周帝国以理学为显学,科举必考的学说,影响力之深远,不是一朝一夕能扭转的事情。
即便从太祖之时起,就在科举中加入了算学的比例,至今也是几次起伏,一直到承辉帝年间才算是基本确定算学的重要性。
贾琏的实学不是一种思想,上升不到哲学层面,从学术的角度看呢,哲学站在了歧视链的顶端。
国内是现在是没有哲学一说的,儒学的进阶版理学,那也是个大杂烩,残渣了大量程朱的私货。
王阳明的心学,则是唯心的学问。相比之下,强调格物致知的理学,还算有点唯物的底子。
贾琏的实学出处就是格物致知,以前不是阁臣时都敢说是儒学一脉,现在他敢说这才是儒学正宗,以前的人把儒学的经念歪了信不信。
进入官场的人谁心里没一把尺子,科举不过是一块进入官场的敲门砖。进来了自然要努力的坐稳,然后奋力向上爬。
想做学问呆在翰林院里最好,不要出来当政务官。
至于说到转向的举动,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跟首辅对着干还屁事没有的大臣,本朝就一个先例,现在坐首辅的位子上呢。
还有啥可说的,跟在后面喊牛逼就好了。
贾琏对于本届会试没有任何指示,让方颂直接领着闫利去面君。既然分权了,那就彻底一点,不要轻易干涉具体事务。
人家来知会一声,那叫尊重,你指手画脚,那叫侵权。
李元这边见贾琏没来,立刻体会到这是一种新的执政风格了,换成林如海做首辅,事关会试肯定要一起来的,还要发表意见。
“会试还有半个月,时间还来得及,报名的时候通知下去,今年的会试,第三场考数理实学,每天一张卷子,每张卷子一百分,三张卷子总分低于一百八十分者不得录取。”李元搞突然袭击,大大的出乎了方颂和礼部的预料。
闫利犹豫了一下,还是稍稍反抗了一下:“陛下,如此对本届贡生,会不会不公平?”
李元淡淡道:“怎么不公平,乡试的时候不是考了实学么?如果会试不及格,说明他们乡试的成绩不过硬。朕是知道实学的重要性,没有扎实的实学底子,造不出火车,造不出先进的枪炮。实学不过关,账本都看不懂,凡事都指望雇佣师爷,这样的官员在任上只能任人摆布。在基层时尚可应付,至省一级治理能力就不足了,何谈六部,乃至入阁?”
方颂这才开口:“微臣遵旨!”闫利放弃反抗默默后退。
李元示意笔墨准备,手书一封,递给方颂:“拿去给先生看看,如无异议,形成文书用印!”
方颂和闫利告退,回去的路上,闫利有点担心的问:“次相,您怎么……?”
方颂站住回头:“反对?为何要反对?陛下登基十年,亲眼目睹工商税收增速极快,如今占国家收入一半。反观旧有税收,却是在降低。过去每年秋收之后,内阁例行下文,要求各地府县敦促地方抓住农闲的机会兴修水利,每年的结果反馈如何,你可知道?”
闫利摇摇头:“卑职不知!”
方颂听了连连冷笑道:“过去两年,督察院多次压下弹劾山东巡抚李冬和布政使林平的折子,可知何故?”
闫利这次不敢继续装傻了:“卑职有所耳闻,起因是两位大人残害士绅。”
方颂怒道:“一派胡言,纯属放屁!李冬与林平主导山东各府冬季大修水利工程,各地士绅不配合也就算了,还有不少人阻挠。可知为何?”
闫利这次不接话了,沉默不语。他应该是知道的,但没法说出来。
面对沉默的闫利,方颂哼哼冷笑两声,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
贾琏见方颂和闫利回来,还带来了李元的指示,很是错愕的看罢后,叹息一声道:“照办吧!”
这事情内阁必须扛下来,哪怕被全天下的读书人骂,也必须承受住。
闫利回了礼部,很快形成文书,递送内阁。方颂先用印,贾琏再用印,呈送御前用印,本届会试的规则就算有法理依据了。
这文件是要昭告天下的,邸报这边还没开印呢,朝廷的京官们都闹腾起来了。
礼部官员满京城的粘贴告示时,不少读书人就在骂了,目标贾琏。
今非昔比,有人骂贾琏,就有人占贾琏,好些外地读书人不了解贾琏在京城的威望,很快就遭罪了。
普通百姓可不管你那么多大道理,骂贾公爷就是不行。
丢两个鸡蛋砸骂贾琏的读书人,那都是心慈手软的,好些人直接把手里的茶杯丢出去了,还有的地上找石子。
更过分的事情还在后面,好些租房子住的读书人,因为骂贾琏被打的狼狈而逃就算了,回到住所房东直接撵人。
当年曾经的场面再次重演了,数百贡生被迫拎着行李,在大街上找地方住。
各地会馆接纳了大量这些无处可去的贡生,这些人气的要死,但是毫无办法。
更有趣的是,读书人之间还吵起来了,沿海各省的读书人与内陆省份的读书人之间对喷的场面,酒肆茶楼里随处可见。
只能说实学的支持者还是很多的,能中举人的读书人,智商是在线的。只要不是立场问题,就能看到实学给国家带来的变化。
京官内部闹腾主要集中在礼部、翰林院,支持贾琏的人则以户部工部和户部为主。其他部门则是支持与反对一半一半。
兵部的情况最为特殊,按道理是最该反对贾琏的六部之一,却出现了一边倒支持实学的情况。
当日闹哄哄的,还算平稳的过去了,次日一大早,五城兵马司就出动了,原因很简单,山东会馆内部打起来了。
交战的双方都是举人,起因就是关于实学入科举,支持和反对一半一半。只能说,山东这个地方比较特殊了。即便工商业兴旺给山东带来了很多好处,读书人对于实学的态度还是很难达到多数支持的程度。相比之下,本该反对者居多的江南会馆里的举人们,多数支持实学。
用江南举人的话说,支持实学不等于支持残害江南士绅的贾贼!
就很拧巴!
至于山东会馆里的举人为何打起来呢,一开始没动手,就是斗嘴。
不知为何突然提到了李冬和林平两位山东主官,然后两边压不住火气,直接动手了。
五城兵马司的人来到后,把打的乱做一团的举人和仆从分开,还算客气的把人都带回去。
经调查才知道,他们真正打起来的原因还是山东的两位主官,执政期间对山东士绅很不客气,很是收拾了一批。
李冬和林平对士绅出手的主要原因,还是他们两人联手,每年冬天抓紧修水利工程。
问题是绝大多数地主反对,仅仅是口头上反对就算了,还有的暗中派家奴捣乱。威胁佃户都算是轻的,更有甚者直接打了衙役。
这一下给李冬和林平惹怒了,直接派出巡抚标兵抓人。
这哥俩联手,那真是一省之内无人能挡的力量。
朝中有贾琏做靠山的两人无所畏惧,连续多年打击地方士绅。利用重审旧案为借口,两人在任期间,判死刑的地主就三十多,流放二百多户地主。这哥俩受到的弹劾也不少,但是有方颂压着,屁事没有。
这哥俩除了没动曲阜,其他各府都被洗了一遍。打击了地主之后,两人在山东最近执政的三年,全省水利能修的都修了。
非但没事,因为山东的工商业兴旺发达,造船、渔业、农业、养殖业,取得的成绩全国首屈一指,去年山东省税收上缴成绩,稍稍落后于江南和广东,排在全国第三位。所以,这俩的京察都是特优等。
这就不得不问一句,地主为何反对修水利?
原因很残酷!水利修好了,天灾的时候,百姓不受影响,地主还怎么趁机兼并土地,逼着佃户们卖儿卖女。
山东举人们多数都是地主家庭的出身,他们能不恨贾琏的两大爪牙么?
恨也没用,这俩的靠山太硬,无论怎么弹劾,哪怕直接送到御前也没用。
李元不是那种没有在基层呆过的皇帝,在南洋时,哪年不动员百姓修水利呢?
如果不是此前内阁不配合,李元早就动手打击了。李冬和林平在山东主动打击,带领百姓大修水利,他喜欢都来不及呢。
印度的底子远远好于新中国,为何迟迟没能进入工业化,根子就在地主身上。
至于贾琏为何没有大张旗鼓的铲除,不是没有想法,而是受限于现有制度的束缚。
贾琏的计划是先发展沿海地区的工业,利用海运的便利和低廉的物流成本,先把沿海各省的工业搞起来,让天下人都看到好处。
至于内陆省份,只能先缓一缓了。沿海各省的地主们,在巨大的利益驱动下,注定要自愿的将手里的钱投入到工商业中。
第680章 再无题
下面再怎么鼓噪,皇帝的意志都无法扭转,上奏反对者不少,奏本一律留中。
官方邸报刊登的是内阁上呈的公文,顶在前面的还是内阁。
一场大辩论在民间的报刊上开展,双方论战的结果是没结果,谁也无法说服对方。但是,辩论的文章在报纸上刊登后传遍全国,扩大了实学的影响,怎么看实学一方都是赚的。
至于上场辩论这种事情,轮不到贾琏亲自出马了,有的是文人愿意出来干这个活。
春闱还是顺利进行了,此事贾琏没有掺和,如何扩大推广实学教育,才是贾琏看重的地方。
放榜之后,一番热闹,中者自然欢喜不已,落榜者黯然伤神。
随后的殿试,李元更是离谱,策论题目非常直接,《论兼并》。
拿到题目的考生们,无不汗流浃背,这题目可是太要命了。
殿试的时候贾琏必须到场,改卷子的时候没有亲自上阵,坐在一旁等着。
方颂和闫利两人,拿着前十名的卷子过来。
贾琏一一读了,这题目确实为难这些考生了,文章写的再如何花团锦簇,都没有触及本质。
没法子,这个题目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属于认知之外的东西。或许有天才看到了问题的本质,也未必敢写出来。
还是有两个胆子比较大的考生,一个是排名第三的卷子,他在策论内集中探讨了历史上各朝代如何应对兼并的问题。指出所有应付兼并的手段,不过是从拆散封国到现在一个一个的地主的过程。指出杜绝兼并从根子上不现实,最好的办法还是从税法入手,改人头税为田亩税。
另一份卷子排第五,以明末为例子,论述了朝廷收不上税的原因在于官员的自私,只在意一家一姓的利益,改朝换代也不影响他们继续做士绅。
这份卷子才是最生猛的,就差直接问一句,天下是谁的天下,士绅曰,天下是士绅的天下。
该卷子给出的解决办法就比较有时代特点了,建议学唐太宗,多派遣御史巡视全国,发现土地兼并的案子,及时处理。
只能说比较理想化,没有太多实际操作的价值。
尽管如此,贾琏还是把这两份卷子挑了出来,摆在了第一、二位里,原因很简单,他们还是触及到一点本质的。
重新排名后,贾琏领着内阁诸公以及闫利一道面圣,将前十名的卷子呈送御览。
李元看完前十名的卷子后,叹息一声道:“民间不禁土地买卖,如何能遏制土地兼并呢?一百五十人,竟无一人言及于此。”
贾琏沉默不语,身后群臣也都闭口不言。
李元也就是随口感慨,禁止土地买卖,这不是笑话么?哪个朝代也做不到啊。
大概是有感而发,李元突然问一句:“贾卿,范文正如何?”
贾琏稍稍沉默后作答:“文章极好!”
李元哑然,摆摆手道:“好了,照此排名吧。”
殿试次日,方颂找机会问一句:“陛下问范文正何意?”
贾琏幽幽道:“学田!”
方颂错愕:“学田惠及范氏族人,有何不妥呢?”
贾琏道:“是不是兼并?后人学之如何?范氏是否一家一姓?”
方颂默然,三连问的冲击还是很强的。
说明李元看到问题的本质,即便是范仲淹,也没能逃脱一家一姓的桎梏。
再看看当下的周帝国,那些身居高位的大臣,谁家不是阡陌连田呢?
土地兼并无解,否则也不会有治乱循环了。
新科进士们享受风光之时,贾琏回到家中,王熙凤迎上前来:“吴安中送来拜帖!”
贾琏接过时,黛玉也进来了,看着拜帖贾琏叹息道:“安中也变得的生分了!”
黛玉笑道:“君为首辅,谁敢怠慢?”
贾琏没有接话,放下拜帖,亲笔写回帖,表示下值后随时恭候。
黛玉看的仔细,啧啧道:“同为首辅,岳父不如恩师,呜呼哀哉。”
当着王熙凤的面,贾琏给黛玉按在凳子上,狠狠的抽了一巴掌道:“休沐日就去拜见岳父大人!”
黛玉目的达到,起来揉了揉屁股:“疼死了,果然人老珠黄不受待见了。”
王熙凤默默的摸出一封信递给贾琏:“王义来信了!”
贾琏接过拆开仔细看了看,完了往边上一丢:“安南侯对外扩张朝廷可以不拦着,王义还想让朝廷支持军需,怎么开的了口?”
说完贾琏要走,王熙凤叹息一声,默默跟上,黛玉转了转眼珠子,也跟了过去。
三人到了书房,贾琏当后面的人不存在,径直走到墙前,打开幔布,露出一副巨大的地图。
这幅地图的精细程度极高,而且还是东南亚地图。可见贾琏一直在关注安南的变化,这几年安南可不安生。
王家自从开发大海停步之后,可以说一步落后,步步落后,后来再想加入海洋竞争已经没机会了。安南的物产在国内根本竞争不过南洋各国的同类产品,反过来对于国内的工业品需求旺盛,不得不付出大量的金银采购。
靠着薛家商行的照顾,王家采购军需的价格并不高,甚至比市场价格低三成。
即便如此,王家扩张的太快,已经有点扛不住了。
贾琏看了看地图之后,想到信中王义的意思,王家有进军暹罗之心。
东南亚那些小国,打正面其实不难,难在丛林之中到处潜藏的危机。
别的不说,区区一个疟疾,就让王家难以应付。
上一篇:神话红楼:从箭术开始修行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