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斷刃天涯
國子監是個清水衙門,佔地面積卻不小,畢竟好多人在此讀書。
過了高大的門檻,入內就是一個廣場,這一點絲毫古往今來都差不多。
不信伱去當地政府看看,大門裡面是不是一個廣場。
三面是教室,廣場對面是二進門,距離大約十五米,廣場不算大的緣故,大概是京城的地皮寶貴的緣故。從位置上來講,國子監屬於最外圍的衙門,卻挨著孔廟。
賈璉在國子監裡溜達時,心裡尋思著,這至聖先師的招牌供著,在皇帝心裡也就是供著。
找到辦公房的過程也就是五分鐘,沿途是一個人都沒見著。說好的今天開學報名呢?
一排辦公房裡也是空空如也,走一個來回才從窗子裡看見一箇中年書吏很悠閒的對著火爐坐著,火爐上熱著酒,身邊的凳子上擺著一碟花生米,腿上擺著一本書。
書吏悠閒的自斟自飲,絲毫沒注意到人進來。一直到賈璉走近了,擋住了看書的光線才察覺,抬頭一看賈璉的打扮,立刻放下酒杯和書,起身抱手:“這位小爺有禮?”
“您抬愛,不敢稱爺,在下賈璉,今日特來報名。”賈璉保持禮貌,態度適中。
“原來是賈先生,小的姓劉意,有個諢號劉三,您稍候,這就來。”這位書吏乾脆利落的交代清楚,轉身就去了邊上的桌前。
賈璉見他沒有讀書人之間稱兄道弟套近乎的意思,知道他就是個純書吏,地位不高,卻怠慢不得。怎麼說呢,這裡是國子監,能在這地方做書吏,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此人一定讀過書,只是科舉之路不順遂,秀才也不曾中一個,可見此人必有背景。
大周朝太祖定下的規矩,國子監有年齡限制,只收三十歲以下的監生。監生十年不能中舉,自當退學自殖雎贰D赀^四十不能中舉者,不得再考,年過五十不中進士,也不能再考,當服從吏部安排,居家待選官。
多有言官呼籲,應該改革這條規定,太上皇時不予置評,今上也不置可否。
每每想到這裡,賈璉心裡都在腹誹,你看,這就是古代的讀書人,只能在科舉一條小路上大家一起卷的情況下,讀書人每年都有人做官,數量多了,自然要搞一些符合自身利益的事情出來。哪怕是所謂的祖制,也不是不能改的。
一旦皇帝要搞所謂的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做官的讀書人一定會折騰的滿城風雨。
劉意取了報名冊過來,問過賈璉的具體情況,一一登記後再三拱手笑道:“原來是榮國府的璉二爺,失敬失敬!”
賈璉笑著搖頭抱手回禮:“談不上,榮耀屬於祖輩,與我何干?”
得知賈璉是走讀,劉意記錄在案後解釋一句:“璉二爺只是秀才功名,欲入監讀書,尚需宗人府出具一份文書,方可入廕監就學。”
呃,賈璉愣住了,還有這麼一個流程的麼?
國子監的讀書資格不好弄,即便是有資格的勳貴子弟想進來讀書,也需宗人府出薦書。
賈璉沒著急走,而是先盯著劉意看了一會,看看這廝是不是在為難自己。
這一眼給劉意看的額頭上汗水冒了出來,賈璉的名聲可不太好。青雲書院裡把方白衣的孫子,郭侍郎的兒子都打了,退學不是大事,大事是後來這事情連累了方白衣。
這一類頂級權貴的子弟,在劉意的心目中,屬於京城裡最不能惹怒的一類人。
真要讓賈璉覺得劉意是在故意為難他,動手給人打一頓,劉意伸冤都找不到衙門。
“那行,怪我事先能弄清楚。我這就去。”賈璉態度不變,依舊是不冷不熱,擺手就走。
劉意這才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在後面喊一句:“璉二爺慢走。”
賈璉頭也不回的去了,劉意坐回椅子上,長出一口氣,這時候外頭進來一個書吏,見劉意便笑問:“怎麼回事,剛才出去的誰啊,給你嚇的汗都下來了。”
“趙四,你可別亂講話,璉二爺斯文守禮,並無半點跋扈之處。”劉意臉一冷,立刻反駁這廝。心道:這廝真是沒安好心,萬一我說錯了話,他給傳出去,那不是做實了背後說賈璉的壞話,回頭倒黴的人不還是我麼?
都說公門裡頭好修行,這一條管住嘴巴就很要緊。管不住嘴巴的人,都不知道啥時候就給人得罪了。劉意心道,這廝與我素來關係一般,適才套近乎必是心懷歹念,回頭有機會,找賈璉告他一狀,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話說賈璉出了國子監,心裡極端的不爽。這麼大的事情,事先也沒人跟自己說一聲。賈母王夫人之類的女流之輩不知道這個,賈赦賈政賈珠也不知道麼?
賈赦可能是真的忘記了,畢竟他啥都不關心,只關心自己。害的自己多跑一段路的元兇,大概就是賈政父子了。賈珍那邊,這點事情也輪不到賈珍操心。
賈璉也沒著急去宗人府,而是先去了張廷恩家裡,一問才知道,張廷恩去了戶部衙門,這還沒回來了。得,又白跑一趟。賈璉吩咐車伕,直接去宗人府。
理論上正月十六是正式上班的第一天,身負重任的張廷恩,一早就去了戶部。
新官上任第一件事情就是交接,以年邁唯有請乞骸骨的右侍郎,正在辦事房裡等著呢。
知道自己的仇家多,張廷恩在交接時非常的謹慎,尤其是尚未處理公文方面。
這一仔細,張廷恩就在一摞公文最底下,發現了一個坑,這坑還不小。
第69章 早有預案
公文被拿出來仔細翻閱後,張廷恩遞給前任陰某:“沒記錯的話,去年臘月初三,這份公文就該上呈內閣批閱,為何至今還在戶部?”
陰侍郎掃了一眼該公文後,面無表情的回答:“去年臘月,內閣動盪,故而緩一緩。”
張廷恩絲毫沒有放過的意思,盯死了陰侍郎:“事關西域戰事的糧餉,為何不上呈陛下。”
“戶部無銀,如之奈何?”陰侍郎強作鎮定,手已經在袖子裡微微發抖了。
“此事不結,恕張某不能交接,告辭!”張廷恩把公文往書桌上一丟,起身就走。
陰侍郎大急,起身大聲道:“張尚書不念同僚之誼,為難於陰某人乎?”
“此言陰大人去與陛下說吧。”張廷恩稍稍頓足,腳下不停。
陰侍郎嘆息一聲,老邁的身軀緩緩的,顫抖著,扶著椅子坐下。
張廷恩心急火燎的穿過院子,四周窗子裡的眼睛聚焦,心情各異的目送這位新任尚書沒能完成交接就這麼急急忙忙的走了。
……………………
宗人府這邊,賈璉順利的拿到了薦書,沒有人在這個問題上做手腳,也不敢做手腳。
本來賈璉就有資格去國子監讀書,勳貴嫡子入國子監讀書,本就是太祖給的恩典。
回到國子監,值班的書吏劉意還在等著,看見賈璉立刻出門來迎。
拿到薦書之後,劉意把事先辦好的文書和號牌雙手奉上,特意解釋一句:“正月沒完不算年過了,璉二爺出了正月再來。”
賈璉看似隨意的笑問:“怎麼,今天起各部衙門不都正常辦公了麼?”
“嗨,便是其他的衙門,沒出正月也就是幾位大人輪流值班。有要緊事,值班的大人自然會讓人去通知。國子監就別提了,今日值班的司業鄭大人待了半個時辰就走了。左右沒甚麼事情,留在這也是無趣的緊,何必為難大夥?”
劉意把事情說明白了,賈璉聽了也很無奈,這國子監的年後綜合症那是真的嚴重啊。
張廷恩順利的見到了皇帝,並彙報了戶部發生的情況。
“王子騰的請餉摺子,本該是去年臘月中就該辦妥的,拖到今日沒上呈到內閣。”
承輝帝沒有立刻表態,而是先接過摺子仔細的看完,放下摺子後淡淡道:“看日子,摺子送到的時候,御史臺正在集中彈劾王子騰,趕上內閣動盪,前任房首輔兼任戶部尚書,事情應該是這麼耽擱下來的。也多虧愛卿仔細,不然就是個耽誤國事的把柄。”
張廷恩道:“右侍郎代理戶部事務,卻以年邁為由請辭。此事,臣這就去內閣辦理。”
承輝帝淡淡道:“陰華陽繼任尚書的心思落了空,才有此案放在最低下一事。方白衣也好,陰華陽也罷,心思不在國事上,而在門戶私計。”
說著話,承輝帝翻出一份請辭奏摺,很乾脆的提筆準備批示,口中道:“既然無心國事,就遂他的心願了。”張廷恩掃一眼,立刻抬手攔住:“陛下,需顧忌老臣的體面。”
承輝帝停筆沉吟數息,緩緩的擱筆道:“也好,陰華陽宦海三十載,也算是盡職,該給的體面,還是要給的。此一辭,朕再挽留兩次。”
“事急,臣這就去內閣。”張廷恩起身告辭,承輝帝攔了一下:“速去速回。”
承輝帝特意讓個太監跟著張廷恩,表示一下對此事的關切。
張廷恩人到內閣,現有三位內閣大臣一番商議,並沒有立刻做出決斷,新首輔樑棟告訴張廷恩,軍國大事,依照太祖之制,應由內閣諸臣與陛下商議後決斷。
所以,大家還要去見皇帝,商議之後再做決斷。
張廷恩聽了大為費解道:“平叛西域一事,本就是內閣與陛下商議後做的決定,眼下軍前等著餉銀,首輔大人直接批閱,交由陛下用印即可,為何要多此一舉?”
樑棟很不客氣的回了一句:“張尚書還不是內閣大臣,輪不到你教閣臣做事。”
樑棟的心思不難猜,那就是分清楚是誰的責任。
事情是去年的事情,當時方白衣作為首輔把事情給耽誤了,那麼這個責任怎麼都落不到樑棟頭上。再者就是作為上一任內閣排行三的閣臣,樑棟很清楚戶部的現狀。
戶部沒錢,王子騰開口就是二百萬兩白銀,哪來的銀子?你要說等到夏糧收上來,黃花菜都涼了,到時候餉銀不及時,耽誤了西域戰事,責任是誰的?
剛坐上首輔的椅子,樑棟可不想被下面虎視眈眈的同僚們掀翻下馬。
你別看文官集團抱團對付勳貴,那是對外。在內部,文官集團照樣斗的伱死我活。
遠的不說,李清這個禮部尚書是怎麼來的?那就是皇帝和前任首輔次輔之間的交易。
樑棟是首輔不假,但他是山西人,晉系在朝中從來都不是主流。
他這個閣臣當初就是為了平衡內閣才僥倖得到的位子,現在的首輔更是皇帝不耐煩方白衣等人,再次僥倖得到的位子。說樑棟邭夂茫@話不假。但是站在樑棟的角度看問題,他能在朝中屹立不倒,並且還能不斷上升,靠的就是凡事不沾身的態度。
他這個山西人,要不是在朝中沒有太大的勢力,沒準要與方白衣一道請辭的。
一句話,想坐穩首輔,杜絕下面的覬覦帶來的威脅,那就要看皇帝的態度。
正常情況下閣臣是四個,一個首輔,三個閣臣。現在只有三個閣臣,留著一個位子是給誰準備不難看的出來,但是誰能保證其他的官員不會突然殺出來呢?萬一能抓到現存閣臣的把柄,沒準位子又多出一個呢?
承輝帝似乎也預料到了這局面,所以早就安排內侍端來了凳子,見到諸位閣臣便笑道:“諸位愛卿坐下說話。”
這個態度一出來,樑棟為首的三位閣臣原本略帶忐忑的心情平靜了。
陛下是個明事理的!這是很自然的內心寫照。
張廷恩也不著急了,著急也沒用,現在看來這個坑只要沒踩進去,就是萬幸了。
戶部沒錢,這是最現實的事情,二百萬兩銀子,上哪去找呢?
承輝帝胸有成竹的拿起一份奏摺道:“這是巡鹽御史林如海的摺子,去年的鹽稅最後一筆款子收上來了,一共一百五十萬兩,有這筆銀子,朕從內帑再撥五十萬兩,問題就解決了。只是事情不能總這麼辦,不能總指望內帑,諸位愛卿還是要想法子令戶部庫房充盈啊。”
“臣等無能,臣等有罪。”樑棟站起來,其他人也都跟著站起,抱手九十度躬身,就像事先排練過的一樣,整齊劃一的說話。
說實話,看見這一幕的承輝帝很無奈,畢竟他已經見過太多次了。
你們承認自己無能,承認自己有罪,就是不解決問題對吧?
這一幕要是賈璉看見了,一定會很感慨的表示,小日子“躬匠精神”的師承找到了。
你看,我都承認自己無能,承認自己有罪了,你還想怎麼樣呢?
承輝帝擺擺手道:“此事與諸位愛卿關係不大,朕就不追責了。鹽稅不日進京,諸位愛卿抓緊辦好交接,抓緊起甙伞N饔驊鹗录辈坏茫餐喜坏谩!�
張廷恩在下面深切的感受到承輝帝的手腕之老辣,這事情怎麼說呢?去年就該解決的問題,卻拖到今年才解決,沒錢是一方面,另外一個方面大概就是等著林如海這筆銀子,還有一個方面就是施恩於現任內閣。
最隱蔽的一點就是這筆鹽稅的處置,如果不是這個事情以及處理手腕,這筆鹽稅內閣肯定是要雁過拔毛的。
果不其然,樑棟作為首輔很自然的要“反抗”一下的,上前抱手躬身道:“陛下,陝甘總督吳玉輝有奏,西域軍前的糧草,可在陝甘兩省採購咄饔蜍娗啊!�
承輝帝也知道樑棟是例行“反抗”,這是首輔的職責嘛。
“朕沒記錯的話,去年九月,吳玉輝上奏,關中四府大旱,求朝廷免收錢糧。既然有旱情,糧食欠收,哪來的糧草出售?”承輝帝的記性很好,但他也不打算放過吳玉輝,轉頭對樑棟道:“讓御史臺派人去關中,看看是否真如吳玉輝所奏。”
樑棟聽了不由心頭苦澀,對於朝臣而言,這個陛下真不是心胸開闊之人,就這麼點事情,上綱上線了。也怪吳玉輝太貪婪了,什麼錢都想賺一點,趕上現在朝廷沒錢,不是趕上了麼?
“臣遵旨!”樑棟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下了,他是不會認為吳玉輝是自己連累的。要怪吳玉輝自己上的這道摺子,被自己順手拿來“反抗”了。作為首輔,是必須要反抗的,尤其是牽扯到大筆錢糧的時候。
承輝帝很清楚,官員是經不起查的,樑棟也很清楚,不查不知道,查了嚇一跳很正常。
但怎麼說呢?不是趕上了麼?
況且西域距離壠右都有幾千裡,買了糧食暈過去,沿途都是大漠,怎麼撸�
這不是擺明著找事情麼?嚴重一點有欺君的嫌疑。
…………
賈璉的年還要繼續閒著,賈珠那邊卻顯得很積極,每天都對李紈說要去國子監。
聽到桂香帶來的八卦後,賈璉想笑,卻沒有能笑出來。
突然想到的是賈政打賈寶玉,王夫人攔著的時候提到賈珠的事情。
忍不住賈璉打了個寒蟬,難不成,賈珠是被賈政打傷後死去的?
仔細一想,就賈珠那個身板子,還真扛不住賈政那種往死裡打的做派。
那麼問題來了,賈珠是為何捱打的呢?難不成與眼下賈珠每天去“上學”有關麼?
賈璉不敢多想,更願意相信,賈珠是生病死的。
過了幾日,賈璉收到了張廷恩讓人送來的邸報,仔細的看完後,最要緊的資訊就是戶部右侍郎陰華陽告老還鄉的訊息,這訊息本沒有什麼,老臣回鄉嘛。問題是,承輝帝與陰華陽三辭三留大戲之後,陰華陽居然沒有被加官,就是以戶部右侍郎的身份退休的。
這個就很有講究了,正常的怎麼不得加個官啊,比如以戶部加封尚書,或者太子少保之類的頭銜,反正是給老臣尊榮嘛。承輝帝一樣都沒給,這是有多不喜陰華陽?
眼看正月要過去了,賈璉還在家裡窩著讀書,他是真的在讀書,四書五經本身沒多少內容,但是很多延伸出來的解讀需要讀,比如朱熹、二程等人的文章。
正在讀書的賈璉被人薅出了家門,無奈的賈璉只能派人叫上賈蓉一道出門。
有的事情賈蓉能做,賈璉不能做。或者說,賈璉開始就指望賈蓉來背鍋。
歷史上有太多臣子摻和到皇帝家事中不得好死的案例,賈璉自然是不會輕易去碰觸這個。
但是怎麼說呢,有的人就算你攔著,他也是要作死的。
沒錯,賈璉說的就是賈珍,既然如此,為何不讓賈蓉去做呢?
李亨還是很講究的,特意租了一個房子,在這租來的房子裡見賈璉。
看見賈璉身後的賈蓉時,李亨還是有點意外的,稍稍頓了一下,還是笑容滿面的上前招呼:“璉哥兒,新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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