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崇祯帝,请陛下称万岁 第604章

作者:请叫我小九哥

  起初一切顺利,他脸上始终挂着职业性的笑容,然而当他接过两份略显奇怪的户籍文书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这两份文书,无论是纸张的质地、格式,都与普通的民户或军户户籍略有不同。

  最关键的是,在户别一栏,赫然用清晰的楷书写着三个刺眼的字:

  女真户!

  掌柜的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

  他经营客栈几十年,南来北往的客人见过无数,登记过蒙古人、回回人,甚至远道而来的色目人,但这女真户

  他真是从未见过啊!

  尤其是在近几年朝廷与“建奴”杀得你死我活的背景下,这玩意的出现更是离谱!

  而且看样子持有这两份户籍的人,竟然是来参加科举的举子?

  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递来文书的那两个人。

  正是站在人群稍后位置、神色有些不安的吴守仁和常永安。

  掌柜的仔细打量他们的面容,那与汉人迥然有异的面部轮廓和眼神,更加印证了户籍上的信息。

  “这这.”

  掌柜的舌头都有些打结了,他举起那两份户籍,声音带着惊疑,对着众人问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两份户籍写的是‘女真户’!你们你们当中怎么会有女真人?”

  此言一出,客栈大堂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学子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吴守仁和常永安身上。

  虽然同行的辽东学子早已知道他们的身份,但此刻被掌柜的当众点破,气氛仍不免有些微妙。

  吴守仁和常永安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知道这一刻终究无法回避。

  他们上前一步,对着掌柜的拱手一礼,态度不卑不亢。

  吴守仁率先开口,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掌柜的明鉴,这两份户籍确是在下与常贤弟的,我等乃辽东都司辖下归化女真,已遵朝廷制度改姓汉名,习读圣贤书。”

  “此次蒙洪督师恩典,得以中举,特来京城参加明春会试,并无他意。”

  常永安也紧接着补充道:

  “掌柜的放心,我等虽是女真出身,但早已心向王化,遵纪守法,绝不敢有半分异心,此次赴考,只为报效朝廷,绝无他念。”

  他们的语气诚恳,举止得体,试图化解掌柜的疑虑。

  同行的其他辽东学子经过一路相处,对这两人也已有所了解,此刻虽未出声帮腔,但脸上也并无太多惊讶或排斥之色,更多的是沉默的观望。

  然而掌柜的却依旧满脸震惊和犹豫,手中那两份“女真户”的户籍文书,仿佛烫手山芋一般。

  他开客栈多年,深知建奴在京城百姓心中的形象,此事若处理不好,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一时间,客栈内的空气仿佛因这两份特殊的户籍而骤然凝固了。

  但很快,他的脸就彻底冷了下来,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戒备、厌恶,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恐惧。

  随后他像是碰到了什么极其不洁之物般,迅速将吴守仁和常永安的那两份户籍文书推了回去,动作带着明显的嫌弃。

  “这个.实在对不住二位了。”

  掌柜的清了清嗓子,语气变得生硬而疏远,目光也避开了吴、常二人。

  “小店.小店方才盘算了一下,客房确实已经住满了,一间空余的都没有了,还请二位另寻他处吧,莫要耽误了行程。”

  这话一出,吴守仁和常永安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们不是傻子,刚才进门时,掌柜的热情洋溢,口口声声说着“上好的客房”,连登记簿都拿出来了,这分明是有空房的。

  怎么一看到他们的户籍,转眼间就说“客满”了?

  这分明是赤裸裸的歧视和拒绝!

  一股巨大的屈辱感瞬间涌上心头,吴守仁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他强压着怒火,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掌柜的!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也是付得起银钱的客人!为何别人能住,偏偏我们二人就不能住?难道就因为我们户籍上写着‘女真’二字,你便要如此区别对待吗?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常永安也忍不住上前一步,脸上满是愤懑和不解:

  “掌柜的,我等虽是女真出身,但早已归化,遵的是大明律法,读的是圣贤之书,与汉家学子一同中举,奉旨进京赶考,为何要受此不公?”

  掌柜的见二人把话挑明,索性也不再伪装,把脸一沉,双手叉腰,提高了嗓门,带着浓重的京腔斥道:

  “什么意思?就这个意思!你们这些建奴!鞑子!在辽东杀了我多少汉人同胞?抢了我们多少土地财物?现在仗打输了,摇身一变,就想来考我们的科举,当我们的官?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我告诉你们,我这店里,接待的是堂堂正正的大明子民,绝不接待你们这些狼子野心的蛮夷!出去!赶紧给我出去!别脏了我的地方!”

  他一边说着,一边挥手招呼旁边的店小二:

  “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俩人给我请出去!别影响了其他举人老爷休息!”

  店小二虽然有些犹豫,但见掌柜的态度坚决,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作势要驱赶吴、常二人。

  同行的其他辽东学子见状,心中虽对掌柜的言行不以为然,但毕竟同路一场,且一路相处下来,觉得吴、常二人除了相貌有些差异,言谈举止与汉人并无二致,也算知书达理。

  此刻见他们受此羞辱,不免生出几分同情,几位年长些的学子连忙上前劝阻:

  “掌柜的,息怒,息怒!何必动这么大的气?”

  “是啊,掌柜的,吴兄、常兄虽是女真籍,但确是洪督师亲点、朝廷认可的举人,来京赶考亦是合乎法度的。”

  “他们一路与我们同行,恪守规矩,并未有何不妥之处,掌柜的开门做生意,何必因户籍出身而拒人千里之外?”

  “还请掌柜的行个方便,这冰天雪地的,让他们去哪里寻住处?”

  然而,掌柜的此刻已是铁了心,油盐不进。

  他用力一摆手,打断了众人的劝解,语气更加激动:

  “诸位相公,你们是读书人,明事理,我敬重你们!但这事没得商量!我祖上可是有亲戚死在辽东的!这血海深仇,岂是那么容易就抹去的?”

  “我不管他们是不是举人,是不是归化,在我眼里,他们就是建奴!我这店小,容不下这等‘贵客’!你们要是再为他们说话,连你们一起,都请另寻高就吧!”

  这话已近乎蛮横无理,其他学子闻言面面相觑,一时语塞。

  他们与吴、常二人毕竟交情不深,见掌柜的态度如此决绝,甚至不惜得罪所有客人,也不好再强行为其出头,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耽误了自己的备考。

  毕竟他们要是都被赶出去的话,今晚怕是只能露宿街头了。

  在这寒冬腊月,估摸着肯定会被冻死。

  一时间,客栈内的气氛变得尴尬而凝重。

  但掌柜的这番充满敌意和侮辱性的话语,如同点燃了火药桶的引信。

  吴守仁和常永安原本就因身份敏感而内心脆弱、自尊心极强,此刻被掌柜的当面斥为“建奴”、“鞑子”、“蛮夷”,甚至被比作污秽之物。

  还称“脏了地方”,他们一路隐忍的委屈、对未来的不安以及深埋心底因出身而生的自卑感,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

  吴守仁气得浑身发抖,眼睛通红,指着掌柜的吼道:

  “我吴守仁行得正坐得直,读的是孔孟之书,遵的是大明律例!朝廷尚且准我科举,你一个客栈掌柜,安敢如此辱我!”

  常永安也彻底被激怒了,他一把推开试图拉扯他的店小二,怒道:

  “我等乃是堂堂正正的举人!有朝廷文书为证!你凭什么赶我们走?今日若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绝不离开!”

  气氛越加紧张了起来.

第444章 青天大老爷!建奴打人了啊!

  掌柜的见吴守仁和常永安不仅没有识趣离开,反而当众高声理论,一副据理力争的模样。

  心中那股因多年听闻辽东惨事而积郁的怒火,如同被浇了滚油般“腾”地一下直冲顶门。

  他平日里迎来送往、和气生财的面具彻底撕下,一张脸涨得通红,额角青筋暴起,指着二人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声音尖厉地破口大骂:

  “举人?我呸!”

  他狠狠啐了一口,眼神中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一个蛮夷鞑子,也配称举人?谁知道你们那功名是怎么来的?是舔了哪个上官的靴子,还是走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歪门邪道才混来的?”

  “说不定就是洪督师为了安抚你们这些降虏,才赏给你们的一块遮羞布!赶紧给我滚蛋!别脏了我的地界!”

  这恶毒至极的揣测和侮辱,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吴守仁和常永安最敏感、最在意的自尊心上。

  他们寒窗苦读,历经艰辛才获得这举人功名,视若性命,如今却被一个市井商人如此轻贱污蔑,怎能不怒?

  “你你血口喷人!”

  吴守仁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气血翻涌,多年来因出身而压抑的委屈、愤懑、以及极力想要融入却总被排斥的痛苦,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斯文礼法,怒吼一声,如同被激怒的困兽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右手猛地伸出,死死揪住了掌柜那件绸面棉袄的前襟。

  力道之大,几乎将掌柜提离了地面。

  常永安见同伴受此奇耻大辱,也是热血上涌,同仇敌忾,毫不犹豫地抢上前去,挥拳就要帮吴守仁助阵。

  掌柜的猝不及防被揪住衣领吓了一跳,但随即反应过来,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对愣在一旁的店小二吼道:

  “还傻站着干什么?抄家伙!把这俩蛮子给我打出去!”

  那店小二虽有些胆怯,但见掌柜发话,也只得硬着头皮抄起门边的一把扫帚,加入了战团。

  一时间,原本还算雅静的客栈大堂,彻底陷入了混乱。

  吴守仁和掌柜的扭打在一起,常永安则与店小二厮打。

  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桌上的茶壶、茶杯“噼里啪啦”摔碎一地,茶叶和水渍溅得到处都是。

  劝架的学子们试图拉开双方,却反而被卷入推搡之中,惊呼声、怒骂声、呵斥声、家具倾倒声混杂在一起,响彻整个客栈,引得门外街道上的行人纷纷驻足,好奇地向内张望议论纷纷。

  这场突如其来的全武行动静实在太大,更不巧的是,此时恰好有一队隶属于中城兵马司的巡逻兵丁,正沿着米市胡同例行巡查。

  年关将至,崇祯皇帝的万寿圣节临近,京城内外戒备本就比平日森严。

  加之各地赴京赶考的举子云集,鱼龙混杂,为防滋生事端,维持京城治安的五城兵马司以及暗探遍布的锦衣卫,早已奉上命加强了各处的巡查力度。

  京城核心区域已是数日太平,没想到在这相对偏僻的南城客栈,竟会传出如此激烈的打斗喧哗之声。

  带队的小旗官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兵,闻声立刻警觉起来,手按腰刀,低喝一声:

  “有情况!跟我来!”

  便带着七八名手持水火棍的兵丁,迅速冲进了“悦来”客栈。

  一进大堂,眼前的混乱景象让这些小旗官眉头紧锁。

  只见四五个书生模样的人正扭打在一起,旁边还有一群学子模样的年轻人在焦急劝架,地上杯盘狼藉,桌椅歪斜,一片狼籍。

  “住手!统统住手!兵马司在此,何人胆敢在天子脚下放肆!”

  小旗官运气开声,如同炸雷般一声暴喝,同时示意手下兵丁上前强行分开斗殴者。

  训练有素的兵丁们立刻上前,两人一组,用力将仍在撕扯的吴守仁、常永安与掌柜、店小二强行架开。

  被分开的四人兀自怒目相视,气喘吁吁。

  此时方能看清双方状况:

  吴守仁和常永安二人最为狼狈,头上的儒生方巾早已不知去向,头发散乱如草,身上穿的青色直裰儒衫被扯开了好几道口子,露出里面的棉絮。

  脸上更是青紫交错,嘴角破裂,渗出的血丝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显然在体力上吃了大亏。

  反观掌柜的和店小二,虽然也是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满身灰尘,但毕竟常年干体力活,身强体壮,加之打架经验丰富,除了模样狼狈些,并无明显伤痕,只是依旧在骂骂咧咧。

  “怎么回事?光天化日,为何在此斗殴?成何体统!”

  小旗官面色铁青,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伤势较重的吴守仁、常永安身上,又瞥了一眼站在一旁、惊魂未定的其他学子沉声问道。

  不等吴、常二人开口,那掌柜的如同见了救星一般,抢先一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声音更是带着夸张的哭腔:

  “军爷!青天大老爷!您可要为我们小民做主啊!”

  他指着吴守仁和常永安,声音颤抖。

  “就是这两个这两个建奴!哦不,是女真人!他们非要住店,小人这店小本经营,实在不敢接待这等身份的客人,就好言劝他们另寻他处。”

  “谁知他们竟恼羞成怒,不仅污言秽语辱骂小人,还动手行凶!您看看,他们把小人这店里砸成什么样子了!这损失可让小人怎么活啊!求军爷严惩凶徒,还小人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