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请叫我小九哥
这体现了王朝鼎盛时期的一种包容性同化思想,只要愿意接受王化,成为“赤子”,便可量才录用。
综上所述,洪承畴觉得让这两个女真举人去京城参加科举似乎并无问题。
然而,洪承畴心中这番关于“以夏变夷”、“一体擢用”的思量终究只是他作为封疆大吏基于地方治理现实的一厢情愿。
他深知,此事关乎朝廷体统与士林清议,绝非他一人可以决断。
因此,在辽东乡试放榜、确认吴守仁与常永安中举之后的第一时间,洪承畴便不敢怠慢,亲笔草拟了一份措辞严谨、理由充分的奏疏。
将此事的前因后果、二人的归化情况以及自己的处理建议详细陈明,用八百里加急星夜驰送京城。
他希望朝廷能尽快给出明确指示,以便妥善安排这两名特殊举子的后续事宜。
不巧的是,这份加急奏报抵达京师之时,正值朱慈烺亲赴汉中督师,并不在京中。
按照惯例,此类涉及科举和边疆民族事务的重要公文,便直接递送到了处理日常政务的中枢——文渊阁内阁值房。
当值的中书舍人将这份贴着“辽东督师府八百里加急”标签的奏疏呈送到内阁首辅薛国观的案头时,薛国观刚刚批阅完一份关于漕运疏浚的题本。
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展开洪承畴的奏疏细读。
起初,看到洪承畴汇报辽东乡试顺利举行,为新附之地选拔了一批人才时,薛国观还微微颔首,觉得洪承畴办事稳妥。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到中举名单末尾。
看到“吴守仁(原女真名五十七)”、“常永安(原女真名萨炳阿)”这两个名字,以及后面紧跟着的“女真户”标注和洪承畴关于其“已改汉姓汉名,习读儒经,遵汉俗,请准其入京会试”的请示时。
薛国观花白的眉毛顿时紧紧锁在了一起,持疏的手也微微一顿。
“这这洪承畴真是给老夫出了个难题啊!”
薛国观放下奏疏,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脸上写满了凝重与为难。
此事他也不好决断,因此便和其他几位核心内阁成员共同商议了起来。
几位大明帝国的顶尖文臣传阅着洪承畴的奏疏,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极其复杂和尴尬的神情。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竟无人率先开口。
最终还是性子较为耿直的范景文打破了沉默,他指着奏疏,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愕然:
“这女真人中举?还要来参加我会试?洪承畴他怎敢如此!这岂不是岂不是乱了祖宗法度,混淆了华夷之辨?”
他连连摇头,花白的胡须都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张志发相对沉稳些,但眉头也拧成了一个疙瘩,沉吟道:
“洪督师在奏疏中陈述的理由,倒也并非全无道理,辽东新复,人心未附,若对仰慕王化者拒之门外,恐寒了归顺者之心,于稳定大局确有不妥。”
“只是.此事太过骇人听闻,一旦公开,朝野上下,尤其是那些御史言官,还不知要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薛国观靠在太师椅上,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木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随后缓缓开口道:
“诸位,事已至此,我等现在要议的,不是洪承畴该不该这么做,而是朝廷该如何应对。”
“眼下摆在我们面前的,无非两条路。”
他伸出两根手指:
“其一,断然否决,以‘夷狄之辈,不可窥我中国之典章’为由,不承认此次辽东乡试中这两名女真人的举人资格,明文驳斥洪承畴所请,勒令其不得入京,更不得参与会试。”
“此举,可保全朝廷体面,堵住清流之口。”
“其二,则是有限度的接纳,依洪承畴所请,认可其举人身份,准其入京参加会试。”
“毕竟太祖皇帝曾有明训,‘既居我土,即我赤子’,若有才能,亦可擢用。”
薛国观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话锋一转,指出了两条路各自的弊端:
“不过第一条路看似干脆,却后患不小,辽东初定,百废待兴,朝廷正需示以宽大,收服人心,若因区区两名举子之事,让新附之民觉得朝廷仍视其为异类,毫无容纳之量,恐怕会激化矛盾。”
“甚至逼得一些人再生异心,若再闹出叛乱,朝廷此前在辽东的心血恐将付诸东流,朝廷亦将再次陷入被动。”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
“而这第二条路,风险同样巨大,允许女真人踏入科举正途,乃至将来有可能步入朝堂,且不说他们是否真心归化,是否会暗中影响朝廷对辽东、对建奴的决策,单是士林清议这一关,就极难过去。”
“多少科道言官、翰林清流,秉持‘严夷夏之大防’的信念,视此类事为洪水猛兽。”
“一旦准许,弹劾的奏章怕是会如雪片般飞来,指责内阁‘开门揖盗’、‘败坏纲常’的声音必将不绝于耳。”
“届时,你我几人,恐将千夫所指。”
接下来的几天,这间小小的议事厅成了激烈辩论的战场。
几位阁臣和尚书各抒己见,争论不休。
范景文等人坚持认为,夷夏之防乃根本大义,不可因一时之利而动摇国本,强烈主张驳回。
而另一些阁臣则从现实政治角度出发,认为辽东稳定压倒一切,不宜在此时节外生枝,倾向于有限度的接纳,但需加以严格限制和考察。
薛国观作为首辅,大部分时间都在倾听,鲜少表态。
他反复权衡着利弊,深知无论做何选择,都难免招致非议。
不过他更清楚朱慈烺虽不在京,但其对辽东的重视程度以及行事风格往往出人意表,然而此事毕竟涉及科举制度和华夷观念这两个极其敏感的核心问题,他不敢擅自揣测太子的态度,更不愿将这等难题推给远在汉中的太子。
争论持续了数日,始终难以达成一致。
眼看科举的时间越来越近,最终在又一次僵持不下的商议中,薛国观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拍桌面,沉声道:
“诸位,不必再争了!”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投向首辅。
薛国观站起身,环视一圈,语气坚决地说道:
“此事老夫思之再三,以为当以大局为重,准洪承畴所请!”
他见有人欲要反驳,抬手制止,继续阐述理由:
“其一,此二人既已改汉姓、习汉文、遵汉俗,洪承畴亦核查其家世背景,确系归化之民,非与建奴同流合污者。”
“太祖‘赤子’之训,正适用于此。”
“其二,辽东新附,宜抚不宜激,若因二人之故,使朝廷失信于新附之民,因小失大,殊为不智。”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薛国观顿了顿,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近乎于无奈的笑容:
“诸位莫非忘了?会试乃天下英才汇聚之所,竞争之激烈,堪称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这二人即便来了,以其出身背景、学识根基,想要在数千名饱学汉人举子中脱颖而出,考中进士,其可能性简直微乎其微!”
“既如此,我等何必为此等几乎不可能发生之事,而徒然担上一个阻碍王化、逼反新民的恶名?”
“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准其参考,既显我天朝上国之包容气度,又可绝大多数人之口。”
“毕竟他们考不中,一切争议自然烟消云散,若万一万一真有惊世之才,那亦是天子圣明,教化之功,于国于民,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薛国观这番分析,尤其是最后一点,带着几分老吏断狱般的现实与狡黠,让在座的其他阁臣陷入了沉思。
仔细一想,确实如此。
允许参考,并不意味着就能考中。
会试这一关,就是一道天然的、极难逾越的屏障,如此一来,既照顾了辽东的实际情况,又避免了即刻的舆论风暴,可谓两全之策。
几人相互交换了眼色,虽心中仍有芥蒂,但见首辅态度坚决,且理由确实难以驳斥,最终也都默然点头,算是勉强同意了薛国观的决策。
于是,内阁很快拟定了批复意见,以较为含糊的“准其依制参加会试,着有司详加核查其归化情状”等措辞,下发至礼部及洪承畴处。
此事在内阁层面,便算是尘埃落定了。
然而,无论是薛国观还是其他阁臣,都下意识地没有将此事作为特别重要的急务,专门向远在汉中的朱慈烺汇报。
在他们看来,这终究是科举事务中的一个特殊个案,处理原则已定,且大概率不会产生实质性影响,属于内阁职权范围内可以处置的“小事”,不必劳烦太子为此分心。
甚至可能潜意识里,他们也希望此事能悄无声息地过去,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关注和争论。
因此,当朱慈烺后来结束汉中之事返回京城时,也无人特意向他提及此事,导致朱慈烺对这两名特殊考生的存在竟一无所知。
第443章 什么女真举人,分明就是建奴!
视线转回风雪弥漫的京城德胜门外。
洪承畴的队伍历经一个月的艰辛赶路之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高大的城门楼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守城的官兵查验了关防文书,确认是卸任的辽东督师洪承畴及其随行人员后不敢怠慢,连忙放行。
车队缓缓驶入瓮城,穿过深邃的门洞,正式进入了北京内城。
尽管天气恶劣,但京城街道的宽阔规整、两旁店铺林立的繁华景象,依然让这些初来乍到的辽东学子们看得目不暇接,啧啧称奇。
至于脚下的水泥路反倒是不怎么新奇了,这是因为京城到辽东的水泥路已经修成了一大半,他们早就见识过了。
洪承畴归心似箭,尤其是急于觐见朱慈烺,汇报辽东情况并聆听新的任命。
他命令大队人马先前往朝廷为他预备的馆驿安顿,自己则只带了少数亲随,准备直接前往东宫。
临行前,他将那八十余名学子召集到一处避风的屋檐下,神色严肃地叮嘱道:
“诸位,京城已到,你们可先自行寻找客栈住下,安顿行装,静心备考。”
“若有难处,可来我暂居的馆驿寻我。”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而充满期待的脸庞,语气加重了几分:
“切记,此地乃天子脚下,首善之区,规矩森严,非辽东可比,尔等需谨言慎行,收敛脾气,万不可与人争执斗殴,惹是生非。”
“如若触犯律法宫规,本官纵有回护之心,亦恐难救尔等,一切以备考为重!”
学子们早已对这位威严的督师心存敬畏,闻言纷纷躬身作揖,齐声应道:
“学生谨遵大人教诲!定当恪守本份,用心备考,绝不敢给大人添乱!”
洪承畴微微颔首,又简单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翻身上马,在一队亲兵的护卫下踏着积雪,朝着东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洪承畴一走,这群学子顿时松了一口气,气氛也变得活跃起来。
他们三三两两结伴,沿着积雪清扫过的街道,开始寻找下榻的客栈。
来京的路上,洪承畴已反复教导过他们京城的一些基本规矩和注意事项,此刻众人心中虽有初入繁华之地的兴奋,却也牢记告诫,不敢造次。
然而他们来得实在有些晚了。
时近腊月,各地赴京赶考的举子大多已提前一两个月抵达,京城内,尤其是靠近贡院、国子监以及皇城周边的那些上等客栈早已是人满为患,一房难求。
学子们连着询问了七八家客栈,得到的回答都是“客满”。
无奈之下,他们只得向城南相对偏僻一些的街区寻找。
吴守仁和常永安二人也默默跟在人群之中。
他们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与其他汉人学子一样,一家家客栈询问过去,内心却比旁人更多了几分忐忑。
约莫找了一个多时辰,天色渐晚,风雪似乎也更大了些。
终于,在城南一条名为“米市胡同”的巷子深处,他们找到了一家名为“悦来”的中等客栈。
客栈门脸不算阔气,但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
掌柜的是个五十多岁、戴着瓜皮帽的精干老头,正扒拉着算盘核算账目,见到一下子涌进来二三十位书生打扮的客人先是一愣,随即脸上堆满了生意人特有的热情笑容,赶忙从柜台后迎了出来:
“哎哟!各位相公一路辛苦!快请进,快请进!外面天寒地冻的,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他一边招呼着,一边朝里面喊道:
“小二!快给诸位举人老爷看茶!把咱们店最好的上房都收拾出来!”
店小二也是个机灵人,见状连忙殷勤地端茶送水,擦拭桌椅,态度恭敬得不得了。
毕竟眼前这些可都是举人老爷,将来保不齐就有谁能鱼跃龙门,中个进士甚至状元,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自然不敢怠慢。
学子们奔波半日,早已饥寒交迫,见到掌柜和小二如此热情周到,心中顿生好感,当下便决定在此住下。
“掌柜的,我们人多,烦请安排一下房间,登记造册。”
为首的一位年长些的学子说道。
“好说好说!诸位相公放心,包在小老儿身上!”
掌柜的笑眯眯地应着,从柜台下取出一本厚厚的店簿和笔墨,准备为众人办理入住登记。
明朝对于户籍的管理极为严格,出行、住店都必须查验和登记户籍文书,以防奸宄。
学子们纷纷从行囊中取出自己的“路引”和户籍证明,依次递给掌柜登记。
掌柜的接过一份份文书,熟练地核对姓名、籍贯,在店簿上认真誊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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