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请叫我小九哥
举人已不再是普通的读书人,而是名副其实的“举人老爷”,并且已经具备了做官的资格。
虽然不能像进士那样有机会直接进入翰林院或授任知县等要职,但可以通过“大挑”或“截取”等途径,被选任为知县、府学教授、州县学正等中低级官员。
历史上不少名臣都是这样的出身。
其次就是显著的经济与社会特权以及极高的地方威望。
举人在家乡是极具影响力的人物。
新任地方官到任,按惯例必须拜访当地的致仕官员、举人、进士,以示礼贤下士和寻求地方支持。
他们在调解纠纷、兴修水利、倡办义学等地方公共事务中拥有极大的话语权,是联接朝廷命官与乡土社会的重要桥梁。
因此,那些能够出现在京城客栈里的举人老爷们绝非等闲之辈,他们早已脱离了“穷酸”的范畴。
在动身进京参加会试之前,他们所在的家族、宗族,乃至县衙、地方士绅,往往会共同凑集一笔颇为丰厚的盘缠。
这笔钱足以支持他们在京城数月乃至半年的体面生活。
比如租赁一处不错的客房,支付日常用度,甚至还有余钱用于交际应酬、购买书籍、拜访座师同年。
此外,京城之中,还有遍布各处的同乡会馆。
这些会馆由旅京的同乡官员、商贾出资兴建或赞助,其主要功能之一,便是为进京赶考的本籍举子提供价格低廉甚至免费的住宿,并时常组织文会、提供备考信息,形成一股强大的乡土互助力量。
像著名的湖广会馆、安徽会馆、绍兴会馆等,每逢大比之年,都是人头攒动,乡音缭绕。
当然,世事无绝对。
毕竟这里可是京城,纵然是举人老爷,若出身寒微,家族及地方资助有限,或是本身不善理财,到了这天子脚下也可能出现捉襟见肘的情况。
但这并非普遍现象,更多是源于个人际遇或不善经营,而非举人身份的常态。
总而言之,腊月的北京城,因这些提前到来的举人老爷们而平添了几分文雅与期待的气息。
他们或闭门苦读,或相互拜访、切磋制艺,或流连于琉璃厂的书肆,为来年二月那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抡才大典,做着自己最后的准备。
客栈的灯火常常亮至深夜,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墨香与一种紧张的期盼。
对于朝廷而言,这也意味着癸未科会试的筹备工作,即将进入最关键的冲刺阶段。
礼部的官员们,早已开始为安排考场、遴选同考官等繁琐事务而忙碌起来。
一场牵动天下士林目光的盛事,正在这寒冬里悄然酝酿。
时光如白驹过隙,悄然间又来到了腊月。
崇祯的万寿圣节将至,紧随其后的便是举国欢庆的春节,宫廷内外虽已开始筹备各项庆典事宜,但在这银装素裹之下,京城却比往日更多了几分肃穆与静谧。
就在这一日,天色阴沉如暮,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而下,将官道、田野、村落尽数染成一片混沌的银白。
距京城德胜门外约二十里处,一支约摸五百人的队伍正顶着呼啸的北风和迷眼的雪沫,在几乎被积雪淹没的官道上艰难跋涉。
车轮碾过深厚的积雪,发出沉闷而吃力的“嘎吱”声,骡马喷出的热气瞬间凝成白雾随即便被寒风撕扯消散。
护卫的兵士们裹紧了厚重的棉甲,帽檐和肩头都落满了雪,眉毛胡须上也结了一层细密的冰霜,他们沉默地护卫着队伍的核心,那是几辆看起来颇为坚固的马车。
居中的一辆马车尤为宽大,车厢以厚重的棉帘遮挡得严严实实,拉车的四匹健马也显得格外神骏。
相比于外面的天寒地冻,车厢内却是另一番天地。
只见角落里一个小小的紫铜兽首炭盆烧得正旺,散发出融融暖意,将外间的酷寒彻底隔绝。
一位身着二品锦鸡补子绯色官袍、外罩玄狐皮大氅的中年官员正靠坐在铺着厚厚软垫的车厢内,手中捧着一卷《资治通鉴》。
只是他似乎并未专心阅读,目光不时投向微微晃动的车帘,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帘布看到那近在咫尺的京城轮廓。
此人面容清癯,目光深邃,颌下三缕长须修剪得整整齐齐,虽经长途跋涉,眉宇间却难掩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与期待。
而他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卸任辽东督师、奉诏紧急返京的洪承畴!
早在一个月前,朝廷的邸报和兵部的文书便已抵达辽东,正式任命了新的辽东总督接替他的职务。
洪承畴也终于可以卸下千斤重担奉旨回京了,等待他的将是更为广阔的政治舞台!
入阁参预机务,成为人人仰望的内阁辅臣!
一想到自己即将踏入那座象征着帝国权力核心的文渊阁,与薛国观、范景文等重臣平起平坐参与决定天下大势,洪承畴的心潮便难以平静。
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冠,深吸了一口车厢内温暖的空气,试图平复那颗因憧憬而有些加速跳动的心。
在这支队伍的中后部,还跟着十余辆较为普通的骡车或马车。
这些车辆远不如洪承畴的座驾舒适,车厢狭小,保暖也差,里面挤挤挨挨地坐着一些书生打扮的年轻人。
他们便是此次随洪承畴一同从辽东赶来,准备参加明年癸未科会试的举子。
辽东初定,文风渐复,但毕竟历经战乱,文教基础相对薄弱,今年能有资格进京赶考的学子拢共也不过八十余人。
洪承畴体恤他们路途遥远,天寒地冻,加之关外不太平,便下令将他们聚集起来,由自己的督师卫队一并护送入京,既保证了安全,也显朝廷恩典。
然而这些辽东学子的待遇,自然无法与督师大人相提并论。
他们多是三三两两挤在一辆车里,依靠彼此的体温和有限的棉被抵御严寒。
车厢四面透风,炭盆更是奢望,只能紧紧靠在一起搓手跺脚。
窗外是茫茫雪原,路途颠簸,对于这些大多初次远离家乡的年轻士子而言,这趟旅程无疑是艰苦的考验。
天气酷寒,路面湿滑难行,连骑马都极为危险,只能困守在这移动的“冰窖”之中。
“看!前面!是京城!我们到了!”
突然,队伍前方传来一声充满惊喜的呼喊,穿透了风雪的呼啸。
挤在车里的学子们闻声,纷纷挣扎着探出头来,不顾寒风如刀割面,极力向远方望去。
只见在漫天飞雪的尽头,一片巍峨雄壮的灰色城墙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逐渐清晰地映入眼帘。
那高耸的箭楼、绵延的雉堞、以及隐约可见的城门轮廓,无不昭示着大明帝国中枢的威严与宏伟。
“到了!真的到了!”
“京城!这就是天子脚下!”
一时间,学子们忘却了寒冷与疲惫,爆发出阵阵欢呼,冻得通红的脸上洋溢着激动与憧憬。
对于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而言,这是生平第一次来到京城。
想到即将踏入这座传说中的皇城,参加那决定一生命运的科举大典,一旦金榜题名,便能留在这繁华之地成为朝廷命官光宗耀祖,如何能不令人心潮澎湃,欢欣雀跃?
然而在这片欢腾的气氛中,却有两个人显得格格不入。
他们缩在一辆马车的角落,并未随众人一起欢呼,反而眉头微蹙,眼神中交织着紧张、忐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若是有心人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们的相貌与周围的汉人同窗有着细微却关键的差异。
他们的颧骨略显高耸,眼型更为细长,眼角微微上挑,甚至连鬓角处的发际线也显得有些特别。
倘若摘下他们头上的儒生方巾,便会惊异地发现他们头顶的发式既非汉人传统的束发绾髻,也非建奴标志性的“金钱鼠尾”辫,而是一种颇为奇怪的模样。
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将头发全部剃光后,新长出的短发勉强梳理整齐,却又因长度不足而显得有些参差,正处于一种过渡状态,类似于后世的一种发型。
这显然是仓促改变原有发式留下的痕迹。
事实上,这两人的身份确实非同一般。
他们并非汉人,而是来自关外的女真人。
其中那个身材高瘦、面容带着几分关外风霜痕迹的,原本的女真名字叫五十七。
这个名字在汉人听来或许有些可笑甚至随意,但在当时的满人社会中却十分常见,许多平民百姓会以出生时祖辈或父母的年龄作为名字。
如“七十二”、“八十三”等,充满了质朴的民俗气息。
为了融入汉地,他根据“五十七”的谐音,取首字“五”的同音字“吴”作为姓氏,并为自己取了一个颇具儒家色彩的汉名“守仁”,寓意恪守仁德,故其汉化名为吴守仁。
另一个身材矮胖、面色红润的,原名叫萨炳阿。
他则完全舍弃了原有的名字,选择了“常”这个常见的汉姓,并取名“永安”,寓意长久平安,汉化名为常永安。
看到此处,或许会有人感到极大的震惊与不解。
这两个家伙居然是女真人?
他们竟然也读书识字?
难道他们也是举人?
这次也是来参加大明的科举考试?
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然而事情的真相就是如此
他们还是女真人,同样也是举人,而且也是来参加这次科举的!
原来自皇太极即位以来,为了巩固统治、吸纳人才,也开始注重文教,并效仿明朝制度,在其控制区域内举行了简单的科举选拔。
虽然规模、规范远不能与明朝相比,但确实也找到了不少人才。
因此在辽东的部分女真部落中,尤其是与汉人接触较多的区域,读书习文的风气也确实开始悄然兴起。
然后,朱慈烺经过松锦之战收复了大片失地,其中包括了许多原居于当地、并非主动追随皇太极的部族人口。
为了分化瓦解,朝廷将这些归附的居民明确划分为“归化女真”或“熟女真”,与那些坚持对抗的建奴彻底区分开来。
而这些归化女真中,亦有少数接触过文墨、仰慕汉文化者。
第442章 就算参加科举,女真人也不能考中啊!
当洪承畴在辽东稳定局势后,为安抚人心、推行王化,奏请朝廷批准,在辽东都司所在地尝试恢复了因战乱中断多年的院试和乡试。
吴守仁与常永安便是凭借其掌握的汉文知识,通过了这些考试,取得了举人功名,从而获得了进京参加会试的资格。
这场开科取士,是洪承畴经略辽东、推行“以文绥远”策略的重要一环,意在向新附之民示以怀柔,表明朝廷一视同仁、唯才是举的态度。
办法虽然有些老套,但却十分有用!
然而,当最终中举的名单呈送到洪承畴案头时,连他自己也感到几分意外。
他虽有意广纳人材,却也没料到竟真会有女真人能够脱颖而出,而且一次就是两人!此事可谓前所未有。
尽管大明朝廷中并不乏其他民族出身的官员,如万历朝抗倭援朝的名将麻贵,又如当下镇守宣府的著名女总兵秦良玉,再比如满贵。
但这些多为军功晋升或因土司制度而来,通过正规科举考试,尤其是进士科,步入大明官僚体系的少数民族士子实在是凤毛麟角。
而女真人情况尤为特殊。
朝廷上下,从皇帝到普通士大夫,对女真人的观感与其他少数民族截然不同,只因双方积怨太深,辽东战事绵延数十年,血仇难解。
尤其是那些秉持“华夷之辨”、“严夷夏之防”传统观念的清流官员,他们大概率会坚决反对允许女真人参加科举,认为这是引狼入室,恐其窥探中原虚实,甚至混入权力核心,贻害无穷。
但洪承畴久历封疆,深谙权变与治理之道,他对此事的考量,则更为务实和长远:
首先从稳定新政局的现实需要出发,辽东新复,百废待兴,人心浮动。
若对归化女真采取纯粹排斥、防范的政策,无疑会加深隔阂,激化矛盾,与战后安抚人心、巩固统治的目标背道而驰。
反倒是允许其中仰慕华风、愿守明制者通过科举晋身,正可示之以宽大,诱使其归心。
其次朝廷一直对少数民族实行的是“用夏变夷”的传统策略,简单来说就是明朝对边疆民族一贯推行同化政策,并非一味排斥。
因此洪承畴认为,关键在于设定明确的“归化”标准。
对于像吴守仁、常永安这样的女真士子,必须要求其表现出彻底汉化的决心和事实。
比如改用汉姓汉名,这是最外在、也是最重要的身份认同转变标志,意味着与旧有部族身份的切割。
其次习读儒家经典,必须精通四书五经,接受并认同汉文化的价值观念和伦理体系,这是文化认同的核心。
遵守明朝衣冠、礼仪、律法:在服饰、发式(虽处于过渡期)、行为举止上完全遵从大明规制,生活方式上彻底“汉化”。
再者就是有可靠的担保和纳入户籍,需有当地官员或士绅担保其身份清白、归化诚意,并将其编入大明的里甲户籍系统,接受官府管理。
但很明显,能考中举人,他们都已经达到了这些要求。
再加上明太祖朱元璋在建国之初就曾颁布诏令,言道:
“蒙古、色目人既居我土,即我赤子,有才能者一体擢用。”
简单翻译一下就是:
蒙古人和色目人既然已经居住在我们的土地上,那么他们就是我们的子民。
对于那些有才能的人,无论他们来自哪个民族,都应该一视同仁地提拔和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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