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姓琅琊 第86章

作者:东周公子南

谢星涵的声音响起,平静中蕴含着某种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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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宋代学人赵彦卫《云麓漫钞》云:“魏晋以前,不为生日。”这说得对但不确切,给人一种感觉好像魏晋之后就过生日一样。但其实直到南朝末期才出现庆祝生日的习俗。不过从魏晋开始时或有因皇子、皇孙诞日而大赦的做法,但也仅限于皇家偶尔为之。

此外,即便民间开始庆祝生日,但从秦朝开始一直到清朝,官方户籍都不记出生日月,只记录年份。这是从户籍制度层面而言,与史书和皇家记录是两个概念。对这个问题感兴趣的同学可参侯旭东《秦汉六朝的生日记忆与生日称庆》。

②菰叶即茭白叶,当时包粽都用此叶。《北堂书钞·岁时部三》引《风土记》云:“仲夏端午,谓五月五日也。俗重是日,与夏至同。先节一日,以菰叶裹黏米、粟、枣,以灰汁煮令熟。”

③《南齐书·武十七王传》:“世祖好射雉.......先是六年,左卫、殿中将军邯郸超上书谏射雉,世祖为止。”

第146章 义利之争(上)

柳憕面色一沉:“四娘子如何知道?”

难道王扬事先和谢星涵说了?难道他拒绝拜入我父亲门下?

不会。

有百利而无一弊的事,他这么擅长钻营的人,怎么可能拒绝?

再说都这个时辰了他还不来,不正代表他的态度吗?

柳憕恢复信心。

谢星涵淡淡道:“我信他为人,他若不来,必然提前相告,说明缘由。断不会借柳公子之口,随便一提。”

柳憕冷声问道:“四娘子可是不信我的话?”

“不信。”谢星涵垂眸,轻抿菖蒲酒,神态自若。

这下完了。颜幼成心里想。

柳憕见谢星涵如此,怒意顿起:

“那王扬自甘下流,罔计士庶!竟以士族之身,亲执贾道!还把那些杂商贩鬻之徒,聚于一堂,礼物营门,车马积巷,腆颜明目,以施聚敛——”

庾于陵当即打断道:“柳公子慎言!王兄只是擅长经营之道!”

柳憕嗤笑:“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说什么经营之道,不还是坐贾求财?!”

庾于陵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因为王扬最近确实是亲事货殖之事,与那些商贾走得实在有些近了。还发明了一个新词叫什么招标,虽显聪明,但却落人口实了啊!被说钻研用心于此,都不好分辨。

若是换做别的人,庾于陵定要说其是“本末倒置”,但王兄不一样啊!王兄学问那么高,一个人挑翻整个古文学派,把多少学者多少辈子做不到的事都做完了,那偏点心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人无完人嘛。只是这番话不好明白地说出来,说出来不就等于承认柳憕说得对?

正当庾于陵不知如何回答时,谢星涵放下酒杯,正色道:

“柳公子此言差矣!所谓富无经业,货无常主,能者辐凑,不肖者瓦解。若治生有术,何故避之?如今士族之家,不营产业者少,就是你河东柳氏,下面生意也不少,你又何必吹毛求疵,出口伤人?”

柳憕见谢星涵如此维护王扬,心中最后一点念想也断了,当即再不对谢星涵假以辞色,冷笑一声:“亏谢娘子也是冠冕之家,今日竟然说出这种贻笑大方的话!”

他略一停顿,坐正身体,朗声道:

“自九域分崩,五胡猾夏,我辈衣冠之家,南渡立国,遂限华夷于崄介,保正朔于江左!故知士族乃国之桢干,民之表率!上佐圣王以齐天下,下修德行以化万物。若无桑田之业,商货之营,何以瞻家?生意虽有,然皆委奴仆,责成群下,士大夫当修身养德,齐家治国,岂可用心贾术,汲汲争利者乎?”

谢星涵唇瓣微动,柳憕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一字一顿,声音慷慨:“士志于道!君子忧道不忧贫,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学也,禄在其中!他王扬不走正途求禄,所作所为,舍本逐末,背义离道!请问谢娘子,请问在座各位,我的话,何错之有?”

满座无声。

柳憕以士人君子的大义名分立论,义利相分,本末相较,这是圣人经典早就著明的道理,如何能驳?

谢星涵想维护王扬,却不知出何言以辩。心下不由得生恼:早和这家伙说过,营商不要亲自出面,他也不听!做生意就做生意,还非弄出个什么竞标招标,闹得满城风雨,怎么可能不被非议!还好现在没入仕,不然都有可能被人弹劾!

唉,不过也不能全怪他,毕竟他在荆州没有根基,找不到合适的人出面总筹。收购那么多锦缎,又要想办法压价,想来也有来自家族的压力吧。

但你找不到人出面可以和我说啊!家里到底是哪一枝,有什么苦衷,也可以和我商量,我们一起想解决的办法!何苦抛头露面,自降身段去营商!

不对,家族明知道他在荆州没根基,还让他这么大肆营商,难道是故意污他声名,阻止他将来认祖归宗?又或是损他清誉,影响他将来授官?

谢星涵想到这儿表情一冷,如果是这样,那这背后设计之人就想得太简单了。以王扬如今在荆州学林间的声望,又岂是些许小事就能摧毁的?不过有不虞之誉,就有求全之毁,柳憕这不就开始了?得好好想个办法补救才是......

庾于陵也想替王扬说话,可柳憕之言放之四海而皆准,实在无从反驳。只能气闷地饮了一大口酒,结果呛得连咳几声。

颜幼成则听得暗暗摇头。

文深兄啊文深兄,你这么说王扬,以后万一有人给他转述,他知道后心中能无芥蒂?魏武求贤,唯才是举。陈平盗嫂受金,能出奇计。所谓人才难得,你揪着人家短处不放,还如何收服人心?论气量,不如你阿兄远矣!

庾黔娄心中也不免感慨,王扬此人,才器卓拔,可惜心思用偏,身份又......白圭有玷,美璧微瑕,可惜,可惜。

庾易则神情无恙,似在聆听,又似在赏荷,总之不置可否。

柳憕环视一圈,见无人能为王扬辩驳,心中快意,只觉这几日憋在心中的恶气终于吐出几分。他看着谢星涵沉默不语,有些落寞的样子,“大度”说道:

“既然谢四娘子信这样的人而不信我,那我们就在这儿等他吧!如果他到晚上还不到,也不好让谢娘子再等下去,我派人叫他来就是了。”

柳憕话音刚落,便听到一个爽亮轻快的声音响起:“是谁要叫我来啊?”

柳憕脸色一变!

谢星涵蓦然抬头,回眸而笑。

王扬身穿云纹绫缎袍,腰系宝玦竹叶带,手执折扇,笑容淡淡,前有庾府家仆引路,后有美人杖剑相随,青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不知是由于衣着还是练武的原因,整个人愈发显得丰神俊朗,气度潇洒。

“庾先生,各位,抱歉,有事耽搁了一下,来迟了,见谅见谅!”

王扬倒持折扇,拱手而揖。

所谓有事,其实被宗测抱着酒坛堵在门里,非要和他‘庄骚并论’,然后又被孔长瑜“劫道”,说是奉王爷命令和他讨论常平仓细节。

两相一误,这才迟了。

庾易笑如春风,连声道:“无妨,无妨!”

庾于陵看了呆若木鸡的柳憕一眼,喜悦道:“王兄!快请坐!”

柳憕怎么也没想到王扬会出现!

自己给父亲的那封信千金难换,以父亲的声望地位,天下有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要这样一个机会,他王扬居然不要?当真不在意前程吗?

王扬倒不是不在意前程,但他身份是假的,柳家能如何保他仕途通畅他根本不在意。可他还是认真地考虑了柳憕的提议,本来想借用柳家之力,对付王泰和那个神秘女。可细细思索下来,此时引入柳家未必是什么好事,一旦投身柳家,柳家查他身份怎么办?万一弄巧成拙,没引来助力,反而再多个敌人,那就糟了。

所以王扬决定还是按照自己的原计划来,虽然难了一些,但成败都由自己,好把控。

柳憕寒着脸道:“王扬!你竟然言而无信?!”

王扬一笑:“言而无信?我言什么了?我答应你了吗?”

颜幼成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今日端午佳宴,正是饮美酒,歌楚辞的时候,不愉快的事就不提了。现在人也齐了,来来来,我们一起举杯,敬屈子千古!”

王扬一到,让柳憕觉得自己在王扬没来之前的侃侃言谈都成了笑话,羞怒相交之下,也不打算和王扬再演什么“其乐融融”,看着王扬冷笑道:

“椒专佞以慢幍兮,榝又欲充夫佩帷!我辈士大夫敬仰屈子,就是敬其泥而不滓,不获世垢!王扬!你忝与士流,却自堕贾客以求利,有何面目与我等同敬屈子?”

柳憕占住大义名分,质问得理直气壮,言辞犀利。换做其他人兴许或惭或怒,可王扬听了却毫无心虚之态,轻摇折扇:

“《国语》曰:‘夫利者,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载’。《书大传》中说舜‘贩于顿丘,就时负夏’,舜帝乘时邀利,不妨其为圣君。子贡善转货赀,鬻财于曹鲁之间,不害其贤达之名。我兴商求利,有何不可?”

谢星涵顿时坐直,星眸闪闪:来了来了!

颜幼成也一脸吃瓜的表情,坐回原位,心想:这王扬果然才辩无双,只是这次文深兄名正言顺,占着先机,又占着圣人道理,不是那么容易被驳倒的。

第147章 义利之争(下)

庾于陵则大觉钦佩,心想舜帝和子贡的例子我怎么没想到,这《书大传》和《史记》我也是读过的呀!看来还是读得不熟啊!不行!得下功夫苦读才是!

庾黔娄见场面隐隐有失控的苗头,赶紧眼神询问父亲,是否要出面制止争执。

庾易则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插手。

柳憕冷笑道:“文过饰非,言辩而伪。冀以聋瞽人之耳目,颠倒黑白,实在是不入流的做法。王扬,你若直承己过,我反而高看你一眼。强词夺理,遂堕下品!”

他坐正身体,收敛笑容,严肃说道:

“舜帝起于民间,耕历山,渔雷泽,陶河滨,作什器于寿丘,就时于负夏。虽为邀利,然当此之时,尚非士大夫也,故不可责之。子贡本上智之才,却分心于功利机巧,由是不及颜回,不能得大道!所以说‘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嗜欲深者,其天机浅!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居然还厚着脸皮和圣王贤达相提并论?何其可笑!”

众人闻此,脸色皆变。

这番话不仅攻击性强,侮辱性大,立论还极稳!可谓字字用经典,句句是道理,将王扬举的两个例子一举推翻!一句‘嗜欲深者,其天机浅’已让人不能驳,再来一句‘相提并论’直接封死王扬后路,简直让人辩无可辩,说无可说!

颜幼成不禁想如果自己是王扬,那真是得面红耳赤,不能出一言以对了。

庾黔娄心道,上次王扬论南北形势,说得柳憕哑口无言,这次恐怕要颠倒过来了。

庾于陵则听得心惊肉跳,很是担心王扬下不了台,失了颜面。先圣于利义之辨早有定论,柳憕占着圣贤道义,居高临下,势大难挡啊!

谢星涵虽不信王扬会被驳倒,但眉间亦现担忧之色,手指微握。

王扬也不生气,微微笑道:

“瞽者不能享文章之观,聋者不能听钟鼓之声。岂唯耳目有聋盲哉?知亦有之!唐虞之世,风俗淳朴。上如标枝,无临下之心;下如野鹿,无卑缩之态。尊若尧舜,不过夏日葛衣,冬日鹿裘,茅茨不翦,采椽不刮,贵庶之别,岂如今日哉?

于时没有士,也没有大夫,你所津津乐道之‘士大夫’,上推春秋之初,亦非如何高贵之身份。《左传》言:‘士有隶子弟’,即是以自己子弟为仆隶。故杜预注云:‘士卑,自以其子弟为仆隶也。’《曲礼》言:‘问士之子:长,曰能典谒矣;幼,曰未能典谒也。’亦是为隶之证!《说文》谓:‘士者,事也。’幼则为隶,长则任事,何高贵之有?

你以士大夫拟于舜,意其未成士大夫前可求利,成于士大夫则不可,此可谓擂鼓两通,不(扑)通、不(扑)通——”王扬蹙着眉,拖着长音,有如吟读戏词。

座中包括庾易、颜幼成在内,听到此处都忍不住发笑,柳憕则面如猪肝色。

王扬话锋一转,声调恢复正常:“但这是你学问不到,我不怪你。可你说子贡分心商贾故不能及颜回,不能得大道。这就属于事理不明了。譬如我说你柳憕气量不如我大,所以学问不如我高——”

柳憕大怒:“王扬!你竟敢羞辱我!”

王扬收扇一指:“你看,我就知道你会生气。因为你学问不如我高,并不一定是由于气量造成的啊!当然,你的气量是没问题的,大家都知道,我就是举个例子,你别配合印证我......”

柳憕气得身子发颤,庾于陵捂额憋笑,颜幼成差点喷酒,谢星涵直接以扇遮面,扇面连抖!庾易笑着摇头,庾黔娄则一边忍笑一边发誓:以后不管什么情况,绝对不和王扬辩论,这厮太无敌了......

王扬折扇一敲桌案:“所以啊,你说子贡不及颜回,不能得道,也不一定就和从商有关。若按你这么说,孔门弟子三千,贤人七十二,除了颜回自己,全都不如颜回,难道都是从商分心害的?孔子说自己和颜回比‘弗如也。’难道孔子也是从商分心——”

柳憕好不容易抓住王扬漏洞,立即道:“这是谦辞!谦辞你懂吗?”

王扬得逞而笑:“是啊!那子贡说‘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如何就不能是谦辞了呢?”

柳憕一噎,大悔中计。

“还有你引庄子的‘嗜欲深者,其天机浅’,引得很好,以后就别引了。此乃道家坐忘反真之说,与你据儒家道义驳我之目的刚好相反。若按你这个引用法,那孔子嗜仁,孟子欲义,天机岂不都浅?至于你柳憕自诩执义而辨,那更是浅上加浅,不值一观了。”

“你!”柳憕气结,手指王扬,胸膛起伏。

“还有你说我厚脸皮和圣王贤达相提并论,这个我承认。但我为什么厚脸皮你自己心里没数吗?还不是要照顾你这个浅人!浅人暗于成事,智者见于未萌。因为人浅啊,只知道法古循旧,安于故俗,所以只能接受先贤的例子。但别看你推崇舜帝。使舜帝生于今时,而圣天子拔擢其于田亩之中,凭你耳聋目盲,知少识浅,必然大放厥词,说什么‘身卑位贱,机巧求利,非可比肩士大夫者也’。你自己说,这像不像你的词儿?”

庾于陵只觉五体投地!

颜幼成心中惊叹不已,噫吁连连:此人辩才,未必在王融之下啊!

庾黔娄心骇之余,竟对柳憕生出了“同情”之意!

谢星涵则越发觉得王扬辩论看似大水漫灌,横扫千军,实际章法谨然,环环相扣,尤其最后那句“耳聋目盲,知少识浅”正扣回第一句“岂唯耳目有聋盲哉,知亦有之”,如同做文章一般。

柳憕听王扬学他的口吻居然学了七八分像,只觉气血上涌,眼冒金星!手在桌案上一挪,恰巧碰到酒杯,顺手抓起就想掷王扬,陈青珊一直在注意柳憕动向,柳憕刚有扔的迹象,陈青珊剑鞘已动,可柳憕却硬生生忍住,又把酒杯放了下来。

他深深吸了口气,压下怒火,平复心情,问道:“孔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你张口利,闭口利,是自承小人吗?”

王扬见柳憕忍怒而不发,把话题重新引回利义相较上,也高看了他一眼,反问道:‘孔子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你是说圣人是小人吗?’

柳憕沉默几秒,冷静说道:“《论语·子罕篇》开篇便是‘子罕言利’。孟子见梁惠王第一句即:‘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利义之辨,早著经典。我闻‘见利思义’,未闻‘见义思利’。至于王兄你,恐怕是见利忘义吧!”

好厉害!庾于陵听得暗暗咂舌。

庾黔娄心想王扬固然有不羁之才,但这柳憕也确实不负才子之名。若非遇到王扬,一定在荆州大放异彩。

谢星涵则知柳憕已经清醒过来,迁延枝蔓,旁涉推衍,根本赢不了王扬,反而自取其辱。唯有回到先儒早已严明的“义利之辨”上,才能竖起高墙,让王扬无所遁辞。此城甚坚,王君勉之!

王扬摇头道:“柳兄说的是小义小利,能利国利天下,这才是大义大利!故《墨子·兼爱篇》言‘仁人之事者,必务求兴天下之利’。利国利天下之事不多,‘商’之一字,便在其中。若能用得好,可大利国家,大利天下!”

王扬此言一出,座中少年俱觉诧异。

毕竟重农抑商,自古皆然,此时早已深入人心。世家行商者,不过求财而已,还觉得有亏义理,并不以此为光彩之事。管仲兴商而成齐桓公霸业,但儒家尚言,五霸之事,五尺童子皆羞之!自秦汉之后,历朝抑商,可现在王扬居然公开说商能大利国家天下!这不是骇人听闻吗?!

庾易则倾身向前,肘压食盘而不觉,神色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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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柳憕引子贡的那句“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尚有其他几种解法,但王扬若点出,便容易转移辩论焦点,所以就置之不论了。

第148章 辨商

柳憕当即斥道:

“农本商末!凡读过一点书的、略微知些世道的,谁人不晓?!王扬你竟然为了舌辩争胜,遮羞掩丑,夸大其词到这种地步!所谓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女不织,或受之寒!商人不事稼穑生产,不能多致一斗米,不能多织一匹布!只知蓄积待时,转买转卖,所便者,不过是能通有无远近,使生活得些便利而已。最多只是有小用罢了!”

“你错了。商人确实不织不耕,但他们却能增加米粮总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