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烟柳画桥
只不过光是看着这一本近三寸厚,记录满满一本的账册,王华难免感慨道:“所谓富可敌国,莫过于此了吧?
这也只不过是十余年来甄家侵吞朝廷织造业和贪污谋私的一部分赃银罢了。
更多的,则是落到了和甄家同流合污的官员、地痞手中。
怪道朝廷的国库一年空过一年,地方又总是哭穷报亏空。
地方百姓是真的穷,地方衙门也是精穷,可这一个个的地方官员,却都是富的流油啊!!
你吃我吃大家吃,吃的一嘴猪油,哼!”
古董、玉器、玛瑙、翡翠、首饰、金盘银碟等物件更是装了整整上百车。
这还是不算绫罗绸缎、皮毛锦绣、被褥衣物、药材珍宝。
否则三五百车恐怕也不止啊!
根据账本来看,莫说整个金陵府,就是整个江南省,以及江西、浙江、福建,这四个省份,凡是和织造业沾边的,就没有甄家不入一股的。
说是江南百万的百姓供养甄府一家一姓都毫不为过!
……
京城内,隆庆帝看到抄家所得后,并没有众人预料的开心,反而生出无穷无尽的怒火。
隆庆帝一巴掌砸在桌子上,震的就连实木桌子都发出了悲鸣,拳头更是握的骨节咔咔作响。
“好一个奴几辈生的!真将这大明当做他家的了不成?将这天下最富庶的江南四省,当成他甄家一家的天下了?!!
不过是仗着朕和皇兄当初吃过那老嬷嬷几口奶罢了,也敢托大邀功?
朕不过看在父皇的面子上,有心饶了甄家一条香火,今日一看,也没这个必要了!!
传朕旨意……给朕夷甄氏三族”
单守才沉思片刻,最终担心于隆庆帝名声有损,开口道:“陛下息怒,甄家行事确实天怒人怨。可自古以来判处此等重罪之人屈指可数。陛下已经有过先河……再降罪,恐怕于陛下声名有碍。”
隆庆帝气的不断的拍着桌子:“声名!声名!声名!
朕还要个什么声名!朕是昏君!朕就是的的确确的天大的无能之君呐!!
甄氏一族在江南横征暴敛、盘剥百姓十几年,给朝廷造成的损失何止万万!!
被甄家影响了生计的百姓又何止百万!
朕明明都知道,可前怕狼后怕虎,纵容了甄家这么多年!
单爱卿,光是甄家主脉一脉名下田亩便有八十万亩!!五脉加在一起,足足近两百万亩!!!
他甄家就算是从汉祖一朝开始,代代为相,也攒不下这么多的田!!
这得有多少绝望的黎民被夺了家产,霸占田地!!
这里面有多少的民血民泪!朕身为父君有愧江南的百姓,朕有愧于天下啊!!!”
单守才虽然也很愤怒,但还是提醒道:“请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夏守忠也连忙附和道:“陛下,单尚书言之有理啊!您得保重龙体,这样才能和这群硕鼠继续斗下去啊!!”
隆庆帝的嘴唇已经被自己咬出了血迹,乾清宫正殿大门正开着,一股股春风吹面而来。
隆庆帝从榻上起身,反手擦了擦唇角的血迹,微泛白色的双鬓的两缕长发随风飘荡:“不,朕改变主意了。
朕只要甄家犯罪之人受凌迟之刑,其余幼子以及女眷,朕会赦免其死罪。
但……从今以后,金陵甄应嘉父族五服以内,有官身者,无罪革官。有功名者,革除功名!
自朕以后,大明不亡,此甄氏一脉,男子代代为奴,女子世世为娼!直至灭族!!
其子孙后代永世不得科举、为官。
凡朕子孙后代,不可赦其罪!
立刻拟旨,昭告天下!!”
单守才心底一惊:陛下这是怎么了,这几年陛下的杀心怎么越来越重了,这样下去恐怕……
“单爱卿,不必胡思乱想。朕很清醒,你也该办好你手底下的事了。”
一句平平淡淡的回答,既让单守才放下心来,也让其背后瞬间生出冷汗。
此刻的隆庆帝,给单守才的感觉不再是以往的陛下,而是一条须发皆张,爪牙大开的怒龙。
怒龙就怒龙吧,只要陛下理智还在就问题不大。
……
“陛下这是在为太子殿下铺路啊。用自己的杀名,衬托太子殿下的仁义。”
林如海将手中的邸报递给一旁的薛虹,然后自顾自的夸了夸茶沫,抿了一口。
薛虹接过后迅速阅读了起来,好家伙,上面出现了一趟“满门抄斩”的字眼。
江南官场这一次是真的经历了一次血雨腥风了。
违抗新政,勾结地方?杀!!
贪赃枉法,鱼肉百姓?杀!!
整本册子看过去,只要出现在上面的人名,无论是四品知府,还是七品知县,就没有一个活着的。
而甄家的处罚作为重量级放在最后面。
甄家所有犯罪男丁一律凌迟处死,甄家一族,从甄应嘉算起,五服之内余者,男子代代为奴,女子代代为娼,遇赦不赦。
永世不得录用为官,也不得科举。
好家伙,这放在后世,不就是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吗??
说白了被剥夺政治权利的人,被狗咬一口,都得给狗赔礼道歉。
隆庆帝的这道旨意比剥夺政治权利终生可狠多了!简直比诛九族还要狠!!
这一次江南被波及的官员及党羽家眷,何止数万!!!
估计这一轮过后,整个江南恐怕要出现大规模的官员位置空缺了。
而林如海之所以说隆庆帝这是在给太子铺路,那就是因为他这种做法完全属于天地同寿的玩法了!
一般只有皇帝临死前才会这么干。
但隆庆帝明显硬朗着呢,那就只能是在为太子继位做铺垫了。
有了这么一场血案对比,太子在位期间,不管做什么,文武百官都得发自内心的称赞一句:陛下仁慈啊!!!
一个即将退位的皇帝是可怕的。
一个即将退位,且不在乎身后名的皇帝更加可怕!
隆庆帝此时此刻恰好便是这个状态!!
忠臣也好,奸臣也罢。
在这条怒龙面前,连一丝一毫反抗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薛虹合上折子,脸上反而露出笑容来,那是非常开心的笑容。
这一笑看的林如海汗毛都立起来了。
不是!孩子,你没事儿吧?都死这么多人了你还笑的出来??
薛虹目光望向屋外,恰逢此时阳光渐渐透出乌云,射出道道光柱在庭院之间。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一甄压江南又如何。
总有一些人从黔首泥泞之中脱身,从此便以为高高在上。想着让子孙后代永远压在百姓头上。
却忘记了,组成这个世界的主体,永远都是微不可察又生生不息的存在,斩不尽,杀不绝!
家族的兴与衰在华夏历史这块布上如经纬般交织,此起彼伏。可这幅历史的锦绣上的主体,从来不是他们。
唯一能永远存在且推动历史一直前进的,从来不是一家一姓,有且只有万万黎民。
“老师,天光云影在此间徘徊,此景可浮三大白否?”
薛虹微微侧过头,坚毅的眉眼少见的完全舒展开来,笑的那么的痛快,那么的肆意。
林如海虽然不完全明白弟子在笑什么,但他相信自己的弟子,相信自己家的孩子。
“既然如此,今日你我师徒便借这天光云影,共饮千日甘。”
第279章 太子落子江南
“严阁老你说句话呀!严阁老!
再让陛下这么杀下去,整个江南可就全完了!!您去劝一劝陛下,不能再杀下去了!!”
严唯忠不语,只是一味的用茶盏刮着浮沫。
瞧里哇的!你咋不去劝呢!
你的意思是,让老夫去劝一个退位在即,军权政权全部在手,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和弱点,而且已经杀上头了的隆庆帝??
你确定老夫进了御书房还能活着出来吗?
你看看甄家的下场!纵观古今,有这种待遇的家族总共就两个。
一个还是隆庆帝他祖宗太祖皇帝干的,另外一个就是隆庆帝!
这活你行你上,要不然就别在那儿满口长牙,说那个大话!
“严阁老,依老夫之见……不如您去拜访一下太子殿下?
如今圣上嫡子只太子、安王两人。安王殿下……实在难堪大任。
故而太子之位稳若泰山,且陛下对太子多有疼爱。
若是能说动太子进言,或许事情还有转机啊!”
……
“师兄,外祖母家中的惜春妹妹于桂月初七便要出嫁了,据说所嫁之人乃是南方的一位探花,姓唐名寅。师兄可知道?”
薛虹原本正在逗弄着身旁的半挂大橘,听到黛玉的话后惊讶的猛然抬头:“唐寅??”
妥了!!唐寅这辈子又是倒霉蛋!!
自从本届恩科出来后,薛虹便从太子处看到了唐寅的信息,就连唐寅科举殿试的卷子,现在还在钟粹宫里和其他进士的放在一起。
唐寅要大薛虹一岁,是薛虹前一届的金陵解元,而且是连中小三元。
也正因为如此,导致唐寅年轻时很是狂放,但随后就被官场给教育的服服帖帖的。
连续三届不中,直到这一届太子负责殿试后,才被点中。
唐寅的卷子薛虹也看过,是一位难得的人才,但还达不到和薛虹那一届几个怪物比的地步。
总而言之,唐寅保底也是个四品地方要员的苗子。
但很遗憾,预计不久之后,只要隆庆帝对贾家动手,唐寅这个姻亲绝对是要受牵连的。
虽然不至于革职罢官,起码也会给仕途增加不少波折。
薛虹伸手在自己怀里的胖橘身上一拍,对方以不符合体型的速度飞速窜了出去,薛虹看着衣服上留下的猫毛微微皱了皱眉,叹息一声。
撸猫一时爽,摘毛火葬场啊!
黛玉见状掩嘴一笑,上前替薛虹解开衣袍,又取来了另外一件帮薛虹换好。
“若说唐寅,为兄还是略知一二的。此人是个才子,品性也可。只不过……贾府如何会同他结了姻亲?”
并不是说唐寅高攀,恰恰相反,说的是贾家高攀了。
这会儿勋贵垂死挣扎,只要不是傻子就都能看出来。
以唐寅的眼光不可能看不出来贾府的情况,以及和贾府结亲会给自己政治生涯带来多大的麻烦。
“据说是宝玉表哥将惜春妹妹的画拿了出去,同朋友炫耀,不知怎么的,便传到了唐寅的手中。
据说唐寅素来爱画,因此请人上门求亲。
外祖母自然是愿意的,大舅舅也并未反对,这门亲事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薛虹沉默了片刻,心中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这贾石头还真是傻人有傻福,稀里糊涂的居然真把惜春从贾府这泥潭中丢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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