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副本从崖山海战开始 第323章

作者:干卿底事

  二人来到一处豪华酒楼,点了一些当地特色菜,总算弄清楚了此处乃是会稽郡西北部的一处小城。

  会稽郡乃是东晋时期人口最丰、物产最殷、土地最广的一郡,北抵广陵,南至厦门沿海。

  谢灵运虽然长期在此游山玩水,却也并未去过会稽的每一处,至少此地就闻所未闻。

  听闻新年将至,城中将举办庙会,谢灵运和王维带上许多小吃,准备前去看表演,凑热闹。

  哪知这热闹一凑,就直接把自己凑成演员了。

  庙会上有一支戏班子,正排演观音大戏,不料扮观音的「男演员」忽然身体不适,无法参演。

  票已经卖出去了,戏班子急得火烧火燎。

  此刻,恰逢王维在人群中路过,一袭白袍仪容秀丽,气骨绝尘,真若天人之姿,世中无双。

  主事者遥遥扫了一眼,顿觉这位就是天选的观音扮演人,当即就拨开人潮,飞奔过来,发出了邀请。

  王维还未作出什么反应,谢灵运听了却是勃然大怒,手指直接按在了配剑上:“你们怎么敢这样对他说话!”

  这个年代士庶之别如同天堑,戏子更是未登大雅之堂的下九流,他觉得对方是在存心折辱王维。

  那主事者急忙解释:“我们亦是世家子弟,演戏不过是一个兴趣爱好,此前的观音扮演者乃是上虞祝氏的祝音台。”

  谢灵运思索许久,终于从记忆深处翻出了上虞祝氏,似乎是当地一个很小的家族。

  若是换作琅琊王氏那些眼高于顶的家伙在此,可能就直接拂袖而去了,他们一贯捧高踩低,甚至干出了一些和顶尖世家大族联姻,等对方失势后便休妻之事。

  但陈郡谢氏的子弟们都传承了很好的家风,门第之见往往没有那么重,谢灵运倒也不大在意。

  然而就在这一瞬,他猛然发现了华点,一脸惊愕地看向王维:“他方才说此前的观音扮演者叫什么?”

  王维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消化其中的信息量:“祝音台。”

  谢灵运:“……”

  正说着,一位身材纤长、眉眼英气的「郎君」向他们走来,长发束起,面色苍白,微带着一抹病容。

  「他」看起来年纪甚轻,作儒生打扮,容貌是一种工笔雕琢的精细美丽,更有一双眼眸极为清澈明亮,又带着许多坚决的意味,如同被溪流濯洗过的青锋般澄澈锐利。

  谢灵运与王维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在问:“她是不是……”

  王维思索着,最终缓缓点头。

  算算梁祝的故事,差不多就该发生在这个时候。

  给祝音台正式建冢并上表加封的人,正是谢灵运的叔祖爷爷谢安,确切来说,是日后当了丞相的谢安。

  谢安本人是“一生一代一双人”的表率,对这一桩深情故事颇为动容,便用自己的影响力让其记入史册,一代复一代地流传下来。

  考虑到谢安如今才二十五,尚未出山,面前这位应该就是祝音台本尊了吧。

  就是不知道梁祝的剧情有没有开始,祝音台是不是已经遇见了梁山伯。

  谢灵运:!

  他乃是喜凑热闹、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如今有机会亲眼见证梁祝这古往今来都能排得上号的爱情瓜,哪里按捺得住。

  “摩诘,你放心地去扮演观音吧”,他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盒粉,步步逼近,一把握住了王维的手,“我来给你上妆。”

  王维:“……”

  你为了近距离吃瓜,就这样把我卖了是吗?

  【作者有话说】

  摩诘:交友不慎!

  康乐(无辜地):难道你不想吃瓜?

第143章

  有的人, 比如谢灵运,表面上看起来是个斯文人,实际上路子野得很。

  不仅从小学剑, 颇为能打,还给刘裕当过参军,追随他赴沙场征战过。

  所以此刻, 谢灵运手臂一展, 轻而易举地就制住了王维,将人按在一边的座位上。

  他生平遍览佛经, 亦绘制过不少观音像, 早就将一切眉眼装扮熟稔于心。

  连参考图片都不需要看,直接麻溜地从戏班子处搬来了全套粉黛铅华化妆品:“快快, 摩诘坐好,终于到我发挥的时候了。”

  王维轻轻挣扎了一下:“这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谢灵运反问,分分钟给他编出了一套无比流畅自如的理论,“你想啊,你道号摩诘, 和名字连在一起就是佛经里的维摩诘尊者。维摩诘尊者是菩萨, 观世音也是,这不等同于你就是天选观音?”

  王维第一次见这般等同法, 简直惊世骇俗。

  他纤长的眼睫震了震, 若晨光中一片即将飞起的蝶翼,光影明灭:“可是……扮演观音的一般都是女子,这般让我来成何体统。”

  “摩诘,你着相了”, 谢灵运一脸严肃地说, “佛法有云, 五蕴皆空,六识全无,十八界尽虚妄。”

  “所谓的妍媸美丑、华颜朱紫不过是表面之物,浪蕊浮花尽后皆作如是观,你怎能如此执着于区区表象,反将莲华真谛抛之脑后?”

  “心舍于有无,眼界于色空,故目光所见一微一尘俱是阎浮,什么男女,什么扮相,统是浮屠幻景。如今舍千里而取一毫,轻泰山而贵一鸿,未能参破现象看本质,谬矣!”

  他一套组合话术下来,压根不给王维反应的机会,趁对方陷入沉思,直接就开始上手。

  但王维也不是好糊弄的,很快就按住了他的指尖,语声温柔地轻笑道:“康乐的佛法倒是讲得一套一套的,何不亲自上阵?”

  谢灵运自然不能说我就是想看你扮,略一斟酌,露出了深思的神色:“主要是因为——”

  王维眸中漾开了一点清透的流光:“是因为?”

  谢灵运实在想不出理由,便开始大声胡言乱语:“因为我长得丑,而且很凶!小孩子见了我扮的观音会心生噩梦,从此不敢见观音!”

  王维:“……”

  倒也不必如此睁眼说瞎话。

  康乐幼年就被他爷爷、芝兰玉树的谢玄,盖章认定此儿风神俊秀,来日必定远胜于我。

  谢灵运也觉得这个借口好像不太站得住脚,便灵机一动,又想了一则:“我看起来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所谓仗剑高歌,五陵少年,狗看了都要摇头的那种。不像你,怎么着都是清幽绝俗、冰清玉洁的当世佳人,气质也完美符合。”

  王维无奈,知道他前半截说的是实话,至于后半截……不评价也罢。

  他算是看明白了,今日这热闹自己就不该来。

  以后凡是谢灵运提出要往人多的地方去,他一定躲得远远的。

  眼看似乎有门,谢灵运朝着祝音台一阵使眼色:“现如今,满城庙会的男女老少都等着呢。”

  祝音台站在不远处,旁听了许久,结果自己愣是插不上一句话。

  这时,接受到谢灵运的眼神,便轻轻颔首,刻意压低嗓音,用一种清澈微哑的少年声说:“本城上至八十岁老媪,下至牙牙学语之垂髫,俱是捧心期待、翘首以盼,只等你的到来。”

  “且说这城东王大娘,半截入土,还要撑着从棺材上爬起来,只待过年听一曲观音冲喜。”

  “还有这城西张婶子,家中二男出征在外,日夜悬心祈福,就等着一曲观音抚慰她的心灵。”

  “这城中刘氏家族的幼小,不过呱呱坠地,就开始掰着指头期盼新年庙会,等着一睹观音。”

  ……

  如此列举了数个案例,俱是迫切之至,王维听得长叹一声:“真没有别的法子了?”

  “没有了”,谢灵运抢答道,拉着他的手晃了晃,“摩诘快来吧!”

  王维放弃了挣扎,安安静静垂下眼眸,任由他摆弄,只是不忘提醒一声:“莫要弄得太过分。”

  谢灵运却是信心满满:“没事,我尽管涂抹,你就是铅华洗尽、珠玑不御也好看,即便随意披个麻袋都会很惊艳!”

  王维一瞬间简直被他气笑了,如玉的指节在菱花铜镜边缘不轻不重地点了点:“康乐,你之前到底有没有给人上过妆?”

  “你知道的”,谢灵运居然还有点儿自豪,“虽说这个年代大家都喜欢敷粉,但我天生长得白皙啊,所以我从来不抹!”

  听了此话,王维登时就有点想跑路。

  “别担心”,谢灵运赶紧把他按回去,“我虽然是第一次给人上妆,但我擅长绘画啊,我们不是经常一起写生,描绘山水园林、长川风月吗?我也没少给你画过肖像,你放心好了。”

  “……”

  王维已经不敢想象他究竟会在自己的脸上画出什么东西来了。

  不幸之中的万幸,就是谢灵运作为一名画中圣手,手非常稳,不至于出现稍微一偏差,歪到十万八千里外的离谱情况。

  饶是如此,王维也是僵直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生怕影响他发挥,让本就惨痛的现状愈发雪上加霜。

  谢灵运屏息凝神,每一下都十分认真,很快鼻尖上都冒出了汗。

  “擦擦”,王维递给他一块手帕。

  “哎呀你不要动”,谢灵运嗔怪地望了他一眼,随意地抬起衣袖一抹,又继续开始动作。

  王维等待了许久,仿佛有数个时辰那么长。

  终于,谢灵运端起朱砂,最后拿笔蘸了蘸,落下一点邃然的艳色在他眉心,宛如一抹绯花静卧在离离白雪之间。

  “好了。”

  说完之后,他自己先愣了一下,许久没回过神来。

  不是吧,这也太好看了……

  谢灵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他化出来的妆,难道他真有这方面的天赋?要不,回家找几个人再试试水?

  怀疑人生. jpg

  王维等了半晌,不见他有下文,疑惑地抬眼,眸光若秋水般清缓流转,交映长天。

  谢灵运用一种极端复杂的神色注视着他,一转头,发现祝音台半张着嘴看他,许久才将一面铜镜递过来:“你自己看吧。”

  他们本在戏楼的最高处,倚着栏杆,下方所望自可一览无余,檐角斜飞入空,攀附晴岚流云。

  许多人早已聚集在下方等待戏台开场,不知什么时候,都纷然寂静了下来。

  众人什么时候见过如此绝色的人,又置身于云端高处,衣袂翩然,真如仙人临尘,一时都看得有些呆住了。

  王维指尖微微颤抖,想着谢灵运到底把他画成了什么啊,别是吴道子的地狱画风吧。

  他拿着铜镜,举起欲看,终究还是塞回了袍袖中,轻叹一声:“罢了。”

  被别人看去至多是别人做一做噩梦,要是他自己看了,那就真是「从此不敢见观音」了,以后还如何参禅修佛。

  王维决定放过自己。

  “真的不看看吗?”谢灵运深感惊讶,“如果是我的话,可能会拿着镜子欣赏一整天。”

  王维听他如此说,愈发觉得他想拉自己下水,更是绝了看一眼自己脸的心思。

  祝音台宛如魂魄出窍,默不作声地跟在二人旁边,过了许久,才想起要给王维讲一讲戏文。

  王维作为年少成名的音乐大师,很快谙熟了戏曲的韵律,甚至还做了些许改动,使得旋律更为悠扬悦耳。

  祝音台听了一遍,深为叹服,只能感叹任何人的天赋果然是有差距的。

  然而,等做造型的时候,又出了点问题,祝音台拿着一副耳环道:“按道理是要佩戴琉璃明月珰……”

  谢灵运可不想让自己朋友受这罪,立即灵机一动:“没事,我有办法。”

  他看了王维一会,忽而一伸手,拔下对方束发的玉簪,乌发温柔地垂落了下来,披散在肩上,宛如一抹流动的墨色。

  祝音台捂着心口,已经快昏倒在后台了。

  “快稳住”,谢灵运忙把她架起来,“再加一个头纱就好,我们能行!”

  王维已经心灰意冷,处于一个完全弃疗状态,任凭他二人折腾。

  殊不知,万朝观众见了这一幕,简直想当场表演一个魂穿谢灵运或者祝音台。

  某些激进分子已经在疯狂艾特天幕,你直播镜头拉那么远干什么,如此美人你不对着脸拍,像话吗,啊?

  现在观众主要分为两批,一批在赞美谢灵运的技艺高超,着实神异,甚至预定要跟他学化妆课的。

  而且谢灵运给王维的造型做得也非常好,主打一个仙气飘飘,行云流水,驰风弄月,如在瑶池胜景。

  你永远可以相信陈郡谢氏的审美,魏晋南北朝top 1!

  另一批人则是什么都不说,专门埋头记录,绘画各种美人肖像、观音图的。

  康献太后位面的顾恺之、唐高宗位面的吴道子、南齐位面的陆探微、张宋帝国为面的赵孟睿鹊鹊取�

  万朝的画家几乎都在这一刻把王维当成了灵感缪斯,开始了一系列流传千古的名画创作。

  王维对此浑然不觉,亦不知自己的美貌究竟有何等杀伤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