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諷嘲
神像下首跪著的新人雕像紛紛面向門口,倒像是正對門外的玩家磕頭稽首。
雕像最外面一層的漆已經掉了好一塊,露出銅綠色的內裡,遠看像是兩具剛出土的殭屍。
齊斯加快腳步走過去,跨過門檻。
視線右上角的身份牌劇烈地顫抖起來,灰霧瀰漫,遮住邪祟的面目。
喜神廟裡供奉的東西不簡單。
齊斯抬眼看向神龕中端坐的神像。
紅衣的神有一張很眼熟的臉,猩紅的目光平靜地下垂,眉眼悲憫又戲謔。
在將面容和記憶對上號後,齊斯終於沒忍住笑出了聲:“喜神?娘娘?……這是在玩角色扮演嗎?”
他屬實沒想到,某位邪神會這樣陰魂不散,夜裡出現了一遭也就罷了,現在竟然又來。
《雙喜鎮》副本明顯和詭異遊戲背後的神明體系缺少關聯,背景故事中的喜神娘娘也並非天生的邪神,而是怨念釀成的邪祟……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契都不該和這個副本產生聯絡,頂替喜神娘娘出現在這裡,恐怕另有目的……
杜小宇跟在尚清北身後進入喜神廟,聽齊斯笑了有一陣,猶豫地問:“齊哥,你怎麼了?”
齊斯收斂了不合時宜的興味盎然,抿住唇角,抬手指了指被契替換的神像。
杜小宇順著他的指示看過去,不明所以:“這喜神看著怎麼像是個男的?不過挺漂亮的,嘿嘿。”
尚清北也發現了杜小宇說的兩點,“嘁”了一聲:“這有什麼好笑的?”
“嗯,不好笑。”齊斯將唇角壓到正常水平,一本正經地表示贊同。
在尚清北警惕的目光中,他若無其事地移動視線觀察四周。
喜神廟內部比外面看起來要大很多,除了正中一條用香燭攔起來的通往神龕的道路,兩側還各有一個廂房大小的耳室。
左側的耳室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六個棺材,都和齊斯之前在霧中看到的棺材幻影一模一樣,一樣的雕鏤,一樣的棺材釘。
燒紙的煙氣是從右側的耳室傳來的。紅色的輕紗帳幔從天花板上垂下,阻隔耳室和過道。
隔著一層紗,只能隱隱約約看到耳室中央跪坐著一道佝僂的身影,應該便是燒紙的人。
剛剛玩家們——主要是齊斯——發出那麼大的動靜,這人竟還能巋然不動,著實有些稀奇。
齊斯繞過燭臺,走過去,輕輕撩起紗幔,笑著說:“你好啊。”
第五十八章 雙喜鎮(十四)徐宅鬼
蹲在紗幔後燒紙的是一個駝背的老頭,穿黑衣黑布鞋,戴黑帽,從頭到腳只有頭髮是白的。
他絲毫沒有搭理玩家的打算,只伸著腫脹的手指,夾起一張張黃色的紙,放到面前的火盆中。
齊斯問:“老伯,你這是在給誰燒紙呢?”
老頭沒有回頭,沙啞著嗓子回答:“這是在給喜神娘娘傳信呢。”
“傳信?”
“我燒的是經紙,心裡頭默唸著想說的話,娘娘那邊就能看到。”
齊斯饒有興趣地摸了摸下巴:“你怎麼確定喜神娘娘識字?萬一祂不識字呢?”
老頭沉默一秒,猛地扭過頭:“你這後生懂什麼?就知道胡說八道!”
玩家們看清了,老頭有一張和徐嫂一樣皺巴巴的臉,不過沒抹白粉,看上去要黝黑一些,也更像是活人。
他等了幾息,沒等到齊斯說話,自以為將人唬住了,便再度拿起黃色的紙,燒了起來。
齊斯湊過去蹲下身,自顧自揀了幾張黃紙,緩緩放進火盆。
杜小宇看不明白齊斯想幹什麼,但考慮到相信老玩家比相信自己靠譜,便也有樣學樣地抓起一疊紙去燒。
尚清北看著一下子壯大起來的燒紙大軍,眼皮微抽:“齊文,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齊斯頭也不抬:“給我的一個熟人燒紙,感覺詭異遊戲裡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應該比外面靈驗,說不定真能傳信呢?”
尚清北:“……”這老玩家有病吧?
寺廟內靜得出奇,幾人的呼吸被火焰的觱發聲掩蓋,仿若空無一人,無鬼無神。
攔在耳室和走廊間的帷帳隨微風飄拂,像是將一滴血落入清水,任由它滌散開去。
燎燎的火盆邊,穿黑衣的老頭兒佝僂著脊背,低著頭,神情卻是專注認真,執黃紙的手有些打顫,不甚穩當地將一張張紙送進火中。
那黃紙被火燒得焦黑蜷曲,幾秒間便像是腐朽的屍骨般萎縮下去,融入早已積了一層的黑灰,唯有幾枚殘片被熱氣蒸得飛起,又在空中肢解成看不分明的微粒。
齊斯燒了一會兒紙,冷不丁地開口:“老伯,你燒這麼多經紙,是想和喜神說些什麼呢?”
老頭不耐煩道:“燒就燒了,哪來那麼多廢話?年年歲歲都是那麼幾句,求娘娘庇佑,保佑我們平平安安。”
火光映在他的臉上,將面部照得明明滅滅,反而分辨不出具體神情。
齊斯微微挑眉:“你總是來這兒燒紙祈福?”
“是,這廟是老頭子我在管。”
“聽徐嫂說,你們鎮上鬧鬼,都是來這兒求喜神娘娘鎮壓的?”齊斯流露出適度的好奇,像個單純想多聽些鄉野怪談的好事遊客,隨口一問,隨意一聽。
老頭的臉色卻倏地變了,眼角和嘴角一起抽動起來,滿臉的溝壑蛇蟲一樣扭曲,像是想到了極難過的事。
齊斯看在眼中,知道是問到關鍵了,卻裝作無知無覺,笑著說:“你們鎮成天辦喜事,看著熱鬧喜慶。撐船帶我們幾人過來的艄公也說,你們這裡水好,聚財聚福源,看風水不像是會鬧鬼的樣子啊。”
他沒將話說實,老頭沉默了許久,將手中的黃紙往地上一丟,長嘆一聲:“作孽啊。”
這明擺著是知道些什麼。
杜小宇和尚清北屏住呼吸,湊得更近了些,豎起耳朵準備細聽。
老頭卻硬生生止住了話頭。
齊斯問:“是出什麼事了嗎?”
老頭搖頭:“哪有什麼事兒啊?咱們鎮安安分分的,又有喜神娘娘庇佑,能出什麼事?”
“哦?”齊斯故作訝異,站起身退開幾步,回頭遙遙一指另一間耳室,“那麼那些棺材是怎麼回事?”
六副一模一樣的棺材平平穩穩地躺著,不動不聲不響,通體的黑色和滿目血紅的喜神廟格格不入,分外扎眼。
尚清北至此明白,齊斯巴巴地過去燒紙,壓根不是他所說的給熟人傳信,不過是想要和老頭套近乎,多問出些資訊。
“齊文”的話果然一個字都不能信……
尚清北眼神一暗,又一次加深了自己的印象和判斷。
齊斯等了一會兒,沒等到老頭的答案,追問道:“老伯,那棺材裡的都是新死的人嗎?停靈在廟裡,這樣的風俗倒是少見。”
他說著,有意無意地將胸前的身份牌握在手中,有一搭沒一搭地把玩。
老頭大抵是認字的,在看到身份牌上的“民俗調查員”幾個字後,眼角的皺紋擠得更深了些。
他放下手中的黃紙,扶著腰站起身,一雙陷在皺紋裡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齊斯,好像要透過皮肉看到靈魂。
半晌,他咧開沒有牙的嘴,噴出破風箱似的“嗬嗬”聲:“停靈七天,就是鎮上的人了呵;成了鎮上的人,就能嫁出去了呵……”
齊斯猝然抬眼,只見老頭臉上的粗礪皮膚忽然像是洋蔥似的一層層剝落,露出下面青黑色的肉來,就像是褪了色的雕像內裡的銅綠。
“快走!”尚清北率先反應過來,大喊一聲。
話音未落,他便緊緊抱著詞典,轉身衝向門口。
齊斯將手覆蓋在命邞彦l上,還想多看幾眼。
下一秒,腐爛的惡臭撲面而來,老頭全身的皮肉都開始像水波一樣蠕動,肥碩的白色蛆蟲從他的皮膚下鑽出,在流溢濃水的爛肉間鑽進鑽出。
無數只不知名的黑色蟲子從口鼻中湧出,浪潮似的覆蓋了他的全身,他一寸寸矮了下去,準確地說是被蟲子一寸寸啃食掉了。
……打擾了。
齊斯果斷打消多觀察一會兒尋找線索的念頭,一步一步向後退去,儘量不發出聲音驚動廟裡的其他存在。
杜小宇一隻腳跨過門檻,最先看到外面的景象。
他受驚似的跳了回來,指著門外,舌頭打結:“你……你們看,那……那是什麼?”
齊斯順他指示的方向看去,喜神廟外白霧滾滾,一道道灰撲撲的影子零散地立在霧中,正緩慢地靠近過來。
最近的一道影子已經到了五步外,可以看清那是一尊穿喜服的雕像,身上多處褪色,臉卻完好,用紅白二色勾勒出一個詭異而巨大的笑臉。
“關門。”齊斯說。
杜小宇哭喪著一張臉:“那不就成關門打狗了嗎?”
齊斯轉頭看向右側的耳室,黑色的蟲子在啃食完老頭後便化作黑煙散去了,唯有一件黑色的衣服輕飄飄地落在地上,很快就被白嫩嫩的蛆蟲爬滿。
齊斯這才注意到,那件衣服是壽衣的式樣,最開始他竟然沒有發覺。
“咔咔”的聲響從喜神像的方向傳來,夾雜著漆片落地的“噼噼”聲。
喜神座下一男一女兩尊雕像動了起來,僵硬地從地上站起身,笨拙地向玩家走來。
“門外一共有七具雕像。”尚清北堪堪維持著冷靜,下了判斷,“關門是三對二,不關門就是三對九。”
杜小宇縮在齊斯身後,小聲提議:“我們要不衝出去?到時候散開來跑,沒準能跑掉……”
齊斯後退一步,將杜小宇讓到身前:“你可以跑出去試試,加油,我看好你。”
杜小宇:“……”
說話間,霧氣中的雕像又靠近了些,最近的那一尊距門檻只有一步,像是隨時都會將臉貼過來。
稍遠的幾尊也能看清面貌,如出一轍的鮮紅笑臉,眉眼間卻盡是愁苦,好像那笑容是被硬生生凹出來固定住的似的。
尚清北不再猶豫,吃力地推動左邊半扇門,將其重重地砸上。
齊斯則去推右邊半扇,順手抓起門栓,將兩扇門插在一起。
身後,一男一女兩尊雕像似乎是活動開了,燦爛地露齒而笑,嘴角咧到眼角,手臂跳舞似的肆意揮動,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
“我們這是被關裡面了啊!”杜小宇抖得像篩子似的,聲音帶上哭腔。
人恐懼鬼怪,說到底是在畏懼死亡;而在死亡面前,任何人都是脆弱的。
尚清北的嘴唇被他自己咬得發白。
在喜神廟已經被鬼怪圍住的情況下,關門是最佳決策,卻不一定是一條生路。
和兩個鬼怪共處於一個封閉空間,團滅只是時間問題。
詭異遊戲不可能設計絕對的死局,一定有解法……三人中一定有人持有可以對付鬼怪的道具……
尚清北看向齊斯。
青年神色淡淡,極深的目光中好像凝著什麼思緒,此刻正無聲無息地向左側的耳室退去。
都這種時候了,還藏私,他究竟想幹什麼?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的敲門聲在緊閉的廟門上響起,似試探,又似威脅。
“咯咯咯、咯咯咯……”
廟內,兩尊雕像舞動著,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杜小宇雙腿打著顫兒,手卻伸進自己的褲子裡摸了半天,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符紙。
正式玩家,哪怕再是無能,也不至於沒有一點道具儲備。
只是,普通的道具真的有用嗎?
齊斯靠在棺材上,側目看向神廟深處,手恰好按住棺材一角釘著的鎮魂釘,眼睫微垂。
從進入這個副本以來,發生的事都太過怪異了。
第一天獲得的線索相互矛盾,和主線任務直接相關的重要NPC更是提供了錯誤的資訊。
作為一個解謎遊戲,一開始就用大量干擾項將玩家淹沒,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惡意滿滿,完全是一種處心積慮的針對,要置人於死地……
就像是……詭異遊戲背後的至高規則要對他趕盡殺絕。
在賭博中作弊,本就是險之又險的招數,被發現的出千勢必會遭到反噬和懲罰。
《無望海》副本中,他和傀儡師的博弈有作弊的成分在;規則的眼睛懸於頭頂,未必無知無覺……
齊斯若有所悟,抬頭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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