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諷嘲
——但在旁人看來,這完全是一出捨身為人試探規則的狗血戲碼。
常胥一瞬間覺得自己之前對齊斯誤解頗多,人家可能並不像他以為的那麼沒有道德底線。
他正要開口說些什麼,齊斯卻自顧自站起身來,徑直走向門邊,推門而出。
章宏峰和劉雨涵本就是來避禍的,現在危機既除,兩人不好多賴,各自道了謝,便也出門散去。
常胥獨自凌亂了片刻,快走幾步跟上齊斯,路過牆面時直覺有什麼不對。
原本應該掛著《摩西出埃及》油畫的那面牆空空如也,畫框不見了,遮擋用的床單散落在地,溼漉漉地團成一坨。
舉目四望,目之所及處沒有畫框的影子,倒是門口散落著一堆可疑的碎玻璃,讓人沒來由往糟糕的方面聯想。
常胥剛打算發問,就聽齊斯用隨口一說的語氣解釋道:“對了,昨晚我順手處理掉了所有房間的畫,方法簡單來說就是將它們砸到魚怪頭上,根據力的相互作用弄碎畫框玻璃。”
其實不用特意解釋,常胥一走出門,就看到十幾張失去了畫框的畫紙在走廊的地面上鋪了一片,完全被地上的水浸透了,色彩駁雜而混亂。
他的神情嚴肅起來:“規則有說不能破壞旅館內的設施,不然尤娜知道後會很生氣。”
“不是我破壞的,是那些魚怪乾的。”齊斯一臉無辜,“尤娜與其和我們這些遠道而來的客人生氣,不如去宰幾條魚發洩一下。”
常胥斂眉道:“但事實就是,我們房間裡的油畫損壞了。規則有一定的靈活性,尤娜找我們的麻煩也不是沒有道理。”
齊斯看著他笑:“常哥,我辦事你放心,所有房間的油畫都報廢了,要死一起死。考慮到保底死亡人數機制,法不責眾,大機率沒事。”
又來這一套……常胥在心中默默扣了個“6”,雖然覺得這手段有點陰損,卻也不由放鬆下來。
比起第一天,今天玩家們起得都還算早,四下鐘聲才剛響完不久,走廊上便整整齊齊地站了一溜人。
在看到地上的油畫後,他們面面相覷,聯想到被撬壞的門鎖後,看向彼此的目光滿是戒備。
身為罪魁禍首的齊斯面不改色,氣定神閒:“我大概數了數,所有房間的油畫都在這兒了。毀畫的人想必是考慮到了違反規則的風險,才將所有畫作統一銷燬,以免尤娜追責個人。”
“是這樣嗎?”一個玩家壓低聲問旁邊的人,“我房間裡的畫是不見了,你們呢?”
“我們的也不見了,應該也在這兒。”
“我們的也是。”
得到了確切的答覆,眾人的臉色緩和了不少。
油畫的異變著實詭異,能一股腦兒解決掉也算一勞永逸,好事一樁。
齊斯在走廊間站了一會兒,找了個角落一靠,後知後覺地感到了疲憊,幽幽打起了哈欠。
常胥緊跟著他,問:“你昨晚沒睡,能撐住嗎?”
齊斯眯起眼,用開玩笑的語氣說:“古人言:‘生前何必久睡,死後必定長眠。’等我死了,有的是時間補覺。”
這話聽著很不吉利,常胥眉毛微挑:“是出什麼事了嗎?我對詭異接觸較多,如果有事,我或許幫得上忙。”
齊斯顧左右而言他:“常哥,每天就睡這麼點時間,你不困嗎?”
“不困。”常胥搖頭,“鐘聲敲響十下時入睡,敲響四下時醒來,換算成二十四小時制,每天能睡十二個小時。而成年人睡七到九個小時就夠了。”
齊斯古怪地笑了:“你精力真好,羨慕羨慕。”
兩人說話間,陸離由長髮青年攙扶著,走出房間。
他換了一身西裝,腿上的血已經止住了,看上去除了臉色蒼白些,沒太多異樣。
靠牆站穩後,他環視一圈在走廊間聚集的玩家,眉頭微皺:“少了一個人,漢斯沒出來。”
齊斯記得,漢斯就是那個滿臉胡茬的白人,第一天質疑陸離的合住提議,第二天又和長髮青年起了口角,是個誰也不服、喜歡胡攪蠻纏的角色。
這樣的人看上去不像是會賴床的,大機率是凶多吉少了。
有幾個玩家反應過來,去撞漢斯的門,“咣咣”的一陣巨響後,門被暴力破開。
玩家們魚貫而入。齊斯懨懨地混雜在人群中,走進房間。
和前一天死人的房間不同,這間房間還算乾燥,海水的鹹腥氣停留在正常的限度,早已被玩家們習慣。
極淡的血腥味幾不可聞,打眼望去看不見分毫血跡,最顯眼的反而是牆體上的黴斑和汙漬。
漢斯的身體安靜地平躺在床上,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如果不是這麼大的動靜都沒能將他驚醒,沒有人會認為此時的他是一具屍體。
齊斯走近過去,隔著被子能看到他的脖頸處有細密的羽毛若隱若現。這些羽毛和第一天的羽毛不同,更加細巧柔軟,形狀偏扁偏寬,若放在翅膀上,應當屬於靠近翅根的部位。
小個子男人看了一會兒,低聲罵道:“混蛋!尤娜還搞起分類來了,每天產生不同的羽毛,適應她的各種需要……真拿我們當豬仔了!”
章宏峰面露愁容:“她是主,俺們是客。俺們拿她沒辦法,還是得早點離開這鬼地方……”
“大家不必驚慌。NPC都是受到規則的限制的,尤娜每天能殺的人數量有限,且需要遵守規則……”
陸離冷靜地說著,看向房間角落,不知注意到了什麼,臉色微微一變。
長髮青年扶著他走過去,其餘玩家雖然不明情況,但也有樣學樣地跟了上去。
牆角處,一柄極不起眼的鐵錘靜靜地斜放,錘頭上還沾著斑斑的血跡,沒來得及洗淨。
陸離長長吐出一口氣,聲音發澀:“如果我的感覺沒錯的話,這就是昨天差點殺了我的兇器。也只有這種制式的鐵錘,才能從那個角度砸碎我的後腦。”
昨天傍晚還在苦苦尋找的真兇死於今晨,這事怎麼看怎麼荒誕。
有玩家提出質疑:“會不會是栽贓陷害?正經人誰把道具放外面啊?”
馬上就有人說:“不會,應該就是他沒錯!把武器放外邊應該是為了防身,可惜還是死了。”
那人下了結論,接著理性分析:“我早該想到是他的。要想快速擊穿受害者的頭蓋骨,身高至少得比受害者高,我們當中比陸教授高的沒幾個,他正好是當中力氣最大的。”
這番馬後炮的言論有理有據,得到了玩家們的一致認可。眾人再看床上的屍體,眼中都多了一分“死有餘辜”的意味。
陸離示意長髮青年將自己扶到床邊。
站定後,他一把掀開屍體身上的被單,目光落在屍體的右側身子上。
齊斯湊上前,順著陸離的目光看去,只見屍體的右手詭異地扭曲著,皮層斑駁著木質的紋痕,好像那不是人手,而是一截木頭。
仔細觀察,可以看到那隻手的小指上纏著一圈白色的絲線,質地柔韌,與牽引木偶的絲線一般無二。
“傀儡師。”陸離一字一頓地吐出三個字,聲音發澀,“我和他打過交道,大家小心不要碰到傀儡的屍體……凡觸碰,皆有可能被傀儡絲寄生。”
玩家們聞言,爭先恐後地四散而退,有幾人甚至退到了門外,恨不得離越遠越好。
身為正式玩家,收集資訊的能力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他們對“傀儡師”這個稱謂並不陌生。
那可是昔拉公會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會長,詭異遊戲中象徵頂尖實力的存在之一。
據說是一個草菅人命的瘋子,喪心病狂的屠殺流玩家,最喜歡寄生和操控其他玩家的靈魂,設計讓無辜者自相殘殺,樂此不疲得好像只是在做人類學實驗。
近乎於神的權柄加上毫無底線的行事,論壇裡的人賦予他一個更確切而形象的稱呼——“天災”。
不可避免,沒有預兆,一旦遇上便九死一生的……天災。
玩家們竊竊私語,帶著可感的忌憚。
“傀儡師?沒開玩笑吧?怎麼會是他?”
“倒了大黴了,我壓根沒到死線,真是閒的,才在這個點匹配副本!”
“那種層次的人竟然也在這裡……不可能吧?”
對於大部分人來說,傀儡師只存在於傳說之中。
真名、外貌、性別、能力未知,所有更具體的資訊都徽衷谝黄造F裡,好像他整個人是一個代號,一個圖騰,因昔拉公會而生。
這類被口口相傳的故事**成神話的存在,竟然也會親自下場,這個副本究竟有什麼特殊之處?
“不是傀儡師本人。”陸離深吸一口氣,恢復了冷靜,“如果他在,我們所有人都活不到現在。
“來的應該只是他的傀儡,在不受他控制的時候和普通玩家沒什麼區別。他手頭有上千個傀儡,不一定能注意到我們這邊。我們只要儘快清除所有傀儡就行了。”
陸離頓了頓,鏡片後的眼睛幽幽掃視過所有玩家:“昔拉對正式副本的配置一般是三人一組,也就是說,很可能還有兩個傀儡混在我們當中。接下來,你們必須小心每一個人——包括我。”
死寂如絲如縷,在近乎於凝滯的空氣中蔓延。
已經死了五人,剩下十人中敵暗我明,誰也不能信任。
主線任務和副本自身機制帶來的壓力尚未完全稀釋,醞釀已久的新的危機就此揭幕,沒有人能保持良好的心態。
齊斯從始至終都似笑非笑地觀察陸離的神情,此時冷不丁地出聲:“漢斯是怎麼死的?”
九道視線在他身上聚集。
他若無所覺,遙遙指著床上的屍體:“漢斯大機率是花費積分指定副本進入的,進來之前必定對這個副本的資訊有所瞭解,他究竟得有多廢物,才會死得這麼莫名其妙?”
“誰知道呢?”疑點顯而易見,陸離抬手扶了下金絲邊眼鏡,發出一聲喟嘆,“副本的機制,詭異的規則,是永遠都無法窮盡的啊……”
第三十三章 無望海(十九)Sacrifice-犧牲
危機層出不窮,規則充斥陷阱,經驗並不一定能完全起到作用。
在死亡面前,每個人都是平等的,無所謂新人和老人。
齊斯和陸離的對話將暗藏的恐怖放上了明面,思維只需稍作聯想,便能想到:連那種層次的玩家都會莫名其妙死去,那麼其他人呢?
觸發保底死亡人數機制無疑是一種最簡單粗暴的選擇。
不再需要對抗近乎於無解的詭異,只需要對付同為人類的玩家……
齊斯徑自走到床頭櫃邊的矮桌旁,拉開抽屜。
和預料中的一樣,棕黑的木格里靜靜躺著幾張泛黃的復古稿紙,就差把“線索”兩字拍玩家臉上了。
漢斯殺死靠近祭壇的玩家,是因為他知道更多線索;而現在他死了,那份線索正好在他房間的抽屜裡……
一切都顯得那樣順理成章,合情合理。
齊斯垂下眼簾,信手抽出稿紙,將上面的內容唸了出來:
【克勞奇竟然想要留在島上生活,他是被尤娜啃掉腦子了嗎?】
【那個女人總讓我想到水手傳言中的海妖,她太可怕了,那是一種無法具體描述的感覺,她絕對不是活人……】
【不,克勞奇也變得可怕起來了,他變得陌生,他開始適應這座島了……習慣,真是個可怕的詞語!】
……
【我又做那個夢了,海神的眼睛注視著我,我一步步走到祭壇中央,被賜予所謂的神聖之物。】
【祂在誘惑我,我不能過去,哪怕我所追求的終極答案很可能就在那裡……已經死了很多人了,大家都死了,都死在祭壇中,死在海神的誘惑下……】
【為什麼會有人相信,沒有夜晚的島嶼是探險家的奇遇?為什麼會有人認為,孤島的中央藏著傳說中的寶藏?】
……
【克勞奇在看我,我聽到了他吞嚥唾沫的聲音,他想吃了我,就像前幾天他大口咀嚼那些魚肉一樣!】
【但他在剋制自己,沒有直接對我採取武力……絕對不是出於道德,他似乎被什麼東西限制著,是上島時看到的那塊石碑上的文字嗎?】
【今天,他又一次建議我到海邊去,甚至還用一種嚮往和懷念的語氣說,那時候我們在海水中游泳的日子多麼快樂……我有一種強烈的感覺,他已經不再是他了,而變成了不知道什麼東西!】
……
【我聽到了海神的呼喚,知識、神秘學、儀式……我一瞬間獲知了很多我之前無法知曉的事物,那是一種可怕的感覺,可又很美妙,我無法具體描述。】
【我的記憶前所未有地清晰,童年時候的情景一一在我眼前具現,我甚至記起了出海前老水手給我的忠告。】
【對,我想起來了,有人穿越過這片詭異的海域,他在航海日誌中寫道:從上島開始記錄時間,每三天都有一次離島的機會,屆時風平浪靜,哪怕是一葉小木舟也能遠渡重洋……】
【那太荒謬了,我為什麼會恰好看到這段記述,並在此刻想起?我的記憶是真實的嗎?我的思想還是我自己的嗎?】
【不,我沒有別的辦法了,我變成了一隻鳥,必須立刻離開……必須……】
……
和之前的那份線索一樣,這份線索也是日記,不過屬於另一個人,一個沒有名字的人。
初步判斷,日記的主人是個和克勞奇熟識的水手,地位應該不低。
稿紙後面的字跡越來越凌亂,甚至於只剩下一些難以辨認的刻畫符號。
沒了詭異遊戲提供的翻譯,齊斯自認為看不出更多的東西了,索性將稿紙傳給身邊的常胥。
常胥從頭到尾掃視了一遍,又傳給陸離。
很快,稿紙在玩家間傳了一圈。
上面的文字記錄了寫作者困居島上的經歷,玩家們遭遇過的、沒遭遇過的恐怖情形躍然紙上,帶來糟糕的預警,也昭示潛藏的危機。
陸離沉吟片刻,道:“明天就是第三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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