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諷嘲
常胥只是歪著頭看了他一眼,“嗯”了一聲,便又把頭轉了回去,自顧自在臺階上坐下。
什麼意思?齊斯微微一怔。
腦海中閃過一個猜測,他試探著將手伸到常胥眼前揮了揮,沒有收到任何反應。
常胥從始至終都直愣愣地望著前方,意識肉眼可見不太清明。
“該不會……只有我能在夢裡保持清醒吧?”齊斯有了猜測,一瞬間想到無數種有趣的玩法。
任何人在夢裡都是脆弱的,會不自覺地展示出潛意識裡埋藏最深的東西,只需要稍加誘導,便能問出不少秘密……
他不懷好意地湊近過去,將聲音壓得極輕極緩:“你叫什麼名字?”
常胥有些疑惑,這人明明看上去是認識自己的,為什麼還要這麼問。
但他還是如實答道:“常胥。”
齊斯又問:“性別?”
有了第一個問題做鋪墊,常胥自然地順著答下去:“男。”
“年齡?”
“二十五。”
“哪裡人?”
“江城。”
用一系列無關緊要的問題放鬆受詢問者的警惕,再悄無聲息地繞到關鍵之處,這是催眠常見的話術。
齊斯語氣不變,微笑著說:“真巧啊,我也是江城人。你住在哪兒呢?”
常胥眼睫微顫:“我不能說。”
“為什麼不能說?讓我猜猜,你在某個性質特殊的保密部門工作,是嗎?”齊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常胥的臉,觀察他的狀態,“我知道,聯邦已經注意到了詭異遊戲的存在,並設立了相應的機構,你為那個機構工作,是嗎?”
“不能說就是不能說。”常胥的語速變快了,眼皮也劇烈地抖動起來,看上去隨時都會驚醒。
齊斯意識到不能再問下去了,果斷換了話題:“你家裡有幾個人?分別是做什麼的?”
常胥平靜下來,道:“我是孤兒。”
“……”
就在齊斯用手指敲著下巴,盤算著再問些什麼問題時,背後的門又一次開啟,劉雨涵低著頭走了出來。
她板著臉,一聲不吭地在齊斯和常胥之間坐下,好像有誰欠了她五百萬。
在注意到齊斯審視的眼神後,她抬起那張白得像死人的臉,盯著齊斯看。
兩秒後,她抓住齊斯的袖子,一字一頓道:“快去找我阿爸,晚了就來不及了。”
……很好,看來這姑娘也不清醒。
齊斯的臉上再度掛起誘導性的笑容:“劉雨涵,你的陣營是什麼?”
劉雨涵:“阿爸說,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是你先和我說話的。”
“快去找我阿爸。”
“……”
齊斯默默將袖子從劉雨涵手中抽出。
然而下一秒,他就感覺另一邊的袖子也被抓住了。
他一轉頭,看見陸離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正用雙手握住他的右手:“同學,你明天晚上九點前再把論文發我一稿,我給你改一遍。你做好準備,下週的研討會上一定要好好表現。”
沒上過大學的齊斯:“……”
玩家們陸陸續續出現在街上,從穿著到長相都和周圍的原住民格格不入,但沒有任何一個人感覺有什麼不對。
齊斯數了數,加上他一共十三個人。
傍晚時和尤娜砍價的揹包客不見蹤影,另外一個看上去有些陰鷙的男人也不知去了哪兒。
“是因為只有十三個人喝了安神湯嗎?”齊斯隱隱有所猜想,並不太確定。
在他看來,揹包客膽子挺大的,不像是會畏首畏尾,不敢喝安神湯的那種人。
正思索著,原本胡言亂語、自說自話的眾玩家們忽然安靜下來,井然有序地排成一條長隊,搖搖晃晃地向一個方向走去。
齊斯無聲無息地跟上,始終和最後一人保持兩步的距離。
隊伍穿過拱門,在狹窄的巷道間轉過幾個彎,如同溪流一樣匯入熙熙攘攘的人群。
眼前是一個橢圓形的廣場,略微傾斜的地形使得所有人都能抬頭仰望高處的教堂。
高大巍峨的尖頂宗教建築高踞大理石高臺,在灰色的天空下高聳陡峭得像一條劃破天際的裂痕。
穿著布衣布裙的人們在教堂前聚集,竊竊私語。
“我昨天又做那個夢了,黃色的天空和黃色的海,除了一座孤島外什麼都沒有,真可怕啊……希望主教大人能救救我們!”
“上個月我出海時,聽到海里有人呼喚我的名字,我好不容易才撿了一條命回來,至今仍時常能聽到邪神的聲音……這一定是那個該死的女巫帶來的詛咒!”
“夢裡的囈語聲越來越頻繁了,那座島離我越來越近了,邪神在注視我們!是我們的祈哆不夠虔諉幔俊�
齊斯大概聽明白了:這些人是某宗教的信徒,不知受到了什麼詛咒,被邪神的囈語纏身,總是夢到無望海的場景。
他們在此處聚集,是想向所謂的“主教”求助,解決身上的問題。
“他們夢到無望海,在無望海的我們夢到他們,還真是有緣啊。”
齊斯略感幽默地自語,沒來由地想到“莊周夢蝶”的典故——
究竟是玩家做夢成了信徒,還是信徒做夢變成了玩家呢?
這叫什麼?仿生信徒會夢到電子玩家嗎?
“主教大人來了!”
“神啊,救救我們!”
人群嘈雜起來,紛紛向一個方向匍匐。
齊斯迎著他們的朝向看去,只見教堂的門緩緩開啟,一個穿紅衣的男人出現在高臺之上。
那人一頭黑色長髮,東方人長相,身上的紅衣垂在地上,是中式祭服的式樣,背後還粗製濫造地掛了一對天使翅膀特效。
祂一開口,就是滿滿的神棍氣息:“你們每個人都有罪,而神願意給你們一個贖罪的機會……”
齊斯的神情古怪起來,屬實沒想到某位邪神如此陰魂不散,竟然有閒心在這兒玩角色扮演。
……還一點兒也不盡職盡責,連面貌都不改一下。
紅衣人好像完全沒注意到齊斯的存在,自顧自說了下去:“付出你們所能付出的代價來購買贖罪的機會吧,金錢、血肉亦或是痛苦皆可以用於置換。
“而我將聆聽你們的祈叮n予你們可以實現願望的羽毛。”
信徒們歡呼起來,陸續起身,爭先恐後地向高臺湧去。
玩家們也都跟了上去,眼中現出如出一轍的狂熱。
齊斯混雜在人群中,一步步走上高臺,在紅衣人面前停步,神情似笑非笑:“邪神閣下,你剛掙脫了束縛就四處亂跑,不怕再被規則放逐一次嗎?”
沒有回應。
紅衣人始終悲憫地注視下方的人群,唇角噙著一抹戲謔的笑容。
齊斯伸手去觸祂,手指卻從祂身體中漏去,就好像穿過一團無形的幻影,無法落到實處。
視野劇烈地震盪了一下,一張血色卡牌的虛影在眼前浮現。
卡面上,一身紅衣的主教垂下猩紅的眼眸,雙手託舉著巨大的黑色十字架,朝向臺下黑壓壓的人群。
【身份牌:猩紅主祭】
【效果:您將更容易獲得其他存在對您的信仰,並將信仰轉化成您本身的力量】
這無疑是一張主牌。
在目擊的剎那,系統介面右上角的【人形邪祟】牌劇烈顫抖起來,就像低等生物在直視神明後生出本能的恐懼。
紅眼的邪祟不安地翻湧灰黑色的觸手,團簇的灰霧在兩秒間土崩瓦解,再度凝聚時虔盏刭橘搿�
齊斯感受到一種強烈的受召感,好像被透明的羅網辉谝蛔呷腚吿斓募琅_,舉目四望,看不到其他人的存在,只有面前的卡牌和頭頂的神明,一幕幕如夢似幻的畫面在眼前閃滅。
祭品的鮮血染紅祭司的華服,鑲嵌珠玉的匕首切下牲醴的血肉,血腥的獻祭有如一場華美的豔舞;崇高的、象徵著死亡和災難的神明降臨世間,血光和烈火從高天之上罩下,死難者的髑髏一層層堆砌高塔,屍衣疊成謇C,白骨搭建神座。
恐懼感稍縱即逝,沉澱下來的是一種同屬於饕餮盛宴的食客的共鳴,讓齊斯想起自己多年以前指尖第一次觸碰到活物的鮮血的觸感,濡溼,生動,像日光一樣溫暖柔軟。
“不要去朝聖,不要去追逐神,要讓旁人向你朝覲,你就是神……”
“向自己祈叮貞约海瓶刈约旱拿,直至獲得真正的位格……”
未知存在的絮語撞入腦海,萬千思緒被驚擾觸動,不受控制地飛逝。
齊斯抬手抓向新出現的身份牌。
血色的卡牌在被指尖觸及後,閃爍了兩下便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行血色的文字:
【該副本不支援扮演,無法解鎖該身份牌】
齊斯:“……”
只給看不讓碰,玩兒呢這是?
……
高臺下,信徒們在一個銅製的捐獻箱前排成長隊,喃喃唸叨著“但願不被邪神注視”。
他們虔盏囟告,隨後往捐獻箱中投入金幣,或是劃破手臂,削下皮肉,滴入鮮血。
紅衣的主祭頷首致意,撕扯下潔白的羽毛遞給他們,羽毛的末端點綴著金色的血,如金似玉。
不消片刻,玩家們也排隊走到了捐獻箱前。
與信徒們不同的是,在靠近捐獻箱後,玩家們身上生出陣陣濃郁的黑煙,成絲成縷地湧向主祭。
齊斯就站在主祭旁邊,近距離觀看捐獻的程序。
他自然認得那黑煙是什麼,虛著眼喃喃自語:“詭異遊戲還真是不放過任何收集罪惡的機會啊……”
“詭異遊戲?”耳邊響起常胥疑惑的聲音。
這貨不知為何沒有跟上大部隊,反而幽靈似的飄到了齊斯身後,像極了某些手遊裡的隨從掛件。
齊斯問:“你不去捐獻嗎?”
常胥說:“我沒有願望。”
“怎麼可能沒有願望呢?是個人就會有願望,比如我的願望就是——”齊斯卡殼了。
他忽然發現他也說不太清自己的願望是什麼。
治病?那只是順帶的,如果治不好病,選個好看的死法,早死早超生也不是不行。
毀滅世界?這聽起來就和“我的夢想是世界和平”一樣假大空……
齊斯注意到,原本專心致志主持獻祭的主祭不知發現了什麼,猩紅的視線投向某一處,滿含笑意地凝望。
齊斯順著祂的目光看過去,只見一個金髮小女孩正抱著一尊潔白的象牙雕像,安安靜靜地蹲坐在流溢著臭水的角落。
她長著一張甜美的臉蛋,咽喉處卻生著一塊醜陋的魚鱗,妖異得像是一個詛咒,邊緣用白色羽毛層層覆蓋,欲蓋彌彰。
是尤娜。
準確地說,是幼時的尤娜。
“你的願望是什麼?”常胥等了一會兒,沒等到齊斯的下文,不由追問。
齊斯死死地盯著尤娜手中的雕像看,直覺那會是關鍵道具。
要怎麼才能規避風險地弄到手呢?這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常胥問:“你的願望是什麼?”
“我的願望啊——”齊斯拉長了音,抬手指向蜷縮在角落中的尤娜,“我想要她手裡的那尊雕像。”
第二十三章 無望海(九)Implication-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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