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諷嘲
他聽著玩家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對劉雨涵的恭維,不著痕跡地後退幾步,表示和這一坨人不熟。
常胥默默跟上,在遠離人群的船舷邊站定。
他開了直播,一來便於記錄副本的種種資訊,二來也可以從上帝視角獲得一些提示。
在副本中的玩家固然看不到彈幕內容,卻可以看到打賞提示和觀眾彈幕情緒餅狀圖。
就在剛剛,他收到了穆東旭的1點打賞,按照事先約定的暗號,這是允許他自由行動的意思。
所以,他第一時間就遵從本心,來找齊斯調查某些疑點了。
“司契,我想問你一些有關《玫瑰莊園》副本的事。”
“說吧,什麼事?”齊斯停住腳步,回頭看他,神情帶著恰到好處的困惑。
常胥回憶著說:“當時,林辰不知緣由對我出手,我殺死他後觸發了時光倒流。可以推斷時光倒流的觸發條件為‘以人類身份殺死人類’。已知你觸發過一次時光倒流,那麼那次你殺死了誰?”
他頓了頓,聲音冷然:“還有,我記得林辰對我下手的時候,機械鐘正好敲了兩下;你在此前向我借用命邞彦l,無疑是想在古堡外確定具體時間,那時你究竟想做什麼?”
“你不是已經知道答案了嗎?”齊斯嘆了口氣,無奈地苦笑,“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
“我誘導林辰,讓他去殺你,因為無論你們誰死,結果都是一樣的,都會觸發時光倒流;然後我就可以趁機將自己化作鬼怪,壓制安娜小姐,破解世界觀。
“至於我觸發的那次時光倒流,無非是我對機制有了部分猜測,並在死局中不得不賭博一把,想試試看能不能撞出一條生路罷了。
“當時鄒豔在樓梯口攔截我們,她鬼怪化了一半,已然是安娜小姐之下最強的存在。我看我倆加在一起都打不過她,只能從背後偷襲了你,觸發時光倒流,回到一個小時之前。”
竟然就這麼承認了?常胥瞳孔微縮,直覺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齊斯看出了他的疑惑,輕輕搖頭:“有什麼不能承認的?反正以當時的情形,只有觸發時光倒流,你我才能活下去。要是失敗了,你死了之後,鄒豔肯定也會將我滅口。
“某種意義上說,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不是麼?”
複雜的事件擰結成一團,首先需得將眉目一樁樁釐清,再分析清楚利害和得失。
齊斯自知無法將所有事掖過去,索性綜合考慮了一下樁樁件件的重要性和欺瞞難度,做出取捨:
《玫瑰莊園》的事兒常胥已經知道大概了,他不如當作餌扔出去。
至於《食肉》副本……那是什麼?明明是你常胥乾的事兒,和我齊斯有什麼關係?
常胥摸了摸自己的後脖頸,問:“你告訴我這些,不怕我報復你?”
“不怕,在玫瑰莊園相處下來,我覺得你人挺好的,不會這麼小心眼。”齊斯發了一張好人卡,附贈道德綁架,“當時情況緊急,我來不及和你商量,但我相信以你的人品,哪怕提前知道了我的計劃,也不會反對的。”
是這個道理。
《玫瑰莊園》中被利用了一遭,常胥其實並不在意,因為結果是好的,也確實沒有更合適的方案。
他心底甚至感謝齊斯,能夠及時想出通關途徑,幫助他和林辰活下去。
他更在意的是:《食肉》副本中冒名他的那個屠殺流玩家,究竟是誰?
常胥注視齊斯的眼睛,緩緩開口:“抱歉,我還有一個問題……”
“女士們,先生們!”高昂的招呼聲打斷了他的話語。
一個穿復古歐式服裝的男人不知何時出現在了甲板上,幾步走到玩家中間,朗聲宣佈:“我們快要到魔鬼三角海域了,請各位儘快回到船艙入睡。傳說如果在透過這片海域的中途醒來,就會憑空消失,誰也救不了你們。”
男人的語氣不卑不亢,身份應該不低,估計是這艘船的船長。
玩家們的服裝都偏現代,明顯和這位船長的穿搭風格不是一掛。只是不知在這位NPC的眼中,他們是什麼身份,什麼樣的形象。
“先生們,我以我克勞奇的姓氏擔保,我沒有在危言聳聽。”船長的語氣焦急起來,好像真為玩家們的安危擔心,“各位應該也聽說過那些傳說……”
“那您呢?”一個戴金絲邊眼鏡的年輕人笑著打斷他,“您會在這片海域保持清醒嗎?”
這本身就是一個悖論,如果清醒真意味著危險,船長自己也必須入睡,那麼整艘船將無人掌舵,不受控制,反而會帶來更大的危機。
船長苦笑:“我是不一樣的,我是海神的信徒,受到祂的庇佑。
“你們都不曾信仰過海神,只有進入‘那個夢境’,才能在‘海神的眼睛’的注視下,得到一夕安寧。
“時間來不及了,各位快進船艙,儘快入夢吧,海神要發怒了……”
似乎是為了印證他的話語,海面上不知不覺間起了濛濛的霧氣,鹹腥味如有實質地翻湧,成群結隊地撲到甲板上,在霧中映出影影綽綽的灰黑色虛影。
遠處明滅著團團微黃色的燈光,搖搖曳曳地動了起來,零星幾簇光圈轉瞬間分裂為星星點點的一片,從四面八方將船圍住,越靠越近。
“快進船艙啊!等海神大人的目光落下,就完蛋了!”船長衝船艙的方向一揮手,高聲大喊。
玩家們不敢怠慢,紛紛順著他的指示,往開啟的艙門後湧去。
跑在最前頭的幾人衝進去後,看到了什麼,僵硬地停住腳步,卻很快被後面的人推搡著向前,摔倒在地。
混亂中夾雜著一道啜泣的女聲:“不要進來!裡面……裡面有鬼!”
女聲尖利,在嘈雜中脫穎而出。
她話音落下的剎那,所有人都好像被投入松脂的爬蟲,定格在原地動彈不得,就連聲音也在一瞬間消彌,好像石頭落入溼滑的泥淖。
只見一道道佝僂腐爛的黑影從艙門後竄出,沒有實體,卻能看得見清晰的人形輪廓。
它們排成佇列,蹦蹦跳跳地走向船舷,縱身翻越過去,躍入海中,讓齊斯沒來由地想起傳聞中的“斑羚飛渡”。
它們無疑是鬼怪,卻好像完全看不到玩家的存在一樣,只沿著既定的軌跡,跳下船去,不知重複了多少個輪迴。
寂靜中,船長破碎的聲音顫抖地響起:“完了……是海妖控制亡靈來索命了!全完了……我們的船被詛咒了!我們所有人都會死!”
甲板劇烈地震盪起來,黑暗徽至颂斓兀瑤砘腥羰鞯目謶帧�
船長的聲音逐漸遠去,刀子般的海風伴隨浪濤聲而來,沙啞的旁白男聲悠然響起:
【對金錢的追逐,對榮譽的熱望,驅使你們背井離鄉,開啟遠航】
【商人、學者、貴族,這些身份被你們拋棄在岸上;此刻,你們只是離鄉的旅客,汪洋之上的野心家】
【貧窮、瘟疫、苦難、死亡,亦或者文明、技術、科學、開放,真相和謊言已經不再重要】
【因為一場意外,你們來到了一片地圖之外的土地,並被困在了這裡】
【迷途的遊魂啊,歡迎來到這片沒有希望的海域,願海神保佑你們】
第十六章 無望海(二)Business-生意
不知過了多久,航船甲板的震盪平息下來,連帶著海風都輕柔了許多。
亮度逐漸增加,天色卻依舊暗黃。齊斯看到了黃色的天空和黃色的雲,紋絲不動,像是油畫。
淡薄的雲絲在天空中勾勒出一隻巨大的眼睛的輪廓,讓人聯想到船長口中的“海神的眼睛”,再一晃神卻又看不到了。
齊斯眨了眨眼,兩秒後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從站姿變成了躺姿。
他伸手一摸,摸到了身下溼漉漉的沙子,胳膊上沾了一片,激起密密麻麻的癢意。
事情變得糟糕起來了,齊斯開始後悔自己沒在商城裡買幾件換洗的衣服。
他坐起身,隨手掐了自己的手臂一下,挺痛的;他又掰了掰自己的手指,骨節堅硬,確有實體。
眼前是七零八落地躺在沙灘上的玩家,有的齜牙咧嘴,有的神色惶惶。
儘管詭異遊戲安排的是無痛轉場,但大部分人都很狼狽,全身上下沾滿了淡黃色的沙粒,像是在沙地上滾過一圈似的。
除了沒有斷裂的木板和擱湹钠拼猓@一幕處處充斥著海難的既視感。
所以真的是遇到了海難,而非在莫名其妙的情況下入了夢麼?
齊斯看著前置提示中“親眼所見,未必為實”的字句,陷入了沉思。
“我們怎麼突然從船上到這裡了?船長說我們都會死,到底是什麼意思?”一個染綠頭髮的姑娘喃喃自語,不知是在問誰。
“之前那一段劇情類似於遊戲的開場CG,主要用於展示故事背景。”回答她的是先前那個反問船長的年輕人,“基本可以判斷,這個副本的背景是大航海時代,我們的身份是追逐黃金和名譽的殖民者。”
年輕人一身棕色長風衣,金絲邊眼鏡下的眉眼柔和斯文,看起來頗有學識:“我想現在應該才算正式進入副本。我們不要輕舉妄動,等主線任務重新整理出來,再決定應對之策也不遲。
“我們先一同覆盤一下吧。船長聲稱海神發怒,要求我們進入船艙,但船艙裡似乎有鬼怪。那些鬼怪一個接一個地跳下了船,並且迴圈往復地重演這一過程。是這樣嗎?”
“是的,我……我都看到了!”說話的是一個妝容精緻的長髮女孩,她怯生生地做了個舉手的動作。
見年輕人投以鼓勵的目光,她才回憶著說:“我是夜視眼,能在黑暗中看清周圍景象。當時我被擠進船艙,看見裡面堆滿了腐爛的屍體,有的已經爛成了骷髏,他們還在動……
“然後我看到他們站了起來,開始往外走,有的走了幾步,還長出了魚尾……我絕對沒有看錯!雖然只有幾秒鐘,但我絕對看到了!”
人變魚的故事在童話中十分常見,但放在詭異遊戲的背景下,著實不怎麼令人愉快。
年輕人沉吟道:“這應該是一個線索,類似於西方神話中常見的啟示和預言,可能和這個副本的世界觀有關。我當時在甲板上,只看到那些鬼怪排成隊跳到海里,看肢體動作,似乎處於歡愉的狀態。這讓我想起了一個故事……”
他抿了唇,不再言語。
綠髮姑娘好奇地追問:“什麼故事?”
年輕人失笑:“只是我的無端聯想罷了,希望不會給接下來的推理造成誤導。”
他壓低了聲音,用陰森的語調緩緩念道:“達特穆爾,全世界所有的惡魔都聚集於此;它們喜歡將美麗的女孩誘上海崖,然後站在她們的身後,突然,用力一推……”
齊斯在一旁聽了一會兒,不由輕嘖一聲:“聽起來確實是無端聯想。”
年輕人並不生氣,只溫和地笑笑,搖了搖頭。
常胥一向不擅長解謎,而習慣於用武力解決問題,此時完全插不進話,只能移動視線觀察環境。
他察覺到齊斯似有似無地掃了他一眼,便再度向齊斯投去詢問的目光:“司契,《食肉》副本……”
系統提示音毫無預兆地響起,截斷他的話語:
【主線任務已重新整理】
【主線任務:逃離島嶼】
兩行文字出現在系統介面上。
玩家們的討論硬生生終止,齊斯微笑著看向常胥,下意識摸了摸右手腕上的銀質手環。
這已經是常胥在短時間內第二次詢問《食肉》副本的事兒了,未免太執著了些,大大超出了對冒名作惡這一行為的在意程度。
他不像是注重名聲的人,不然在那個掛人貼的幾十層樓中,完全有機會辯解澄清;以他的身份和性格,不存在不敢實名的問題。
那會不會有一種可能——《食肉》副本中死去的人裡,有人和他關係匪湥�
齊斯沒有在冒名的環節就被拆穿,說明那人並不認識常胥,至少不知道“常胥”這個名字。
那麼,兩人的關係大機率是同事,並且是在規模龐大、部門與部門之間相隔較遠的巨型團體組織中共事。
常胥自稱警察,《食肉》副本中有個退伍後進入治安局的楊邧|,副本結束後,九州很快公佈了相關的資訊……
一條條線索被從龐雜的資訊庫中提取出來,在眼前建立關聯。
齊斯剛知曉世界上可能存在一個專門對付詭異的官方組織,總難免將推測往這方面靠,並作最壞的打算……
常胥感受到齊斯的視線,又一次幽幽開口:“司契,《食肉》副本……”
“你希望聽到什麼樣的答案呢?”齊斯嘆了口氣,“那個貼子我看過,當時我就感覺很可疑,大機率是有人冒名——後來果然反轉了。我知道你肯定會有此一問,因為時間真的太巧合了。
“我在風評反轉前,也懷疑你在玫瑰莊園中騙了我。最開始我沒有篤定地相信你,在論壇裡為你發聲,現在你懷疑我無可厚非……這很合理,很公平。
他眯起眼,看著常胥笑:“其實,我依舊對你存有懷疑,之所以沒有質問你,不是因為我高尚,只是因為事不關己,再加上我打不過你罷了。
“你敢來直截了當地詢問我,不過是因為以你的武力值,哪怕得罪了我,也大機率能活到最後,不用擔心通關的問題。
“而且,哪怕真是我又怎麼樣呢?人總是要為自己考慮的,所有人都儘自己所能活下去才是正經,又有什麼義務考慮其他人的死活?
“可別說什麼你願意救所有人。沈明死了,柳青葉也死了,就因為他們是昔拉的人,所以你見死不救;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以後你還會因為各種莫名其妙的原因袖手旁觀?”
估摸著這些資訊夠對方的大腦轉一陣子了,齊斯大大落落地站起身,丟下還在懷疑人生的常胥,向遠離海岸的方向走去。
碧藍的海浪緩慢地拍打著沙灘,投上來潔白的浪花,在“嘩嘩”的聲響中四散著滲入沙土,將明亮的金黃色塗抹成深沉的溩亍�
承接沙灘的是一片蓊鬱的椰子林,交界的邊沿矗立著一座雕像,雕的是一隻手握短刀的人魚。
用人魚來概括其實並不準確,也許更應該稱之為“魚人”。
它的頭部是一隻側面對著海洋的魚頭,下方卻偏偏長著人類的四肢和軀幹,灰白色的表面被魚鱗鋪滿,在昏黃的光線下粗糙得好像抹了一層幹蠟。
底座旁邊散落著亂七八糟的石塊,上面刻著縱橫交錯的紋路,雖然被磨蝕得只剩下湹目毯郏琅f能夠看出鳥羽的輪廓。
那些石塊赫然是一對對巨大的翅膀,看樣子原本是和石像一體而生的,卻不知為何脫落在地,許久都沒有重新修繕上去。
齊斯站在雕像前一塊平滑的巨石上,向遠處眺望。
密林深處,一座高大的鐘樓突兀地拔地而起,頂端尖而高聳,是文藝復興時期的樣式。
樓體表面的彩色琺琅折射五彩斑斕的光,中間鏤空的一塊鑲嵌著潔白的大理石,浮雕上的高大天使緊閉雙目,翅膀如羽衣般垂落。
可以看出,此地有較文明的原住民,並非荒島,玩家不必優先考慮荒野求生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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