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第40章

作者:笑諷嘲

  他注視著張立財的眼睛,聲音平靜:“如你所見,我是個利己主義者,所有行為都是為了獲得最大利益。

  “而周依琳的存在,無疑妨害了我的利益,我不想讓她的表現分蓋過我,獲得最大的好處。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什……什麼意思?”

  “非要我說得那麼清楚麼?”齊斯放輕了聲音,語調如同宣判,“爭端一旦發生,沒有人能安坐漩渦之外。若不想被人殺死,只有提起屠刀。我很好奇,向來得過且過的你會如何選擇。”

  張立財張了張嘴,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不僅是因為齊斯的話語駭人聽聞。

  對於玩家之間的暗流湧動,他並非全然不知,只是他一向習慣於裝傻充愣,做一個和稀泥的老好人。

  而現在,他不得不下場站隊,再無法作壁上觀……

  要麼他殺死周依琳,要麼他被周依琳殺死……可為什麼偏偏要打打殺殺嗎?

  就不能讓他繼續打哈哈,無知無覺地混混日子,走NE路線通關嗎?

  齊斯看出了張立財的猶豫,微笑著抽出手環中的刀片,塞進後者的右手掌心。

  “其實你也可以試著殺了我。唯一的兩人同盟被打破,局勢迴歸槍手博弈模型,他們都會嘗試聯合你殺死對方……這樣一來,你將成為主導局勢的最後一塊砝碼。”

  齊斯輕輕向上施力,張立財心神俱震之下,竟仰著上身不由被他帶起。

  殺了“常胥”麼?聽起來確實是不錯的解決方案,“常胥”就這麼告訴他,是試探還是陷阱?

  齊斯輕笑一聲,抓住張立財的右手搭到自己的脖頸上,循循善誘:“只需要向下一劃,鮮血噴濺,你將從受人擺佈的棋子成為決定勝局的王,你選擇誰,誰就會贏。很美好的發展,不是麼?”

  張立財的呼吸急促起來,右手微微顫抖,刀片在青年白皙的脖頸上劃出一道血痕。

  殷紅的血珠滲入襯衫,漾開淡粉色的雲霧,在輕薄的月光下平添幾分邪異。

  黑髮青年倏忽垂下眼,喟然嘆息:“只可惜,我對這個副本的謎底已經有頭緒了,倘若中途死了,我會……”

  他止住了話頭,張立財追問:“會怎麼樣?”

  “也沒什麼怎麼樣的。”齊斯勾著唇角,笑得惡意滿滿,“萬一我真要死,我一定會在死前毀掉關鍵線索——

  “屆時,誰也別想走標準路線通關。”

  ……

  後半夜,窗外傳來幽怨的鬼哭。

  “嗚嗚嗚……咚咚咚……”扭曲的影子在髒玻璃旁搖晃,一邊哭,一邊敲擊窗戶。

  齊斯擰動錄音機的旋鈕,阿喜脆生生的聲音一絲不苟地在夜色中響起,短暫地蓋過窗外的哭聲。

  【年成飢,年成荒,無米無面度災殃】

  【祠堂外,槐樹旁,支起大鍋煮肉嘗】

  唸誦聲經過錄音介質的過濾變得模糊,混雜在不息的夜風中,音質的失真反而合情合理。

  緊隨著第一首,第二首兒歌以同樣的腔調從錄音機中傳出,在寂靜中鮮明異常。

  【姐姐弟弟去奶奶家,小孩子的肉嫩骨頭脆,奶奶饞得流口水】

  【夜裡弟弟聽到嘎嘣聲,問奶奶吃的是什麼,奶奶說是幹胡豆】

  【第二天姐姐不見了,弟弟找啊找啊找,牆角堆著碎骨頭】

  在白天聽起來陰森無比的兒歌於黑夜中響起,竟傳遞了幾分熱鬧的意味。

  如假包換是阿喜的聲音,並一遍遍地開始迴圈。

  【年成飢,年成荒……】

  廂房內似乎無人,只有一隻名為“阿喜”的鬼在徹夜不眠地唱著兒歌,與窗外的鬼井水不犯河水。

  終於,昏黃的幽光如燈话銚u晃著遠去,窗邊站了一排的佝僂鬼影紛紛散開,退潮似的隱沒入更深的黑暗。

  飢餓感適時襲來,齊斯從床上無聲地坐起,拿起放在木桌上的神肉送入口中。

  不知是不是錯覺,這神肉入口不復最初的香甜,反而如蛞蝓般溼滑,如鼻涕般粘稠,隱約還瀰漫著一絲腐爛的腥臭。

  “噁心。”一個詞自齊斯心底浮現,恰是村民們和阿喜對神肉的評價。

  他垂眼看向自己的右手,薄薄一層半透明的皮肉包裹著金紅色的血,嫋嫋的黑煙下,他的身體已然呈現部分的異變。

  ——時間不多了。

第五十四章 食肉(二十六)人牲

  天剛矇矇亮,周依琳將雙眼睜開一條縫,側目看到一旁的趙峰還在酣睡。

  她無聲地起身,像豹子一樣敏捷地跨過趙峰,舒展著腰背坐到木桌上,垂下腳輕輕搖晃。

  看趙峰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她在心裡輕嘖:就這點警惕心,有什麼好狂的?

  周依琳今年十九歲,的確如最開始自我介紹的那樣,是一名大一學生,第一次進副本。

  但早在半年前,她就開始為昔拉公會在現實裡的據點辦一些事,包括但不限於咻斶`禁品和……殺人。

  她生性涼薄,天生會演會騙,以讓人倒黴為樂。

  可惜隨著年紀的增長,她不得不壓抑自己的本性,所有惡作劇都點到為止,以防鬧出人命,引來治安局的調查。

  她心底裡覺得自己不該這樣無聊地生活,便透過網路加入各種不那麼合法的社群,一點點接觸那些違法犯罪的事兒。

  終於在高考結束的那個暑假,她被昔拉公會發展成外圍成員,並透過幾次漂亮的行動取得了“傀儡師”的親信的賞識,在掌心種下了“傀儡絲”。

  在昔拉公會,她如魚得水,盡情享受張揚本能和個性的快樂;而這幾天,不少據點被治安局端了,老成員死的死,傷的傷,空出了許多遊戲資格……

  她如願進入詭異遊戲,一個可以肆意釋放惡意、害人殺人的罪惡樂園。

  “真是一次有趣的經歷,等獻祭了那個胖子,就差不多要迎來結局了吧……倒是遇到了一個資質不錯的傢伙,要不要將常胥引薦給老大呢?”

  周依琳盤算著,從木桌上跳下,壓著腳步聲走出廂房,沐浴在乳白色的晨光之下。

  齊斯和張立財前後腳推門而出,前者氣色不錯,笑著對她說了句“早上好”;後者一副睡眼朦朧的樣子,意識顯然還有些糊塗。

  趙峰是最後出來的,直接往齊斯身後一站,有些煩躁地搓了搓手:“常哥,昨晚我吃了那神肉,味道不對,發腥發臭,不會出什麼事吧?”

  齊斯寬慰地笑笑:“今天是第四天了,連續吃了三天神肉,我們大概也像村民一樣異變了吧。

  “不過等完成蜡祭,就可以離開副本了,副本中的狀態又帶不到現實,不會有事的。”

  “飯做好了,快來吃吧!”蘇婆的吆喝聲在餐桌處響起。

  她一手牽著阿喜,一手端著一盆饅頭,放到桌子中央。然後她轉身走進廚房,將一碟碟的鹹菜端出來,在桌邊擺了一圈。

  玩家們依次落座,第一天還坐得滿滿當當的桌子,此時只剩下四人兩鬼,空闊了許多。

  蘇婆好似不記得昨天的事了,臉上掛起熱情的笑容:“等吃完早飯,就可以舉行蜡祭了。

  “所謂蜡祭啊,就是選出一隻人牲宰殺了,透過儀式進獻給神明。待神明大人滿意了,自會讓來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來了。

  玩家們早就對蜡祭的方式有所猜測,昨晚的初祭獻祭了朱玲,到了正式的蜡祭,不可能反倒不用死人。

  齊斯微笑著問:“請問神明大人對‘人牲’有什麼要求嗎?不知要怎麼選出來,有具體的流程嗎?”

  蘇婆搖了搖頭:“‘人牲’啊,當然要你們自己選,看你們想選誰。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只要心懷找猓衩鞔笕硕碱娨饨邮艿摹!�

  周依琳聽在耳中,略微鬆了口氣。

  昨晚她剛看到【完成蜡祭】的主線任務,連細節都不知道就主動向齊斯提出聯手殺死張立財,便是擔心這個所謂的“蜡祭”和很多傳統祭祀一樣,要求獻祭女性。

  現在看來,詭異遊戲還是公平的,沒有搞性別歧視那一套。

  “要選一個人獻祭,選誰啊?”趙峰看著張立財冷笑,“抽籤、投票還是自願?”

  “別……別獻祭我啊,我這一身都是油,神應該不喜歡吃……”

  張立財雖然早得了齊斯的許諾,但這會兒還是不由得雙腿打顫、臉色發白。

  他看到周依琳向他抬起手,掌心裂開一隻眼睛,黑色的蝴蝶拖拽著尾羽飛了出來。

  血色的細絲如蛛網般在空中交疊,纏向張立財的右手,張立財卻在危急關頭爆發前所未有的速度,一矮身躲了過去,在地上翻滾出一段距離。

  “常胥,攔住死胖子!”周依琳大喝一聲,同時飛身上前,伸手虛抓張立財的衣領。

  張立財抽出朴刀在身前亂揮,嘴上大喊:“常胥,救命啊!之前說好的……”

  周依琳動作一頓,一時摸不清這是張立財的緩兵之計,還是齊斯真的背叛了她。

  她並指為掌,從側旁發力擊飛朴刀,欺身而上,屈起手肘卡住張立財的胸膛。

  她一邊向下施力,一邊抬眼向齊斯先前所站的方向看去,青年卻不知何時退至牆根。

  齊斯握著命邞彦l數著時間,十三、十四、十五……

  從周依琳向他提出聯手請求時,他就對周依琳的實力有了大致判斷:或許有處理掉單個人的手段,但絕對無法應對三人的聯手。

  不然,她完全可以憑藉武力控制住其他人,遠不必費心費力地玩合縱連橫——只有打不過,才需要談。

  哪怕判斷出錯了也沒事,有命邞彦l在,發現情況不對就回溯一次,轉頭去殺張立財便是。

  齊斯掃了眼戰局,淡淡道:“趙峰,殺了周依琳。”

  事情至此有了定論,周依琳欲要起身,卻感覺捱了一記熊抱,張立財箍住了她的腰,反身將她按在地上。

  不好!周依琳心下冷然,知道在群架中被控制住行動等於死亡,連忙屈指成爪刺入張立財的皮肉,膝蓋也發了狠地踢踹。

  誰知張立財明明怕得要死,卻閉著眼睛死不鬆手,甚至因為吃痛,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大,幾乎按碎周依琳的骨骼。

  趙峰雖對周依琳改觀,但決心只聽齊斯號令,此刻幾步上前,袖口彈出刀片,刺入女孩裸露在外的喉嚨。

  在蘇氏村中,玩家殺不死鬼怪,卻能殺死同為人類的玩家。被捅穿喉嚨就會死,人就是一種這麼脆弱的物種。

  血液飛濺,周依琳的瞳孔在一瞬間的緊縮後擴散,與之一起消散的還有瞬間織起的憤怒、驚恐和不甘。

  壓在她上面的張立財被濺了滿臉的血,驚魂未定地睜開眼,就看到女孩新死的屍體。

  他推開屍體,連滾帶爬地起身後退,胡亂地抹自己臉上的血,卻不想越抹越糊。身體也後知後覺地感到了疼痛,是被周依琳情急之下踹出的淤青、摳出的血洞。

  張立財的心臟跳得極快,好像要跳出嗓子眼。他強裝鎮定,撿起地上的朴刀抱緊,衝地上的屍體吐了口唾沫:“呸!還想殺我,活該!”

  趙峰抽回刀片,用袖子擦乾淨,才想起來問齊斯:“常哥,為什麼要殺她啊?”

  齊斯張口就來:“她在昔拉的通緝令上掛過名,曾經殺過我們的成員。我們主張‘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原來如此!這娘們,讓她死這麼輕鬆便宜了她!”趙峰一臉狠戾,重重踢了周依琳的屍體一腳。

  他越來越覺得昔拉公會適合自己,人家有事是真上啊,會為自家成員報仇、討公道的勢力可不多了。

  “趙峰,按照我們昔拉公會的規矩,殺死通緝令上的人可以得到積分獎勵,出去後別忘了往上報。”

  齊斯提醒一句,老神在在地往椅子上一坐,用筷子夾了一個白饅頭到嘴邊,慢條斯理地咬了起來。

  他先咬出一個口子,然後將饅頭放到碗裡,用筷尖插進去,將口子拉大,又夾起鹹菜裹進去。

  “辛苦你們兩個將屍體裝進桶裡了,我有點餓了,先吃了。”

  “行,沒問題!”

  趙峰覺得齊斯這人能處,不僅待人溫和有禮,而且竟然連殺死周依琳有積分獎勵這事都告訴他,而沒有貪墨冒領他的功勞。

  要是他以前跟的那幾個老大也有這麼厚道,他至於成天搞背刺嗎?

  張立財聽著齊斯和趙峰毫不避諱的對話,心道原來齊斯這個類人和周依琳一樣,也是昔拉公會的人。

  這是趕上昔拉公會內鬥了嗎?血怎麼就濺他身上了?

  趙峰勤勤懇懇,張立財戰戰兢兢,在齊斯的指使下搬起周依琳的屍體,彎折成長條形,塞進還塗抹著肉渣的木桶。

  齊斯終於吃完了饅頭,放下筷子,看向噙著笑站在一邊的蘇婆:“人牲備好了,蜡祭怎麼辦,您該講講了吧?”

  蘇婆抬起雙手,兩掌一下一下地擊打著節拍。

  一陣狂風平地而起,洶湧的白霧從四面八方灌入宅院,天地間升騰起聽不清字句的樂歌。

  巨大宏偉的幻覺以白霧為銀幕,在目之所及處鋪展成望不見邊際的一片,赤色的旃與彩色的旂拔地而起,緞帛寰I隨風獵獵而飄。

  清脆的鈴聲泠泠作響,齊斯發現自己的身上掛起了金色的飄帶,末尾墜著黃銅的鈴鐺。

  不僅是他,張立財和趙峰的身上也披了一層金衣和鳥羽,儼然是投身一場遠古祭禮的模樣。

  蘇婆說:“將人牲沉入井底,蜡祭將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