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諷嘲
窗外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月亮升了上來,佈滿血絲的月面灑下猩紅的光束;從山上刮下來的冷風吹動著窗戶和門頁,風鈴上面掛下來的骨牌“啪啪”亂響。
齊斯隨手抓了把鑰匙,編號為“6”,既不靠走廊底,也不靠樓梯口。
林辰環視眾人,道:“時間不早了,我們先上樓歇息了。我和齊斯一間房,徐瑤和陸離一間。”
徐瑤對著剩下的鑰匙挑揀了一會兒,拎出一把編號為“9”的,眯起眼笑:“你們先走,我們再坐一會兒。”
一隊人率先上樓探查,一隊人留下來關注其他勢力的動向,是最理性的安排。
林辰從齊斯手中接過鑰匙,起身走在前頭。齊斯秉持著副會長的身份,默默跟在他身後。
從大廳到樓梯口有一段路要走,兩側的牆壁是鏤空的,構成一條漏風漏光的連廊。
連廊兩側掛滿了白色的骨牌,上面刻著奇形怪狀的經文,風一吹來,便噼裡啪啦地拍打牆面。
細碎的響動中,齊斯又聽到了輕巧的腳步聲,明顯和白天時聽到的腳步聲屬於同一個人,不是神經過敏的錯覺,也不是無端的妄想。
他側頭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那名裹著麻布的信徒不知何時來到了客棧外,向著連廊的方向不停叩拜,口中唸唸有詞。
信徒的頭正對著齊斯,從這個角度,齊斯剛好能借著猩紅的月光看清他的臉——空蕩蕩的嘴巴、腐爛生蛆的眼眶、只剩下一個洞的鼻子……
他儼然是一具屍體,還是腐敗多時、快要化作骷髏的那種。
“齊哥,我好像明白了……”林辰同樣看到了信徒的臉,聲音有些發澀,“這裡沒有死亡,所以信徒哪怕死了,也會以行屍走肉的狀態活著,機械地重複生前做過的事。”
是的,死亡在很多人眼中是生命的終結,象徵著虛無和毀滅,但它其實未嘗不是輪迴的開始。
疲憊的靈魂飄然而去,衰朽的肌體化歸土壤,腐爛的物質化作養料,滋潤新生的生靈,族群得以在迴圈中延續,世間萬物井井有條。
若將世界規則比作程式,當“死亡”這一元素被毫無理由地刪除,那麼無數錯誤和故障將由此產生。
肉體衰敗,靈魂散逸,卻無從尋覓死亡的解脫,便只能作為空殼在世間淹留。
林辰觀察了一會兒信徒,思索著問:“齊哥,你說我們的道具還殺得死他們嗎?”
“你可以試試看。或許他們也會死,只是死亡後可以透過去雪山裡埋七天讀條復活。”齊斯隨口說著,回頭看向來時的方向。
原本應該是大廳的位置被連廊取代,一眼望不到邊際,好像這條長路本就沒有起點,也無所謂盡頭。
耳邊縈繞的經文聲驟然響徹,合在一起竟能聽出一首歌謠,像是無數人從四面八方齊聲唱和:
“是什麼嘎巴拉……”
(404 not found,該歌詞不符合網站顯示規定,請關注後續章節名獲知全貌)
歌聲越來越洪亮,神聖莊嚴的曲調中帶著一絲可感的詭異,並迅速發展為一種茂盛的陰森感,像是身處種子落地便能發芽的原始森林,遠古的薩滿高舉權杖載歌載舞,植物和蟲豸在骨頭縫間茁壯生長。
原本在連廊外的信徒眨眼間出現在連廊中,他的身形在齊斯前方的不遠處閃滅,依舊維持著一步一叩的頻率,依舊面朝著齊斯。
他越貼越近,眼眶裡的蟲子抻長了軀幹,看上去就要從中飛出,鑽入玩家的身體。
林辰舉起【寫滿痛苦的傘】,隨時準備發動效果。
雖然不知道永生的香格里拉中的鬼怪能否被殺死,但一分鐘的召喚時間,足夠讓黑影鬼帶著兩人離開。
林辰將拇指扣在開傘的機關上,就要按下,卻見齊斯搖了搖頭:“再等等,一次性道具省著點用。”
雖然不知道背後原因,但齊斯的決斷林辰還是信服的。當下他收起傘,向齊斯投去詢問的目光。
齊斯不聲不響,注視著信徒的眼睛,一步步後退,維持著和信徒一樣的步調,從始至終都與後者保持一米的距離。
“是什麼嘎巴拉”的歌聲響了一遍又一遍,他隱約從中聽出了電磁雜音,挺耳熟的,恰是【幽靈司機的錄音機】的轉播效果。
身為一個習慣性將在副本中聽到的歌謠錄下來,並在之後播放的玩家,齊斯無比確定此刻響起的音樂正來自【幽靈司機的錄音機】。
信徒的發難不可能無緣無故,耳邊這首古怪的歌謠大機率就是癥結所在。
齊斯小時候聽過哈默爾恩的吹笛人的故事:一位吹笛人來到鬧鼠患的小鎮,用笛聲引誘老鼠一隻接一隻地跳進河裡,鎮民們卻沒有如約定的那樣支付酬金;便在一個深夜,吹笛人再次吹奏魔笛,全鎮的孩童都追隨他而去,再也沒有出現。
歌聲在各國的神話中向來有引導和誘惑的隱喻,引渡鬼怪自然也在其中。
最令齊斯在意的是,他剛在大巴車上用【幽靈司機的錄音機】換了車票,這個道具便在這會兒作為針對他的死亡點而出現。
這個副本會不會存在一種機制:消耗的道具會轉化成副本的一部分,反過來對付玩家?
畢竟世間一切皆是祖神的外化,道具亦然,在被使用完後由祖神回收,符合末日和天啟的基調,合情合理。
對峙中的時間被拉得漫長,齊斯和信徒相對而立,亦步亦趨,倒像是引亡靈入輪迴的擺渡人,耐心而從容地引著信徒向既定的終點前行。
林辰原本還拿著【寫滿痛苦的傘】守在齊斯身側,準備一有變數就發動道具效果,這麼跟在旁邊走了一陣,也漸漸放鬆下來。
看來最終副本雖然提高了難度,但還是遵守基本規則的,至少不會第一天就上必死危機。
不知走了多久,身後亮起了微光,在原有的風聲、歌聲和腳步聲之外,又多了一道新的聲音。
金屬卷軸晃動的“咯拉”聲和低沉的摩擦聲相混合,伴隨著細碎的誦經聲,竟形成一種協調的韻律。
本該在櫃檯後的桑吉不知何時站在連廊和大廳相接處,一手握著轉經筒,一手並掌豎在身前,口中唸唸有詞。
他的聲音極輕極低,聽不出具體的詞句和音調,好像某種死物發出的自然的聲音,很容易便和環境的底色融為一體。
也因此如雪山般純淨,如草原般空曠,彷彿從沒有惡意、慾望和痛苦的虛無中長驅直下,吹盡所有骯髒和恐怖,格外能安撫人心。
信徒的步伐停了,像是夢遊的人即將醒來,在矇昧中回想自己身在何處,眼窟窿裡的蛆蟲無力地垂下,蠕動著退回到頭顱中。
他緩緩地調轉方向,身形閃爍了兩下,兩秒後出現在連廊外,朝與雪山相反的方向行去。
歌謠還在連廊中響著,卻在誦經聲的協調下消解了所有詭異的感覺,變得神聖了,和白天在街上聽到的聲音別無二致。
信徒蹣跚地前行,背離響徹歌聲的連廊,越走越遠,直至化作一抹黑灰色的虛影消失於漆黑的夜色。
危機解除,林辰鬆了口氣,習慣性開始覆盤自己是不是遺漏了什麼關鍵線索,不然為什麼齊斯就知道死亡點的解法,他卻看不明白。
當然,齊斯其實並沒有想到桑吉作為客棧自帶的NPC,會突然趕來救場,他原本是打算把信徒引回大廳,拉九州和聽風下水的來著。
這兩個公會一共十八號人,遇到突發情況時不可能在第一時間達成一致,總有人會忍不住出手,比如那個咋咋呼呼、不知怎麼被選進最終副本的虞素。
這樣一來,其他人出於責任感和思維慣性,也會陸陸續續出手,這便遂了他的意——
他已經有一個道具被副本拿來對付他自己了,怎麼都得將所有人都拉到同一條水平線上才安心。
至於現在……齊斯雖然有點失望,但不多。
後續肯定還會遇到更多死亡點,有的是機會道德綁架九州的人下場,局勢早晚可以被攪成一攤渾水。
桑吉搖晃手腕,不間斷地轉動著手中的轉經筒,凝望信徒消失的方向。
良久的靜默後,他將臉轉向齊斯,聲音沙啞:“你們剛才見到的是沒能完成淨化的罪人,雖然母神慈悲地賜予他們永生,但他們仍要透過行動贖清自己的罪惡。夜晚降臨,惡念太濃,他們難免失去理智。
“聖歌今夜在這裡響起,聖城的罪人都會來這裡聚集,恐怕會傷害你們。我送你們回房間吧,記住,晚上一定不要出門。”
他聲音和緩,像是鄉村裡常坐在樹下給孩童講故事的老祖父般慈祥,讓人打心裡願意信服他的話語。
齊斯問:“要怎麼才能贖清罪惡?都說‘入鄉隨俗’,我們這些從外面來的旅客是不是也要贖罪呢?”
桑吉注視著他的眼睛,笑呵呵地說:“誦經和跪拜,展現對母神的虔眨干駮徦忻酝局档暮⒆拥摹D銈內绻胍粝拢臀覀円粯佑郎匀灰惨蚰干褛H罪,獲得祂的恩准。”
齊斯恍然間好似在桑吉的眼中看到一點銀光,不由得懷疑是否又是祖神在向他施加什麼誘導和暗示。
但那光只是一閃而過,桑吉的眼睛很快恢復混濁,方才所見似乎只是光影交錯下產生的錯覺。
桑吉自顧自地握著轉經筒,搖搖晃晃地走在前頭,一邊走一邊唸唸有詞,像是踏在黃泉路上,引人往生。
低沉的誦經聲天然有平復心神的功效,先前遇到危機的事兒輕描淡寫地翻過一頁,倒像是沉到了記憶的底部,不刻意打撈便無從想起。
齊斯和林辰跟著桑吉穿過長廊,上到二樓,牆壁上的唐卡掛畫在微光下像極了站在暗處的人,被寶石取代的眼睛注視走過的每一個人。
林辰透過靈魂葉片傳音道:“齊哥,這些掛畫是活的,眼睛始終在跟隨我們轉動,朝向我們的稜和麵不曾變化,不可能是光線和視角造成的。”
“很經典的恐怖點設計。”齊斯移開視線,平靜地評價,“每幅畫裡都封印一個靈魂,也是很老套的恐怖小說設定。”
桑吉聽不到兩人的交談,但還是察覺到了林辰對掛畫的在意,緩緩將頭轉向他,笑呵呵地說:“我製作的唐卡是香格里拉最美的,等明天還會有新的唐卡。你們可一定要記得觀賞啊……”
林辰直覺這話有深意,不由追問:“如果我錯過了時間,或者忘記觀賞了會怎麼樣?”
“時間?沒有時間……”桑吉喃喃自語著,困惑地看著他,“怎麼會有人不觀賞唐卡呢?香格里拉的人都愛唐卡……”
第三十七章 雪山(五)“是什麼嘎巴拉”
董希文是在傍晚的時候到達雪山腳下的客棧的。
昏暗的天空下,雪山呈現灰白的色調,一眼望去陰森森的像墳。
其實他原本可以更早到達,奈何齊斯一幅對什麼都很感興趣的樣子,愣是在使者越來越危險的眼神下一個店鋪接一個地逛了過去。
作為沒有人身自由的包身工,董希文只能和另一個叫做“張藝妤”的包身工一起,雙目放空地跟著,同時有一搭沒一搭地猜測會不會倒黴地觸發死亡點。
戴小丑面具、白襯衫染血的青年倒是毫不擔心死亡的降臨,雙手捧著一臺不知從哪裡取出來的錄音機,優哉遊哉地從最後一間店鋪裡走出來,站在街道中央按下播放鍵。
“是什麼嘎巴拉”“嗡嘛呢叭咪哞嗡嘛呢叭咪哞”的古怪歌謠莊嚴地響起,青年頂著兩人怪異的目光笑道:“我聽幾乎所有店鋪都在放這首歌,還挺好聽的,就順手錄下來了。”
好聽?這是什麼審美?董希文咋舌,正打算吐槽一句,卻從歌聲裡聽到了腳步聲。
那腳步聲輕輕巧巧地響著,藉著雜音的掩蔽越來越近,跟在他身後的不遠處,聽起來就像是……有東西被歌聲吸引了過來。
董希文心中一凜,回頭看去,只見一個全身裹著麻布的信徒姿勢古怪地跪著,一步步向他逼近。
信徒四肢僵硬,每一次叩首,脖頸都扭曲到常人做不到的程度,發出“嘎吱嘎吱”的怪響,讓人平白生出被厲鬼纏身的不安。
怎麼看都是觸發了死亡點,被鬼怪盯上了……
董希文抄起道具就要砸過去,身旁的青年卻神色淡然地關了錄音,老神在在道:“看來這首歌謠還有吸引鬼怪的作用,有意思。就是不知道效果受不受距離影響,能不能到雪山上放。”
董希文:“……”
他只覺得齊斯的確是有點精神病在身上,不僅不顧他人死活,連自己的死活好像都不是很在意的樣子。
此時暮色已沉,被歌聲引來的信徒在歌聲停歇後便失去了目標,調轉方向,沿著之前的道路繼續前行。
山風夾著雪山的寒意颯颯地吹打客棧的門窗,颳得窗戶“啪啪”亂響,門上掛著的風鈴“鐺鐺”作聲。
董希文在青年的眼神示意下打頭走進客棧,遠遠就聽見大廳中傳來熱烈的討論聲。
“老林,我就知道你沒那麼容易死,你不知道這些年我是怎麼過來的……”一道浮誇的男聲語速極快地念叨,“區區不才臥薪嚐膽,忍辱負重,苦心孤詣,終於進了巴比倫塔……淦,早知道塔裡是這樣,我就帶件棉襾砹恕!�
另一道清冽的聲音冷靜地說:“小蕭,從你的話語中我能推測出兩點資訊:第一,在外界的普遍認知中我已經死了;第二,我們已經失蹤很久了。是這樣嗎?‘巴比倫塔’是你們給落日之墟的那座塔起的名字?”
“是的是的。當年你們在落日之墟誓師,忽然天降流火,大地顛覆,史稱‘諸神黃昏’。後來其他人的屍體都陸陸續續找到了,結果就你和楚姐幾人的屍體在現實裡憑空消失了,我一看就知道里面八成有故事。”
“死了多少人?”
“很多,無法統計,總之方舟完全沒了,我受命於危難之間,不辭辛勞,臨時拉了個公會出來……”
“我大致理解了,因為理念出現了分歧,你帶著半數的倖存者自立門戶了。”清冽的男聲話鋒一轉,“說回這個副本吧,如果我的推斷沒錯,這就是主神所說的最終副本,只要通關這個副本,我們就能改寫規則。
“我只比你早到了十分鐘,看來現實時間的跨度在副本中被最大限度地壓縮了。以及,我需要知道你所在的時間線的年份。”
“我這邊是2025年7月11日……話說這最終副本開得也太突然了,我進塔後看到系統介面和直播圖示都沒重新整理出來,還以為是卡bug了呢。”
“原來已經過去十一年了麼?那還真有點久了……”
董希文隔著屏風聽了一會兒,神情嚴肅起來。
聽對話的意思,這些玩家來自不同的時空,其中不乏有幾十年前的老古董,有沒有未來的人尚不可知,但總歸有不少傳說中的大人物。
而且十一年前在落日之墟誓師的那個人,按常理講應該百分之百死在諸神黃昏了——那種層級的災難根本沒有幸存的可能。
所以,聚集在大廳裡的“玩家”們真的是活人嗎?會不會是曾經死去的玩家留下的鬼魂或者幽影?那麼——遇到這些死人的他呢?
這個副本恐怕比他想象得還要詭異,難怪一路過來,都沒遇到那位傳說中的“林烏鴉”,天知道這回到底給他幹哪兒來了……
董希文亂七八糟地想著,很快意識到一種更糟糕的可能性。
對於他來說,時間線位於過去時空的玩家都是淹留世間而不自知的死者,因為詭異遊戲還在繼續,就意味著他們沒有成功通關最終副本。
但會不會存在一個時間線在他之後的玩家,見到他後告訴他,他同樣失敗了,沒能通關最終副本,詭異遊戲還將持續到數十年後,甚至永無止境?
不,不會有那麼多時間了。“元”在夢境空間中告訴過他,規則即將重啟世界,若不改寫規則,所有人都將死於末日……
董希文不怕死,在齊斯將小牌交給他,表示要將他拉入最終副本時,他其實感到很榮幸,能為世界的未來出一份力,而不用無所事事地坐以待斃。
可如果在一開始就知道了註定死亡的結局呢?將心比心,任何人在第一時間都會感到難以接受吧……
董希文微斂眉宇,緩步走進大廳,盤算著說什麼話作為開場白比較好,沒想到第一眼就從人群中看到了幾個熟悉的形象。
坐在正中間的青年一身白色西裝,戴無框眼鏡,神情略顯凝重,手指微微顫動。
扎長馬尾、穿灰色大衣、裝扮得頗有藝術氣息的男人則來回踱步,不知道是太激動還是太緊張。
穿米色衛衣的長髮女孩坐在輪椅上,正拿著一本筆記本,埋頭奮筆疾書。
這些人董希文只是略有耳聞,並不確定就是本尊,但有一個人他是絕不會認錯的。
站在角落的中年人眼睛灰藍,頭髮溄穑喞獎傆玻掳蜕狭糁毭艿暮纾杖皇乔安痪脛傉宜勗掃^的天平教會領袖——“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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