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諷嘲
黑暗中倏忽亮起金光,所有疼痛都遠去了,情緒好像被浸沒於溫熱的酒水,舒緩而迷醉。
陸克良看到一道血色的身影,被金色藤蔓編織而成的鎖鏈吊縛著,構成天地間的全部景緻。
那是一個長髮男子,穿紅色繡金的長袍,美麗得像是傳說中的……神。
他看到神睜開猩紅的眼眸,笑著望向他,露出一口細密的尖牙。
他一步步走過去,心裡最後一個念頭是:他生得真漂亮啊……
缺了手掌的白骨砰然墜地,紅衣的神明嚥下祭品的血肉,喟然嘆息:
“嘖,真髒。”
齊斯垂眼看著自己掛滿黏液的襯衫,神情懨懨地嘆了口氣。
他從廚房出來後,在整座庭院裡轉了一圈,沒有找到可以洗澡、洗衣的地方,只能拖著一身從村長家帶來的髒汙回到廂房。
一想到身上這身黏液碰到地板會沾灰,碰到牆壁會粘下牆皮,他就連躺下的興致都沒有了。
進而悲傷地意識到,等吃下神肉後,該躺還是得躺……
後半夜,此起彼伏的慘叫聲打破寂靜,齊斯知道,那些兩人同住一室的廂房出事了。
他舉著燈徽镜酱斑叄巴饪慈ァ�
沒一會兒,就見紋身女所在的廂房的門開了,一道乾瘦的身影倉皇跑出,癱坐在庭院中。
齊斯對這人有印象。
上午在枯井邊檢視時,他本想伸手將這人推下去,但因為人多眼雜,不得不作罷。
他當時裝模作樣地自言自語:“這口井會不會是這個副本的出口?我看論壇裡有很多副本,出口都是井和地窖。”
這人大抵以為那話是對自己說的,還出於禮貌應和了他。
齊斯目不轉睛地觀察著,然後就見男人像是想到了什麼,站起身來,跳入井中。
片刻後,一具晶瑩剔透的骷髏從井口飛出,摔在庭院中央。
光禿禿的骨架上沒有一條肉絲殘留,就像被食腐生物的族群舔吮過般光潔乾淨;右前臂的埠缺了掌骨,看來正是那個倒黴的男人。
冷白的月光下,殘缺的骷髏泛著新鮮的乳白色,好似披了一層半透明的薄紗,饒是見慣了骨標藝術品的齊斯,也不由心馳神往。
一縷黑色的煙氣在骷髏的表面盤旋淹留,片刻後分成兩股,一股飛向紋身女的房間,一股飛向齊斯。
齊斯下意識側身躲避,那黑煙卻像是認定了他似的,轉了個彎鑽入他的嘴唇。
玻璃上映出他剎那的形影,濃郁如墨的黑煙幾乎包裹住了他的每一寸皮肉,時不時有細小的涓流鑽入又鑽出。
但僅僅一眨眼,所有異狀都消散了,玻璃的映照下,他皮膚白皙,眉目深黑,儼然是一個再溫和無害不過的青年。
“黑煙到底意味著什麼?選單上有黑煙,吃神肉後會產生黑煙,陸克良死後也有黑煙……是象徵著罪惡嗎?
“因為陸克良的死法有我用言語誘導的成分,所以哪怕他註定活不成,也有一部分黑煙歸屬於我?有趣。”
飢餓如期而至,齊斯抓起神肉一口口咬下,吞嚥入腹。
他看著鏡中的自己再度被黑煙徽郑萑肓顺了肌�
“阿喜扔一小塊肉下去,都能獲得好處;我和尹麗娜把陸克良一個大活人逼下去,又會獲得什麼呢?真是讓人不得不在意啊……”
第四十七章 食肉(十九)爭辯
命邞彦l的指標指向六點之際,齊斯自然醒來。
清晨的陽光無精打采地斜射入戶,為所有陳設的表面蒙上一層潔白的釉色。陸克良的骷髏靜靜地躺在庭院中,反射湹某抗狻�
齊斯推門而出,徑自走向紋身女所在的廂房,不輕不重地敲了兩下門。
“來了!大清早的,催什麼催?”紋身女的聲音高昂地響起,夾雜著痰液蠕動的“咕嚕”聲。
窸窸窣窣的怪響從屋內響起,如同軟體動物緊貼著地面爬行,越爬越近,在門邊停下。
“吱呀”一聲,木門開了,卻一時間沒有看到人影,只看到一根肉色的觸鬚搭在門把手上。
齊斯低下頭,紋身女不耐煩的臉鑲嵌在一灘腥臭的黏液上,不規則的邊緣正漫無目的地伸展著觸鬚。
經過一夜的時間,她完全異變了,變成了和村長一樣的東西。
齊斯垂眼和她對視,不冷不熱地問:“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紋身女的臉皺起眉頭,“就那樣唄,睡也睡不好,這鬼地方!”
竟然完全意識不到自己狀態的不對勁麼?
齊斯勾起唇角,溞χ鴳停骸笆前。媸莻糟糕的地方,連個洗澡的地兒都沒有,我昨晚也沒睡好呢。”
他不著痕跡地後退幾步,狀似隨意道:“既然醒了,就快點出來吧,就等你吃早飯了。”
“這麼早?”紋身女嘟囔著,卻是不疑有他地被齊斯引著,一寸寸蠕動出門。
齊斯適時側走一步,覆蓋在紋身女身上的影子移開了,乳白的陽光斜斜地照下,為完全暴露在露天下的黏液蒙上一層曝光。
紋身女像是被潑了開水或是墜入火海般,張開嘴淒厲地尖叫起來,叫聲在短短几秒間輕如蚊蚋,歸於無聲。
肉色的表皮變得透明,金色的血管在其下一張一縮地抽動,倏爾隱沒入白色凝膠般的皮肉——她儼然變成了新的神肉。
神肉的儲量重新變得充足,齊斯哼著兒歌的曲調揚長而去,深藏功與名。
他走到枯井邊,微笑道:“神明閣下,你昨晚吃掉的那個人是被我和尹麗娜聯手逼下去的,現在尹麗娜死了,報酬直接結算給我就好。”
井:“……”
柴房的門開了,周依琳披著滿身的塵土走了出來。
見到齊斯,她抹起了眼淚:“嗚嗚嗚……昨晚朱姐要吃我,我只能跑來柴房睡了……好可怕嗚嗚嗚……”
好像是為了印證她的話語,朱玲推開廂房的門,神色帶著疑惑和茫然。
在看到周依琳後,她一臉歉疚地小跑過來:“依琳,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我昨晚忽然失去了意識,後面發生了什麼怎麼都想不起來……真的不好意思啊。”
“朱姐,我知道這不怪你嗚嗚嗚……都是因為詭異遊戲……嗚嗚嗚我想回家……”
“依琳,是我決策失誤了,還好你沒事,不然我要後悔一輩子……”
齊斯站在一邊,饒有興趣地旁觀兩人的溫情戲碼,眯起了眼。
不多時,又有兩扇門開了,趙峰和張立財一前一後出來,趙峰直接站到了齊斯身邊。
“我去!這啥玩意兒?”張立財一眼就看到了庭院中央的大團神肉和陸克良牌骷髏,眨了眨眼,“這……這是誰死了啊?”
齊斯走過去,沉痛地嘆了口氣:“是尹麗娜和陸克良。他們兩個睡在一間房,觸發了五言詩描述的危機。
“我昨晚沒有注意,不過看現場,應該是尹麗娜把陸克良吃了,自己也因為在村長家的遭遇發生了異變,在接觸到日光後成了神肉。”
他不確定昨晚有多少人看到了陸克良的死法,但不妨礙他說些錯誤資訊誤導他人的判斷。
張立財信了齊斯的鬼話,拍著自己的胖臉感慨:“這吃的也太特麼乾淨了……還好我昨晚聰明,自己找了間空房間住。”
楊邧|的門最後才開,血腥氣和滿目的血色撲面而來。
男人渾身是血,左臂好像被從肩膀上硬生生撕扯下來,連帶著身上的軍大衣也丟了一整個袖子。
血乎刺啦的斷口處,依稀可見森然的白骨。
“前天晚上我答應給它們肉,昨晚它們來了。”楊邧|眼窩深陷,聲音卻很平淡,“還好,副本里的傷帶不出去,再有個兩三天,也該結束了。”
齊斯觀賞著他猙獰的傷口,淡淡道:“持續性疼痛和失血都可能讓你陷入休克,哪怕你意志力足夠堅定,也有可能被內啡肽影響思維和判斷。以你現在的傷,活不到副本結束。”
“我知道。”楊邧|眉眼間的神色盡是釋然,“這是我第三個副本,活著是邭夂茫懒艘怖硭鶓敗�
他低頭看著地上的尹麗娜牌神肉和陸克良牌骷髏,臉上織起明顯的憂色。
這才第三天,玩家就只剩下六個人了,他還負了傷,死亡已成定局……
這個副本,莫非真的要觸發保底死亡人數機制才能通關?
“飯做好了,快來吃吧!”蘇婆的吆喝聲打破了寂靜。
到早餐時間了。
所有人都落座後,齊斯看向蘇婆,笑道:“阿喜好像很想吃肉,昨天上午還吃了我同伴的一塊肉……難道說,您平日裡都是餓著您孫子的嗎?”
蘇婆的臉色很不好看。
她看了看身旁瘦骨嶙峋的男孩,不知用目光交流了些什麼,再抬眼時無比篤定:“我們阿喜不吃肉。”
齊斯自然知道阿喜不吃肉,他可是和其他玩家親眼看見,阿喜將趙峰的肉扔進井裡、祭祀神明、獲得好處的。
他故意胡說,只是為了激起蘇婆反駁的本能,最好能套出祭祀神明的方法——
他對陸克良死後,井除了黑煙外一點回饋都沒有這件事,還是有些耿耿於懷的。
齊斯嘴角上揚,露出一個含諷帶刺的笑:“您別不承認了,他不吃肉,拿了肉是去幹什麼的呢?難不成用來餵狗?”
“不知道,和你們沒關係。”蘇婆語氣不善,拉著阿喜就下了桌。
大早上得知失去了兩名同伴,再加上NPC明顯生氣了,玩家們基本上都沒什麼吃飯的胃口了,每人吃了幾口饅頭便紛紛起身離開。
看著其他人離席,齊斯也沒了繼續用餐的想法,起身向門口走去。
楊邧|孤身一人站在門邊,沉默著凝望遠處,不知在看什麼、想什麼。
齊斯閒庭信步地靠近過去,微微一笑:“楊哥,我們合作吧。”
雖然無法理解為什麼有人願意做吃力不討好的好人,但在沒有利益衝突的情況下,他並不反感楊邧|這樣的角色。
他喜歡揣摩不同人類的心理,樂於看到各類人等的結局,邪惡的、正義的、利己的、無私的……
其中,有道德的人才會被道德綁架,進而更容易為他所用。
齊斯迎著楊邧|審視的目光,喟然嘆息:“你應該也看到了,還剩三天,我們只剩下六人了,有些人大機率已經在籌備害死其他玩家,以觸發保底死亡人數機制了。
“你作為實質上的領導者,必然首當其衝。投機者為了造成他們所期待的混亂,定會先想辦法處理掉主持局面的你。當然,還有摸不清底細的我。
“朱玲和周依琳看上去都不簡單,朱玲作為第三次進副本的老玩家,面對高達百分之八十的死亡率,恐怕會走極端。楊哥,我不想死……”
用同樣的境遇引發共鳴,營造孤立無援的語境;一部分公認的事實,加上適當的誇大,很容易讓人信服。
楊邧|沉默兩秒,反問:“我和你合作,然後呢?先將其他玩家排除在外,你再和趙峰一起控制住我?”
齊斯粲然展顏:“不愧是楊哥,看來你也不是對陰忠桓[不通嘛。
“但那又如何呢?和我合作,提前結束副本,至少有四個人可以活下來。生存永遠是第一位的,用什麼手段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楊邧|沉聲道:“我看不透你,但我感覺得到,你沒有任何對公序良俗的敬畏,也沒有生而為人的底線和自知。你這樣的人活下來,對其他玩家來說十分危險。”
齊斯沒有反駁,只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楊哥,問你個問題,如果大洋對岸的鷹郡有一個得了絕症的年輕人,需要你的全套器官去救治,你會願意嗎?”
“你什麼意思?”楊邧|陡然抬眼,注視齊斯的眼睛,帶著審視的意味。
齊斯臉上笑容依舊:“如果你的答案是不願意,那你有什麼立場要求我為了所謂的底線而放棄生存?如果你的答案是願意,你為什麼不為了我立刻去死?
“還是說,你是一個無聊的功利主義者,要用屬地、年齡、學識、健康程度等因素衡量每個人的價值,再決定要不要犧牲?或者,你和我是一樣的人,都習慣於憑喜好決定救不救或者殺不殺人?”
在進行針對性的思維訓練之前,很少有人能做到將紊亂如麻的事一樁樁分列開來,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預設謬誤、訴諸人身、假兩難推理等邏輯陷阱在大多數人面前屢試不爽。
齊斯掰著手指,用算賬的語氣說:“當然,我相信你已經先入為主地將我放在了敵對的位置,我說的這些事實你大機率不願意相信。那我可以就事論事,給你提供幾個可行的選擇。
“第一,你秉持為民除害的原則殺了我,然後死於群體判決的程序正義。趙峰身為我的盟友,勢必會被除之而後快。
“第二,你去和朱玲一換一,結果也差不多,我保證會將她的結盟團體斬草除根。剩下三個人,邭夂玫脑挾蓟钕聛恚贿氣不好的話,我活下來。
“第三,你帶走最無辜的張立財。剩下來的剛好是四個人,兩個結盟團體,達成納什均衡,我們一起活下來。”
齊斯歪了歪頭:“根據功利主義原則,第三個選項經濟效益最佳——你說對不對啊?”
楊邧|冷冷道:“損人利己的屠殺流玩家死不足惜。”
“屠殺流”是個唤y的概念,這類玩家有一定的反社會傾向,秉持絕對的零和思維,比起合作共贏,更願意殺死其他玩家以獲得更多利益。
齊斯心知所謂的名號不過是人為的定義,殺一人為罪,殺千萬人為神。
他微笑著,尾音上揚:“但生命可貴,不是麼?你又不是神,有什麼資格審判行為選擇的對錯善惡?”
楊邧|說:“殺人者應該償命,害人者也該受到報應。我看到了,是你將尹麗娜引出了門。”
齊斯好像沒聽到般,拉長了音,一字一頓地問:“所以,你的選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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