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諷嘲
散佈完權柄的神似乎對信徒耗盡了過往的愛,只平靜而冷淡地對神甫說:“去吧,我不會干涉,不會注目。但你須知個體力量之渺弱,歷史大勢之難逆,只要人性尚有卑汙之處,苦難便不會終止。”
人生而有原罪,貪婪無止境,逐利是本能,但從來如此不代表那是正確,需要有人去改變。神甫長嘆道:“可沒有人是生來要做走獸的啊。”
神不再言語,傳達默許的態度。神甫離開神殿,依憑祂殘餘的權柄,散佈新的教義和法則。
當欺騙和壓迫終於在這片土地上消失,信徒們的臉上重新有了笑意;他們相信神是仁慈的,不再敬畏神,而開始張揚自己的慾望。
神甫回到神殿,遍尋不見神的身影,比沉眠更可怕的是消失。
神離去了,在信徒不再虔盏匦叛龅k之後,神聖之城從此成了無神之城。
但是,神甫知道,神聖之城可以沒有一切,偏偏不應該沒有能夠庇護他們的神。
……
玩家們跟在拉奇神甫身後,從長桌右側繞過垂眸凝望的高大神像,鑽入陰影中的狹窄長廊。
長廊兩側牆面上雕刻著的浮雕已經磨損,一個個門洞深嵌在牆體裡,像墓道石磚壁上斑駁的傷疤。
左右兩邊各有六扇門,剛好吻合玩家在長桌邊的座位排布,上方的石板用阿拉伯數字標著編號。走廊盡頭則是一扇標著數字“0”的石門。
玩家自覺根據自己先前在大廳中的座位找到了各自的房間。朝倉優子掀起眼皮看了眼視線右上角的【異教徒】牌,冷不丁地意識到一個問題:異教徒可以在夜間殺人,但具體該如何操作呢?
不管怎麼說,知道各個玩家的房間都會為殺人提供不少便利,甚至可以精確到究竟殺哪個人。
意識到這個問題的不止她一個。高挑女人笑著問:“神甫先生,我們必須進入對應標號的房間嗎?聽說夜晚會有危險,我還挺害怕的,不知道能不能和我的朋友合住一個房間?”
拉奇神甫攤了攤手:“你們當然可以在夜晚到別人的房間商議,但在危機到來時,房間裡的客人將更容易遇到危險。”
他話鋒一轉,臉上的笑容變得意味不明:“不過,留在自己的房間也未必不會遇到危險,自從偉大的神聖之主沉睡後,神殿也並不確定安全了。”
神聖之主沉睡後?玩家們的腦海中冒出他們剛進神殿時,主座上的齊斯那夢中驚醒、神情懨懨的形象,屬實想不明白神明NPC睡一覺怎麼會對副本造成這麼大的影響。
但很快,他們的心中就織起新的疑慮,神聖之主會不會不止有一個?曾為玩家的齊斯真的是副本背景裡所言的那個“神聖之主”嗎?
當然,這不是現在的玩家需要考慮的事。藤原新野看向傅決,似笑非笑地提議:“既然都有危險,我們不如兩個人一間房間吧,一個排名靠前的帶一個排名靠後的,出了事也好相互照應……”
傅決靜靜地掃視過他,道:“這是個陣營遊戲,假設異教徒數量確為四人,任意兩個人出於同一陣營的機率只有三十三分之十七。”
“我們都是人類,最終副本當前,沒必要陣營傾軋。”藤原新野道,“不過我們可以遵循自願原則,選擇是否要與其他人合住。”
這樣的提議合情合理,陸續有幾個自知排名靠後的玩家開始和前一百名的搭訕,但這些人中不包括朝倉優子。
她已經察覺到了一絲微妙的違和感。
正常來說,哪怕是決定要合作,玩家們也不會一上來就制定一套領導者方案;哪怕確實有人對自己不自信,想要與人合住,也應當私下裡談,而不會採用這種當眾倡導的說話方式。
畢竟,都是榜上玩家,除了明顯強勢的傅決,其他人大機率誰也不服誰,而且多少有點偶像包袱,不願意流露出謹小慎微的一面。
但在這個副本里,領導者方案的確立太順利了,就好像排演過無數次,包括此時的合住方案。
——就像是有人合肿鼍忠粯印�
“又是內鬥嗎?副本機制尚未弄明白,就對同類下手,真是無聊又愚蠢透頂的一群人。”朝倉優子收回視線,徑直走進11號房間,將門合上。
而在石門徹底嚴絲合縫地關閉的那一刻,湹暮跓熑缬猩銖乃_下向四面八方蔓延,短短几秒間封鎖了牆壁和天花板。
【身份牌隱藏效果“理想國”已觸發,根據已記錄歷史條目,本次觸發持續時間為1分鐘】
【備註:追逐禁忌知識的哲人前仆後繼,亡靈齊聚一堂,便成知識的理想國。】
這便是【禁忌學者】牌最特殊的地方,所有持有過該身份牌的人,死後靈魂不滅,皆會在牌中空間齊聚一堂,給後來人提供指引和啟示。
房間中央,長髮長風衣的年輕男子現出虛影,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在面前的朝倉優子身上,笑容燦爛:“優子美女,好久不見,你變得更漂亮了嘛,不過你這身衣服太普通了,無法突顯你的獨特氣質……”
“蕭前輩,”朝倉優子冷冰冰地打斷道,“只有一分鐘的時間,還請長話短說。”
“好吧好吧,現在你是身份牌持有者你最大。”被稱作“蕭前輩”的男子斂了笑容,無奈地抬起手指,“我只能提供三點資訊:第一,能死就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第二,小心齊斯,如果我沒記錯,他也在這個副本里;第三,小心祖神。”
齊斯也就是司契,便是這個副本的神聖之主,自然要小心。但是為什麼要用“如果我沒記錯”這個過去時的表述?
還有……祖神又是怎麼回事?這個副本何曾與祖神有過聯絡?
蕭前輩頓了頓,補充:“時間差不多了,還有一個最重要的私人忠告,千萬千萬不要進最終副本,死也不要進!我和你們那的白鴉美女有過幾面之緣,只能說她無情得很哪……”
……
另一邊,玩家們商量好了房間的安排,各自推開石門,走了進去。
威廉站在自己的房間裡,腰背緊繃,警惕地移動視線,觀察房間的每一處。
沒有窗戶的房間光線昏暗,正中央擺放著一張看著就冰冷堅硬的石床,除卻麻布縫製的被褥,只有一塊磚頭似的石枕,乍看比起床鋪更像是刑臺。空氣中瀰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待仔細去追索卻又散去了,彷彿先前的感觸只是心理暗示造成的錯覺。
石質的床頭櫃上擺著一盞髒兮兮的油燈,此時將滅不滅地亮著,提供微乎其微的照明。在威廉注目兩秒後,其上彈出提示文字:
【名稱:光(每次使用消耗1枚火種)】
【型別:道具(不可帶出副本)】
【效果:持有者可在黑夜中出門探索(持續時間一天)】
【備註:是守住將滅的希望,在即將到來的厄咔佰R蹐;還是孤注一擲,去擁抱黑暗和死亡?】
威廉走過去,握住油燈的銅柄,心情放鬆了些許。
“看來不是異教徒也可以在黑夜出門探索,只需要利用好這個道具就可以了……難怪,我就說這個陣營副本,怎麼可能將主線任務的希望寄託在一個陣營身上。
“不過要消耗火種這點有些麻煩啊,要想獲得火種目前看來還挺困難的,用於解鎖主線任務的結局尚且不知道需要多少火種,還要浪費在這種不知收益如何的地方……”
他喃喃自語著,躺到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他在現實裡曾經做過一段時間牧師,哪怕後來重歸世俗,熱愛替人操心的毛病依舊改不掉。
就算很多事和他沒有關係,不是他必須要承擔的責任,他仍然會忍不住將事情攬到自己身上,費心勞力地思考要怎麼解決,並且苦口婆心地勸說所有人聽從他的勸告。
這在現實裡為他招惹了不少麻煩,甚至他進入詭異遊戲,也是因為被一個不耐煩的搶劫犯砸碎了半個腦袋。但好在詭異遊戲和現實不同,大部分玩家都樂於有一個領導者的角色站出來承擔責任,他的性格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此刻,威廉忍不住開始計算,假設每個玩家都只能獲得一枚火種,需要怎麼分配這些火種的用途才能效益最大化。然後悲傷地意識到,陣營遊戲中,玩家們大機率不會聽從他的統籌……
時間不知不覺來到了後半夜,威廉大睜著眼望天花板,餘光忽然瞥見一縷詭異的光,從頭頂天花板的一角透出,直直垂落在床上。
“這房間竟然有天窗麼?”
威廉將臉轉向光源,定睛看去,瞳孔驟然收縮。
原來那不是窗戶,而是一個雕刻在牆壁上的神像的臉,雙目射出猩紅的光,嘴部正不住開合,像是在咬著什麼……
是一隻胳膊,人的胳膊,隨著“嘎吱嘎吱”的響動,神像將骨頭連同皮肉咀嚼下嚥,吃得滿嘴血腥流油……
……
齊斯坐在神殿大廳中,側耳聽到玩家們進入走廊後,討論聲響了一陣又消歇,腳步聲雜沓地響起又漸漸稀疏,想來是進了各自的房間。
夜晚降臨神聖之城,整個世界重歸黑暗的領域,被血色的藤蔓紮根入靈魂的信徒們蝸居在門戶緊閉的房屋中,眼睛閉合,視野沉入黢黑。
弗洛爾的屍體從墓園中爬起,混雜在屍群中在大地上游蕩。齊斯透過他的眼睛看到了神聖之城的夜晚。
數不清的屍體出現在各個角落,身上的血肉如同枯萎的花瓣般散落,又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吸引至一處,糅合成一團巨大的肉瘤。
肉瘤在城中的大道上飛速滾動,沿途吞噬所有血肉和屍骨,原本分散成溄鹕恻c的權柄碎片以此為中心聚合,灰白色的腐肉上突起金色的血管,一張一合地蠕動。
在某一剎那,血管蔓延成看不清縫隙的一片,遠看是一顆金色的世界之果。天地間驟然有了光。那些光線漫無目的地向四處流溢,如同將行星砸入太陽後濺射出的焰火,在空中爆炸後生長出條條金色藤蔓的虛影,包裹著其中金色的球體。
齊斯知道那是什麼,一幅幅畫面飛速閃回,無邊無際的世界樹、煊赫莊嚴的神殿、模糊的屬於神的虛影、只點了一星燭臺的長桌、天空上蠕動著血肉和觸鬚的眼睛、從天而降的流火……
他知道,那是神明的幼體;他在世界樹下誕生之前,也曾是一顆這樣的果實。
“原來在這裡啊……”齊斯笑了起來。
曾經的神聖之主將權柄賜予信徒分食,於是時空權柄分散在每個信徒的血肉之中,如今卻有人想要重新聚斂時空權柄,創造出新的神明。
出發點和動機究竟是什麼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個怪物在神聖之城中誕生,不知何時將甦醒。
“你掌控不了祂。”齊斯側目看向站在陰影中的拉奇神甫,做出了判斷,“在完成最初的步驟後,祂擁有了意識和本能,每次收取供奉的當晚,祂都會降臨和進食。所以你甚至阻止不了……我發現祂的存在。”
拉奇神甫沉默不語,灰藍色的眼睛揹著光,看上去陰鷙而冰冷。
齊斯注視他兩秒,笑容更甚:“你其實不用對我持這麼大的戒備。我大致能夠理解你的想法,你認為他們的生命來自於神,卻並不完全虔眨虼烁鼮榛诤蕻敵跗砬筇撊醯纳窠迪露髻n。
“而現在神消失了,在你看來,他們理應獻出血肉重塑神的權柄,讓神重新降臨。我很贊成你的想法,並且或許可以告訴你一些你並不知道的必要步驟——所以,你想向我祈秵幔俊�
歷史的剪影在虛空中幻化,失去神明的神殿孤冷而沉寂,教士依舊我行我素地假借神明的名義施展暴行。
信徒們的不滿日益增加,衝突發生了,沒有神的城市,教士也將失去存在的意義。
卻在這時,面目猙獰的怪物衝進神聖之城,肆意破壞房屋,啃食血肉……於是人們意識到,他們需要一個神。
神甫沉默良久,嘆了口氣:“我不相信你的仁慈。”
“但警惕無用,而我的確和你有共同的利益,比如同樣想要殺死那些外來者。”齊斯歪著頭,微笑著說,“你需要神的存在,而我只需要祂的權柄。一個失去權柄的神到底比一個半死不活的怪物要好一些,不是麼?”
他用的是隨口建議的語氣,分明是在談論交易的內容,聽起來卻像是在不含目的地閒聊,很容易讓人忘記他的身份,而覺得他是一位好相處的朋友。
神甫問:“您可以給予我什麼,又需要我付出什麼呢?”
“我知道你並不在意那些信徒的性命,之所以只是讓他們捐獻血肉,不過是受到規則的限制。而我,或許可以將他們轉化為可以釘上十字架處決的異教徒。”齊斯隨手翻開面前的書頁,“異教徒”三個大字猙獰刺目。
他屈起手指輕輕釦了扣桌面,笑道:“至於我需要什麼……也許我只是和你一樣期待我那位老朋友的復活。”
這是欺詐,黎現在除了被他坑到現實裡回不來外,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哪怕拉奇神甫真的獻祭了全城的信徒,黎也大機率無法從常胥的身體裡出來……
但齊斯說得很真眨嫔窀{藉現有的認知,顯然也無法想到背後的真相具體為何。
神殿外,弗洛爾的屍體已經在門口等候。齊斯掀起眼皮看了眼拉奇神甫,說:“去開門吧。”
拉奇神甫神色平和地照做,透過拉開的門縫能夠一窺門外群屍亂舞的恐怖場面。
弗洛爾瞪著無神的眼睛走進神殿,身上浸染腐爛的腥臭,滴落墓園的沙土,很快在潔淨的大廳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髒汙。
齊斯抬起右手,寫著“異教徒”字樣的歷史書頁落在他的懷裡,迸發猩紅的光束。
“從現在開始,你就是異教徒了。”
陣營身份成功轉移,所有人都可以是猩紅主祭的化身,包括異神的信徒。
隨著新的異教徒的出現,神殿的穹頂盤旋來自規則的宣告:
【你是黑夜的信徒,請出門選擇目標】
【如果確定想殺誰,就在門上敲三下】
弗洛爾搖搖晃晃地走進神像後的長廊,在12號房門前站定——這是傅決的房間。
他抬起手,在石門上輕輕敲擊。
“咚、咚、咚。”
【您殺死了12號房間中的玩家】
齊斯噙著笑聆聽規則的聲音,並不覺得能透過簡單利用副本機制的方式殺死傅決,但那又如何呢?
嘗試做出低機率的選擇,本身就是一件有趣的事,不是麼?
第十六章 神聖之城(九)結局二
【身份牌:禁忌學者】
【效果:更易洞悉所處世界的禁忌知識。正位時,您能執筆篡寫該世界的歷史軌跡;逆位時,您將逐漸喪失理智,墮入瘋狂】
【備註:知識是汙染,淵博即瘋狂。被掩埋的過往,被抹消的史冊,任何複述皆為禁忌,學者因此被指瀆神】
蕭前輩在一分鐘倒計時結束後準時消失,下次現身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說的訊息似是而非,朝倉優子不會怠慢,但也自認沒必要草木皆兵。
她小憩了一會兒,又被“嘎吱嘎吱”的咀嚼聲吵醒,剛睜開眼,就看到天花板的壁畫間悄然冒出一尊詭異的神像,大理石質感的獠牙撕咬明顯屬於人類的血肉,猩紅的眼睛不懷好意地注視著她。
她面色不改,靜靜地看神像含著胳膊啃齧,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在東區的所見所聞。
因為身份牌的緣故,她能看到的遠比其他玩家要多,在記錄足夠多的見聞後,【禁忌學者】的效果自動生髮,大量屬於神聖之城的“禁忌歷史”在眼前湧動,轉錄成一幅幅抽象的畫面。
她獲得身份牌的這兩個月裡,已經習慣了每走一步都會聽到紛雜的囈語、接收龐雜的資訊的情形,也因此獲知了不少有關神明和底層規則的秘辛。
熟能生巧,她到後面甚至可以一心二用,分出一半意識用於處理資訊,另一半意識負責應對副本、待人接物。
但在神聖之城中的遭遇卻與過往的副本截然不同。
朝倉優子白日裡和維德在大街上行走,無數時空在同一片土地上重疊,死者的影像與活人交織隱現,她看到的不是神明的饗宴,而是數不清的平民的身影;聽到的不是規則的秘辛,而是痛苦的哀嚎和悲泣。
女人被綁縛著拖向神殿,跟在後頭的小女孩撕心裂肺地哭嚎:“不要帶走我媽媽,她不是異教徒……”但很快就有穿黑衣的教士上前捂住她的嘴,將她一同送到審判席上。
信徒們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身上的傷口流溢半透明的黏液,發酵成黃綠色的濃水。每個人都雙目無神地望著天空,手指和腳趾詭異地無意識地抽搐,口中發出低沉的疼痛的嘶鳴。
教士們高舉火把焚燒沒收的書籍,異端被推上佈滿鐵釘的刑臺,骸骨在墓園堆積成山……人群如螞蟻般在祭壇下聚集,麻木地叩首和歡呼,因為只要稍慢一步就會被認為是不眨账骱蛪赫⒔吁喽痢�
每一寸土地都被鮮血和死亡浸透,朝倉優子看到了數不清的異變的神像,本應聖潔的雕塑流淌血淚,對生靈的血肉虎視眈眈,詭譎、異常而可怖。
在維德的視角里,是兩人在東區轉了一圈,就莫名知道了主線任務的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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