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第339章

作者:笑諷嘲

  從見到白鴉的第一眼,朝倉優子就被這個溫和卻又不失領袖氣度的女子深深吸引了。

  她覺得這個聯邦深惡痛嫉的邪教頭子似乎也沒有傳聞中的那麼十惡不赦,相反值得被報道,就像民眾值得知道事實和真相。

  有一樁更有意義的事被放到死亡之前,就像她來時在日記裡寫道:“他們對佔領區的非議無疑充滿太多想象和誇張的成分,我希望能親眼看到那裡的全貌,並透過文字為後世留下理解這段歷史的材料。”

  白鴉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微笑著對她說:“如果你想多留一會兒,那就找個地方住下吧,我新帶了一批物資來,不缺你一口吃的。”

  朝倉優子便留了下來,平日裡幫忙做些輕鬆的活計,教天平佔領區的孩子們寫字,最多的則是觀察和採訪白鴉這個人。

  那一個月,她瞭解了許多天平成員的故事,知道他們都曾遭遇種種不公,家庭和希望在名為“聯邦”的巨大磨盤下支離破碎。

  她也理解了白鴉的理想,這個世界需要一場變革,舊有的秩序需要被重新書寫,既然溫和的發聲不被允許,那便採取更酷烈的手段。

  朝倉優子不再想到死,她想要活下去,就當是為了白鴉這個人,為了她描繪的遠大理想,為了看到天平教會所追求的那個烏托邦式的結局。

  她將自己在櫻之府的所有資產捐贈給天平教會,白鴉也正式向她發出了入會的邀請。

  白鴉說:“我知道你是無神論者,其實我也未必如你以為得那樣虔铡L炱降某蓡T未必需要信仰神明,只需要信仰‘天平’二字便足矣。

  “而且,優子,你不是想為我寫傳記嗎?我還活著呢,你的傳記可沒那麼容易寫完。”

  朝倉優子從此成為“天平”中不信神明的一員。

  ……

  此時此刻,廣場中央,被神甫判為“異教徒”的青年已經被綁到了十字架上。

  他嘶啞的聲音越來越低,只徒勞地重複著:“我不是……異教徒……”

  圍觀的信徒無一人有所觸動,盡數好整以暇地看著將死的異端。他們維持著一種殘忍的冷漠,像審判庭中的陪審團一樣秉公無私。

  神甫指著被綁在十字架上的青年,莊嚴地宣告:“他受到了魔鬼的誘惑,相信了異端的邪說,我們將予他最終的審判。”

  “審判,審判!”

  “神啊,看看我們!”

  信徒們高聲歡呼起來,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狂熱,非理性的情緒如病毒般蔓延開來,所有人都是這場盛大演出的一部分。

  白袍人手握猙獰的長釘,將其釘入青年的手腕,鮮血和肉沫噴濺而出,接著是第二根、第三根……

  一根根長釘被毫不憐憫地釘入青年的四肢,慘叫聲從起初的高昂漸至微弱,最終被周圍沸騰的人聲掩蓋。

  神甫做了一個抬手的姿勢,白袍人放下釘子,撥弄了一下十字架旁的木質機關。

  傾斜的十字架被緩緩搖起,筆直高聳地矗立在廣場中央。醒目的刑臺和其上的屍體,構成廣場中最引人注意的地標,血腥又神聖。

  朝倉優子混雜在喧嚷的人群中,冷靜而近乎於冷漠地觀看。

  這是副本,副本中的一切都是假的,NPC的死亡沒必要在意。

  哪怕是真人,現在的她也不會施捨過多的愛心,具體到個人的同情相比整體的苦難來說毫無用處;世界執行的規則不改變,救再多人也是徒勞。

  十字架上的青年垂下頭顱,對異教徒的審判終於告一段落,信徒們像海水湧上沙灘般向四處分流。

  混亂中最適合渾水摸魚,朝倉優子很快鎖定了目標——角落處一個看上去心不在焉的信徒。

  她抽出一把短刀,作出攀談的樣子走過去,乾淨利落地將刀刃架上那名信徒的脖子。

  森白的刀片被隱匿在衣袍布料的遮蔽中,從背影看,他們像是關係很好的朋友,勾肩搭背。

  朝倉優子低聲開口,惜字如金:“跟我走,或者死。”

  饒是維德,也被朝倉優子這乾淨利落的一套歹徒行為震驚了片刻,畢竟在此之前,他一直以為朝倉優子是那種只會拿著一堆線索紙上談兵的理論派。

  你管這叫“文職人員”?怎麼還帶一言不合就動刀子的,比他這個武力型玩家還果決?

  此刻,倒黴的信徒被拎著衣領,拖進一座大理石建築後的陰影中。

  這位信徒長相平平無奇,向來隱沒於人群中不被注意,才在街上站了一會兒,就被朝倉優子盯上,屬實是無妄之災。

  看著瑟瑟發抖,甚至還拉住了自己的褲腰的信徒NPC,朝倉優子將刀刃向下壓了壓,習慣於提出各種問題的嗓音沉靜而冷冽:“你叫什麼名字?”

  “弗……弗洛爾……”信徒囁嚅著吐出一個名字,目光遊移。

  “告訴我關於神聖之主的傳說,”朝倉優子一字一頓,咬字清晰,“黑暗中的危險,還有末日審判的預言具體是什麼?告訴我你所知道的一切。”

  “你不知道這些……你是異教徒!”弗洛爾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可置信的事情,一臉恐懼地瞪大了眼睛,張開嘴就要高喊。

  朝倉優子早有準備,一手捂住他的嘴,另一隻手將短刀狠狠扎入他的左掌,壓低的聲音不帶感情:“你要是不想回答的話,下一刀會扎進你的喉嚨。”

第十三章 神聖之城(六)將死者

  弗洛爾臉色蒼白,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恐懼。

  他顫抖著嘴唇,小心囁嚅:“我……我回答!傳說神聖之主帶來了光和熱,驅散貧窮和恐懼,庇護我們遠離黑暗中的怪物……

  “祂給我們帶來了末日審判的預言,屆時神殿會倒塌,死者會埋葬他們的死者……”

  前半段和拉奇神甫的說辭相似,後半段則是新的內容。朝倉優子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詞,問:“神聖之主是如何驅散貧窮和恐懼的?‘末日審判’又是怎麼回事?‘死者會埋葬他們的死者’是什麼意思?”

  弗洛爾道:“神聖之主將祂的權柄幻化作食物,讓我們分食。我們吃下祂賜予的金葉子,從此不再感到飢餓,不致命的傷口會快速癒合,神甫們說我們是離神最近的人。

  “但是賜予是有代價的,先知說,我們必須保證信仰的純粹,神聖之主才會一直庇護我們。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城裡的異教徒越來越多了,我們始終沒有能力阻止他們壯大。主發怒了,將要收回對我們的庇護,驅逐我們離開應許之地。

  “祂不庇護我們的時候,黑夜就到來了,黑夜裡潛藏著各種不可名狀的危險,誘惑我們墮落,奪去我們的生命;所有死去的人都在墓園聚集,曾經的死者會拿著鏟子埋葬新的死者……這些天,黑夜的時間越來越長了。”

  “末日審判”在現實裡不過是宗教恐嚇信徒的說辭,曾有一段時間,教會以此為據兜售贖罪券,聚斂信徒的金錢。就是不知道在這個副本里,是否也存在類似的設定。

  不過聽弗洛爾的意思,所謂的“末日”並非虛無縹緲的傳說,失去神明的庇護後,黑夜中的“危險”是真的會致人喪命的。

  朝倉優子沉吟片刻,問:“你們是怎麼判斷誰是異教徒的?是以‘拒絕捐贈’為標準嗎?”

  弗洛爾點點頭,道:“是的,只有異教徒才會拒絕回饋神聖之主的恩賜,才會不願意向主捐贈。”

  這番話結合前因後果聽起來,倒像是神聖之主挾恩圖報,要從信徒身上榨取某些東西一樣。

  但朝倉優子掌握不少詭異遊戲深層次的秘辛,很容易就能發現其中的不合邏輯之處。

  神聖之主分發權柄拯救信徒無疑是事實,每個信徒只需要感受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況,就能判斷。

  連權柄這麼重要的東西都能分割出去的神明,真的會幹出“挾恩圖報”這種事嗎?

  退一萬步講,就算是祂打算挾恩圖報,這些信徒NPC上有什麼東西是祂需要的,比給出去的權柄價值還要大?

  虔盏男叛龉倘恢靛X,卻遠遠抵不過神明獨有的權柄,朝倉優子跟隨白鴉多年,為白鴉成神的計劃前後奔忙,自忖價值判斷不會出錯,所以才更加百思不得其解。

  她想了想,又問:“黑夜的到來有預兆嗎?黑夜中的危險具體是什麼?”

  “往常神殿的鐘敲響十二下後,黑夜就來到了。現在,敲響十一下時黑夜就來了。”弗洛爾的聲音充斥可感的恐懼,“神甫說,黑夜中,死者會從地獄裡爬出來殺人,魔鬼會誘惑信徒墮落。”

  “你親眼見過魔鬼嗎?”

  “沒見過,你知道的,我們晚上都不敢出門,也不敢看外面……見過魔鬼的人都墮落了,成為了異教徒。”

  朝倉優子問得差不多了,反手將短刀插進弗洛爾的喉嚨,抽出刀刃時血液濺上她的臉頰,被她隨手抹掉,蹭在衣服上。

  黑色的衣料吸收乾淨所有血跡,從外觀上看不出分毫端倪,只有走近了才能聞到絲縷湹难葰狻�

  弗洛爾大睜著眼睛,瞳孔擴散,連尖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一聲便失去了氣息。

  朝倉優子扶著眼鏡,自言自語:“規則說‘神聖之城不得攻擊他人’,我卻能攻擊並殺死信徒,說明在副本的設定裡信徒不算人。”

  她冷靜地將屍體拖到角落丟下,折回維德身邊,拿出懷裡的【歷史書頁】寫寫畫畫。

  對於《神聖之城》這個副本的世界觀背景,她隱隱生出一種詭異的猜測。

  信徒們透過鐘樓的鐘聲判斷時間,說明他們自身沒有可以計量時間的工具,而鐘聲完全是可以透過一些手段進行人為控制的。

  再結合信徒們被恐嚇得晚上不敢出門,也不敢看外面,傳說“見過魔鬼”的人會成為異教徒,被滅口般處死……朝倉優子很難不懷疑,所謂的“捐贈”就是一場教士以斂財為目的炮製的鬧劇。

  所以,像羔羊一樣被放牧的信徒怎麼算人呢?不過是財產和生產資料罷了……

  當然,以上這些都只是她結合對現實裡的宗教的瞭解得出的結論,具體情況還得等夜間親自出門調查一番,才能有發言權。

  “你就這麼殺了他?”維德看向朝倉優子的眼神有些複雜,“不多留一會兒嗎?”

  經過這麼一個小插曲,他對朝倉優子的觀感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殺人殺得這麼麻溜,能動手絕不動口,這還是聽風那群只會誇誇其談的情報販子嗎?確定不是昔拉的人嗎?

  “該問的都問完了,他已經沒用了,還有可能會向教士舉報我們。我不希望在投票開始之前就被當做異教徒釘上絞刑架。”朝倉優子平靜地說。

  她好像看出了維德的疑慮,補充:“以及,我雖然是文職人員,但在現實裡做過戰地記者,殺過人。”

  “所以這個副本都禁武器類道具了,你為什麼還能用刀?”

  “那不是武器,我在商城購買它的時候,遊戲給它的分類是餐具。”

  “還能這樣?”

  朝倉優子說話毫不影響寫字,此時已經有一段話語在手中的歷史書頁上落成,筆調冷峻,如同真正的歷史書的表述:

  【神聖之城是一個充斥信仰和死亡的地方,它的誕生來自於神聖之主的一次善意,用信徒和教士的話說,“怪物被驅逐了,光明到來了”……】

  【禁忌學者】身份牌的效果需要積累足夠的“歷史”才能發動,剛好這個副本也和“歷史”有關,朝倉優子索性勤動筆進行記錄。

  她寫著寫著,卻也意識到一些問題——

  神聖之主真的是曾經作為玩家的司契嗎?如此漫長的時間跨度,他要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參與進神聖之城過去的歷史?會和時空權柄有關嗎?

  司契作為新人,短短几個月就留下無數TE通關記錄,炸掉了若干個副本,殺死常胥後衝上新人榜第一,更是掌握多張身份牌……簡直就像是被某個高位存在安排過來收割遊戲的一樣。

  再結合有關諸神賭局的傳聞,以及時空之主黎近段時間莫名不再活躍一事,朝倉優子心中猛地冒出一個猜測:

  司契莫非是黎的代行者?

  “你有什麼發現嗎?”維德觀察著朝倉優子的神情,冷不丁地出聲發問。

  朝倉優子收斂思緒,面色不改道:“如果拉奇神甫和弗洛爾提供的線索都是真實的,那麼神聖之城外遊蕩著一種怪物,也被稱為‘邪靈’或者‘魔鬼’,會在黑夜裡出沒傷人。”

  她一本正經地複述剛從弗洛爾那邊瞭解到的資訊:“過去這片土地永遠徽衷诤谝怪校钡缴衤}之主降臨,才有了可以驅散怪物的光明。

  “神聖之主建立隔絕怪物的神聖之城,但只有虔招叛龅k,並且定期繳納供奉的人才可以得到庇護。信徒一旦交不起供奉,就會被教士們當作異教徒處死。

  “同時,神聖之城內部也不算安全,到了晚上照樣會有怪物出沒,目擊怪物的人會墮落成異教徒。”

  這些資訊誰都知道。維德追問:“你對主線任務有什麼看法?好好的一個有神明庇護的神聖之城怎麼說毀就毀滅了呢?不會是哪天神聖之主嗝屁了,讓怪物衝進神聖之城了吧?”

  朝倉優子虛著眼道:“如果我知道答案,那麼我們現在應該已經坐在了遊戲空間裡,聽通關提示和副本結算了。”

  維德沒有套出更多的秘辛,也不失落。他沉吟片刻,繞回之前的話題:“‘異教徒’機制有問題。

  “目擊怪物和不交供奉,都會成為‘異教徒’,這兩個方式差別也太大了,甚至不屬於同一個體系。一定有人說謊了。”

  “這也是我的判斷。”朝倉優子略微頷首,道,“如果想知道更多,要麼等到夜晚出門探索,要麼繼續往前走,多收集一些線索。”

  現在還沒有入夜,兩人自然只能踐行後者。

  他們一前一後地沿著之前的方向前行,越是深入東區,入目的景象便越是不堪。

  黃綠色的腐水在石縫間翻湧,堵塞的排水道不停向外噴吐髒汙的異物,膿瘡破裂似的黃綠泡沫在溝壑堆積處此起彼伏。

  男女老少皮膚潰爛、衣不蔽體,混濁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視前方,目光呆滯。疥癬如苔贪阍诨钊思±黹g蔓延,襤褸布片裹著流膿的瘡痂。

  裹著慘白屍衣的教士們掠過街角,如幽靈般在人群熙攘卻又靜默如死的街道上游蕩,兩人一組捧著罐子和匕首。

  朝倉優子將自己隱在角落,目不轉睛地打量眼前的景象。

  那些教士們手中捧著的罐子是透明的,從她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裡頭一個個沾著細密的血絲的肉塊。

  那些肉塊黏糊糊地擁擠成一團,每個都自作主張地小幅度蠕動著,一收一縮如在呼吸。

  虛空中有黑色的觸鬚時隱時現,像血管一樣扎進罐子裡,以一定的頻率生機勃勃地搏動,像是正在進食的活物。

  玻璃罐被觸鬚牽動著一起律動,如同巨型怪獸的心臟般張合翕動。罐底的肉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少了下去,血管和空氣相接的切口滲出點點金光。

  鎏金的碎屑在空氣裡遊弋,像被撕碎的古老經文般上下飄飛又沉墜,慢慢變淡,在某一剎那消散在虛無裡。

  詭異的底色上竟然也能生出聖潔美麗的神蹟,倘若不是親眼看到,沒有人能想象得出它來自血肉的滋養。

  維德同樣看到了這一幕,倒抽一口涼氣,低罵:“老天,又搞這種噁心的玩意兒,希望今天的晚飯不要有肉。話說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幹什麼的?不會拿來給我們吃吧?”

  他也許只是在自說自話,但朝倉優子還是認真地思考了一下他的問題,當然並沒有得出有價值的答案。

  維德也沒有再問,因為他的問題很快得到了解答。

  只見教士們捧著透明罐,在一戶戶低矮的民房前停留。候在門口的瘦骨嶙峋的信徒接過他們手中的匕首,沉默地從自己身上割下一塊肉,放入玻璃罐中。

  肉在落入玻璃罐的那一刻便蠕動著融入原有的肉塊,而信徒身上的創口處則冒出密密麻麻的肉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

  新生的肉呈現膿瘡的質感,掛在皮膚上像一攤痰液,隨著身體的抖動而不住打顫。

  原來信徒需要上交的供奉並不是簡單的金錢,而是他們自己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