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諷嘲
犯下的過錯終將得到挽回,他一定能贖清過去的罪孽……
但他沒想到,有人放了一把火。
……
放完一把火的齊斯將【院長特批的通行令】從道具欄中取出,藏在左手寬大的袍袖裡。
雖然不知道那個“在任何時間進出青蛙醫院”的效果覆蓋面有多廣,但解謎副本後期的生存壓力大多不會太大,不用擔心NPC忽然暴走來一場BOSS戰。
嗯,經驗來自於《盛大演出》副本。
時間一分一秒地推移,燃料燒盡,火光漸熄。
肉眼可見的鬼魂幾乎全部投身於火海,大街上空蕩蕩的乾淨了許多。
齊斯看向不遠處的孟方,笑容含諷帶刺:“生前為王公貴胄作倀,死後又圈了塊地玩角色扮演,你這是在做人類學實驗嗎?”
孟方的故事很簡單,無非是被契套路了,一步步淪為副本的奴隸,還滿懷希望、盡職盡責地扮演NPC,幫契打工。
用裹著糖衣的“恩賜”讓交易者嚐到甜頭,內裡埋下尖銳的隱患,在一朝引爆,創造新的需求。
交易者為了粉飾太平,不得不用新的交易填補窟窿。
哪怕契漫天要價、收取暴利,他們也別無選擇,只因一步落空,便是粉身碎骨。
他們就像癮君子那樣,甘之如飴地用剩餘價值去交換些微施捨,期待新的交易能助他們脫離苦海。
就這樣一步步失去底線,最後一無所有。
齊斯對此沒有分毫憐憫和惋惜,只覺得頗有借鑑意義和參考價值,以後騙人籤契約也許可以做得再漂亮些。
就像一個陰暗的熊孩子,設計了一個滿是尖刺的陷阱,用張牙舞爪的恐嚇驅逐小動物掉落下去,只是為了快樂。
此刻,他煞有介事地點評道:“以前我也考慮過把幾百上千個人關在一起,設定各種博弈學難題,統計人類做出各個選擇的機率。要是像你這樣有刪改記憶的能力,一定會方便很多。”
孟方冷靜下來,並沒有因為齊斯的三言兩語而反饋憤怒、痛苦等負面情緒,或者說,他早已在千百年記憶的沖刷下失去了生成情感的機制,變得淡漠而無慾無求。
他只是搖了搖頭,淡淡道:“我害他們家破人亡,而今只想還他們一段安康的年歲。我問心無愧。”
“當真無愧嗎?”齊斯笑容不減,好像有意要將真理辯個分明,“作為魙,天天看著鏡子裡的希夷,按理說早該嚇死了,除非——
“那些希夷都死於你手,就像虎妖不會害怕被它殺死的人,因此不怕作為‘魙’的倀鬼那樣。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昨晚那位書生老兄的死,也是你下的手吧?”
“我別無選擇。”孟方苦笑,“生前敵寇入侵,凡血性男兒,理應寸土不讓;死後復生機會來之不易,我不能讓少數人擾了其餘人的安寧。”
“可是憑什麼呢?”齊斯微笑著注視孟方,“在你所處的那個時代,天下從來不屬於那些倒黴的鎮民,而屬於王公貴胄。
“鎮民們生前不曾享受過鐘鳴鼎食,卻要為肉食者的統治失去生命;死後本可以安安穩穩入輪迴,卻因為莫名其妙的理由成為希夷……
“你告訴所有鎮民,你永遠不會傷害他們,殊不知越是強調,便越顯得心虛。”
孟方道:“我知道我有錯處,所以我將盡我所有去彌補。”
“可你連選擇的權利都不敢給他們呢。”齊斯收斂笑容,換了肅穆的語調,“修改記憶,愚昧民眾,以千萬人充當你實踐政治思想的實驗品。你不知道他們想要什麼,也不打算知道,只將他們堵了嘴巴,送上祭壇當王朝更迭的犧牲。
“你究竟是想救世,還是僅僅想為自己求一個答案呢?或者,是為了博得美名,求個心安?”
齊斯自己不是什麼好人,卻不憚於拿道德大義的話術壓人。
類似的事他做的不少,因此能夠輕易地把握這類人的心理,抓住其中的漏洞。
他不待孟方回答,便自顧自說了下去:“殺千萬黎民、焚萬千屋宇,是為不仁;與虎制ぃ瑓s又違約背誓,是為不義;未經封賞而據城池自守,是為無道;借刀殺人、欺騙我等涉險伏虎,是為無德。
“你假借虎妖的名義排除異己,維持你在楊花鎮的統治的穩定,本質不過是那套可笑的仁義道德的倀鬼,為虛無縹緲的口號自我感動,生前強迫百姓隨你一道殉城,死後又拘著他們的靈魂不放——
“那我不妨用你所信奉的道義問你一句:黎民何辜?”
【主線任務已完成,請跟隨引路青燈的指引離開副本】
【注意:每盞引路青燈只能開啟一個出口,指引一人透過】
兩行銀白色的文字高懸在系統介面上,副本已至尾聲。
齊斯反而不著急離開了,好整以暇地端詳孟方的神情,好像很期待能跟他討論道義問題。
永久關閉副本,無非是摧毀副本中的基礎原件,可以是副本場地,也可以是NPC的心理防線……
既然決定要做一件事,怎麼都得做個徹底,一不做二不休。
許久沒等到孟方的答案,齊斯自感無趣地幽幽嘆息:“你看,這套邏輯你研究了那麼多年,都解釋不清楚,還指望別人能聽信麼?
“人歸根結底都是利己的,鎮民為了生活質量不受影響,考慮到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因素,自然會抗擊外敵;而若是他們本就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那又何談為國捐軀呢?
“張口閉口仁義道德,背後其實都不過是利益。只可惜世上看得清的人太少了,如果所有人都是利己主義者,又怎麼會有戰爭?畢竟誰都知道,賣命後得到的勝利果實還要分給其他人,很虧。”
齊斯說到這兒,像是想到了什麼新穎的笑話,大笑起來。
他笑了好一會兒才止住,轉身越過佇立在原地的孟方,徑直向鎮東走去。
仇心不明所以,但還是默默跟在他身後,同時不忘將手中的空酒罈塞到孟方懷裡,物歸原主。
孟方:……不帶這樣欺負魙的。
兩名玩家很快到達鎮東的邸舍,拾級而上。
邸舍二樓,羅海花夫婦的身軀靜靜地躺在床上,像死了一樣。
齊斯靜靜地站在床邊,手中的蠟燭矜矜業業地燒著,跳躍微弱的火苗。
他就這麼站著,垂眸看了一會兒,忽然毫無預兆地傾斜蠟燭,點著了“羅海花”的衣角。
火苗順著衣服迅速向上攀爬,短短几秒間就將整個人吞沒,速度快得有些詭異。
火光中依稀能見焦黃色的枝蔓,分明屬於稻草。
“果然是假的。”齊斯收起蠟燭,湝地笑了,“鎮東的建立是為了安置希夷,不讓其他鎮民看到它們,怎麼會容許兩個大活人就這麼明晃晃地躺著呢?”
仇心目睹齊斯燒人的操作,愕然了一秒便明白了情況。
她思考片刻,問:“在鎮東安放假人欺騙玩家,這又是什麼機制?”
“那不重要。”齊斯走到床頭櫃邊,拿起上面寫了字的紙頁,遞給仇心,“重要的是,羅老師他們為什麼和鬼怪合制垓_我們。”
只見紙頁上,赫然用羅海花的字跡寫著對過往經歷的描述,從已知線索和孟方的講述可知,那完全是無稽之談。
什麼穿梭時空、到達未來都出來了,明擺著是不知道副本真正世界觀的人瞎編亂造攪混水的。
仇心指著其中一行字,問:“怎麼還有唐煜的份兒?”
“羅海花作為老師,天然對字跡敏感。唐煜曾經是九州公會的重要成員,羅海花夫婦作為九州公會的人,知道他的字跡,在副本中加以模仿不無可能。”
“……好吧。”
齊斯不再說話,轉身走到二樓平臺上,扶著欄杆,遠望還在顫顫巍巍地燒灼的業火。
那火焰越來越小,在又扭動了幾十下後,完全熄滅,只餘幾條狹長的細線般的火星不甘地扭動。
與此同時,齊斯手中的蠟燭毫無預兆地滅了,好像追隨業火而去。
【剩餘引路青燈數量:4】
看來,燒了太多東西后,引路青燈會廢掉。
就是不知道在火焰熄滅前找到出口來不來得及,快一個小時了,跑快點應該夠出鎮吧?
當然,齊斯並不打算作死實驗一番。
諸事皆畢,他將意識沉入腦海,觸動紅色的靈魂葉片,道:“林辰,我在鎮東邸舍二樓。”
第二十九章 倀鬼(二十九)奄忽浮生盡
竹林間,虎妖巨大的軀體濺起厚厚疊疊的煙塵,如滾滾浪潮般向高處和遠處侵染。
唐煜看到,那煙塵像是一滴濃郁的墨汁滴入清水,很快蔓延開去,徽终窳郑瑢⑺心恐疤幦竞凇�
更準確地說,不是竹林被染黑了,而是他的視線被黑色遮蔽。
林辰的身影一度度淡化下去,在幾秒間虛化如霧,呈現薄紗的質感,表情是一片空白的茫然。
唐煜從虎妖的後背上跳下,一邊走過去,一邊問:“林鴉,你沒事吧?”
沒有得到回應,林辰愣愣地看著前方的虛空,不知在尋覓什麼。
過了一會兒,他張開嘴,好像在呼喊,卻沒有任何聲音傳入唐煜的耳朵。
唐煜走到林辰面前站定,他注意到,在他剛剛走過來的過程中,林辰的目光沒有分毫偏移,直勾勾地從他的身軀中穿過,好像完全看不見他那樣。
他看向林辰的眼睛,沒有看到自己的影子。
一個恐怖的猜想油然而生,唐煜伸手去拽林辰的袖子,指尖從形影中漏過,撈了個空。
他碰不到林辰,林辰聽不到他,也看不到他……
猜想成為現實,唐煜定住了,眼睜睜地看著身遭的煙塵越來越濃郁,滾滾來去,將林辰的身形完全淹沒,或者說——將他的世界塗抹成全然的黑暗。
什麼都沒有了,聲音、色彩、觸覺盡數消失,山間的風和腳下的土地好像不再存在,置身之處皆是一片虛無。
眼前重新整理出銀白色的文字:
【主線任務已完成,請跟隨引路青燈的指引離開副本】
【注意:每盞引路青燈只能開啟一個出口,指引一人透過】
【剩餘引路青燈數量:5】
唐煜知道引路青燈便是玩家手中的燈弧�
還剩下五盞燈唬晒┪迦穗x開副本。
不過羅海花夫婦不是打翻了兩盞燈粏幔堪蠢碚f應該只剩下四盞了,怎麼還多了一盞?
難道副本還好心留了一盞備用,讓失去燈坏耐婕胰ト。�
唐煜並不知道齊斯在第一天就殺了一個人,導致有一盞燈欢嗔顺鰜怼�
反正不管有幾盞燈唬退紱]什麼關係,他註定走不出這個副本了……
唐煜提著燈唬蛴洃浿雄∩崴诘姆较蜃呷ァ�
一片黑暗中看不到參照物,好在也沒有障礙,他得以暢通無阻地直行。
不知又走了多久,銀白色文字下湝浮現青綠色的文字:
【副本即將結束,陣營任務結算中】
【“倀鬼”陣營:5人】
【“人類”陣營:1人】
人數統計和唐煜預料得大差不差。
他雖然不明說,但在知道“鬼”“魙”“希夷”三者的轉化規律後,就基本可以肯定羅海花夫婦都是倀鬼了。
魙死為希夷,而副本中的“魙”除非是自殺形成,不然只能是倀鬼。
青綠色的文字還在重新整理:
【您的陣營為“人類”,陣營任務已失敗】
【您將作為“希夷”,永遠留在楊花鎮】
這是唐煜早就知曉的結果。
他繼續前行,周遭的黑暗似乎散去了一些,空氣中也漸漸有了焦糊的氣味。
虛無中零星散落著幾個燒焦的木架,擺了紙頁的床頭櫃懸在兩層樓高的位置,其餘地方點綴著大大小小的火星,儼然是火災的殘餘。
這幅場景和羅海花夫婦的描述對上了號,唐煜知道這便是希夷眼中的世界。
他控制自己飄飛到高處,在床頭櫃邊停留,吃力地拿起圓珠筆,想要寫下些什麼,卻終究沒有落筆。
——死亡業已註定,何必給活著的人留下煩惱呢?
有實體的物品對於希夷來說好像有千鈞之重,唐煜只握了一會兒筆,便再握不住了,只能將筆放回原處。
他往鎮東的方向行進,一路上看到無數燒焦的建築,踏過爬滿灰燼和廢墟的土地,唯獨沒有遇到一個人影。
直到一面巨大的鏡子橫亙在眼前,擋住去路,他才在鏡中看到自己的身形,惶然狼狽,飄飄乎如孤魂野鬼。
羅海花夫婦在紙頁上寫過,穿過鏡子到達鎮東,便是屬於希夷的世界。
唐煜不再猶豫,抬腳跨入鏡中。
上一篇:怪谈:变身萌娃,开局认诡异为妈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