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第231章

作者:笑諷嘲

  齊斯將一沓白紙一字排開,鋪在床頭櫃上和床上,又將圓珠筆放在紙邊。

  無形的存在提起筆,在白紙上黑字的下方落下一筆,又用了足足兩秒,才畫出第一個完整的筆畫。

  以“希夷”的狀態控制有實體的物品看上去並不容易,等回答完所有的問題,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

  齊斯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站起身,對旁邊安靜如雞的兩人道:“走吧,等我們晚上回來,羅老師他們應該就寫好答案了。”

  “幾位兄臺,到時間了!”樓下,書生催促的聲音適時響起,攜著“沙沙”的雜音,像是風聲。

  “到時間”的表述聽起來像是鬼差攝魂,透著十足的詭異。玩家們不敢再多磨蹭,紛紛拎著各自的燈唬瑒由沓鲩T。

  站在二樓的過道間向下俯瞰,可以看到書生直挺挺的身影站在邸舍大門的正當中,像雕像一樣僵硬。

  這次由齊斯打頭,林辰和唐煜分別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地踏著木質的樓板,緩慢下樓。

  唐煜回想齊斯寫在紙上的幾個問題,其中有兩個是他也想問的,唯獨第一個無法理解。

  趁離書生還有一段距離,他忍不住低聲問道:“林文,你讓羅老師他們告訴我們通關副本的日期和道具儲備,跟制定通關方案有什麼關係?”

  “也許他們會有一些特殊道具,可以在這個副本中起到作用,只是暫時還沒發現用途。”齊斯隨口說了一句,不鹹不淡地補充,“哪怕沒有,至少也可以判斷他們和我們是不是一起進遊戲的,不是麼?”

  唐煜咂摸齊斯話語中的意味,神情微凜:“你懷疑他們是遊戲NPC假冒的?”

  人的思維是有慣性的,當習慣了某種思維方式,很容易將只適用於有限情況的邏輯當做理所當然的公理,並忽略某些可能存在的變數。

  而一旦被人點出其中關節,思維踏出盲區,便會豁然開朗,隨之注意到此前被下意識忽視的細節。

  唐煜後知後覺地想起,進入副本後,玩家們沒來得及交流太多私人資訊,便被兩兩分別關進邸舍的房間裡。

  所有人對羅海花的印象都停留在和藹的語文老師,至於她的字跡究竟是什麼樣的,誰也不清楚。

  而透過紙張能傳遞的資訊是有限的,有無數環節可以進行造假和欺詐。

  玩家們看不到人,也聽不到聲音,很難辨別出對面究竟是人是鬼。

  唐煜思索片刻,又自行否決道:“不對,如果他們是NPC,為什麼會寫簡體字,而且知道我們的名字?”

  “NPC曾經也有可能是玩家,這點你要是經常看論壇,應該清楚。”齊斯回憶《雙喜鎮》副本中的種種,輕笑一聲,“至於知道名字,很簡單,我們在副本開場自我介紹過。”

  《雙喜鎮》作為一個經典副本,雖然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在玩家記憶裡淡化,而被一代又一代的新人遺忘,但對於九州公會的玩家來說,這些存在特殊機制的副本都是必備科目。

  唐煜很快就和齊斯想到了一處,皺眉問道:“你懷疑這個副本中的NPC有上帝視角?”

  “不能排除這個可能,不是麼?”齊斯回頭看他,“畢竟我們看不到‘希夷’,說不定在我們附近,就飄著幾隻希夷呢。”

  唐煜提出異議:“按照這個副本的設定,希夷聽不到我們的交談。”

  齊斯笑著反問:“你怎麼確定他們告訴我們的就一定是真話呢?”

  他歪了歪頭,笑容真摯:“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其實看不見也聽不見,你敢在我面前把銀行卡密碼寫一遍再念一遍嗎?”

  “有什麼不敢的?你拿到了密碼也取不出錢啊,除非在現實裡找到我……”唐煜吐槽一句,卻是理解了齊斯的意思。

  雖然NPC提供虛假資訊欺騙玩家的情況較少,但詭異遊戲也不是沒幹過這麼缺德沒品的事兒。

  解謎副本是出了名的坑爹,就和數學大題似的,前幾小題看上去溫和無害,等到後面一步錯就完全解不出答案。

  而一旦沒有答案,哪怕前幾步做得再對,離最終結果再近,等待玩家的都只會是殘忍的保底死亡人數機制。

  因此,在一切尚未塵埃落定之前,細節上謹慎一點總沒錯。

  唐煜順著齊斯提供的思路推理下去,摸了摸下巴:“照你這麼說,如果一直有一群看不見的‘希夷’在監視我們,那我們豈不是做什麼事都會被知道?

  “而我們沒有組隊道具,也沒有不必宣之於口的溝通方式……”

  “沒錯,但這不重要。”齊斯氣定神閒,“他們現在碰不到我們,除了提供和獲取資訊外,無法對我們施加任何影響。

  “而在資訊交流方面,我們完全可以透過一些手段,人為設定障礙。”

  唐煜的思維成功被引到了“資訊保安”領域。

  他輕輕頷首,忽然想到了什麼,面色凝重起來:“說起來,我們要防範的不僅是那些希夷。邸舍房間的鑰匙在鎮民們手上,我們離開的這段時間,他們完全有可能進去搜查一遍。

  “鎮民們並不信任我們這些外客,且後續有機率走到我們的敵對面。退一萬步講,哪怕羅老師他們沒有問題,那些寫著交流資訊的紙被鎮民看到,也很危險。”

  齊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幽幽說道:“沒事,他們看不懂的。”

  唐煜一愣,不解其意。

  林辰倒是在一秒間想到了齊斯在紙上寫的那些狗爬式文字。

  那已經不能說是漢字了,和標準字形不說毫不相干吧,也是截然不同。

  對於認識簡體字的現代人來說,尚且有些超前;讓使用繁體字的古代人來認,估計和天書沒什麼區別。

  該說不愧是大佬嗎?竟然提前就考慮到這個層面了呢……

  林辰默默在心中給可能想要破譯那些文字的鎮民們點了根蠟。

  三名玩家就這樣竊竊私語著,慢悠悠地行至邸舍樓下,又不約而同地噤了聲,站到門口的書生的背後。

  書生扭頭掃視過幾人,雙眼深黑如死水,臉上依舊掛著和善的微笑:“很好,人都到了,我這就帶你們去見孟老爺。”

第十一章 倀鬼(十一)白髮成墟圮

  玩家們人手一隻燈唬蓵鷰ьI,走出鎮西邸舍的地界。

  “啪嗒、啪嗒”的腳步聲有節律地輕響,黑壓壓的木質房屋在身後飄然遠去。

  大片的建築陰影如同被風吹散的烏雲般悄然收縮,白晃晃的天光從頭頂潑灑而下,將地面照得反光。

  楊花鎮的白天熱鬧非凡,道路兩側的木樓皆是各式各樣的鋪子,賣衣服的,賣胭脂的,賣文玩的,典當東西的,琳琅滿目,應有盡有。

  空氣中彌散著清淡的薰香,讓人聯想到竹葉或是野花的味道,被風一吹便侵染玩家的衣衫。

  穿各色衣服的鎮民行走在鋪面間,藍衣、青衣、白衣、黃衣、灰衣,五彩斑斕。

  林辰牢牢記得齊斯先前提出的“不同行當穿著不同”的論斷,此刻有意用餘光觀察每一個鎮民的著裝和麵容。

  穿藍衣的是富貴人家的子弟,身後跟著一群穿黃衣和灰衣的男女隨從;穿青衣的是書生,穿白衣的是乞丐……

  果然,不同身份的人衣著是不一樣的,而同一個“行當”的人的打扮則大體相似。

  就好像……有意將人分門別類區別開來似的。

  林辰沒來由地想起市面上三流遊戲裡,因為懶得重新建模,直接複製貼上原有模型整出來的NPC。

  楊花鎮的人員佈置同樣透著刻意的粗製濫造感,一個個的打扮著裝像是批發製造似的,缺少特點。

  人間煙火氣在頃刻間變得失真而虛假,如同隔著濃霧看隱沒在後面的鮮花,走近後才發現那是屍體腐爛的毒瘡。

  “齊哥,鎮民們的打扮好像確實像你說的那樣,由身份和行當決定。其中有很多人的面相看上去並不符合他的身份,有可能真的存在互換行當的情況……”

  林辰透過靈魂契約無聲地和齊斯聯絡。

  在意識到身邊可能跟著一群看不見摸不著的“希夷”後,他總感覺自己好像砧板上的魚肉那樣,被無數雙眼睛滿懷惡意地窺伺。

  傳遞資訊、交流線索這種事兒,還是別付諸於口為好,以免被NPC聽了去。

  林辰描述完觀察所得,在心中默唸疑問:“詭異遊戲為什麼要這麼設計啊?是為了方便管理,便於統治嗎?身份換來換去明顯會讓事情變得更加混亂的吧……”

  “誰知道呢?”齊斯拉長了音說,“等見了孟老爺後,我們也許可以問問他原因,他心情好了說不定會告訴我們。”

  ……這種看著就很詭異的機制,直接問NPC真的不會出事嗎?

  林辰咋舌,目光在人群間遊動,正看到一個穿藍衣的中年人在文玩鋪間挑挑揀揀,看的都是些肉眼可見不便宜的貨。

  中年人有一張飽經風吹日曬的臉,黝黑的皮膚上溝壑縱橫,看上去就是在田間操勞了大半輩子的農人,和身上象徵身份的服飾格格不入,卻也怡然自樂。

  這明顯和今早來的書生一樣,是一個換過行當的人,不過外形上的違和比書生更明顯就是了。

  林辰看在眼中,發自內心地感嘆:“如果楊花鎮所有的身份,無論貧富貴賤都能隨機調換的話,那麼對這些鎮民來說確實挺公平的,哈哈。”

  這話他同樣傳給了齊斯,然後他就聽青年的聲音涼涼地響起:“林辰,你真的覺得這是為了公平嗎?或者說——你真的覺得這意味著公平嗎?”

  林辰只是隨口一說,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齊斯用平靜的語氣說了下去:“長久積攢的資本一朝付之東流,徒有幸叨鄙倌芰φ卟粍诙@,只享受權利而不承擔義務,或是付出了勞動卻沒獲得相應的報酬,本身就是一種不公。

  “我不認為控制楊花鎮的核心NPC會是一個幼稚的空想主義者,從他對待外客的態度足以證明他擁有功利主義思維,不然不會僅僅因為我們身負嫌疑,就將我們關在邸舍自生自滅。

  “我傾向於認為,這種身份的互換是隨機和無序的,或者說,只有小部分的調換是出於某種目的有意為之,其餘的只是順其自然而已。”

  林辰似懂非懂:“可是……調換身份本身不就很麻煩嗎?順其自然應該是任由他們一種身份活到死才對吧……”

  “這是對於正常人類來說。但誰知道楊花鎮的鎮民到底是什麼東西呢?”

  “啊?齊哥是想說,他們是人是鬼和身份有關麼?”

  “暫不確定,後續再看吧。”

  齊斯和林辰私聊的當口,唐煜忽然遙遙指向遠處的一簇人堆,問書生:“他們那裡出什麼事了?”

  唐煜指向的位置是玩家們所在的這條大街的盡頭。

  因為四面都是道路,沒有木樓堵塞,那處地方比周圍都要寬闊,形成了一個小型的廣場,這會兒如同集會似的聚滿了人。

  不僅如此,原本往來混雜的人流漸漸有了方向,充分發揮羊群的集聚效應,接連向本就擁擠的人堆排山倒海地湧去,在路口處形成一個烏黑的圓團,堵住了路。

  書生停住腳步,轉頭看向唐煜:“應該是死人了,他們都是圍觀去的。每天都死人,每天都這樣。”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一個城市每天總有人因為各種原因離世,在現實中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

  但在詭異遊戲裡,涉及生死的地方由不得玩家們不慎重。

  唐煜握住腰間的刀柄,冷聲問:“你們鎮不是管外客、抓倀鬼挺嚴格的嗎,怎麼還每天都死人?那些人都是怎麼死的?”

  書生蒼白的臉上一輪黑眼旋轉了不多不少的一圈,盯著唐煜的眼睛:“山神每天都要吃一個人,這是規矩。每天都要有人在子時打更,這也是規矩。我們所有生活在鎮子裡的人,都知道這些規矩。”

  又是規矩。

  玩家們不約而同地想起昨天書生說過的話。

  ‘新死的倀鬼每夜必須害一個人,否則就會魂飛魄散。等明天看是否有人死去,就知道有沒有倀鬼混在你們當中了。’

  ‘到時候我們會請孟老爺出面,將不守規矩混進鎮子的倀鬼處理掉。’

  原本玩家們還覺得這“不守規矩”的表述頗為怪異,如今看來卻不是隨口亂說。

  鎮民和山神——也就是老虎——大機率達成了某種協議,無論是鎮民還是老虎手下的“倀鬼”,都必須按照規矩行事。

  唐煜皺眉道:“所以你們的規矩就是,每天死一個人給老虎吃,老虎就不能派倀鬼進鎮,傷害其他人?”

  書生一下一下地點著頭,一字一頓地說:“是的,規矩就是規矩,誰先壞了規矩,都會受到懲罰。”

  當然,前提是違反規矩被抓了個正著。玩家們默默在心裡補充。

  畢竟就三人所知,已經有仇心這麼個倀鬼混進鎮中了。

  林辰想到一個問題,當即問了出來:“不對啊,你們都有這種規矩了,還請人來打虎幹什麼?這不算破壞協議嗎?而且管邸舍的老婆婆不是說,正是因為有山神坐鎮,你們才得以免於戰亂……”

  書生將臉轉向林辰,唇角現出一抹古怪的笑意:“是孟老爺請你們來的,你們有不理解的地方,或許可以去問孟老爺。”

  行吧,又是問孟老爺……

  林辰吐槽一句,卻也對背後隱情有幾分猜測。

  說到底,規矩是強者的玩物,弱者的一廂情願,隨時會被絕對的暴力打破。

  人類要想長久延續下去,理應居安思危。

  在有規矩的情況下,尚且時常有倀鬼混進鎮中害人,誰知道老虎會不會某天兇性大發。

  與其讓這個不安定因素像達摩克利斯之劍一樣懸於頭頂,不如早做謩潱瑺幦∫粍谟酪莸貙⒙闊┙鉀Q掉。

  退一萬步講,沒有人理所當然地必須為他人犧牲,用一人的生命換取其他人的周全,絕非長久之計。

  “他們都去圍觀了,幾位兄臺要一起去看看嗎?”書生的目光掃視過每一個玩家,持一種無可無不可的態度。

  “嗯,去看看吧。”齊斯頷首,順著人流湧動的方向走去。

  他一邊走,一邊用悲憫的語氣補充道:“如果真是你說的那樣,死者明知會死,依舊堅持在子時打更,想來是位寧可犧牲自己一人,也要拯救所有人的義士,我們該去送送他的。”

  這番話冠冕堂皇、義正辭嚴,林辰和唐煜卻怎麼聽怎麼不對味,只覺陰陽怪氣、含諷帶刺。

  所幸書生並沒有察覺到有什麼不對。

  他微笑著說:“那好,我們在旁邊等一會兒。送葬的隊伍來了,圍觀的人會少很多,你們可以跟上去看看。

  “按照規矩,死者抬出楊花鎮的路上,我們這些楊花鎮中人是不能看的。你們是外客,也許不要緊。”

  林辰眨了眨眼,問:“真的嗎?那我們今天能不能跟著送葬的隊伍一起出鎮看看?”

  書生說:“可以。但是不能離得太近,必須站在十丈之外。”